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契約 Nɪɴᴇᴛʏ Cᴏɴᴛʀᴀᴄᴛ - 【９】前往地獄

　　克里斯望著被封鎖線圍起的住家，皺起眉頭。萬聖夜才剛過沒多久，史普奇路的一棟名宅便傳出了駭人聽聞的命案——一名身穿黑色乳膠衣的男子慘死在自家客廳的地板上。

　　法醫報告死者的頭部是慘遭重擊導致身亡；他的腦袋像南瓜一樣被敲得四分五裂，死前還曾遭受過多次的電擊虐待，且範圍都特別集中在下體，身上也有許多搏鬥傷。但由於他們在死者的地下室內發現了許多人類肉塊以及烹煮並食用過的人肉殘渣，因此不排除死者為連環殺手兼食人癖好者，很可能是遭到正義人士私刑報復而慘死。

　　「我想——這件案子的犯案手法比起上次那件孩童墜樓事件要來得簡單暴力，況且又發生在鄰近的區域範圍……八成又是拍立得殺手那傢伙幹的。」克里斯對站在一旁掩飾著哈欠的恩爵說。

　　「受害者是個專吃人肉的變態，而且時間正好發生在萬聖夜……我覺得他應該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簽約者才會幹掉他的。」恩爵迅速拭去打哈欠流出的淚水，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推論。

　　「真是噁心，這座城市到潛藏在了多少變態的罪犯啊？……」克里斯掏出手機，把拍立得殺手可能出現的情報記錄了下來。

　　恩爵搔搔下巴，三隻眼睛斜睨著半空中。「既然拍立得殺手的出沒範圍在這一代，那麼我們應該能從他的簽約者下手……」

　　「——找出和他簽約的那個小孩！」他們兩人忽然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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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上旬，適逢秋季，天氣逐漸轉涼，再過幾天可能就會開始下雪。穿了兩件套頭毛衣的羅奇正窩在溫暖的教室裡上輔導課。課堂上關著燈、正在播放著無聊的人際關係教育影片。陰暗的教室搭配沉寂的環境，再加上影片旁白毫無起伏的語調，許多同學陸續支撐不住，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也許你會突然莫名其妙地在意起某個人、在突然之間想起他或她——不用懷疑，你可能是對那個人有所好感……」坐在後方的帕迪打著低沉又平穩的鼾聲，羅奇則是枕著腦袋，盯著影片裡正在互動的青少年們，思緒也逐漸陷入飄渺的狀態。但當他一看見影片裡登場的女主角，頓時又清醒了過來——那個掛著溫柔笑容、一頭柔順金髮披散在肩膀上的女孩，讓他忽然想起了某個人……

　　「珍．瑪格麗特。」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上次那個指使殺手害死艾登的冷血金髮女孩——對了，自己都還沒找她報艾登的仇呢。珍．瑪格麗特，她和我一樣擁有殺手契約的關係。不過頭一次遇到同樣和殺手簽約的人還真是新鮮呢……之前從沒在這一帶見過她。她來自哪裡、又是讀哪間學校？她的簽約殺手又是什麼來歷？怎麼可以兇狠成那副德性……

　　「基於某些原因，你可能會開始想去認識對方。但那個人帶給你的神秘感以及無與倫比的氣質卻又令你摸不著頭緒；反而更讓你無法自拔地為他或她著迷……」影片裡的旁白用死板的口吻講述著宛如肥皂劇的老套劇情。雖然有些部分莫名其妙的和羅奇的想法有重疊到，但還是有所出入；畢竟他找她的目的是為了幫朋友復仇。

　　「天啊，殺了我吧，這什麼鬼爛片……」坐在羅奇附近的一個同學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反覆地用額頭敲擊著桌面。

　　「勇敢去試試看吧——這也許是你和某個特別的人所展開一段緣分的大好機會。」或許是旁白催眠似的字句，讓羅奇的心中萌生出更確切的念頭：他必須去找到那個叫做珍．瑪格麗特的女生，然後狠狠地修理他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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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奇雙手抱胸、頂著冷颼颼的寒風，觀望著在他家後院的奈提；那傢伙似乎完全不怕冷似的（可能因為他是個死人）大冷天的不知道在外面幹些什麼。

　　「啥？你是認真的嗎？」奈提點燃手邊的最後一枝白蠟燭，將它豎立到草坪上；神奇的是，他所點的燭火絲毫不受寒風的影響，在原地屹立不搖。「——你想去找那個指使槍手幹掉我跟那個小白癡的女生？」他瞇起雙眼，不可置信的再度向羅奇確認。

　　「更確切地說，我是想為艾登復仇啦。」羅奇吸了吸鼻子，毅然決然地強調。

　　「噢，我還以為你長大了。」奈提輕蔑的對他揮揮手。

　　「白癡喔，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真的想幫他報仇啦，他死得很無辜耶！而且你自己也不是覺得被他們幹掉很羞恥嗎？」

　　「好啦好啦，知道了。」奈提站起身，皮衣外套順勢發出摩擦聲響。他從外套裡抽出一把折疊小刀，抬頭望著冷冽空中皎潔的月色。「要找到他們倒是有個方法。」

　　「什麼方法？」羅奇問。赫然看見奈提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到地獄去。」他銳利的雙眼盯著羅奇，勾起一抹微笑。手臂上的血液涓涓流下，滴到了地面上。

　　「……你這樣會被我媽罵的。」羅奇掛著驚恐的表情，冷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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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我知道你要帶我去地獄，可是我們到冰箱前面幹嘛？」羅奇不明所以地攤開雙手。他和奈提現在位於羅奇家的廚房。外面的客廳裡，羅奇的爸媽還正在收看電視的脫口秀節目，時不時爆發出高分貝的大笑。

　　奈提朝客廳的方向張望一眼，鬼鬼祟祟地扶著冰箱門。「小鬼，等等別叫得太大聲。」他囑咐滿臉狐疑的羅奇，然後緩緩將冰箱門打開——一道明亮的光線從門的後方竄出，讓羅奇瞇起雙眼。他不記得冰箱裡的燈有那麼刺眼啊？等他適應了光線，不禁驚訝得喃喃自語：「靠……難怪上次你會從冰箱裡面走出來……」

　　他瞪大雙眼望著冰箱裡的空間——裡面已經不再是原本裝滿食物的隔板層，而是變成了一個神奇的通道口。

　　「走吧，小鬼。」奈提率先彎腰踏了進去，「冰箱門等等一關上就會恢復原狀了，你爸媽是不會發現的啦。」

　　「媽啊……這也太扯了吧……」羅奇不可置信地跟著他走進神秘的空間裡，不忘順手輕輕關上冰箱門。裡頭是個明亮的電梯間，擁有平滑的大理石牆面以及珠光色的門框，裝潢得像是奢華的飯店大廳。面前有兩部電梯，兩扇電梯門看起來都是頗高級的金色系。羅奇環顧著電梯間，心裡萌生起一股準備要出國旅行的興奮感。「哇靠，這也太酷了！我們該不會是要搭電梯下去地獄吧？」

　　「嘿嘿，沒錯——」奈提揚起得意的笑容，按下標示著「下地獄」的電梯鈕。「叮」的一聲，其中一扇電梯門順勢打開，裡頭看起來非常寬敞。深金色的光滑牆面上安裝著三面落地大鏡子，空間感覺可以容納下數十個人。

　　「雖然是要通往地獄的電梯，但是這裡面未免也做得太高級了吧？……」羅奇隨著奈提走進電梯，抬頭欣賞著高聳的天花板。

　　「哼，要是祂們能把裝修的經費用在補助簽約殺手的身上就好了。」奈提不屑地恥笑，關上電梯門。

　　電梯開始以平穩的速度下墜，空間裡還響起了小聲的電梯音樂。羅奇豎耳傾聽發現它的旋律似乎是ＡＣ／ＤＣ樂團的《Highway to 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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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麼我家的冰箱可以變成通道啊？」羅奇盯著樓層指標直直往下墜，好奇地問。

　　「因為上帝把所有能夠往返人間的出入口都設置在冰箱裡了；說真的我也不知道祂在想什麼鬼。」奈提倚靠在牆角，聳了聳肩。「總之也只有我這種擁有簽約身分的人才能打開通道——也就是任何設置在冰箱裡的通道。」

　　「這樣喔，我還以為你剛剛要在院子裡變出通道咧。」羅奇回想起剛才奈提在後院自殘的奇怪舉動。

　　「不是啦，剛才那個只是每個月要做的能量補充儀式而已，跟這個沒有關係啦。」奈提揮揮手，羅奇發現他手上的傷痕早已神奇地消失無蹤。也對，畢竟他是個死人。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羅奇仔細觀察樓層面板上的按鈕，發現上面除了開、關門鍵之外，只有另外兩個簡單的按鈕：「人間」以及「地獄門」。「哇喔，既然搭電梯就能通往地獄，那有辦法上去天堂嗎？」他語帶興奮地問。

　　「當然，不過要使用別的電梯才行。而且那裡的審核比較嚴格，需要擁有特殊身份或是申請到特殊的管道才能被准許進入——唉，不過我沒事也不會想去那種鬼地方啦。」奈提嫌棄地搖搖頭。

　　「為什麼？天堂不是很好嗎？怎麼說那裡是鬼地方？」羅奇感到詫異。

　　「當你的周遭全都充斥著雞婆、單純又愚蠢的大好人你就知道了——哎唷，反正那裡就像瓊斯鎮之類的邪教一樣，你不會想去的啦。」奈提撥撥頭髮，不顧羅奇滿臉疑惑，懶得再解釋下去。

　　「噢，也對，從祂們把通道設計在冰箱裡來看，我大概感受得出來。」羅奇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敲擊著電梯內的金色扶手。感受著自己的存在逐漸從地表上消逝，往地底的深處不停地下墜、再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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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幾分鐘，伴隨著「叮」的一聲，電梯抵達了目的地：「地獄門」。電梯門一打開，羅奇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火紅、看起來正在燃燒的天空以及由石塊鋪成的廣場步道。周圍雖然盡是一片炙熱的色調，但體感溫度卻沒有外觀所感受到的令人難耐，反而非常舒適宜人。

　　當他們一踏出電梯，電梯門便立刻在他們身後消失無蹤。羅奇順勢回頭張望，發現身後的廣場上接連不斷地憑空出現好幾扇不同的電梯門。當裡頭的乘客一踏出電梯，門便會自動消失，再換下一批旅客進場，不斷來來去去。那些旅客中有西裝筆挺、提著公事包的上班族、脖子上掛著花圈與相機的典型觀光客，還有打扮兇狠的壯漢等等，跟一般在地鐵站會看見的旅客沒什麼兩樣。

　　「這裡跟我想像中的也差太多了吧……」羅奇傻眼地喃喃自語。目光隨著旅客們一致前進的方向看去，他發現不遠處有一座以扁平曲線設計的超大型黑色建築。大片玻璃窗堆砌而成的外觀讓羅奇不禁聯想到了機場。

　　「那棟建築就是地獄入境報關的事務站，你就當作出國旅行玩一趟吧！」奈提搭上羅奇的肩膀，帶他朝著建築物的方向前進。

　　「等等，我現在才想到……我是個活人，可以這樣隨便過來地獄參觀嗎？」羅奇突然停下腳步，緊張地問。

　　「你跟我同行的話是沒關係啦，幫你報個入境就好，畢竟這裡也是會有活人過來觀光的嘛！」奈提一派輕鬆地回答，像是真的帶他過來度假一樣。

　　「好耶，可以跟帕迪那個死胖子炫耀了……」羅奇小聲又膽怯地歡呼，還是有點害怕接下來會體驗到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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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境事務站裡的氛圍就和機場差不多，大批旅客在大廳廣場內來來往往，時不時還會響起廣播聲。奈提正在櫃檯處理入境手續，而羅奇則在一旁呆望著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遠方有一大片高聳的岩壁，在它的外圍還搭有一座高架橋鐵路，上頭頻頻經過正在行駛中的列車。羅奇不禁看呆了；要說這裡是地獄，不如說是主題樂園還比較合適。

　　「噢，那邊是地獄外圍，等等我們要先通過地獄之門的安檢站。」奈提忽然湊到他身旁，指向窗外另一頭矗立的一扇高聳大門。「拿去，這是你的護照——」他遞了一本黑色的小冊子給羅奇。「因為你是從人間來拜訪的『活人』，等等過去的時候拿這個給安檢人員看就沒問題了。」

　　羅奇端詳護照的封面，最上方印有用典雅的燙金字體「地獄護照」的字樣；字體下方還有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地獄之門圖案。不知道拿這個來寫學校的旅遊報告能不能過關？他暗自在心裡思考著。

　　他們離開事務站，跟隨著人潮來到地獄之門前方。那是一扇高聳到幾乎快看不見盡頭的鐵灰色大門，上頭佈滿了細膩的藝術浮雕，在血紅天空的襯托下格外具有壓迫感。「來者啊！快將一切希望揚棄！」這段大大刻在門扉上的句子映入羅奇的眼簾，令他感到短暫的背脊發涼。

　　地獄之門分為兩扇門扉，大門整體的最頂端站著三個男人的雕像。它們低垂著頭，樣子像是在關注著腳下的情況。而在他們下方則有一名沈思者的雕像，接著是無數個表情看起來扭曲、痛苦，正在不斷哭嚎與掙扎的裸身人體，宛如地獄般的恐怖景象——刻板中的地獄恐怖景象。羅奇皺了皺眉頭，覺得要欣賞完上面所有的雕像恐怕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

　　他不知不覺地跟著奈提通過地獄之門底下像是地鐵站的驗票閘門、給滿臉厭世的安檢人員檢查護照，並拿到了奇怪的紀念票根：「歡迎來到地獄！」

　　「還好他們改善了人流管制，不用像以前一樣排隊排超久。」奈提拿出香菸糖叼進嘴裡，拉著羅奇往石磚步道前進。遠處是一望無盡的步道，周圍緊鄰著霧濛濛的河畔，外觀有點像是都會公園的景致規劃。四周的光線逐漸黯淡下來，炙熱的紅色天空轉變為一片漆黑，只剩下幾盞橘黃色的路燈維持照明。

　　「再來呢，我們要渡過地獄邊界的冥河才會抵達『地獄的第一層』——」奈提指向遠處那條佈滿濃霧、看起來陰森森的湍急河川。就算有路燈的光線還是看不清楚河面上的情形。

　　「地獄邊界的冥河……我記得那裡是不是會有個穿黑色斗篷的怪人負責划船帶人渡河啊？」羅奇想起那個經常在電影或遊戲中看到的那個擁有細長手指與尖銳指甲、身穿連帽斗篷的恐怖船夫；他總是划著一艘坑坑巴巴的獨木舟，載著無知的旅客們渡河，前往未知的禁地。

　　「很久以前是這樣沒錯啦，那個船夫叫做卡戎——不過你知道的，科技跟時代正在進步，卡戎也就把他的小破船換成了觀光遊艇。」奈提朝前方點了點頭。

　　羅奇瞇起雙眼，看見一艘燈火通明的巨大遊艇逐漸從迷霧中浮現、往岸邊靠近。船身上有著亂七八糟的彩繪塗鴉，畫滿了惡魔肖像還有黑色翅膀的天使，船頭的部分則寫著大大的「卡戎號」。遊艇順利停靠到岸邊，一位戴著船長帽、身穿船長制服的壯碩老人從船板上孔武有力地踏了上岸。只不過他的長相讓羅奇看得目瞪口呆——他的膚色慘白、蓄著長長的鬍子，還有一對尖銳如精靈般的耳朵以及一雙凸到快掉出來的誇張大眼。

　　「他就是負責開船的卡戎。」奈提說。

　　「噢……他長得很像帕迪去年的萬聖節裝扮。」羅奇小聲地表示。

　　老船長一看見羅奇便露出詭異又猥瑣的笑容，對羅奇揮揮手。「你好啊，活人小鬼……想不想跟我一起拍張照做紀念啊？」他的聲音尖尖細細的，如同壞掉的小提琴一般刺耳。

　　「呃……好啊。」羅奇不太敢拒絕便莫名其妙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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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奇與奈提登上卡戎號遊艇，朝著地獄的第一層方向前進。這裡的氣候不像人間正處於入冬之際，飄來的只有舒適的微風和些微潮濕的空氣，即便是待在甲板上也十分愜意。

　　遊艇上的設施看起來頗有格調，有露天酒吧與豐盛的自助式點心，甚至還有游泳池可以開趴。周圍的旅客們狂熱地鼓噪著，一邊飲酒一邊歡呼、歌唱，像是嗑了藥似的玩得不亦樂乎。

　　羅奇倚靠在欄杆旁，瀏覽稍早奈提幫他和卡戎合照的相片。他覺得站在卡戎身旁的自己笑得很膽怯，像是個畏懼遊樂園吉祥物的小小孩。他不屑地把照片塞進口袋裡。四周旅客的喝采聲搞得他有點煩躁。「奇怪？為什麼這裡的人都玩得這麼嗨啊？他們不是都來到地獄了嗎？」他詢問一旁正在喝可樂的奈提。

　　「告訴你好了，小鬼，現在地獄這裡的人都是崇尚享樂主義的。」他把可樂塞給羅奇，趴在欄杆上遠望著霧濛濛的河面。「這裡的人就算已經死了，但都還是得努力生活、勤奮工作，所以必要時當然也需要享受休閒娛樂。」

　　「既然這樣，那這裡跟天堂又有什麼差別？」羅奇愈來愈不明白。

　　「自從高層興起改革之後，地獄不再像以前一樣只用來關押罪人了，這裡的罪人也不再漫無目的的進行贖罪，而是靠日以繼夜的努力工作取而代之，順便助長天堂與地獄兩邊的經濟流通。但是一大部分的金流都會進到天堂那些坐享其成的人手裡——對，沒錯，他們可以不用工作，這就是上天堂的好處；但這也就表示他們不懂得享受生活。」奈提戲謔似的挑了挑眉。

　　「那在生前犯了重罪的人呢？死後真的都不用到地獄贖罪了嗎？」羅奇又問。

　　「還是會的啦，他們會被視為地獄裡最低階層的人，一樣必須靠著賣命勞動才能重新獲得地位……我想這就是代價吧。」奈提自嘲地指向自己。「畢竟生前不去反省、償還、彌補所犯下的過錯，等到死後那還有什麼意義？對還活著的人根本毫無幫助嘛。所以囉，成為那些遊手好閒的人底下的經濟產業鏈，大概就是最大的懲罰了。也就是這樣，這裡的人才會認命的一邊工作一邊找樂子。」

　　羅奇聽完只是默默點點頭，表示理解。他覺得自己還不太明白人情世故，更搞不懂那些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恩怨情仇。隨著遊艇前進，對岸燈火通明的地獄領土逐漸從霧霾中浮現。橘黃色的燈光猶如成群的野獸雙眼，透過濃霧緊緊瞪視著他們。

　　羅奇灌完最後一瓶可樂後，遊艇便剛好抵達岸邊。他們隨著派對上意猶未盡的人群下了船、步上前往地獄第一層的方向。他發現人潮通通都往一個外觀看起來像是地鐵站的地下道入口前進。他抬頭觀察入口處的站名，上頭標示著「靈薄獄」的字樣。

　　「從這裡能抵達地獄的第一層『靈薄獄』，然後就能從不同的轉運站搭電梯去到其他層。」奈提解釋。他們走進建築物。裡頭就像是一座超大型的地鐵站，設有往下延伸的超高聳手扶梯，從高處看下去彷彿深不見底似的。隨著人群搭上手扶梯後，羅奇隨口問道：「喂，那我們的目的地到底在哪裡啊？」

　　「地獄第七層、第一圈的百事達。」奈提大剌剌地坐在手扶梯的階梯上開始滑起手機。

　　「啥？」羅奇傻眼，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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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扶梯不久後便抵達底層。當他們一下手扶梯，人潮便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紛紛散去。羅奇四處張望，發現這裡就和地鐵的轉運站一樣，四面八方設有好幾條不同的通道與出口。「喂，我們為什麼要去百事達？都到了地獄幹嘛還去百事達？去那裡要怎麼找人啊？」他還處在傻眼與疑惑當中，連續蹦出好幾個問題。

　　「地獄第七層是『施暴』之層，那裡在以前是負責關押實施暴行之罪的犯人。」奈提熟練地帶路，往特定的路線前進。「殺人犯、強盜、強姦犯，還有自殺跟褻瀆上帝等等的人都分區關在那裡。現在那裡則是居住著生前有背負這類罪行的人——我當初就是在那裡醒過來的。」

　　「所以這跟百事達又有什麼關係？」羅奇跟在他身後追問。

　　「——那裡的百事達能租借到一些『被復活的』連環殺手的生前紀錄片。」奈提神秘兮兮地回頭對他微笑。

　　「哇靠，這也太酷了吧！」羅奇驚嘆。

　　「事實上每個進到地獄的罪人都會有一部屬於自己的人生紀錄片——」奈提一邊解釋一邊帶領羅奇進入轉運站其中一部標示著「只停第七層」的電梯裡，順手按下關門鈕。「地獄官方不知道用了什麼黑科技把所有罪人的生平事蹟全都錄製成了影片建檔；一方面是能讓他們細數並反省自己在死前所犯下的罪行，另一方面是純粹供人觀賞、娛樂跟收藏，藉此提升部分的經濟效應。

　　後來他們將大部分的罪人存檔都賣給地獄的百事達，供他人租借、觀看。目前最多人租的就是連環殺手系列——說起來這可真悲哀，我們連死後都還是要被資本主義給消費。」奈提搖了搖頭，望著電梯的樓層數字逐漸下降。「總之呢，那些『被復活的殺手』的紀錄片，因為彼此競爭的關係，只有和他們相同身份的人才能去租借。」

　　「酷欸！那有沒有你的紀錄片啊？租來看看啊！」羅奇興奮地問。

　　「沒有。」奈提搖了搖頭。「其實我也想租來看，但是老闆說有個不具名的客人開出高價把它買走了……我想那個人應該是我的死忠粉絲吧。」

　　「或者是變態的瘋狂粉絲。」羅奇面色凝重地推論，「他可能買回去做奇怪或色色的事。」

　　「哎，不要亂說啦。」奈提莫名打了一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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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９】前往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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