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農曆七月已經過去好一陣子，但每次跟朋友聊起這故事時，背後的巧合總會讓我雞皮疙瘩掉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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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那天蟬聲大躁，吵到別人很難不知道外頭豔陽高照似的，正值美好的午休時刻我沉沉的陷入夢鄉與周公下棋，直到值班台那惱人警鈴聲響起，我憤然跳起，穿好鞋子直奔我的裝備櫃，因為案件是汽機車火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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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大叔快一點！是不怕局又要我們分隊檢討延時出勤嗎？」看著身為學長的大叔急急忙忙的拉起石門水庫從廁所裡出來，我早已穿起消防褲拿著裝備袋往11車(水箱車)走去。
「幹，我也不想啊，好不容易剛救護回來要去尬賽一下而已，誰知道就來個大的。」大叔氣喘噓噓的穿上消防褲也拿起裝備奔向11車。
「呼...火調包有拿了嗎？」坐上車的大叔問。
「當然。」我說，這時拿著手機查看案件位置時眉頭深鎖。
「幹嘛還不走。」大叔疑惑，看著其他車輛鳴笛準備離開車庫納悶我怎還不出發。
「大叔，位置在XX的出海口附近，可是...」
「出海口附近怎麼了?快出發阿！」大叔問，我將手機遞給了他。
「座標位置顯示怪怪的，系統標記的位置不是在地圖上，而是在海中？中心那邊是卡到還怎樣，定點在那鳥位置。」我抱怨放下手煞車入檔，決定先將車開去案件附近出海口看看，不然愣在這也不是辦法。
「恩...XX出海口嗎。」大叔問，也默契的打開警示燈跟鳴笛。
「對。」我說。
「那邊沒甚麼淺灘，沒有漲退潮問題，記得那裡之前好像剛人工填海完成，照理說應該有一片防波堤及空地，應該是地圖還沒更新到數據吧我想。我看91以經先過去了，等等就跟著91訊號走就好。」大叔說拿起消防外套先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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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們很快就發現即時沒有gps一樣能找到案件位置，在窗外的不遠處已經能看到屢屢黑煙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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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還未停妥，先到達現場的91已經趕過來叫我們趕緊佈線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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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宏、大叔，快，先建立水線車裡頭還有人在。」陳小大喊，他是今日的指揮官。
「靠夭，燒那麼大裡面還有人?別鬧了。」 我大罵著看向已火舌竄出的轎車，煙霧迷漫讓人看不到車子裏頭的狀況，但不難想像如果裡頭真的還有人在那應該也已經變成脆皮巧克力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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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命關天，不管生還機率有多麼微小，我們一樣還是得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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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從11車上拿起2.5吋水帶甩出接著再扛著一條1.5水帶、分水器及小瞄子衝到甩出水袋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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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可以出水了。」我拿起無線電大喊高舉手勢，大叔收到我的回應開啟閥門，水進來了我快速掃射一番，煙霧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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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車子停的位置是靠出海口附近的空地處，位置隱密且人煙稀少，加上周遭沒有其他可燃性物質幫助火勢蔓延，因此火勢很快就控制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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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宏、威仔你們先停一下，救護班先拿擔架過來把人抬出來。」陳小Call Mac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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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還沒想到裏頭還有人這件事，在停止射水後往裏頭一探，已焦黑色的駕駛座上黏著一團黑色突出物。我得老實說那團黑壓壓的『一塊』乍看之下你不會認出那是『人』，打個比喻來說，那就像是你今天在路上看到一台報廢車，裡頭的座椅放了一個破破爛爛看起來被燒爛的行李袋這種感覺。
抱歉我可能不太會形容，那種屍體要燒卻燒不完全，人體的皮脂還沒骨肉分離形成部分焦脆部分像融化蠟的樣子，簡單說就是你一眼看去決定不會跟『人』做出聯想這種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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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不行。DOA 了。』91學長說。(*DOA：簡單說就是指患者已明顯死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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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困者明顯死亡，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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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人抬出後我們將被單把人蓋住，做完殘火處理，我收捨裝備待大叔跟趕來的家屬留下資料約火調的筆錄時間後便離開現場，讓現場交由員警及鑑定組去處理，我們的工作也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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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好像是過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有一天晚上分隊在休息室吃飯聊到那次案件的事情。
「前幾天XX出海口那邊好像在辦法事。」大叔咬了一口雞排再吸了一口珍奶說。
「是上次那件火燒車？」我問，大叔點頭。
「但那件案子少說已經過了好一陣子了，怎現在才突然想到說要辦法事。」
「來，這就是重點。現在是不是又開始對那天案子回憶起一些記憶了啊。」大叔伸手比向我一臉吊人胃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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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虧大叔我看著我手上的墨汁雞排想起那團黑色脆皮巧克力，God Damn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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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忘記那團巧克力麵包。」我碎嘴喝了一口紅玉烏龍壓壓驚。
不過究竟是發生甚麼亂力鬼神的事情需要到請道士來處理？不得不說這的確吸引我聽八卦的好奇心，我-李組長眉頭深鎖，發現案情並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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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幹嘛突然又講起那案子啦，想到就沒胃口，馬的。」坐一旁我師父直接替我說出心裡話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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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阿，只是你們昨天輪休昨天有一件住宅火警。」大叔嘟嘴，似乎對自己被抱怨的事覺得委屈，看他年近45的歐吉桑學小朋友裝可愛的樣子，身為學弟的眼睛有點視覺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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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大群有跳通知我知道，但那案子在xx村跟火燒車那xx出海口可是一個在轄區最東方一個在最西方，完全打不著邊啊。」我疑惑，實在不懂為何大叔這樣說兩件不搭嘎案件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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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你們先別急聽我說完話啊，行不行。」
我跟我師父互看一眼聳肩，大叔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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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事情是這樣，聽說昨天那住宅火警是神經病縱火燒自己家。」
「自己燒自己家，果然瘋的可以。」我說。
「但今天阿奇哥來分隊找陳小泡茶聊天時我聽到他們說那神經病是被『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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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就神經病，還卡到勒。」
「而且你這樣講到底跟火燒車關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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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等等啦，你們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打斷我，就還沒說完你們一直插話，是要不要聽啦，然後我要先澄清昨天那住宅火警其實不是住宅火警，是燒炭自殺。」
「燒炭自殺l報住宅火警，報案者是有吸還是也卡到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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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報案者就是阿奇哥他自己。」
「…」
「幹，搞屁？」我師父疑問。
「噗...學長，看來你身為義消承辦可能要好好宣導誤報119這件事。」我幸災樂禍笑說，我師父比了中指給我。
而大叔瞪著我們，對我們一直打斷他說話不滿。
「好啦，大叔抱歉你繼續、繼續。」
「然後燒炭的是阿奇哥他姪子。」大叔不情願的接著說。
「啊？？...」我傻眼。
「幹，搞屁...」我師父怎大罵。
「接著重點來了。」
「?」
「剛剛不是說到火燒車那件案子嗎？那台轎車不知是警察他們沒有扣回去還是家屬沒有去處理，車子就一直被擱置在出海口那附近的野林放著，然後聽阿奇哥抱怨說他姪子跟朋友組了一個什麼YT的自媒體頻道去那報廢車探險。」
「別跟我說他們白目到跑進去車子裡面...」
大叔點頭。「還坐在駕駛座開玩笑說我也要變Fire man...」
「幹，北七。」我跟我師父無言大罵。
雖然我們身為第一線做這行的對名間傳說其實大多都是不太在意及忌諱的，但俗話說的好「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有些事情我們也是秉持尊崇敬畏，對常聽到的忌禁也是不敢鐵齒貿然冒犯。
好比如說上吊自殺的案件解繩依然會請葬儀相關的處理，我們儘量不去碰觸犯忌、或是慘死現場閉嘴不說一些多餘話減少夢中請託之類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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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該不會就是因為那次他們去冒險然後被人家跟？」我問，大叔點頭如搗蒜。
「聽說那天之後阿奇哥他姪子就常常睡不好然後常常做惡夢。還說他在夢裏常遇到一個長髮骨瘦的女子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他姪子看她可憐走近跟她搭話安慰人家，結果就這樣被夢中女子給直接纏上，每日每夜睡夢中都出現在夢裡說好喜歡他說他好體貼想要跟他結婚，但人鬼殊途註定不能在一起，女子附身想帶他走，然後才發生今天男子精神錯亂燒碳家裡睡覺這種鳥事，幸好是阿奇哥那天被他姐姐交代送東西去給他姪子才發現怎門邊發燙打不開，電話又沒人回應才嚇到趕緊報案的...」
聽到這時我跟學長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吐嘲了，反而是一陣雞皮疙瘩。
因為當初火燒車的案件我們有請轎車持有者及駕駛的家屬來分隊做筆錄了解案件狀況。
也因為當時做紀錄及訪談的是我們，所以除了我們這些相關人士及患者家屬本身外照理說是不會有人知道當事人的身份跟細節。
沒錯，正如阿奇哥所描述的，當時火燒車的駕駛的確是一位年約27、28的女性，家屬當時還有跟我們訴苦拿照片給我們看女子照片，也跟描述一樣是長髮消瘦的女孩兒，女子殉情自殺，原因是發現交往很久甚至談及婚事的男友出軌跟別人跑了不要她，所以開了對方的愛車來到這裡想用自殺的方式看能不能挽回他男朋友，但她誤判一氧化碳的恐怖之處，然後根據火調報告學長的描述，好死不死車上當時又散落一堆他們兩人合照，初估可能是女子打電話告知他男友要去自殺，然後男友發現車子不見報警，而女子原先只是想燒炭弄髒男子的車嚇嚇對方，殊不知錯估一氧化碳的恐佈之處，在車上懷念兩人照片上的甜蜜時光，卻在不知不覺中昏迷過去，而手中的一堆易燃物也剛好散落在碳堆最後引起火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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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等人沉默一會，長髮女子、婚約、燒炭等等這些巧合能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完全不相干的兩人卻在某一時刻突然重合，這樣的機率能有多少？其中冥冥之中的巧合讓我們背脊一陣發涼起來，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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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大叔看著我們無語的樣子，他聳肩了一下繼續說完故事後續。
「阿奇哥本身就對這種魑魅魍魎的事情深信不疑，所以他說隔天就帶著他姪子去我們附近xx有名的宮廟給師父收一下，不收還好一收他做的那些白目事直接被赤裸裸攤開出來，也因為這樣阿奇哥說他才知道原來他姪子前陣子是有去火燒車那地方搞這些飛機事。」
「所以才演變成那天突然辦起法事這樣。」我師父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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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轄內可能因為靠近沿海地區的關係，『送肉粽』這事其實不算少見，路上或我們警消內的鄉村群組不時就能聽到消息說哪哪哪要辦法事叮嚀大家留意時段不要在外逗留，但也因為這樣請法師道士做法這種事，可能對在都市生活習慣的人來說，這些聽起來是相當玄學甚至浮誇，但對本地人來說一樣是秉持那句話-寧可信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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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竟然都辦過事了，那事情也該順利落幕了吧。」我問，心想鬼故事的結尾通常都是在師父收驚後就告一個段落。我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9點多該是回寢室洗漱準備值宿的時間了，但大叔卻對著我搖頭表示故事還有後續。
(值宿：類似兵營中的夜哨概念，負責晚間的案件接收及聯繫、執行案件情報傳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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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F???
我驚訝不已想不到這故事竟然還有後續？
「聽說對方執著很深堅持要帶他走不肯離開，加上又算是喊冤而死的很凶，讓師父也頭痛難以處理。」
「哇靠這麼凶的？那怎辦。」
「最後好像是跟女子講好，用冥婚的方式請她回家。」
「哇嗚賀成交，直接娶得美嬌娘回家啊。」我師父幸災樂禍的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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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故事也到這就結束了，而我還是那句老話「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有些人迷信有些人覺得天方夜譚，因人而異，不管對任何事情都還是盡量要保有尊敬嚴肅的心態去處理去面對，真的不能鐵齒不因為有時後你不知道鐵板會從哪裡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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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講到這些亂力鬼神，我不免想起當年我去T2(EMT2)訓練時，教官只有會教我們基本的OHCA應對流程及外內傷的處置並沒有教我們像是遇到吊屍得要怎麼解繩、或車禍現場看到患者身首異處時要怎麼避免事後做惡夢這些心裡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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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第一線人員的我們，時時會有好奇的朋友詢問，好險這故事沒有發生在你們這些一線人員身上，但萬一真的有一天遇到類似更驚悚又詭異的case 時怎麼辦？你們心難道是鐵打的嗎？都不會覺得害怕、都不會壓力山大或是心裡創傷嗎？
聽到這樣類似的問題，我每次都會自信滿滿的撐起胸膛大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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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不會，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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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怕也不是沒遇過，只是遇到了我們沒時間害怕也不想特地去回憶那些事情，而且真正最可怕的都不是這些，真正可怕的事情是得了「PTSD」這心理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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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處理勤務的當下常常是不會特別去想太多那些複雜的事情，我們只會想著怎麼處理才不會讓患者感到不舒服而已，或許情緒激昂的當下使腎上腺素爆發會讓我們暫時遺忘恐懼，又或是只要聽到他人求助哭喊腦袋就會發熱空白的一勁傻衝，有時候真的很受不了自己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自己曝露於危險之中，只為了換取一句最廉價的慰籍--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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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關於PTSD這事我其實有話要說，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的延續，等到之後我們在細細道來，而今天的故事分享也到這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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