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停滯在此刻,酒館老闆前一秒生動的震驚表情現在彷彿只是個細緻地石膏模型一般。4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A1w9eKoRf
凝結的混亂畫面有如一件藝術品,安靜、穩定、精彩、死寂。
沉默。
「一個瞎子在時代的終結等待,思索著可能性的美。」智臣說。4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zLXy6o80Y
沉默。
「那個人是我。」智臣評論道。「我的肉體不是瞎子,只有精神上算是。如果仔細想想,那句話其實富含深意。」
沉默。
「當我面對的是有智慧的生命,能夠被我靈活精闢的語言吸引得瞠目結舌、聆聽得目眩神迷時,可能會比較令人滿足。」他說。
那位坐於九號桌喝著陳年艾弗露絲酒,身體半像蜥蜴半像螃蟹的醜陋生物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些遲疑。
「你說的當然沒錯。」智臣說。「通常聽我說話的對象都不是“特別”有智慧。可是你早該聽出來我在說笑話才是,居然認真了,真丟臉。」
蜥蜴與螃蟹合體的醜八怪離開座位,去了吧台的另一邊。智臣嘆口氣。現在是個無風無語的晚上,通常適合一些戲劇性出場或是深刻的哲學反思。可惜的是,對現在的他來說這裡沒有人可以與他一同思索或是引他現身,無論是不是很有戲劇性。
酒館外有一條由這世界人類所開鑿的運河正呢喃著,老實說在他的世界並不會出現這種景象。遠處緩緩起伏的丘陵往四面八方延伸,山坡上長著少許奇怪的荊棘叢。這裡的植物並不是很多,但是在更西邊的地方,據說有著高聳入雲的密集巨木群。
智臣看了看一旁遭到某種因低階質變而冰凍的人類,上面攀附著幾隻跟著他一併來到這裡的歌世蟲(Worldsinger),不時發出嘎嘎的聲響,他拿出吹笛,想要模仿,但學的不像。那古怪的聲音太像打擊樂器,一種吱吱作響的敲擊聲——有像音樂,卻不像笛子。
可是那東西彷彿跟他一唱一和,回應著他,所以,誰知道呢?也許那東西有著基本的智慧。像提爾.塔羅的一些馬,那些戈斯特馬......總之,牠們讓智臣相當驚訝。他很高興世界上還有能讓他驚訝的東西。
他終於放下笛子,思索起來,蜥蜴螃蟹類的醜八怪與歌世蟲好歹也“算得上”是聽眾。
「藝術在根本上,是不公平的型態。」
一隻歌世蟲嘎嘎叫。
「因為呢,我們會假設藝術是永恆的,不易“變質”的,可以說帶有某種真實性。藝術之所以為藝術是因為它就是“藝術”而不是因為我們定義它為藝術。你們不會覺得我說得太快,對吧?」
嘎。
「很好。可是如果藝術是永恆的、有意義的、獨立存在的,那為什麼藝術又這麼任性的依賴觀眾呢?你們聽說過農夫在表演節上前往朱諾爾王宮的故事對吧?」
嘎?
「也不是什麼史詩故事啦,連特別也算不上。標準的開場白,農夫去了大城市,幹了某件丟臉的事,一不小心撞上公主,然後在無意之中救了她,讓他沒被眾人踩扁。這種故事裡的公主似乎都不知道如何好好走路,我認為他們都該去找間眼鏡行,才比較保障一些。
「總而言之,因為這故事是喜劇向,所以農夫被邀請去皇宮中領賞。接下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以後,可憐的農夫去了廁所,用史上最偉大的畫擦了屁股,走到外面,看到一堆阿珀爾人盯著空空的畫框看,評論這幅作品多美。通常大家聽到這裡都會捧腹大笑,然後你得下台一鞠躬,得趁別人深思出這故事的內涵之前快走。」
智臣等著。
嘎?
「啊?聽不懂嗎?」智臣說。「農夫在廁所旁看到這幅畫,所以認為一定是要這麼用的。阿珀爾人則因為在藝術廊中看到一副空空的畫框,就認為這是大師傑作。你可以說這是個很蠢的故事,確實如此,但不影響它講述的真理。畢竟我也經常犯蠢,但是我幾乎只說真話,習慣成自然了。
「期待,這才是藝術的真正靈魂。如果你能給別人超出他預期的,那他一輩子都會稱讚你。如果能創造出一種期待感,然後好好培養,那你就會成功。
「相反地,如果你的名聲太優秀、太高超......那就得小心了。更好的藝術會投射在他們的腦子裡,只要你給的比他們想像的要少那麼一丁半點,突然間你就失敗了,你就沒用了。一個人在泥濘裡找到一枚金幣會談上好幾天,但是當一個人繼承的遺產交到他手中,卻比他期待的少了百分之一時,他會說自己被騙了。」
智臣搖搖頭,站起身拍拍大衣。「給我一個願意被娛樂的觀眾,但不要有什麼特殊期待。在他們面前,我就是神。這是我所知道,最完美的真實。」
沉默。
「我需要來點音樂。」他說。「別亂想,這是要當特效的,因為有人要出現了,我得準備好迎接他們。」
歌世蟲配合地開始歌唱,低沉宏大的敲擊聲。智臣深吸一口氣,擺出合適的姿勢——懶洋洋的期待,經過精心計算後展現的無所不知,還有令人無法忍受的自負。畢竟他有名聲在外,好歹該“努力”讓自己名副其實。
他面前的空氣一陣模糊,彷彿被靠近地面的圓圈加熱,圓圈周圍有一道詭異的光正在環繞,形成一面五六呎高的牆,然後立即消失——其實只是個殘影,像是有個發光的東西很快地轉了一圈。
在光圈中央,一位秀麗的白髮女子站得筆挺。
她衣衫襤褸,頭髮編成一條實用的辮子,臉上到處都是燒傷的痕跡。她穿著一件曾經精緻的洋裝,現在已破敗不堪,截斷在膝蓋的高度,手上還戴著臨時拼湊的手套。奇特的是她腰間的某款皮帶與背上的背包。他不覺得她一開始旅行時身上就有這些東西。
她發出長長的呻吟,然後轉頭看向一旁智臣的位置。
他朝著女子露出大大的微笑。
她一眨眼間立刻伸手,手臂上纏繞起光芒與霧氣,凝結成一柄細長的彎刀,抵住智臣的脖子。他挑起眉毛。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問。
「妳在“另一邊”惹出不少動靜。」智臣說。「詩者已經很久沒跟活人打交道了,更何況是妳這種不好搞的。」
她狠狠吐出一口氣,把「璨刃」往前推一推。「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智臣。」
「我曾經在一個很大的胃裡面待了將近一年,一直在被消化。」
她皺眉看他。
「這“真的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你威脅人的時候得說的更清楚些。」他低頭,看著女子扭轉璨刃的劍尖,繼續指著他。「戴密安,我不覺得妳這把小刀子能給我帶來任何真正的威脅。不過你想揮就揮吧,我無所謂,也許這樣妳就會覺得自己更重要一點。」
戴密安端詳他片刻後,劍散化成明亮的霧氣消失。她收起手臂。「我沒時間對付你。有一場災禍要來了,一場可怕的異變,那會帶來懼——」
「已經來了。」
「沉滅地獄的,我們得找到艾蘭坦德主座,然後——」
「已經找到了。」
她遲疑了。「璨形者——」
「重建了。」智臣說。「一部分是靠你的朋友,而且請容我補充,她受歡迎的程度比妳高了七十七個百分點,我做了民調。」
「你說謊。」
「好吧,這是一個“非正式”的民調,可是吧台邊那個蜥蜴螃蟹之類的醜八怪真的給了妳很低分——」
「我不是只這個,是其他的事情。」
「伐修爾,我不會拿這種事情說謊。妳應該很清楚,所以妳才覺得我這麼討厭。」
她端詳了他一陣,終於嘆口氣。「這是我覺得你很討厭的“一部分原因”,智臣。只是一條很長很長的河流中,很小的一小部分。」
「妳會這麼說是因為妳不了解我。」
「懷疑。」
「不,我說真的。如果妳真的了解我,那條討厭的河勢必會變成一片大海。不過無論如何,我知道一些妳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我覺得妳“其實”有可能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這麼一來,我們就能有所謂的互補效果。如果妳能克制自己的討厭,我們說不定能學到一點新東西。」
她上下打量著智臣,然後抿起嘴唇,點點頭。她出了酒館正門,直直朝著最近的城鎮前進。
這女人的方向感真好。
智臣跟在她身邊慢慢地走著。「妳應該知道我們離故鄉可能有幾億光年,甚至是幾兆光年都有。妳有必要傳送到這麼鳥不生蛋的星球嗎?」
「我逃命時很趕時間,能到這裡已經算走運了。」
「走運?我可能不會這樣說。」
「為什麼?」
「如果妳在“另外那邊”,應該會過的比較好,伐修爾.戴密安。沉滅時代來了,伴隨而來的是星團的終結。」他看向她。「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還太早,至少得等我們看看我還能挽救多少。異變之海已經蔓延了?所有A.T幻化成憎惡階段了?」
「有些有,有些沒有。」智臣說。「異變之海今天晚上應該會襲擊撒巴斯,然後襲捲西太陽系。我相信這會帶來“變化”。」
伐修爾猛然停下腳步。「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在另一邊得到了一些知識。」
「妳說得沒錯,這次不一樣。」
她舔舔嘴唇,除此之外很好地壓制了她的焦慮。「如果不是像之前那樣發生,那我知道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棄誓靈說的話可能是錯的,我尋找的紀錄可能變得沒有意義。」
他點點頭。
「我們不能依靠古代的紀錄,而且人類信仰的神也是捏造的,所以更不能祈求上蒼拯救,但顯然我們也不能往古代尋覓解答,所以我們還能去那裡找?」
「妳這麼堅信沒有神。」
「全能神是——」
「噢,我說的不是全能神。奎爾是個不錯的傢伙,曾經數次請我喝過酒,但是他“不是”神。伐修爾,我承認可以理解妳的疑心,但是我不贊同,我認為妳找錯地方了。」
「所以你要告訴我,你認為我“應該”去哪裡找。」
「妳會找到神的地方,就跟找到挽救這一切的方法,是同樣的地方。」智臣說。「在人心之中。」
「奇特的是,我覺得真的可以同意你,雖然我覺得同意的原因和你暗示的方向不同。說實在跟你走的這段路,不會至我擔心的那麼糟糕。」伐修爾說。
「也許吧。」他抬頭看向滿天星斗。「不管怎麼說,至少世界挑了一個很美好的夜晚結束......」
當天晚上,酒館維持了將近十分鐘的寧靜,直到那兩位來自星星彼端的訪客離去後,一切才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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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關於客串】
因為作者小說故事的劇情才剛開始,所以充滿一大堆隱晦不解的內容還請多多包含(qwq
話說能客串本次創作挑戰的感想嘛......就三個字————好爽哦(wwww
稍微宣傳一下我的小說故事《艾蘭坦德—蘭卡敘事詩—》的一些無聊設定ㄅ(也就大概介紹一下而已,別看的太認真w
【角色】
伐修爾.戴密安:最後詩者。家族世代皆是以維序所有星團靈穩定的詩者一族,在預言中知曉已經過去8000年,遭世人遺忘的「沉滅紀元」再次捲土重來,於是靠著一己之力,找尋方法以解決災難的到來。
智臣:聰明、神秘、詭譎多變集於一身的人物,直接了當的個性得罪過許多人,但因其充滿智慧與精確的語言而崇拜他的也不在少數。
【名詞解釋】
璨刃(Shineblade):古代流傳的一種特殊技藝,能夠將靈魂凝聚成“無法碰觸”的刀刃。
歌世蟲(Worldsinger):一種棲息於沙漠地帶,手掌大小、發光、會飛、會分泌惡臭黏液驅敵的小型生物,擁有4對步足和1對進食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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