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猶如一朵逐漸綻開的玫瑰花,殷紅液體在白色大理石上流淌著,從窗台的邊緣緩慢拓展、蔓延,詭異而妖豔。
褪去昔日粉嫩色彩的肌膚,襯托半闔的水藍色雙眼,此時此刻儼然成為一具異常精美的陶瓷娃娃,無力而垂落地面的纖細手臂,與之纏繞的金色髮絲形成強烈對比。儘管已停止了呼吸,倚臥在窗邊的她依舊是如此美麗,畫面恬靜得讓人屏息。
一陣淒冷的颯風吹開了半掩的窗扇,木板發出刺耳哀嚎,掩蓋過水珠滴落在地面的微弱聲響,房內的燈火幾乎要被吹熄。
濃郁的腥味隨風勢滲出房間門縫,沿著漆黑冗長的廊道擴散,出乎意料的迅速充斥在每個角落,長廊盡頭那端連接著這棟宅邸唯一的樓梯,隱隱約約地出現一盞微弱的閃爍光芒,隨著穩定的步伐搖晃接近。
只要一站到廊上,無論是誰都無法忽略空氣中那令人難以忍受的刺鼻,因此,當女傭順著氣味來到房間推開門後,不可避免的被眼前一幕驚嚇的放聲尖叫。
屋外那顆老松樹上的烏鴉群跟著撲翅飛起。
警察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他們翻遍了宅邸任何角落,搜集了整間房地面掉落的毛髮,依舊看不出任何一絲房間遭外人入侵的跡象。
宅邸的主人一家出門去了,只留下負責看家的女傭和體弱多病的小姐。這事故怎麼聽都很詭異,尤其在屋裡和死者身上都沒有生前反抗的痕跡,只有死者頸子邊發現幾處微小傷口。
她的死因是失血過多,造成大量出血的位置是左腕的嚴重撕裂傷。
警長就站在房門口,一面指揮下屬搜集證物,一面聽著發現屍體的年邁女傭用抖瑟的聲音訴說,她講到一半時忽然轉向旁邊低頭,警長立刻緊張地將手中的證物袋打開,準確無誤地接下了女傭嘔出的胃酸。
順手將裝了穢物的袋子扔給經過身邊的員警,他對於自己特別倒霉的一天仰頭嘆氣,打從半夜睡夢中接到電話那刻起,就開啟了可能好幾週無法好好入眠的調查工作,現在顯然也沒辦法繼續做筆錄了。警長無奈之下,只好對飽受驚嚇的女傭草草安慰兩句,並安排傍晚再度前來採證與未完成的筆錄,轉身離開房間。
警長到門口時,守候已久的各家報社記者蜂擁而來,將警長團團圍住,在推擠間鎂光燈不停地閃爍,還發出一陣淡淡的燒焦味伴隨大量煙霧,大家急著追問命案現場的狀況,有好幾人踩上警長原本擦亮的皮鞋,沾了許多灰塵鞋印。
不到一個小時後,大街上派報的男童高舉著剛印製完成、還有些燙手的報紙,人人熱烈的伸手索取,沒幾秒男童腳邊的箱子就全空了。
派報童手中最後一份,被剛穿過馬路還氣喘吁吁的西裝男子一把搶走,他急促地走著,一邊攤開手中的報紙,頭版新聞的標題這次特別被加粗的花邊框住,格外異常醒目。
“史上最淒美的屍體,命案現場宛如藝術品。”
命案宅邸的主人一家在事發的兩天後回來了,他們匆匆忙忙地辦了喪禮,沒半天時間就將死去的小姐下葬,處理後事迅速到讓外界也感到訝異。就連警方想要扣留屍體查證,卻遭到男主人的阻擾,先是派人使了小詐轉移駐守宅邸的警方注意力,再趁著天黑前將牧師請到家裡禱告,還雇了葬儀社把小姐屍體搬入墓園,等警方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街坊鄰居開始議論紛紛,這家人如此詭異的行徑到底是什麼目的⋯⋯
警長聽完報告後非常生氣的捶著桌面,本來就有些不穩的木腳在那巨大的砰砰聲中變得更歪斜了。
這時已經是深夜接近三點的時候,那個因為猜拳輸掉倒霉被派來報告的小員警被聲音嚇到,加上早上與搭檔在工作上的失誤,整個人臉色頓時褪了一半。
警長沒有時間理他,坐鎮在警局已經兩天沒回家,這下又出了差錯,精神緊繃地渾身都感到不對勁。
他一把拽下衣架上的大衣,用力抖了抖披上,奔出警局。
大約是七年前,倫敦發生了轟動全國的開膛手殺人事件,當時搞得沸沸揚揚,不光是整個英國,連同周遭的國家都知道了這起世紀大案件。
維多利亞女王非常重視這件事,不只一次下達命令全力通緝,但可惜警方遲遲追查未果,最後在三年前宣布停止偵辦,當時他和許多人士提出嚴正抗議,卻迫於某些因素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
而關鍵就在於,這次命案發生的日期,就在上個月自由黨大選落敗,首相由索爾茲伯里再次接任的時間點。
他現在只擔心,這次的命案恐怕不是那麼單純,假設是牽扯進不為人知的政治或其他因素,要處理就會變得非常麻煩。
警長來到命案宅邸的時候,大門口站著一位中年婦女,她神色慌張的不停往宅邸瞧,看見警長朝自己走來,連忙轉頭想走,行跡顯得十分可疑。
攔截下盤問過後,知道這名婦女原來是住在對街賣麵包的格林家,那間店門口每天放著一個插了花束的水桶,綠色遮雨棚破洞的位置剛剛好能澆在水桶花束上。記得警局裡有幾個年紀較輕的下屬,每次早餐匆匆忙忙帶來,都是裝在印上『格林手工麵包坊』字樣的紙袋中,每次聽大家說有多麼好吃,自己倒是一次也沒進去買過。
麵包好不好吃是一回事。但是對於在這種夜晚,還一個人站在前兩天剛發生事故的房子外拚命探頭探腦,警長忍不住就想將格林太太帶回警局去。
一聽到要進警局,已經滿臉驚嚇的格林太太更是緊張,連忙交代警長千萬不能說出去,這才願意講實話。
原本警長認為,格林太太頂多就是抱著喜好八卦、愛嚼舌根的個性,想來偷看這裡的動靜,畢竟女人聚會時所聊的不外乎就是這類事情。
卻萬萬沒想到從她口中探聽到,關於命案的主角——哈里森家的謠言。
事件過了第四天,哈里森家在前一天早上莫名其妙搬走了,對於無能的屬下老是在事後才發現回報,警長已經除了無奈與嘆氣,似乎也不能想到更有效的法子讓他們更聰明些。
他的辦公桌上和地上散滿了關於命案的資料,哈里森小姐手上的致命傷顯然是出自於某種動物,猛力撕咬造成的嚴重傷口。但是房子內外都沒有打鬥或反擊的痕跡,甚至於整間房間顯得過於乾淨整齊⋯⋯除了哈里森小姐自己留了那一地的鮮血之外。
調查結果註載,哈里森小姐左手腕的撕裂傷是由犬科動物造成的,意味著攻擊哈里森小姐的極有可能是狗,或者是狼。
但是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哈里森脖頸上並排的小洞,似乎也是一種動物的咬痕,如果說是蝙蝠或者貓鼠,怎麼看都與那尺寸不符合。
真要說的話,最接近的就是人類的齒痕尺寸了。
不過人類的齒痕怎麼可能會跟那種擁有尖銳囓齒的痕跡相仿呢?怎麼看都讓人匪夷所思。
警長一邊皺眉,忽然想起前天夜裡,格林太太對他說過的一番話。
哈里森家族信仰著某種密教,就像是古世紀崇尚巫術一樣的魔女,家裡的某個房間會放置沒見過的雕像,作為他們的神祇供奉,喜歡穿著全黑或全白衣服,出門要帶上頭紗或帽子遮掩住面孔,他們從不上教堂做禮拜,也沒讓孩子們接受洗禮。
此外,哈里森先生會帶著夫人在週末參加隔壁鎮的聚會,聚會內容不明,只聽說哈里森夫人常常在聚會回來後,試圖拉攏左鄰右舍一起加入,但都因為太詭異而被婉拒。
哈里森家女兒死亡那天,哈里森夫婦就是到隔壁鎮參加聚會,這次還把十歲大的兒子也帶去,才會剩下因為身體不適留在家裡的小姐及女傭兩人而已。
那麼,哈里森小姐的死,究竟和他們家所信仰的奇怪宗教有什麼關聯?警長逐漸陷入深思。
《上篇完 · 待續》5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6my35uk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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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因為寫太長了,就先告一段落。5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H7IQzN7Yy
(看這趨勢,怎麼有變成長篇文章的不祥預感。)5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g3bZUhp6X
有人有興趣的話,之後再將下篇補上。
by Heidy5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yWFFdCll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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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更新,下篇正文開始▽)
當第三支雪茄再度點不上時,警長賭氣般地甩掉火柴,將雪茄塞回煙盒裡。就如他太太說的——要在終日潮濕的倫敦市區放火,也得看老天要不要讓它燃起來。
絕對燒得起來,那也只是個比喻罷了。
警長暗自吐槽,卻又不禁覺得自己目前的處境就像這盒雪茄一樣,老實說,他也只是個警長,收到了督察寄給自己停止偵查的命令後,心情頓時更加沈重。
他用力拍了拍前額,剛剛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不如直接退休吧?這樣令自己都覺得窩囊的想法,才剛成形就立即被自己否決。
那封命令信函內,清楚的指示偵查的辦法,就是以動物攻擊的意外事件結案。只要照著做就行了,其他麻煩和問題交給上層去對付即可。
如果想要輕鬆的讓案件結束,乖乖遵從馬上就能回家和小孩吃晚餐了。
可惜上層這樣施予的莫名壓力,反而讓警長感到非常不悅,直覺在政府內部肯定對於這起事件有深層的瞭解,搞不好藏了比自己更清楚的細節與內幕!比如一直遲遲未破案的彈簧腿喬克、開膛手傑克事件。
無論如何,這事件的偵辦情況都不想要再任由高層擺佈。警長拿起桌上的信函,唰的一聲撕成兩半。
隔日傍晚,警長再度找尋線索無果而回到警局,推開大門發現原本應該好好坐在位置上辦公的幾個下屬群聚在一起,不知道在搶什麼東西。
他不作聲,偷偷繞到他們身後伸長脖子,發現這幾個傢伙圍圈的中心是格林太太,拿了一大袋店內的麵包,正被這群彷彿飢餓野獸的人爭先恐後取走。
直到警長實在忍不住故意乾咳了幾聲,大夥兒才匆忙回到位置上,格林太太表示,她是為了感謝警長那天晚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她,才不用三經半夜進警局喝夜茶,格林先生是非常嘮叨的,被發現的話恐怕會一直唸到他躺進棺材為止。
格林太太一邊說,一邊從袋中掏出兩塊肉桂麵包想硬塞進警長手裡。
警長對於麵包以及格林先生的嘮叨程度沒有興趣,揮揮手就想把格林太太請出去。
這時又有一個人推了門進來,他穿著條紋襯衫加褐色背心,手上抱著一本很厚的筆記,看到警長後立刻向他走去。
對方報上名號,自稱是晨郵報的記者,想要針對前幾日發生的哈里森事件做些訪問,雖然他們已經接獲了案件偵查結束的消息,但如果這篇訪談報導可以更加深入,對倫敦所有的居民來說是帶來恐懼的終結,或者正確來講應該是對於晨郵報社來說,可以獲得好處的原因就是獨家性與真實性的絕佳條件了。
警長其實不太相信他說的,在警局執勤了這麼久,報社怎麼可能沒有接到高層的施壓。既然上頭指示案件終結,就意味著他們對於這事件想避重就輕的處理態度,而報社肯定也會受到一些『關切』。
記者極力暗示警長將事件的內幕坦白,殊不知連警長也是顆被蒙在鼓裡的棋子,想查明真相卻受到諸多阻擾。
不管對方說了什麼理由,警長都搖頭拒絕,然後直接一手拉一人把記者和格林太太一併請出警局大門。
格林太太抱著空紙袋歡快地走了,她來警局的目的是送答謝用的麵包,警長沒接過去的兩塊肉桂麵包已經被她偷偷放回桌上。
看著匆匆轉身離去的警長背影,記者臉上的職業笑容頓時褪了下來,換上一張陰鬱又複雜的神情,直勾勾地望著直到它被隔絕在門板後面。
事實上今天一早警長就隻身前往哈里森家,前前後後又看了不知道第幾回,還是找不到具體的證物和線索,他煩惱中忽然想起哈里森先生給女兒辦喪時請的牧師及葬儀社。
儘管在調查之中,牧師與葬儀社已經以相關人的身份被偵訊過了,也證明案發時間各自都擁有不在場證明,但沒有嫌疑不代表他們什麼都不知情,警長決定再度前往拜訪他們。
在教堂的後院找到牧師時,正下著傾盆大雨,牧師一手撐著有點歪斜的傘,一邊撥弄在花圃中剛開放的山茶花,再三表明自己對於哈里斯家的事情一無所知。
因為沒有受洗過,所以幫助他們作祝禱儀式已經是最大極限了。
警長揉揉鼻子,覺得還是哪邊不對勁。
最可疑的部分,大概就是哈里森家信仰的神秘教派,種種崇信巫術和祭祀不明神祇,與基督教應該是相違背的,不過在女兒下葬的時候,還是特地到教堂請托牧師前來,不知道原因為何。
可惜就如同之前,這裡一連追問了好幾個問題還是沒發現什麼收穫,警長只能皺眉與牧師告辭,轉向路尾巷弄裡的葬儀社。
下雨的路面積了一些水坑,警長的風衣下擺幾乎已經可以扭出一盆水,他站在那看起來異常陰森的老舊房屋前,推門的瞬間甚至有些遲疑。
像是下一刻會有恐怖的東西出現在眼前一樣。
這間葬儀社其實只開張兩個多月,而且是從以前那個老葬儀社手中接下來的,他們自從將店鋪交給別人之後,就舉家搬到利物浦,小兒子還在當地開設家庭餐廳,當然,這都是從愛聊八卦的下屬那邊聽來。新的承接人是個臉色十分蒼白的瘦削男子,成天關在屋子裡,與街上的鄰居幾乎沒有互動,因為名字沒人知道,只好直接叫他葬儀社。
陰暗又狹小的店舖裡放滿了各種葬儀用具,無論是挑選棺材用的木材樣品,還是棺材雕花的圖鑑,甚至連鎖頭都有各式各樣的類型,跟以前老葬儀社時完全不同的豐富性,警長繞了一圈,只覺得空氣悶的讓他頭昏眼花。
葬儀社嘴邊帶著令人發毛的微笑,對警長提出的問題一一照實回覆。
只是當警長問到死者入殮的狀況時,葬儀社忽然沈默了幾秒,表情瞬時變幻莫測,警長一見反應,立即猜想著這次肯定是問對人,而且問到核心了。
怎知葬儀社最後拐彎抹角的回應,讓他心中的狐疑更加深好幾倍。
——自己親眼看過一次,不就知道了?
(還沒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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