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光光《廟街有殭屍》月亮光光（已在各大書局上架） - 第五章（失控）

在小君死後的幾日，AV仁一直消沉不樂，躲在自己的房間，什麼人都不見。

待了一星期後，他終於出房，神情是好一些，黑眼圈極深，如熊貓一樣。

「無事嘛？」我問。

「無。」他說。

「我以為你死咗。」我開玩笑說。

「的確係。」他說：「我都以為自己會死。」

「去食啲嘢？」南門蔚問。

AV仁不說話，看來是對南門蔚心存芥蒂，始終殺小君是由她下手。

我們來到串燒店，婆婆知道AV仁心情不好，送了我們好幾碟雞肉串，又是雞髀又是雞軟骨和啤酒，說我們慢慢坐，這枱是我們的，即使再多人也不做生意，真是說不得的人情味。

AV仁默默地吃著雞肉串，不願多說話。

「你最後講嗰句係真？」我一邊吃着雞串一邊問。

「咩？」

「基。」

他喝了一口啤酒，簡潔回應：「嗯。」

「咁你平時又睇咁多AV？」我問。

「掩飾。一個咁咸濕嘅正常人，無人會懷疑佢係基佬。」他說。

「其實你點解唔可以大方咁認，而家呢個年代都多咗好多人出櫃。」我問。

AV仁的父母是極度保守的人，由細到大都極憎恨同性戀，認為會搞亂社會的家庭價值，作為他們的兒子，當然害怕給人知道，所以他只會裝成一個正常人。

在小學裝成普通的男生樣子；中學為掩耳目去追求女生；長大後故意裝出咸濕的模樣，一句到尾，不想被歧視，為要在這個社會生存。

「咁樣唔會覺得好慘咩？扮到咁攰。」我問，腦海想起當初會面時的一刻，原來都是假裝。

「當唔知社會有病，定我有病嘅時候，我只能夠用呢種方法生存。」他幽幽說道。

「韓壬辰，我諗你上司消失呢單案後，你都係唔好再返工。」南門蔚忽然道。

「點解？」

「點為整死你上司嘅人，好可能都等緊你，特別係之前都咁多人搵緊你。」

「唔會掛。」

「唔信你可以返工，不過後果係點我唔擔保。」

忽然有一位六十歲的老伯站在我們旁邊，身穿道士服，白髮斑斑，長鬢及腰。

「邊位？」我問。

「聚星樓少保拜見南門僕射。」他道。

「僕射咩咩僕射？」我問。

「過嚟。」南門蔚跟他去到一邊聊天。

「南門僕射妳好。」老伯點點頭。

「僕射？」

那個老伯對南門蔚甚為恭敬，像下屬對上司的態度，讓我跟AV仁都大為不解。

「僕射，我諗妳都收到消息。」

「嗯，我知道。」

之前他們竊竊私語，說些什麼我們都不了解。

「咁可能呢件事要麻煩妳，小心。」

「得，你走先。」

「小心。」

他離開後，我們想追問之先，她了解我們的疑惑，兀自說出一切。

「僕射、少保係捉屍工會職級。驅屍工會喺18區都有分區，分區有駐守嘅驅魔師，而我係僕射，比佢高一級。佢嚟搵我係因為長洲近排發生多宗命案，全部都係不尋常嘅屍變，有可能嗰度將會發生社區爆發，更麻煩係，長洲嘅工會驅魔師被殺，係殘殺，所以要搵人入去調查同阻止。」

「喔，咁搵妳組團？」

「嚴格嚟講，係我一個。」

「妳一個？點解？唔係講工會18區都有人咩。」

「雖然18區都有，但係每區驅屍師人數好少，前排仲要忙住捉殮房走屍。」

「但少極都有百幾二百，點會得妳一個。」

「工會並唔係你想像中咁正義同團結，好多派系，事實上，香港出現殭屍，最大力嘅推動者係政府，其次係工會。」

「驅屍工會想殭屍入港？」我問，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因為工會唔少人覺得，工會唔受人尊重、唔夠重要，係因為太少殭屍，如果爆發災難，咁工會地位就唔同，所以就有啲人一直大力推動工會嘅政府合作。」

我忽然覺得挺心寒，捉屍本來是正義救人的工作，竟變成政治利益的操作。

「竟然為咗利益變成咁。」我感嘆說：「我去！」

「我又去！」AV仁說。

「你哋去又有咩用，今次好危險，我未必保護到你哋。」

「唔使啦，我哋識自己照顧自己，何況無妳喺身邊，萬一啲殭屍上門我哋都係死。」

她不多說話，其實每當她這個表情，就代表我們勝利。

星期日，晚上九時多，我們三個人往長洲出發，開始長洲命案的調查之旅。

「長洲，係一個點嘅地方？」在中環碼頭，買了一碗咖喱魚蛋作晚餐，她有點不習慣，因為平常是串燒店裏渡過晚餐，吃了一口後，她不經意問。

「吓，妳連長洲都無去過？」AV仁吃驚地問，過了幾天後，他跟南門蔚的關係好了不少，雖然還是有一點隔阻。

「無，點解要去？」

「去玩下都有過。」

「無，自細都喺九龍大，油麻地廟街就係我長大嘅地方。而且無客會由長洲搵我，多數會搵返長洲嘅驅魔工會。」

「咁我哋一定要帶妳去玩下，去下張保仔洞或者掃下街，我知道有間炸雞係好好食！」我說。

這時，我望著南門蔚，覺得她這個女生有她的可憐之處，雖然平常冷冰冰，但都是從小訓練她捉鬼捉屍的原因，而且一生除了捉屍就沒有其他興趣，不能像其他女生過普通的吃喝玩樂的生活，想到這裏，不由得心生憐憫之情。

「唔使，我哋今次去係做嘢。」她一口拒絕。

這種感情很快就消失。

船緩緩駛出中環後，高速往長洲前進，在我們前座有一對情侶，從袋內掏出一個大盒，拿出炸雞，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大快朵頤。

「呢個係咩？」南門蔚問。

「Jollibee。」我答：「妳想食？」

「問下啫，好好食㗎？」她又問。

「睇人咁啦，妳鍾唔鍾意食炸雞？」

「我⋯⋯我都唔知。」她好像說過不懂吃肉。

「咁完咗就帶妳去食。」我說。

「長洲食？」她問。

「長洲無㗎，呢間一定要出返去市區食。」我說。

她似乎有點悶悶不樂，這個反應讓我覺得她有點像返一個人，有點靈氣有點可愛。

一小時後，船終於到達長洲。

「好啦，我哋去租屋。」AV仁說。

「唔係話去掃街嗰啲？」她問。

「妳頭先又話做嘢唔係去掃街？」我說。

「係，唔去⋯⋯」她低說。

「唉咁都要食嘢嘅，行啦行啦。」AV仁急忙打完場。

十時多的長洲，大部分食店已經關門，可是經過不同的宵夜店，吃粥和腸粉對她來說也很新鮮，掃了一輪夜宵，我們回到東堤的渡假屋，由於安全問題，我們租了一間屋，兩張床，兩個男生一張。

洗完澡後，只見AV仁已睡得鼻鼾大嘈，她一個人獨自站在露台，遙望外面的海景，海面是黑邃一片，深不見底。

那麼晚還不睡，我就問她：「做咩咁夜都唔瞓？」

夜空吹撥她的長髮，這時我才再一次意識到，她是一個清麗的女生，長洲的夜星撩人，夜幕下她說：「我覺得今次可能會好危險。」

「嗯？」

「屍氣好重，由踏足長洲第一步已經覺得，聽日要去調查下呢度工會。」她嘆口氣說。

「應該無咩事嘅，唔使太擔心。」

「希望，我從來都未遇過咁重嘅屍氣。」她說，遲疑數秒後說：「你⋯⋯可唔可以幫我做啲嘢。」

「係咩？」我問。

「你有無相熟嘅船家。」她問。

「有個FD都係揸船嘅。」我想了想回答。

「你可唔可以聯絡一下佢。」她說。

「真係咁嚴重？」我問。

「以防萬一。」她說：「應該無乜事。」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頭是深鎖。

此時，我電話又響，看一看訊息，又是呂子璇，她在問我長洲好不好玩。

「呂子璇？」她問。

「嗯⋯⋯」我一邊回覆一邊說：「咁夜都唔瞓。」

「好好對人哋。」她微微笑道，就回床休息，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對我微笑。

第二天，一大朝早醒來，六時多，AV仁睡得在說夢囈，南門蔚仍在站露台看海。

「妳成晚無瞓過？」我問。

「唔係，我瞓咗一陣。」她說。

「咁早起身？」我問。

「我用成晚搵咗屍氣最重嘅地方喺邊，發覺最淺係南邊碼頭，最重係兩邊墳場同火葬場。」

「火葬場？長洲都有火葬場？」我好奇地問。

「香港其中一個火葬場就係喺度，不過長期使用率都偏低。正常唔會咁重屍氣，我哋一陣可以去睇下。」

「好呀，但去前都要咁食啲嘢先，妳都想試下呢度嘅嘢。」

「係咪掃街？」她第二次問，看來她真的很常去掃街。

「飲茶，食點心好無？」

「點心？好。」

叫醒AV仁後，他還埋怨我們讓他睡得那麼少，打著呵欠，迷迷糊糊地去了其中一間茶座。

早上的人流眾多，近乎沒有座位，我們只能坐在店內一個較偏僻的位置，比較少人留意到。

「食咩？」

「你哋去拎啦，反正我乜嘢都食。」AV說著，又打了一個大呵欠，低頭就睡。

「好，我同妳出去拎。」我說。

點心爐盛著數十籠熱氣騰騰的蒸點，像鑽石瑰寶等待我們發掘，由於肚子餓得鼓聲大響，我便問她：「妳想食咩？」

「有啲咩可以食？」她問。

「咪平時點心嗰啲嘢。」我說。

她思索一會，說：「串燒？」

「吓？」

她有點著急，問：「羅宋湯？」

「妳係咪無食過點心？」

她低下頭，臉有點紅的說：「無⋯⋯」

「有蘿蔔糕、燒賣、煎堆呢啲⋯⋯」

「咩係煎堆？」

「妳無食過？」

她又搖搖頭。

「不如妳見到咩想食就拎返去。」

「好。我應該拎好少。」她說。

結果她一下拎了二十多籠點心回來，幾乎每一款點心都拿了一籠，把AV仁嚇得眼睛都突出來，問：「我哋三個人點食到咁多嘢？」

「應該得嘅，佢份量好少。」南門蔚說。

結果我們頂到第七、八籠已經不行，肚皮快要撐爆，急忙舉白旗叫投降，只有她一個人繼續奮戰，好像肚不會飽一樣。

「究竟阿良而家點呀？」

「中咗啦中咗啦！」

「同其他人一樣？」

離我們座位不遠的一枱，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大概四十五歲左右，看樣子應該是長洲的居民，他們在聊天，聲音有點大，吸引我們的注意。

「你唔好咁大聲啦！痴線㗎啦？」

他們左顧右盼，我則裝作漫不經心地吃飯，暗中留意他們的說話。

在這期間，南門蔚終於把點心都吃光，但她似是仍未滿足。

「我哋而家係咪去掃街？」她問。

「吓⋯⋯」

我們直掃大街的大魚蛋、炸雪糕、芒果糯米池等等，由街頭掃到街尾，她方叫有些滿足，不過由於時間關係我們沒有去吃炸雞，她好似有點失望。

「妳個胃⋯⋯」我說。

「未食過，要試下嘛。」她說。

「估唔到呢個女人都可以咁大食。」AV仁說。

買了手抓餅，我們漫步在東堤海灘，一邊欣賞海景一邊吃手抓餅，味道有點特別，可能是咸牛油果的關係，有些三文魚的味道，挺好吃的。

天有不測之風雲，此時污雲蔽天，風勢甚大，吹得灘邊的招牌左搖右擺，格格而響。

只見剛才在茶樓的那兩個人，拿著一大袋東西，躡手躡腳地轉入內街，行跡有點鬼崇。

「你哋喺度等等，我有嘢做。」我對他們說。

我上前跟蹤他們，尾隨其後來到內街的一間小屋，是舊式建築的居屋。

窗口雖下了窗簾，但能從一破口探望內面，只見屋內漆黑一片，他們正打開什麼，好似是食物之類。

「喂⋯⋯咪咁大動作！」

屋內兩個人正竊竊私語。

「食啦。」

「唔通雞肉佢唔食？」

「咁咩先食？生牛肉唔食、羊唔食，豬又唔食⋯⋯」

「喂！唔好太近⋯⋯」

忽然有人拍打我的背部，嚇得我連忙轉身，正是AV仁和南門蔚。

「你喺度偷偷摸摸做咩？」AV仁問。

「你都覺得佢哋有古怪？」南門蔚似是一早知道。

「妳都知？」

「喺茶樓已經覺得有古怪。」

「原來妳有留意佢哋？」

「你以為我真係掛住食？」

「咁妳啲戲都幾好。」我續說：「佢哋而家喺入面唔知做緊啲咩？」

「點都好，一定唔方係好嘢。」她說。

「你哋講緊咩？點解我完全唔知？」

屋內忽然一聲慘叫聲，有男人大叫：「啊！我隻手呀！」

我們破門而入，只見一個女人呆愣，另一個人倒在血泊上，面容扭曲，右手緊握著左手，左手只餘一截。

那另一半斷掌正在第三個人口中，牠全身被一條粗大鐵鍊綁著，嘴巴有咬住兩隻手指，不斷嘴嚼。

是白殭。

「閃開！」南門蔚和我都同時拿出符，想制服屋內的殭屍，沒想到餘下的兩個人大叫不好，飛身擋去符咒，用力捉住我們，另一人急忙鬆開鐵鍊，讓牠立馬跳出屋外，奔到街上，不知往何處去。

「做咩？」我問：「你哋知唔知自己做緊咩？」

「唔好殺佢呀，殺咗佢我哋就死㗎啦。」他們說。

「佢係殭屍！一放佢出去就會好大鑊！」AV仁說。

「你哋⋯⋯你哋點知佢係殭屍？」他們不可思議地說。

「你哋唔知咬到人好大鑊？」

「唔係人哋死，就我哋死㗎啦⋯⋯」

他們面面相覻，驚恐地說：「死啦，外人知道咗，我哋一定會死，佢一定會殺咗我哋⋯⋯」

說罷，竟嚇得頭也不回地奔出屋外。

「究竟係咩事，長洲有殭屍？」AV仁問。

南門蔚抬頭往遠處一眺望，說：「我見到佢上咗山，我哋都上山，如果俾佢咬咗人就煩，反正工會都係嗰度，我都要調查一下。」

望向海邊，天色灰暗，遠方有一巨大烏雲捲來，波濤洶湧，浪拍捲岸上，幾家店舖都被大浪所捲。

「睇嚟有好大風浪。」AV仁說。

一路上頂住風浪，街上並無半人，大家都避風，上到山的半腳，有一間隱密小屋，上面有一塊細牌寫著：「長洲驅魔工會」

進內，內裏杯盤狼藉，空無一人，忽聽門外大叫：「你哋係咩人？！」

我們三人轉身一看，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手上捧著一個白雲骨灰甕。

「驅魔工會南門蔚，嚟調查長洲區馬劍一少保嘅死。」她說。

他放軟敵視的眼神，雙眼一紅，說：「你哋終於嚟啦，師父死得好慘，你哋一定要為佢報仇！」

「你係佢徒弟？」我問。

「係，但弟子不才，返到嚟先知師父慘死喺殭屍手上。」他氣憤地踏地，雙手緊緊抱住骨灰甕，像擁着珍貴的寶物一樣，看來裏面就是馬少保的灰。

「成件事係點？」南門蔚問。

「要快啦，如果唔係俾隻殭屍出去，長洲啲居民就有難。」我說。

「最好就將所有居民殺死！」他咬牙切齒，怒目圓睜。

此話一出，我們無不驚訝，作為工會的人，應該以保護眾生為己任，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說話。

「點解咁講？」南門蔚問。

「因為師父係俾所有居民殺死㗎！」他說。

「點會咁？你唔係話佢係俾殭屍殺死？」

「係！兩樣都係！事情要由一年前講起。」

我回望海邊窗外，一場龐大的暴風雨正要來臨。

一年前，長洲來了一個奇怪的男人，黑衣高帽，他倒也招搖，初到埗就以一倍價錢租了長洲所有空置的渡假屋、餐廳和娛樂場所。

正常一個人怎能住那得那麼多的房屋？可以有什麼用？

他只有一個要求，不放租就可，任由渡假屋、餐廳和娛樂場所空置。

面對這樣的怪客，大家雖然有感不妥，但有錢賺而自己不用付出什麼，甚至不用勞動，便不太在意，只當是金主。

這個情況持續六個月，六個月後的某天，他突然說要斷絕所有的供求，不再租用任何地方。

大部分的長洲居民都習慣了他的課金供養，一個穩定又不用工作的方法，再者因為他的長租壟斷整個長洲市場，沒有人再放租外客，沒有遊客再來長洲居住，現在失去金蛋，大家都大惑不解，一起追問那黑衣怪人。

「要我唔走都可以，但要你哋做一件事。」那男子說。

「係？」

「每家每戶都養黑貓。」

一時間，長洲的養貓風氣大盛，不喜歡貓的養，喜歡的養多幾隻，總之家家戶戶養了貓，逼滿長洲。

這時，在長洲駐守的馬伯覺得此事並不簡單，決定去調查一下黑衣男子。

他發現在日光之下，是不會見到這男子，惟獨晚上才會出現，他行蹤飄忽，馬伯年紀老邁，但身手敏捷，仍然好幾次都跟甩，明明是居於長洲，卻不知道他住在哪裏。

就在之後，那個黑衣男子又發布一個新的命令。

一個沒有人想的命令。

將黑貓殺掉，把血倒在先人的墳地。

起初有人質疑，甚至大叫瘋狂，但當黑衣男子說每月的供養金會多一倍，所有人便立即閉聲，依他命令照辦。

沒有人跟錢作對吧？

得知消息的馬伯，知道來者非比尋常，這是最可怕的煉屍方法之一，是想將整個長洲的墳場都變成屍地，可是獨力難救，因此他派我出去向工會求救，另一方面自己去對付那個黑衣男子。

可是此時，長洲的居民在倒貓血一事後，家中有人開始氣虛體質，面色蒼白，頭腦混亂，甚至胡亂咬人。

然後那男子露出最後的面目，下了一道清洗人口的命令。

「殭屍令。」

他給予每戶一枝煉製過的藥水，無痛變成長生不老的殭屍，而每戶都必須有一個家庭成員是殭屍，長洲各民需要配給至一半人口均為殭屍。

「唔好信佢，一變就無救！」馬伯苦口婆心地勸眾人。

「有錢收，又長生不老，點解唔做？」

黑衣男子此時再下命令，將阻礙進步的馬伯殺掉，馬伯敵不過眾人投石而死。

長洲已經瘋狂，所有人都是，失去了人性。

「咁工會有咩回應？」南門蔚問。

「工會有心留難，佢哋留咗我喺度！唔係我都會返嚟幫到馬伯！而家長洲已經無救，我勸你哋都係走。」那男生憤怒道。

「倒貓血呢件事係幾時？」南門蔚問。

「應該一個半月前。」他說。

「準確啲？」南門蔚問。

「四十九日。」他說。

南門蔚合指一算，望著外面的大雨，不由得皺了眉頭。

「今次麻煩。」她說。

「咩麻煩？」我問。

「倒黑貓血喺墳場係古代借屍還魂，製造殭屍嘅方法。以陽間家人嘅陽氣令先人復活，為時四十九日。再加上本身佢喺高街煉成嘅藥，將人大量變成殭屍，我諗⋯⋯」她冒出冷汗說。

「咁即係⋯⋯點？」AV仁吞了一口口水說。

「今日呢度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她說。

只聽到外面一聲巨響，是從山上墳場傳來，工會離墳場只是數里路程，我們便跑上山上墳場，但見全墳墓的泥土都翻動不已，活像有生命的蠕動，是地底下有什麼正在掘上地面，天開始下起極大的雨，風勢極大，空氣薄弱得不能呼吸。

「我就嚟抖唔到氣。」AV仁說。

「屍變緊⋯⋯」南門蔚說。

「嚯」的一聲，一隻隻腐爛的手從地土破出，如恐怖喪屍片的出場，屍蟲還在手上蠕動，一隻、兩隻、十隻、廿隻，一百隻⋯⋯整個墳場密密麻麻的，成上千百隻殭屍從墓地緩緩的爬出，睜開乳白色的眼晴，瞧向我們。

名符其實的群屍亂舞。

「徒弟仔，你叫咩名？」南門蔚問。

那個年輕男子抖擻精神說：「我叫馬仔！」

「馬仔，你小心帶住你師父同佢兩個走先。」南門蔚望着馬伯的骨灰說。

「咁妳呢？」我問。

「我喺度拖得一時得一時。」她說得輕鬆，但顯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此時，滿墳場的石碑碎散亂地，四周無一草地，全是翻爛過的泥土，站着的殭屍少說都有上千隻，有些殭屍腐肉横生，屍蟲滿面；有些則是枯骨外露，只餘少量腐肉附在骨頭裏；有些則完好無缺，活像剛死的人，無一例外的是，牠們乳白混濁的眼睛都是望向我們。

從來跟着南門蔚對付的殭屍都是一兩隻，這次有千百隻，數之不盡，我可被眼前這個景像所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我喺度幫妳。」我說。

「唔使。」

「妳一個人點搞得掂呀？」我轉頭對馬仔說：「麻煩你帶我個朋友走先，佢乜都唔識，好需要你保護。」

「無問題。」他說。

我望着眼前這個景像，說：「你哋即刻搭最近嗰班船走啦。」

「咁你哋呢？」AV仁問。

「我哋趕到就趕到。」我說。

「好。」他說。

說罷，他們兩個人便趕緊下山，往碼頭逃命去。

「你做咩唔走？」南門蔚問。

「妳一個人點搞得掂呀？」

「你喺度都搞唔掂。」

「唔緊要，妳有教過我一啲劍法嘛，雖然唔係好得，但用下符我都得嘅。」我說。

眼前數千隻的殭屍已經緩緩向我們步來，我的心不禁一凜，差點也想拔足往山下跑去。南門蔚這時給了一大堆活咒符及驅魔符我。

我取出活咒符，注入墨氣，白符迅時變成紅色，貼在地上，紅光一閃，一個火紅的結界立時圍在墳場的四邊，進出的殭屍都被火燒得皮肉變焦，一時間整個地方都是人肉燒烤的味道。

可是殭屍的數目太多，燒了數隻後，結界已經支撐不住，失效變無。

「點算呀，太多殭屍，完全頂唔住佢哋喎。」我問。

牠們像雜亂的蝗蟲凶湧而止，想吞沒一切，在生死繫於一線之間，南門蔚從袋中掏出十二張驅魔符，二符分開平行放在地上，拼成六條線，四、六條線連成一線，成為一個卦形，然後注入墨氣，唸道：「地坤為上，火離為下：地火明夷。」

墨氣源源注入驅魔符，卦符成了火紅色，地上紅色閃耀，頓時爆出熊熊烈火，火勢甚猛，一下子把急襲的上百隻殭屍吞滅，不留灰燼。

減了上百隻，又補上百隻，源源不絕地到來，好像數目沒有減少過。

她又再拿出十二張驅魔符，多使一次地火明夷，巨大的火風暴左吞右噬，捲沒眼前一切的白殭，可是仍有大量的白殭從地上湧出，都密集得像蟲害。

「走。」

她拿出青冥劍，揮劍連斬數棵樹，大樹倒下，算是封了一邊路，她再一躍，跟到另一邊，再封上路。

「咁樣都頂到一陣嘅，不過唔耐。」她說罷，就拉着我走。

「妳好似面色蒼白咗好多。」我說，感到她手的溫度也冰冷不少，是剛才墨氣耗損太多。

「多事。」她白了我一眼，可是這次有氣無力。

「我哋實走到㗎，頂住。」我說。

我們奔到大街，殊不知數十隻殭屍已經逃到內街，到處咬人，各人嚎叫四散，亂得一團，被咬者又變殭屍，再四出咬人，人傳人，屍咬人，瞬間大街亂成一團，哭泣聲不絕，頓成地獄。

「佢哋唔係已經有預感會做殭屍？」

「佢哋預係一半人，無諗過會有山墳殭屍咬人令最後全部人變晒殭屍，嗰個黑衫人呃晒所有人。」

「即係佢⋯⋯根本一早已經想將呢度所有人變成殭屍？」

「係，而家超出傳染基數，我哋再滅屍都無用。」她說：「呢度無救，衝出去。」她說。

此時碼頭一班船正開走，大量人湧上船，連船頭都擠滿人，迫得要命，船急速駛走，有些人因站在船邊，失足跌進海裏。

「點算？」我問。

「AV仁佢哋？」南門蔚。

「應該上咗船。」我說。

此時碼頭亂得不可開交，屍橫遍野，再說也有數百隻殭屍，再留下也沒有用。

「我哋搵一個地方。」她說。

我們一路上斬殺了好幾隻殭屍，仍然被無數的殭屍追趕，長洲各處已淪陷，所有人變成殭屍只是時間的問題，我們邊走邊戰，殺出重圍，好不容易走到教堂路，進去其中一間教堂。

一進門，便是一隻神父殭屍，牠見我們來到就撲上來，我急步向前，左手擋住牠的口，右手貼符在牠頭上。

「對唔住，神父，借你個地方一用。」南門蔚說。

我們把所有的門口都封上黃符，算是暫時頂住牠們的攻勢。

「點算呀出面地獄咁。」我說。

她呼了一口大氣，倒在地上。

「妳無事嘛？」我問，扶她坐在椅上。

「無，只係頭先用得太多墨氣。」她說，面色虛弱。

我打開手機一看，新聞正報導有強烈的颱風正往香港襲來，規模之大是十年一遇，但除了颱風之外，就再沒有其他新聞，絲毫不提長洲的現況。

「係政府唔知定點？」

「應該唔係，係各大媒體都被人封嘴。」

「弊，如果普通人唔知，入咗嚟咁點算。」

「你應該問，如果有任何一班裝有殭屍嘅船出咗去點算。」

「但而家打大颱風，應該無船再入。」

「希望。」

「長洲有二萬人，如果有二萬隻殭屍出去，都唔惹少。」

「你計漏咗，仲有墳地出嚟嘅殭屍，嗰度應該都有萬幾⋯⋯呢招係好古老嘅黑道術，究竟係咩人會咁做。」她一邊沉思，卻不得答案。

「三萬？」我問。

「三萬個都夠香港淪陷。」她氣若柔絲地說。

她的臉色一白再白，看來所用的墨氣實在太多，至少從震撼的效果來計算，越強大的東西所要付出的代價越大，所以承受的自然更多。

「你都係抖下先啦，呢度由我睇住得。」我說。

夜晚，她開始發起高燒，幸好教會的後堂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夠我們在這裏一段時間休養。我不斷替她換濕布降溫，只是沒有什麼好轉。

她這副模樣，是不太有機會衝出去。

她昏睡的那段時間，我收到AV仁他們的電話，他說他們平安到埗，但所有的船停駛，他們也沒有機會回去。

「癡線，長洲發生咁大件事但係政府竟然可以一句都無講過，竟然只係報颱風嘅消息，我哋好似活係平行時空咁樣。」AV仁激動地說。

我想起在高街時，那殭屍所說的話，就是政府也是一直大力將殭屍帶入香港的原兇，這次發生這麼大的事其實背後有否政府的意思，也是未知之數，但從這樣的態度來看，應該也是有份參與其中。

忽然傳來：「畀我聽！」然後就是一陣雜音，之後就是呂子璇的聲音，應該是她搶去電話。

「你哋而家點？」

「我哋而家喺教堂避緊，應該冇乜用。」我說。

「我鬧爆AV仁佢哋，竟然丟低你地就咁自己返嚟見死不救。」她激動地說。

「咁佢哋喺度都幫唔到咩手。」我說。

「我唔理啊，你一定要同我安安全全咁返嚟。」

「呂子璇。」

「咩？」

遲疑半晌，我說：「無嘢，你哋記住買多啲食糧，留喺屋企，香港可能會淪陷。」我鄭重地說。

收線後，我嘆了一口氣。

望著外邊屍橫遍野的街道，我不禁打了一個大冷顫，如果真正殭屍病毒大爆發，是如此束手無策。

一直以來，都是南門蔚保護我，這次該換我了。

「蔚。」

「婆婆。」

「妳要記住，做一個驅魔師唔可以有太多情緒，一定要無情，如果唔係你會好容易同情嗰啲殭屍嘅遭遇而唔敢殺佢哋。」

「知道。」

「記住同情還同情，為咗蒼生，殭屍，一直都不能少。」

「知道。」

「劍指太低。」

「係。」

「墨氣唔夠。」

「係。」

「婆婆，咩Jollibee？」

「收聲！食慾喪志，以後唔準再提。以後食菜就得啦」

「係。」

「婆婆，點解我一定要殺屍。」

「因為呢片土地，有危險意識嘅人唔多，就算有，都無乜人會願意企出嚟，我哋一家，係點都要守住呢個土地。」

「點解要我哋，我哋放棄呢個地方得唔得？」

「唔得。」

「點解？」

「因為生於斯，長於斯，世上無第二條根。」

「妳醒啦？」我問。

她滿身是汗，看來是作了一個長夢。

「韓壬辰。」

「嗯？」

「你有無後悔過識咗我？本來你係為咗我可以保護你，但而家陷入絕境。」

她雖是香汗淋漓，但睡了一覺後，精神是好了不少，不過仍是高燒不退，臉頰是火紅得如蘋果。

「無。從來都無，我覺得做咗妳嘅助手係人生中最正確嘅事。」

「即使今日我哋有可能會死喺呢度？」

「無錯，人故有一死㗎啦，可以同妳死埋一齊都算唔錯。」我開玩笑道。

她微笑，有點婉惜的說：「但我都係幫唔到你解開謎團。」

「唔緊要啦，我都早有答案⋯⋯上司同殮房嘅事，九成都係同政府有關，妳都已經救咗我好多次，咁樣已經好足夠，無妳嘅話，我已經一早俾殮房唔知邊隻殭屍殺咗Lu。」

她笑了。

「放心，我會帶妳出去。」

「你？」

「喂，唔好咁睇少我先啦，雖然我學唔到妳一成，但殺一啲白屍絕對係綽綽有餘。」

她輕笑，還是有氣無力。

我說：「之前妳叫我訂嗰隻船，佢嚟緊。」

「佢願意嚟？」

「當然係一個天文數字，但夠佢亡命咁救我哋。」

「好，但要出去都好難。」

外面屍橫遍野，實在難以突圍。

「我叫咗佢去東灘，應該都係一段路，五分鐘路程好近。」

「嗯。」她面上仍有擔憂，我倒是明白。

「我聽日會開一架裝滿喇叭嘅車出去大街，引開大部分嘅殭屍，然後同妳會合，妳去海灘就得。」

「唔得。」

「得。」

「你會死。」

「我唔會。妳對我無信心，都對自己有信心。」

「咩意思？」

「做咗你助手咁耐，點都有料。」我說。

她好不容易被我說服。

明日一早上，我就把教會內和附近民居所有的喇叭搜來，放在一架小型車上，因為白屍最敏感聲音，這絕對會把所有的殭屍引來。

把一切架好後，我說：「我好哋好快再見。」

「我都係跟你去。」

「妳仲燒緊，去只會拖累我，唔好啦。」

「⋯⋯」她把驅魔劍交給我，說：「咁呢個你護身。」

「妳呢？」

「我有符，同埋你最危險。」

「咁好啦。隻船十點到，如果十點三都見唔到我嚟，妳就走先。」

她點點頭，說：「⋯⋯小心。」

道別後，我駛著車，手有點震，其實我的內心也是非常緊張，不過為了南門，這是唯一的方法。

駕車駛到路中心，近食街的附近，已看到滿街都是殭屍，數量驚人得可怕，我打開嗽叭，頓時，群屍湧來，叫聲衝天。

我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場面。

「嚟啦嚟啦！」

我踩動油門，車全速前進，一下子推開了數隻殭屍，不過在茫茫屍海中，只是滄海一粟而已。

牠們全都不要命都衝來，像看見食物一樣，不絕而來來。

我踩盡油門，馬力最大，衝碼頭衝去，把他們摔在身後，牠們窮追不捨。

碼頭大街的殭屍更多，少說也有數千隻，堆滿在碼頭，一聽到引擎聲，發瘋般湧至。

「死死死！」

牠們口中不斷唸著死字，像惡咒一樣，面上盡是飢渴，狠不得把我碎屍萬斷。

十時零一，還有三分鐘，船應該差不多到，我只要繞過一圈就可以，誰知前路又突然湧出數千隻，千多隻殭屍堆在一條大路，車也有點受不住，車速開始慢了下來。幾隻殭屍見狀，立馬堆成一團，跳上車頂，欲從上襲擊我。

我一個急彎轉身，牠們站立不穩摔了下來，車卻轉彎減速，其他殭屍見狀，趁機上前用身軀頂翻車。

危急之下，我只好跳車，掏出青冥，血紅色劍身突出，左揮右撥，想在重圍殺出，但談何容易，眼前是重重圍困，數千隻殭屍圍得團團，我心中一涼，可能真的要命喪於此，現在只害怕南門蔚，她到底安全上船沒有？心裏正惆悵之際，眼前遠方酒店的頂部卻站了一隻殭屍。

黑色的西裝、紅色的領呔，脫下墨鏡後，露出黃色的眼睛⋯⋯是牠。

牠一躍來到地面，笑了笑，其他殭屍對牠甚是害怕，像動物看見更猛獸的可怕，紛紛退後，本來塞得水洩不通的街道頓時騰出許多空位來。

本來激戰得喘不過氣來，忽然靜如止水，有點違和感。

牠拉一拉自己的領呔，說：「我哋又見啦。」

「今次唔着唐裝啦？」我問。

牠拉開黑色的西裝外衣，內裏還是唐裝，西外中內，格調古怪，不倫不類。

這一次終於認真看清牠的面目，雖然牠滿身皺皮，但跟其他的殭屍不一樣，牠除了眼睛是黃色外，沒有其他地方像殭屍，沒有殭屍的面色蒼白，反而如一個普通人有血色。

「師兄啲Taste幾有趣，係咪啱啱出省城，使唔使我幫你執執佢。」我問。

「啱，講多啲嘢，我怕你之後無得再講咁多。」牠說。

「啱嗰個係你，你上次殺死小君條數都未計。」我說。

「係你哋嚟搵我，怨得邊個。」牠嘲笑說。

「明明佢只係一個普通人。」我說。

「可以報仇呀，我無所謂，反正我接到命令，今日長洲一定要有一個人死，而家長洲已經再無活人，所以嗰個只會係你。」牠脫下西裝和領吠。

「或者你計漏咗，死嗰個係你。」

我疾劍刺去，牠往後一退，一退便是數丈外，輕鬆逃過我的劍。我應勢而上，偷吃身步，右掌擊出黃符，左手向下猛斬，牠又是一退，用手抓住我的右腕。

「太慢。」牠說。

我掙脫開，回身一掃，牠用利甲一擋，我左撥右刺幾下，劍勢雖快，每下都差點中劍，但牠躲避更快。

「哈哈。唔錯，但比起你個靚女南門一族都仲係差得多。」牠笑着說。

「咁你無理由殺小強都要佢出手嘛。」

牠怒目而視，說：「你真係好多嘢講。」

「Ok啦，對住啲就死嘅人，我都想同佢講多啲嘢，驚無機會。」

「我就睇下你係咪仲咁嘴硬。」

忽然，眼前又再出現母親的影子。

「阿辰。」

「媽媽⋯⋯」我搖搖頭：「唔係⋯⋯妳唔係真。」

「阿辰，你唔係我哋個仔，喺我哋家庭入面只係一個外人。」

「唔係⋯⋯」

「你係外人⋯⋯」

我抱頭大叫，一下拍打自己的頭，眼前幻覺又散，出現的是牠的身影，正嘲笑不已。

「所以話，人類係低等。」牠說。

我持劍前衝，牠轉身避開我的突刺，一手抓住劍，我竟然完全發不上力。

「你哋啲所謂墨氣呢？唔係話可以克制我哋咩？」

丁點都移動不了，我是被牠完全壓制住。

「好啦，小把戲玩完，死啦。」牠說。

我左手欲揮拳解困，卻被牠一手捉住雙手，啪的一聲，牠往外一拗，我感到雙手關節位發熱，如火炙劇痛，扭曲成彎，顯然已斷。

「已經係廢人一個，你無救啦。」

牠露出獠牙，想往我的頸咬去，我嚇得後退，牠一躍來到我身後，速度快得驚人，完全是人類的眼球不能捕捉的，從後捉住我。

「認命，加入我哋。」說罷便往我的頸一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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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嗎。

在人生的最後關頭，我想起的仍是南門蔚。

希望她見不到我，會自己先走。

對不起。

「噠。」

我感到利齒刺破我頸項的皮膚，很快地屍氣就會傳入我的內身，將我變成一隻活殭。

屍氣入體，如同有一種血管閉塞的感覺，將你全身的血管，由頭至腳，屍氣所經之處，所塞得血氣不通，漸漸呼吸不能，全身血管外露，有種窒息的恐感。

啊⋯⋯

死吧⋯⋯

這種痛苦如十級的地獄，腦海一片混亂，時而望見藍天，時而望見水底，時而森林，十萬個人物從我的腦中飛快浮現，如同加速一百倍的幻燈片，略如流星雨。當中有我的家人、朋友、曾經的戀人、同學、前輩、陌生人、路人⋯⋯

地球、宇宙、太陽⋯⋯

母腹中的BB、小孩子、踢足球、上學、男女交歡、再生育⋯⋯

我不斷地咳，咳嗽得如雷響，起初是口水，後是黃膽水，把一切能嘔的都嘔出。

「有無諗過，人點解要死。」

此時腦海浮現一把聲音，揮之不去，如同有一個人在你身邊說話。

腦袋已經不受控，手腳亦是，腦中出現的全是墳地、火葬、海葬，骨灰⋯⋯家人傷心痛哭的畫面。

是母親⋯⋯

是母親在痛苦的流淚，對着我的屍體流淚。

「有無諗過，可以長生不死？而家死咗，就乜都無⋯⋯你都做唔到你媽媽心目中嘅乖仔。」

我開始看見我們一家團聚的畫面，母親和父親開心地接納我入屋，弟弟拍拍我的肩膀。

「只要長生不死就可以，仲要比人類進化。」

我穿梭在都市中，視普通人如無物，所有人類都尊敬我，向我下拜。

「加入我哋，成為殭屍。」

屍氣已上到我的腦海，全是一幕幕殭屍擁有世界的畫面。

⋯⋯

⋯⋯加入？

呯⋯⋯

⋯⋯加入？

呯⋯⋯

⋯⋯加入？

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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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想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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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咦是從牠口中發出的疑問。

「點解？無晒屍氣？」牠皺眉問。

無屍氣？我沒有變成殭屍，只是頸上多了兩個傷口，牠不服，再咬，仍是什麼事都沒有。

「點解⋯⋯？」牠急忙說：「你哋嚟！」

有數十隻殭屍聽令，一同撲上來，七口八舌就咬住我。

然後，頓時我全身多了十幾個牙印，卻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你究竟係咩人？」牠開始露出驚恐的面色。

我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流由被牠們咬的傷口蔓延開全身，溫暖舒服，無以名之的電流酥麻感，由頸至腎再到全身，只感覺全身開始發熱，熱得不可耐人。

「雖然唔知咩事，但唯有用手撕成你變成碎屍，去死啦！」牠伸出利爪，狠抓而來。

我沒避開，反迎面揮拳，用力一擊，竟把牠打出幾米之外，撞入一間時裝店內，碎片落得滿地都是。

「發生咩事？無可能！」牠拍拍身上的塵沙和玻璃碎，吐吐口水，再度衝來，這次的速度更快。

只是牠衝至我面前時，我的本能覺醒，危機感大增，牠的動作忽然慢得如電影裏的慢鏡一樣，每一招式、每一下出拳都見到清清楚楚，我側身避開，再橫腿一數，把牠一腳踢飛，再撞倒幾米外牆壁。

「你隻眼⋯⋯？」牠驚呼。

我望見店舖的玻璃，不知何時，我的眼睛已經變成月黃色，就如牠的眼睛一樣。

我是殭屍？

不，我感受不到屍氣，但我的身體卻是出現變化，這變化是在被眾多殭屍咬過之後發生，雖然還未清楚是什麼，但我清楚的是，現在我有力量打敗牠。

我拾起驅魔劍，全力左腳一蹬，右腳踏出，身體一陣輕盈，好像可以跳上天空一樣誇張，我聽到空氣爆破的聲音，迅猛趕到牠面前，牠揮爪去擋，我閃過，使出南門教過的「颯沓流星」，蓄力疾刺牠的下腰間，直穿背後。

「叿。」森綠色屍氣源源流出，牠吞出一大口鮮血，然後無數肉眼可見的鬼魂從牠身上飄出，化為泡影。

「屍鬼合一嘅魃？咁唔怪得佢可以控制人精神，但⋯⋯同魃唔同，唔係怨靈控制殭屍，係殭屍控制鬼？」我有點明白，想了一想，卻更疑惑。

「估唔到⋯⋯係我死前竟然會遇到殛。」牠用力吐氣說。

「殛？」

「但你都係唔會阻止到呢個計劃，因為佢比我強百倍。」

「邊個佢？」

牠來不及答我，已經屍氣絕散，退成一具乾屍。

我嘆了一口氣，小君，總算幫妳報仇。

我望一望手錶，糟了，還未搞清楚我發生什麼事，時間已經是十點十四分。

餘下的殭屍見唐裝黃殭已死，立時群龍無首亂成一團，我沒多經思考，因為時間不多，使勁

的跑往海灘，跑着跑着，只覺身體輕盈易動，比剛才的感覺更強烈，一步十行，迅間便由碼頭來到海灘邊。我對自己身體的狀況更多是害怕，到底我是不是已成怪物？

可是跑得再快，時間還是晚了些，已是十點十八分，只見有一小船仍在泊灘邊，引擎正動，隨時候命。

「開船！」我喊道。

我一跳上船，船便馬上開動，餘下所有殭屍在海灘，追又不是，手足無措。

「你趕到！」南門蔚興奮得緊抱我一下，頃刻便笑容漸退，又回復常態：「我以為你會死。」

「妳擔心我呀？」

「無人擔心你。」

「佢擔心到你死，差啲想衝出去搵你。」船家一邊駕船離開，一邊插嘴說。

「妳擔心我咪講囉，我又唔會講出去。」我說。

「無人擔心你呀，我不知幾想開船。」她說。

「十八分。」我把手錶展示給她看。

「你個嘢壞咗。」她說。

「你老尾，你兩個情人有無理我嘅存在？」船家說：「我好歹都係冒住生命危險救你哋出嚟嘅人喎，多謝都無聲。」

「多謝你。」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船乘風破浪駛離長洲，在風雨交加下，我們被吹得滿身濕透，卻比剛才多一份安全感，我倒在船上，呼了一口大氣說：「我原本都真係死硬㗎，仲遇到之前高街隻黃殭。」

「黃殭？」

「無錯，我終於知點解佢會控制到人嘅幻覺，原來係屍鬼一體，好似胡新海件事咁，但只不過今次唔係怨靈主導。」

「我有聽過高等嘅殭屍係可以控制鬼，只不過近年喺香港都少見，如果係咁就會更麻煩，吸取怨靈嘅邪氣，就會變得比同等嘅殭屍更難纏。」她說。

「無錯，佢非常難打。」我說。

「咁你點解會嚟到嘅？」她問。

「關於呢點，我都好想問妳。」我說。

我把剛才在海灘的所有一五一十告訴給南門蔚，包括展示殭屍咬我的傷口，奇怪的是牙印全都消失。

南門蔚一直默然聆聽，待整個故事完結後，她仔細無遺地檢查我的全身，說：「睇落唔似有屍氣。」

「的確無，我都覺得好奇怪，會唔會係我對世間無任何執著？」

「你無？」

我思索一番，瞥了一眼她，說：「應該唔係，我估唔係呢個方向，佢死前好似講過⋯⋯我係咩⋯⋯殛。」

「殛？」

「妳有無聽過。」

「無⋯⋯我知少少，但呢樣要問更有經驗嘅老前輩。」她眉頭深鎖，神情仿佛告訴我，她知道些什麼，卻不願透露，肯定不是好消息。

「我到底係咪怪物？」我問，她只是沉默不言。

烏雲被我們拋在身後，回望長洲，這小島連同三萬隻殭屍已消失在我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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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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