嘩的一聲,水花四濺,攪亂一池寧靜。
「翻船啦!翻船啦!」周圍的船家吆喝著,眾人亂成一鍋螞蟻,但誰都有自己的生意要顧,再說了誰都沒比誰離事發處更近一些。
反而是岸上一個穿著藏青色衣著的小夥三兩下卸了身周的物件,噗通下水,奮力游向舟隻翻覆的地方。姑娘不諳水性,在水上嗆了幾口,累贅的衣物吸飽水份,將姑娘往池子深處裡沉。小夥吸了口氣往下深潛,在間不容髮的剎那捉住姑娘的柔荑。
下一瞬,嘩的芙蓉出水,一旁的船家全都不吝給予掌聲,連紛紛探出頭來的船客也目睹了英雄救美的橋段,加入喝采的行列。翻船的船家狼狽不堪的遊回岸邊滿臉懊惱,小夥一手摟著姑娘,一手攀在翻覆的小舟上,劇烈的喘著息。
池子裡的漣漪一圈一圈的外擴,擾得水面上的花啊葉啊都隨著水波上上下下的盪漾。小夥也只是緩了一會,緊接著又把人往岸邊帶,奮力的拖回地面。
這便是一段錯誤姻緣的開始。
任誰都知小夥父母早亡,前些日子才終於掙了一間破樓厝,平時四處找散工做,大抵是啥都會一點,卻也沒個專業能倚仗。從水裡救回來的姑娘生得極美,說的是北方的口音,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範兒,配上面容頂多算是清秀的小夥,大家都說那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小夥也都樂呵呵的認了。
出乎眾人意料的,小夥與姑娘結親了。
小夥沒爹沒娘的,姑娘也說自己無依無靠,又無以回報救命之恩,日後也就是照拂夫君的起居,讓無後顧之憂。小夥總覺得姑娘是老天賜給自己的寶貝,也是捧在心尖尖兒上的疼。夫妻兩人和和美美,就像一對鴛鴦般恩愛無比。
這天,小夥要出門做工去,卻見大街上熱熱鬧鬧的,一早便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全擠著張榜子在看。小夥即便不識字,也想往裡頭擠,去瞧一瞧是什麼新鮮事,還沒擠過兩三個人身,就被熟識的農家給拽出來。
「別湊熱鬧了,榜上是你娘子,官府的通緝單。你趕緊想辦法唄。」
小夥火急火撩的趕回家,說明了緣由,娘子才將前因娓娓道來:出身名門的她被要求下嫁給某個聲名狼藉的權貴做妾室,那權貴是帝王眼前的紅人,私底下卻做著齷齰不堪的勾當,藉天威黑白兩道通吃,姑娘的家裡人自知不該沾染、也不願好閨女白白給委屈了,便託辭出了時疾,並在幾日後便為準新娘發喪。
實際上,姑娘是躲在棺材裡連夜給運出來的。
接應畢竟是有限的,據聞權貴對姑娘是垂涎已久,就是身亡也要求個冥婚庇蔭祖家,一路追趕發喪的隊伍,才發現棺材裡壓根不見宣稱病死的美人兒。家僕為了分散追蹤,給小姐安排後路後兩人便分別天涯。
再來,便是無止境的輾轉流浪,直到遇到了小夥。
小夥眼裡那個急,「娘子,這兒可待不得了,咱帶妳走。」
「抱歉,連累了你的平靜生活。」
「傻娘子,咱是不分你我的,今日妳既是咱娘子,怎可任人欺負去了。細軟趕緊揀些輕便的,咱會的可多了,到哪都能掙口飯,絕不讓妳委曲。」
兩人慌不擇路,沿著山徑往更南的方向逃。姑娘家本不擅走,更堪不起這荒山野嶺的折騰,不出一天腳已經擦出許許多多水泡,寸步難行。小夥負著自家娘子,繼續刻苦前行。
然而周邊的落腳處無一例外的張貼了佈告,肖相畫得極好,美眸低垂,朱唇輕啟,珠翠點點。賞金是個人都會看掉了眼珠子,逼得小夫妻倆根本不敢在陌地打尖,餐風宿露的,將兩人都熬瘦了。
更不秒的是,這個節骨眼上,她懷上了。
「或許開始便是錯的,我不該搭那舟,而你也不該來救我。」
「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咱們再支持支持,到咱舅公處興許就有救了。」小夥手握著娘子的,目光灼灼的給她打氣。
她莞然一笑,「覆舟誤,終身付,如此良緣,實是上天眷顧。」
但,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嗎?兩人四足,也沒有官兵的馬快,兩人終於被逼至了蘆葦蒼蒼的水岸邊。兩人的雙手交握,一起覆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抱歉,此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咱甘心的,人生能這樣瀟灑一回也滿足了,有妻有兒,夫復何求?」
「這裡,讓我想起我們初遇的那天......」
在水沫之間,恍惚的伸來救命的手。慌張的陌生男子的臉,急切的叫喚,和因緊張而抓得生疼的手,都太值得她喜極而泣了。重生的喜悅,便是眼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給予的。
小夥輕而堅定的,扣住了娘子的手指,「娘子,再信我一次唄。」
話是不需要言明的,娘子的答案是輕輕的將頭偎進夫君的胸懷裡,小小的嗯了一聲。
再望這天地一眼,兩人攥緊了彼此的手,縱身一躍,跳進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之後,追兵再也尋無二人蹤跡,就好像兩個人從世間憑空消失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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