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浮著咖啡香氣與法術粉塵的味道。愉快的笑語在耳際盤旋。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將身體曬得暖暖的。
蘇查爾眨眨眼睛,用力盯著桌上那杯咖啡看。咖啡烘出熱氣與暖香,上頭的拉花圖樣精緻繁複,可以看出店主在這方面下過一番苦功。
她又看向咖啡旁的那盤鬆餅,以及攤在鬆餅旁的法術筆記。鬆餅金黃蓬軟,香氣四溢,鮮奶油與蔓越莓點在上頭宛若綴著寶石的皇冠。法術筆記上頭標滿了註解,能看出筆記主人是個認真的好學生。
但這和她沒有半點關係。蘇查爾想。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看到這些景象,也不能理解這些體驗是怎麼回事。說穿了她根本不喜歡喝咖啡,也不喜歡這種甜膩的鬆餅,更不會在下午時分坐在擦得晶亮的雕花玻璃窗旁,就著午後陽光悠閒地看書。這不是她的生活。
──那她為什麼會在這裡?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TPGKhacq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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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查爾!」
有些耳熟的女聲從後面響起。蘇查爾轉頭。一名紮著兩束馬尾的紅髮高等精靈正走過來。
「我就知道妳在這。」高等精靈眨著藍眼,線條美好的唇上抹著艷紅,垂掛在尖耳下的浮誇耳環,隨著她的步伐微響碰撞。「妳還在做什麼?要上課了!」
「上課?」看著眼前這個似曾相識,卻又似乎有些不同的高等精靈,蘇查爾有點惘然。「我不懂妳在說什麼,月影。」
月影吹了聲口哨,「哦!所以我們的優等生今天總算下定決心翹課了?」靠上蘇查爾肩膀,她笑著拉起她握著羽毛筆的手。「這就對啦!妳早該出去跑一跑,給自己好好放鬆一下了──來來來,我們先去貿易區逛逛吧!」
「……請不要一副和我很熟的樣子,月影小姐。」蘇查爾迅速揮開她。「我不想對妳無禮。但若妳不快點給我一個解釋,我多半不可能繼續維持自己的好脾氣。」
「啥──」
「南海鎮。」她漠聲說:「我想這已經足夠喚起妳的警覺了。」
盯著她,月影的眼神混合著驚訝與疑惑。蘇查爾等著她解釋。然而下一秒,她便看見對方的表情化作感傷,蘊著她陌生無比的溫柔情緒。
「……哦。說得也是。」高等精靈歉疚地說:「妳當然想靜一靜了……抱歉,我不該說出這麼不得體的話──今天是妳父母和貝爾娜小姐的忌日。對妳來說,這天簡直糟糕透頂……」
這下換蘇查爾訝異了。「妳在說什麼……」
「鬆餅跟咖啡都算我的。等妳原諒我後,我們去『芬芳花朵』買點花弔唁他們吧?」月影說:「就像往年那樣。」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SugrdEI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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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查爾茫然吃下鬆餅,捧著咖啡吞嚥她陌生的苦甜,透過玻璃窗倒影看見自己嘴上沾了一圈奶泡。月影遞了張餐巾紙給她。她擦淨嘴唇。甜甜的香味跟暖暖的溫度從她體內升起。她覺得自己像飄在陽光下的肥皂泡。
當她們走出咖啡店時,蘇查爾回頭,看見懸在門口的「藍色隱士」招牌。她瞪大雙眼,月影則拉著她走下台階,嘴裡不斷絮絮叨叨地告訴她,她對提起她的傷心事有多麼抱歉。
她告訴她,她知道惡魔入侵南海鎮旅館的那個晚上,對蘇查爾來說有多麼可怕。
她告訴她,她知道當達拉然救濟隊察覺暗影波動並前來確認狀況時,現場景象有多麼恐怖。
她告訴她,她知道當貝爾娜連忙施法引開惡魔注意力,以免蘇查爾遭受攻擊時,情勢有多麼危急。
她還告訴她,她知道在貝爾娜犧牲之後,蘇查爾有多麼難過,多麼悵然所失──
「這怎麼可能?」站在「芬芳花朵」裡,原本死命閉氣好讓自己不致於被香味薰死的蘇查爾終於忍不住開口。「我?難過?就為了個曾教過我那麼點皮毛法術的人?」
「噢,妳當然不是為了自己的老師難過。」捻著淡白的海芋花,月影笑了起來。「妳是在為頭一個真心待妳,認為妳的存在值得重視的人難過。」
她將海芋遞給蘇查爾。蘇查爾接過了。周遭是一片色彩繽紛,而花香淹沒了她的思緒。
她們離開花店,穿過運河區的聯絡橋往貿易區前進。貿易區裡人群熙攘,四處都是充滿朝氣的吆喝聲,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偶爾還有人主動向她打招呼。蘇查爾心慌意亂,像是被拋進一個語言不通的陌生國度。這種平和令她過敏,不帶惡意的溫暖與親切使她頭皮發麻。
她只想遠離這裡,逃回某個自己熟悉的地方。
「今天街上人可真多。」月影說。「肯定是因為暗月馬戲團來了的關係。」
「放開我。」她頭昏腦脹。「我要回去。」
「上課時間已經過啦,優秀小姐──算了吧。」
拉著她的手,月影直往城外走。而當她們穿越英雄谷,來到城外靜僻的墓園時,總算得以遠離人潮的蘇查爾終於鬆了口氣,連懷裡那束半推半就買下的香水百合,此刻都比先前顯得可親許多。
月影在一座墳墓前站定。蘇查爾走過去,毫不意外地看到墓碑上刻著「貝爾娜‧珊德」。然而儘管她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卻依舊無法掌握最初的開端。
「我不明白。」她說。「我不該站在這裡的。」
「妳老是這麼說。」月影回答:「雖然這有點失禮,但我還是很高興躺在墳墓裡的不是妳。」
「就我所知,只要對方開價讓妳滿意,那妳可是非常樂意把我推進棺材裡。」她昂首撇嘴,企圖找回自己熟悉的尖酸,像是搶在窒息以前掙扎著大口呼吸。「雖然這對傭兵而言理所當然,但作為受害者,我可沒忘記船上那些事。」
「哪些事?」月影反問。蘇查爾一時語塞。
──她到底在說些什麼?船上指的是什麼?她又為什麼要對月影這麼刻薄,甚至對周遭所有平和溫暖的一切不屑一顧?
「傭兵?真有趣。」高等精靈饒富興味地說:「我都不知道妳對冒險有興趣。妳不是想回達拉然進修嗎?」
「這不可能。」蘇查爾甩甩腦袋。這太可笑了,她這輩子根本沒去過達拉然!「那種地方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胡說八道。妳可是法師呢。」月影敲敲她腦袋,「而且妳忘了嗎?就是因為貝爾娜小姐的事,妳才決心要認真研習法術,好找出那個召喚出惡魔的術士復仇,不是嗎?」
……她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重視貝爾娜。「不,我不認為……」
「妳可是我們這群同學裡,對術士最反感的人呢。」月影繼續說:「只有意志不堅的人,才會深陷於黑暗裡──毫無自知之明,卻又缺乏保持適當距離的自制力,只好在滿心恐懼之餘,不斷催眠自己能掌控一切,越陷越深卻依舊眷戀不已──而妳絕不會讓自己成為那種人。」
蘇查爾眨眨眼。高等精靈淡然一笑。
「妳深知黑暗的本質,看過太多人心的軟弱和醜陋。正因如此,妳才懶得去碰那些東西,只會冷眼旁觀別人飛蛾撲火,站在一旁嘲笑他們的愚蠢。」她說:「妳又不笨。對吧?」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zQm349c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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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走回暴風城。一路上,月影悠哉地和她聊著職業導師出的作業有多麻煩,貿易區某間服飾店似乎值得一逛,「藍色隱士」最近出了新口味蛋糕,班上同學誰和誰似乎有點曖昧──
「──妳覺得我該換個髮型嗎?」當她們經過髮廊時,月影拉著自己的馬尾問:「剪短妳覺得怎樣?應該不會讓我看起來臉太大吧?」
「都好。」看見高等精靈期待的眼神,她客氣補充:「……都很好看。」
「吼,沒誠意耶!」月影撞了她一下,臉上卻喜孜孜地笑。走進理髮廳前還特意交代蘇查爾快點回宿舍休息。
「我知道妳用功,但妳真的該好好睡一覺。」她不認同地搖頭,「然後別再吃什麼魔法麵包了!晚餐我會幫妳帶回去的。」
高等精靈開始和理髮師溝通髮型細節,而蘇查爾搖搖晃晃走出理髮廳,還陷在「她居然住在學生宿舍!而且還與人同住!」的震驚裡。所有一切都毫無道理荒謬無比,而月影口中描述的形象是如此陌生,聽起來和她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但若這不是她的人生,那她的人生又該是什麼樣子?
──而若這不是她的人生,那她又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什麼樣子?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nbbU4Wx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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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區的草皮茵綠柔軟。蘇查爾坐在草地上,看著來往的行人發呆。
她不認為自己該坐在這裡。這種閒散舒緩的氣氛,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然而她也覺得,自己不是什麼熱愛追求刺激的人,平穩淡然的生活才能使她內心得以平靜。既然如此,她會坐在這裡似乎也理所當然。
──她到底在不滿什麼,又想追求些什麼?
蘇查爾沒有答案,只覺得心裡某個角落空空的。並不是被挖空了一個洞似地疼痛,而是打從一開始,某些本該在那裏的東西就從來不曾出現過。
幾個法師學徒走出法師塔,看見她時笑著揮手走過來。蘇查爾不認識他們,只好裝作沒看見,匆匆離開避免麻煩。她快步拐進巷弄,腳步聲在長長的巷道裡來回碰撞。巷道出口照著淡金色的陽光,她不斷前行卻覺得自己找不到出路。
她走出小巷,順著法師區曲折的小徑漫步。陽光從高塔縫隙間灑下整片燦然,而在那個光線照不到的幽暗角落裡,她看見一塊懸在屋簷下的招牌,還有招牌旁的那扇小小木門。
剎那間,她心跳沒來由地加快,走近店門時連胃都彷彿升了起來,像是飄在陽光下的肥皂泡般越盪越高,飄浮間亮出絢爛的光弧。
招牌上寫著「已宰的羔羊」。她顫抖地推開門。
門裡是一片黑暗。蘇查爾瞇起眼睛,努力適應自己已經不適應的黑暗。而當她終於看清門內狀況時,她愕然發現:有兩個人正在吧檯上激烈擁吻。
被壓在下方的是個女人,藍紫色的頭髮從桌緣垂下,隨著她的扭動不住晃蕩,而她深紫藍色的長袍已經被掀得半開,露出底下光裸緊實的腹部。而另一個壓住她磨蹭的女人,則有著一頭烏黑長髮,淡紫色的膚色與頭上蜿蜒出的犄角,充分彰顯出她的非人身分。
蘇查爾手中直覺聚起結印,「……打擾別人好事,妳都沒有半點歉意嗎小妞?」而被壓在底下的女人只顧著搓揉魅魔豐滿的雙乳,看都沒看她一眼。「怎麼?看還不夠,非得下場參一腳才行啊?」
趴在女人身上的魅魔抬起頭,亮綠色的媚瞳瞟著她笑。「多個人也滿刺激的,就怕小美女玩不起。」
「但我今天可不打算和人分享,施娜麗奈。」
術士反身將魅魔壓到桌上,將長髮撥到耳後時懶懶掃了她一眼。
「能這麼簡單越過防護圈,妳也是挺難得的……我現在心情不錯,就這樣吧。」她擺擺手,又埋首親吻魅魔的腹部。「出去記得關門,小美女。」
蘇查爾愣了好陣子,手中法術不知何時早已消散。術士與魅魔又繼續接吻。蘇查爾掃過酒櫃上的木桶與酒杯,當看見角落的詩集與小說時心中略略一動。術士與魅魔開始吟哦出聲,搖晃時差點掃落吧檯上的魔法卷軸。蘇查爾默默退出旅店,離開時不忘隨手關門。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k4bOHk2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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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法師區亂轉,繞了半天無處可去,茫然間只好又坐回「藍色隱士」。店主對她的二度光臨似乎見怪不怪,也沒多問什麼,只走來替她倒了杯檸檬水,「要什麼再叫我,小蘇。」
他叫她的方式彷彿已經認識了她不知多少年。蘇查爾恍惚點頭,卻對這個聲音乃至這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店主將水壺留在桌上轉身離開。蘇查爾瞪著窗邊栽著雛菊的盆栽,腦中一片空白卻不知該填上什麼顏色,只能佇立原地望著那片巨大的蒼白發呆。
原本揚起的情緒已然沉寂,像是閃著光弧的肥皂泡已經飄遠,遙遙望去連邊緣都融解在溫暖的光線裡,轉瞬間已在耀眼的陽光下無聲炸裂。
一切都宛若泡影,夢境般在早晨醒來以後再不復見,甚至無法憶起那場夢是苦是甜。
托起下巴,蘇查爾隨手翻閱自己的法術筆記──儘管她沒有相關記憶,但理論上這應該是她的筆記沒錯──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在手上翻閱些什麼的動作,意外地居然使她平靜不少。蘇查爾抿著嘴唇,手指順著筆記上的娟秀字跡戳戳劃劃,腦中卻想著剛才瞥見的那些詩集與小說,以及澱積在那間酒吧裡的冷然與靜默。
那間酒吧她從未踏足,裡頭的氣味卻令她如此懷念。
然而下一秒,蘇查爾便又想起那名術士與魅魔在吧檯上交纏的模樣。她的心底有一絲不快,像是本屬於自己的地盤被他人侵佔。但她又非常明白,自己不可能屬於那裡,也不可能與那種地方有半點關聯。
月影說得沒錯:她知道很多黑暗的秘密,理解透徹彷彿黑暗對她而言只是一片的白。
所以她對黑暗毫無興趣,覺得深陷其中又無法自持的人都太傻,都是軟弱又沒有自知之明的愚者,也自然沒有半點興趣與他們為伍,只想冷眼旁觀他們自取滅亡。而比起將心力放在關注黑暗與人心醜惡上,她反倒更享受法術能量在空氣中的躍動──那是她生來就能看見的流動,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而她如今終於得以盡情發揮這份才華。而且事實上,她也得承認:雖然她並不是很在乎,但當同學與導師對她投來讚嘆的目光時,她還是會偶爾忍不住小小得意一下。
她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也不認為有必要改變,更想不出有哪裡需要改變。
然而她無法說明那股在心底微微蠢動的焦躁,只直覺明白那份心情無法用任何法力的流動填補。
正茫然間,她抬起頭,眼角餘光忽然瞄見窗外閃過某個人影。蘇查爾猛然跳起,翻倒的玻璃水壺將筆記染成整片暈開的藍。店主驚呼一聲,抓著抹布匆匆走來。蘇查爾卻已經衝了出去。
人影轉過街角,拐彎時馬尾在空中劃出一抹金黃,顯眼無比像是空白畫布上的第一道顏色。蘇查爾追著那道顏色跑。
她轉彎衝進巷弄,接著猛然定住。眼前只是條稀鬆平常的法師區巷道,兩側散置著木箱與雜物,美麗的午後陽光灑在遙遠的出口,除此以外空無一物。
蘇查爾有點喘,心臟怦怦跳動,明明意識到自己的失落,卻找不到那份心情的源頭──
「跟蹤並不是一名法師該有的好習慣,小姐。」
蘇查爾猛然回頭。一名綁著馬尾的金髮男人正睨著她笑。男人比她高了半個頭,下巴的點點鬍渣讓他的外表年齡硬是往上加了五歲,眼神卻有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像是對眼前的事物充滿興趣與好奇。
蘇查爾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像是剛才她看見那塊寫著「已宰的羔羊」的招牌。
「你──」
「雖然能被美人追在背後跑,對男人來說是件榮幸的事。但我不記得我曾招惹過像妳這樣的小姐。」金髮男子有趣地看著她,「找我有什麼事嗎?」
蘇查爾張口結舌。
──她該說什麼?她又想說什麼?她又為什麼會想要說些什麼?
「……我大概是認錯人了。」她很快收拾起情緒,朝對方客氣點頭。「抱歉,打擾你了。」
「哦,所以妳的確是在找人。」金髮男人揉揉下巴,臉上笑意更深了。「看妳追得這麼急,對方該不會欠了妳一大筆帳吧?」
「這不甘你事。」蘇查爾別過頭。
也不曉得為什麼,她總有種這段對話會讓她越來越不愉快的強烈預感,像是有把刀在眼前晃盪時,總會忍不住擔憂被戳瞎眼,從此深陷黑暗永遠無法離開。
「怎麼這麼說話呢,小姐?」男人睜大眼,露出受傷的表情。「莫名其妙就被妳跟蹤了這麼段路,妳至少該負起責任向我解釋清楚吧?」
「我沒必要對陌生人解釋什麼。更何況,若你連先前那句抱歉都無法理解,那我想繼續對話也只是浪費時間。」她側身想鑽過男人身邊,回到原本的道路上。「不好意思,請借過一下。」
然而男人顯然完全沒有要讓路的意思,還是大大方方地擋在巷道正中央。蘇查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接著在對方臉上看見意味深長的笑容。
「是不是浪費時間,倒也難說。」男人瞇起眼,還是那種悠哉的口吻。「起碼我到目前為止,都非常享受和妳對話的時光。」
蘇查爾冷下臉,轉身直接往巷道盡頭的出口走。男人跟了上來。
「……請不要跟著我。」她說。
「妳剛才不也跟著我嗎?」男人回答。
蘇查爾無法反駁。
「而且我本來就打算走這條路。」男人繼續說:「是因為發現妳跟在我後面,我才特意停下來確認狀況的。」
「那好,那就請你先走吧。」蘇查爾惱怒地側身讓道,「請!」
「感謝。」男人輕快回答。
可就在他越過蘇查爾的瞬間,他倏然回身飛快壓近她。蘇查爾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罩在對方的陰影下。原先灑在巷中的陽光被擋在男人背後。她像是栽進了黑暗。
「──喂,告訴我吧?」靠近她,男人的笑容有些挑釁,像是在觀察她的表情。「妳在找的那個人,對妳而言是怎麼樣的人?」
「……離我遠一點。」蘇查爾迴避了他的眼神。「我只說一次。」
「妳剛才的表情,看起來可是非常焦急。」男人壓低聲音,「妳很想見那個人,想念到即使只是看見相似的身影,也會忍不住立刻追上來,是不是?」
蘇查爾無法回答,只能撇過頭深呼吸穩定情緒。當她吸氣時,男人身上的淡淡麥酒味立刻填進她胸口,接著輕輕托住她的心臟。蘇查爾咬牙屏住氣息,卻無法阻止自己鼓動的心跳。
男人靠得更近,垂在眼前的金色髮絲甚至已經能搔到她的臉。那股托著她心臟的氣味緩緩收緊。她覺得自己被牢牢抓著。
「妳對那個人有什麼感覺?」男人問。
蘇查爾不安地曲起手掌,指尖刮過磚牆時,指甲最深處有股微微的酸麻感。有點麻,有點搔抓,接著越來越沉越來越重然後開始微疼。
她躲不掉。她跑不開。
因為她主動投身於此,彷彿愚者般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地碰觸黑暗,毫無自制力地自己跳了進來。
原本平緩沉靜的空氣開始流動。空白一片的畫布被染出一點墨色。
「──還是說,」盯著她,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妳在期待那個人,能對妳有什麼感覺?」
「──滾開!」她終於忍不住胸口那份焦躁,大吼出聲。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PvlbJMH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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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乾淨俐落,直接爽快,往男人臉上狠狠揮了一拳。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1vWmEcO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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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往後栽倒。蘇查爾大口喘氣。流轉的空氣捲進她的胸口。她眼前突然一亮,原先的苦悶與不安剎時一掃而空。
情緒填補了她內心那塊空白的角落,充實而滿足。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c8WFZ1h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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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太多了。」
吁出一口氣,蘇查爾露出笑容,嘴角微微揚起就和她以前一樣傲然淡漠。
「謬吉斯。」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0SwImcd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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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長平靜的巷弄開始融解。法術粉塵的氣味逐漸遠去。灑在地面的陽光有了缺口,蟲蝕般不斷擴開,蛀出底下染著血汙的地面。
她正站在血海與屍堆間。
「──在這時候還有興致玩這種把戲,你的品味果然相當低劣。」昂起頭,蘇查爾冷淡地說。「雖然我不是頭一次知道你的低俗興趣,但你的粗鄙還是每回都能讓我大開眼界。」
她雙手抱胸,微微昂起的頭顱上有對犄角蜿蜒探出,長裙下的帶毛硬蹄則不悅地輕蹭地面。青綠色的火焰包圍著她,像是森然冷冽的怒火。
而在她面前,原先倒在地上的金髮男人正緩緩站起來,身上的法袍染滿了不知什麼人的鮮血。
「別這麼說,我只是忽然有點想念妳之前的樣子。」盯著眼前的惡魔術士,謬吉斯還是那副饒富深意的笑。「妳知道,男人總是比較喜歡女人不化妝的模樣。」
蘇查爾雙眼一冷,眼中血色卻比先前更盛。
「更何況,妳在那裏面過得也挺愜意的,不是嗎?」謬吉斯笑道:「我可沒想到,妳喝咖啡時居然會笨拙到在嘴邊沾上一圈奶泡。那樣子還真是──」
「住口。」青綠色的火炎剎時漫開。四散的屍體全都燃起了綠焰。
看著眼前罩在結界裡,被青焰緊緊環繞卻依舊一派輕鬆的男人,蘇查爾沒有動作,只略略皺了下眉頭。而謬吉斯並沒有錯過那個表情。
「──承認吧,我親愛的玫瑰女孩。」他惡意地說:「即使妳忘了我,妳還是忍不住想見我。」
「我不否認。」蘇查爾傲然回答:「畢竟把抹布塞進你嘴裡的感覺,確實甜美得令我懷念。」
綠焰自她身下竄起,而她的雙眸朱艷若血,宛若綻放在大地上的鮮紅玫瑰。3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lvMAUsN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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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你的命運吧,謬吉斯。」「妳都開口邀約了,我自然樂意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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