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我被賞了個大火鍋輸了球，遂與球友們帶著渾身痠痛的身子，步至場邊坐下，飲水喘氣，稍作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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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屆冬季，天空終日掛著陰鬱。刺骨寒風襲上汗流浹背之肌膚，更是令人直發哆嗦。眼皮若不多眨幾下，眼珠子好像都要凍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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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那稍顯不適的眼球餘光瞄到阿婆又在場外撿拾回收物，原來她今天也來了，穿了件古早味十足的花紋外套，就是感覺布料偏薄，不甚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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撓了撓脖頸，我起身走到阿婆面前，問道：「阿嬤，穿這麼少，不會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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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啦！」阿婆笑著回應，瘦弱的身軀卻暗暗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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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對方言不由衷，我忖了忖，奔回原處，拿起了我那件嵌著白玫瑰標誌的墨綠色皮製厚夾克，再跑來阿婆身邊遞給了她，說道：「阿嬤妳先穿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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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這怎麼可以？」阿婆急忙婉拒，「天氣冷，你打完球流滿身汗才該多穿點，才不會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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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關係啦！我不怕冷。」我左手揮了揮，右手仍舊拎著夾克伸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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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行不行，我髒兮兮的，會給你弄髒。」阿婆大力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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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會髒，幹嘛一直嫌棄自己？」我蹙緊眉頭，見對方死活不接，我便徑直將夾克披上阿婆肩膀，「就當送妳禮物吧，不用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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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來回拉扯幾下，阿婆態度終於有所鬆動，垂著頭，向我真摯道謝。也許是心情好，她心血來潮，告訴我她的名字叫做陳美里，自幼家境貧困，出嫁後丈夫又不幸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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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有一技之長的她只好天天撿拾字紙過活，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十餘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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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仔，輪我們囉！準備上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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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球友們於另頭高聲呼喚我的綽號。阿婆笑笑地再次朝我表達謝意後，對我說了再見。瞅著她行動遲緩地將收集來的回收物一一抬上手推車，又一次向我道別，一跛一跛地推著推車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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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彷彿從阿婆身上看到了媽媽生前的背影，繼而又憶起了我那古靈精怪的寶貝女兒，竟是久違地百感交集。思緒至此，我向錯愕的球友們賠了個不是，快速拿起隨身物品及背包，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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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我來幫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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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作主張地接過阿婆鏽跡斑斑的推車扶手，鐵鏽扎得我手指與掌心隱隱生疼，真不知阿婆是如何能每日忍受這樣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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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啦！」阿婆感恩的神情中，又帶點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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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見外，舉手之勞而已。」我對阿婆笑了笑，逕自前行。走沒幾步，倏忽又不明悉該往何方，尷尬地搔搔頭殼，「阿嬤，那我們現在要推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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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謝謝你，跟著我走吧。」阿婆終於是接受我的善意，將雙手置於背後，駝著背緩慢地領著我前進，我也就這麼隨在她的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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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似乎對自己的龜速非常不好意思，觀其吃力地邁開步伐，汗珠浸濕了她的衣領，眼神忸怩不安地顫動。為免令她持續感覺歉疚，我隨即安慰道：「阿嬤慢慢來沒關係啦，這樣我推起來也比較輕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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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也才四十出頭，怎麼體力不大好哇？」阿婆似是對我的話語感到安心，竟是出言調侃起我來，不再趕著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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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對方安下了心，我亦莞然一笑，自嘲道：「對啊，我平時打球打沒半小時就氣喘吁吁了，朋友們都笑我志老肥。」接著捧起自己的肥肉肚腩，「妳看，肥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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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阿婆被我逗樂了，「這樣才好，別像阿嬤這樣瘦得像個死人乾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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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不會啦！」聽到阿婆自貶的話語，我禁不住擰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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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仔你人真好哇！」阿婆淡淡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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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與阿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不得不說，中永和一帶的老舊社區真的如同迷宮一般，許多巷弄彎進去是打通的，到了下一條，卻又變為死路。加之每條小巷幾乎均歪歪斜斜，棋盤狀的都市道路規畫在此處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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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每棟公寓的外貌與高度幾乎雷同，斑駁陳舊的灰白磚瓦，排排鐵窗，違建四佈，還有錯落的電線，倘非久居居民，肯定會被眼前的景致弄得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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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半年前才因工作職務轉換之故從桃園遷居雙和，正因如此，我對此處仍不熟悉，啟程不久便遭此魂回陣給迷失了方位。已然認不清周遭街景的我只能跟著阿婆的腳步，緩緩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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