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超市買回來的廉價牛肉豬肉,還有不新鮮的生菜,配上淡而無味的湯底,但比起眾人天天吃的濃味飯盒,似乎另有一番滋味。一個電磁爐上,一鍋大雜燴,一套溫情的家庭劇集,起初大家只是細說劇情故事,慢慢變成了日常生活的趣事。IT部的蠱惑、設計師的毒舌、畫師的憤世嫉俗、作者的多愁善感、自由身的百般無奈,大家也有數之不盡的人生百態,從各行各業的細節中,似乎又能找到大家的共鳴。這爐火鍋,伴隨着大家的興致而慢慢地滾熟起來。
「喂……Womi,剛才說我有愛情運,可否說多一點?」
「啊……大叔想入花叢了!也好啊,我想要寫作靈感,Womi,要為他開壇占卜嗎?」
Womi卻搖搖頭:「預知異能是先天的,塔羅牌只是為了掩飾,所以不用特別去用牌……雖然它亦有本身的作用。」
「啊!我第一次聽妳說!」
「若水的愛情……若無奈,水無情,如霧似幻,有緣無分,似水若空,像心為實。在乎他自己本身是否真的想得有情人。」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Womi才嘆氣說:「原來……我還是需要用塔羅牌來說明,我不懂用一般的話語來令大家明白。」
「也是呢,就像我寫一些比喻時,未必每一個讀者也能看穿我的意思。」
君怡有點感觸說,然後搭訕的是佩珊:「妳的比喻太獨特了。能夠被看懂,也是天賜的緣分。」
冷冷一句令君怡呆着,頓時未有人發現她們之間的共鳴,只是聽着火鍋中的熱湯慢慢又再滾起來。
「我懂……我大概懂Womi的意思……」說話的是若水,他放下筷子,拿起了一支清熱的涼茶嘗了一口,再說:「問題是出於我自己吧……也許都是那次的事,害我至今也不懂得去愛人……」
然後,大家開始聽着若水的過去……
當時的我,還是中四學生,每天都拿着畫筆,坐在美術室素描,所畫的都是周圍的死物,由日落到天黑透,我們才會離開。是的……是我們……
我跟她不認識,但從她的畫簿上得知,她是比我高一年級的學姐。可是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大概可能她從中四那年插班進來,直到我也升上中四,同時選修了美術,才有機會用高級美術房,亦因此跟她碰面。
第一次見她,是我第一次走進這間高級美術室,本意是想搶先感受一下這個地方,未來兩年的日子也將會在這裏逗留,我對這個地方是充滿憧憬!我在這裏打了個轉,隨心選了一個座位,拿出素描簿,靜靜地畫着我準備進入高中的第一幅寫生,繪出對陌生環境的好奇與興奮的心情。而當我興致勃勃地一筆一筆繪下來時,她推門內進,我們雙眼也為彼此的唐突感到意外,就像不小心被對方從靈魂之窗入侵了心靈一樣,可是在下一秒,她已經安定下來,漠然地轉身,丟下了我的感覺,走到近窗邊的角落坐下。
當刻是下午四時,然後每天這個時間,她也會回到那個位置坐下。而我,則坐在她對角線的另一端,看着她被窗外夕陽照射的側影,只有這一個角度,她立體的輪廓才能被凸顯出來。她嚴厲認真的眼神,低着頭,專注在自己的畫紙上,令我不時也在猜想,她所畫的是什麼樣的畫?久而久之,我對她的沉默也感到興趣,她每次進來都一語不發,慣常地將所用的畫具放好,然後拿起炭筆動手。但從她向後的坐姿,揮筆的動作,似乎一切也是隨心而率性……我無法在她的眼神中找出關於作品的線索,因為她的視線從沒離開過畫紙,看不出她的所畫的對象,跟我對她的印象一樣,是個謎,謎一般的吸引着我,使我著迷。
直到入夜,大概是過了七時,她會伸展一下手臂,放好炭筆,然後到外邊走一轉,大概七時二十分後才回來,收拾好自己的用具,約七時三十分離開。有時,她會多畫一會,不過從她的表情所見,有點煩躁,再也無法集中精神,最終也會在七時四十五分前離開;而我亦差不多完成一天的練習,八時正前關上房燈,獨個兒離開學校。
我從來不敢看她的畫,就算一直看着她的表情,我也不敢偷看她在畫紙上的一筆一劃,彷彿那是屬於她的秘密,但從她的表情,我相信那會是一幅充滿感情的畫作,那是屬於她自己的感覺,所以,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有好幾次在她離開畫室時,我亦有想過偷偷走到她的座位,嘗試偷看她的畫簿,因為我大概估計到她什麼時候回來,只是……我害怕她會突然改變習慣提早回來……於是放棄了這種下流的行為……
不知不覺,這樣的日子過去,盛夏也快要完結,我和她的獨處,彷彿也要隨着換季而即將告終。要是到了九月,這裏又會擠滿應考的美術科學生,每天也為公開試的課程習作努力趕工,說不定我將來也會是其中一員,能夠可以這樣悠閒地看着她,相信只有現在這個限定時光。香港就是這樣子,雖然季節轉了,但熱度還是跟盛夏一樣,時間是過度了,感覺還是熱騰騰……
開學前兩日,她似乎比過去的日子更加急躁,未到七時已經在作畫途中停下來,不悅地呼了口氣,用力踏出美術室。
時間是六時三十分,這是個很偶然的機會,太陽還未下山,她匆匆離開,留下了這本畫簿。在夕陽之下,突然之間,我想……想去偷看一眼……她的秘密……
就算平日知道她有固定不在的時間,也沒有勇氣去做的事,今次突如其來的機會,卻教我欲罷不能……大概……我想知道什麼事令她如此煩躁……但同一時間,我亦害怕她突然回來。在理性與衝動的角力下,隨着我緊張的情緒上漲,我決定放下了手上的畫筆,走到她的座位前,窺視一眼,只是一眼,我只想看一眼……就可以滿足一直以來的好奇心!一眼便足夠……
過了二十秒,我踏前了一步,看到了!
「……金菇肥牛卷?下一張……煙肉香腸卷?……串燒雞肉?」
我看不明白,為什麼她所畫的都是食物,雖然只是炭筆的素描,但那些畫細緻得連食物肉汁也溢出表面似的,叫看着它的人垂涎欲滴,不自覺地想一口吃掉……
「你幹什麼?」
我轉身一看,是她打開了畫室的房門,而我的手正翻着她的畫簿,逃不了……
看着她一步步走到我身邊,壓力大得迫使我坐在她的座位上。她沒有表情,看着她面上還留有洗面時未乾透的水珠漸漸下滑,經過頸部,流進衣領之內。她彎身靠前,這樣的角度下,在不足半米的距離,令我若隱若現地看到衣領內肌膚,是剛才的水珠沿着曲線流向中間……而她所穿的,是象徵自己已經長大了的黑色款式。
她說:「是因為好奇嗎?你越軌了……」
沒錯。我……現在才想到自己已經越軌了……但剛才的感覺……很痛快。這時,她單膝迫開了我雙腳之間,跪在椅子上,說:「是第十三次了,從你願意起來開始計算,如今已經是第十三次,你才敢過來翻開我的畫簿……是什麼原因令你現在才敢過來?」
她呼了口氣,我不知道當時她的心情,但我永遠不會忘記,她坐在我腿上,用力地……吻我……
說到這裏,若水突然停下來。眾人也滿心期待,君怡亦緊張追問:「……之後呢?」
若水兩眼茫然,突然一改態度說:「說了一句『未來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然後走了。」
眾人聽後大失所望,IT草更質疑起來,打破禁忌的事不應該沒有下文。
「是真的,第二天她也沒有再出現,甚至之後我也再沒有見過她。」
君怡不甘心地追問:「這是什麼結果?難道是鬼故?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原來在暑假前已經準備好轉校,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回來美術室畫畫……更……更不知道為什麼要吻我。不過……」
若水說後笑了一下,令大家還以為有後續故事時,他說:「突然想起,有金菇、肥牛,不如我用氣炸鍋弄金菇肥牛卷給大家吃?」
話一說完,他放下筷子跑回房間,眾人又再失望,開始聊着閒話。不過……千帆似乎聽過若水的事後,有點感慨,說起自己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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