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Ｙ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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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已然卸下初見時的戒心，快步將手上盛著炒飯的鐵鍋放到矮桌上，回頭對我邀功似地說：「我的份可以分你吃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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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當然好。」我啞然失笑，覺得眼前這比我還高上半顆頭的男人甚是純真可愛。而後阿良又跑進廚房，替我拿了鐵盤與湯匙，並挖了好幾杓炒飯入盤，遞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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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從堆滿了雜物的大廳角落中，翻出了張長腳凳子，且拿抹布仔細擦拭乾淨後，請我入座。我剛坐了上去，阿良便晃著身子說道：「好人葛格，你快吃，看看我煮的有沒有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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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我舀了匙，朝阿良笑了笑，「不過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你可以叫我清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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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好人，那你是壞人嗎？」阿良撓了撓他的平頭，兀然不解，狐疑地緊盯著我瞧，「可是你看起來不像壞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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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哥哥當然是好人，人家的意思是要你叫他清志哥哥！」阿婆忍不住出聲責罵自家傻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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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道嘛！」阿良噘起嘴，委屈巴巴地坐上藤椅，雙手用力按著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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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仔，我家兒子齁腦袋不好，麻煩你多多包涵一下。」阿婆滿臉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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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小事。」我尷尬地笑著，接著將炒飯放入口中，嚼了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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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葛格，好吃嗎？」阿良龐大的身軀前傾，滿心期盼地睜大雙眸，瞳中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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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是清志哥哥，你怎麼講都講不聽！」阿婆蹙緊眉頭，訶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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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沒關係啦，既然阿良喜歡這樣叫，那就這樣叫吧！」我忙打個圓場，而後對阿良說：「好吃，我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炒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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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可不是違心之言，我著實沒料到阿良的手藝居然如此精湛，油亮金黃、粒粒分明的炒飯賣相十足。我再吃了口，細細品味一番，蛋香與蔥香包裹著鑊氣，溢滿了我的唇齒，鹹度緊扣在完美比例之中，再多一分便顯得過頭，減一分，或許又將欠缺過癮。微微的辣與甜，淡淡的醬油氣味，盡數交織於一塊，加之高麗菜的爽脆口感，令人禁不住回味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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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阿良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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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誰學的啊？我廚藝很差就算了，但別說我了，以前我老婆都沒這麼會煮。」我順口問道，忽然憶起我那已經離異兩年的妻子，以及全天下最可愛的女兒，內心微微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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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雖然憨憨傻傻，但是很愛做菜，也滿會做菜的。從小到大只有這一件事辦得好，整天就是關在廚房亂煮一通。」阿婆既驕傲又憂愁地望著兒子，「也好，至少我不用擔心他到處跑，跑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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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很好啊！」我應聲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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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但是我萬一哪天……阿良該怎麼辦？」阿婆嘆了口氣，她定定凝視著兒子，目含傷悲，「我不知道我還能這樣撿破爛撿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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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板橋有認識的朋友，她開的餐廳專門收喜憨兒或其他身心障礙者當員工，我可以幫忙引薦看看。」我忖及大學友人秀鈺，想必她能提供阿良一個好機會及環境，「剛好阿良喜歡做菜，說不定很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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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那……那真是太好了！」阿婆有些哽咽，面上擠出感恩的微笑，雙肩顫抖，「我一直很煩惱這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辦，真是、真是太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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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去！」阿良突地嚷嚷，雙臂交叉於胸，鼓起臉頰，「我要待在家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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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阿良鬧起彆扭的模樣，竟令我勾起了女兒耍著小性子的回憶。過往女兒尚與我同住之時，也常常執拗地對我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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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某次她代表小學參加市內的小提琴比賽，女兒不斷向我叮嚀，絕對要去新北市四號公園文創演藝廳欣賞她表演。深得女兒如此重視，我心中歡喜，自然是滿口答應。豈料，當日竟碰上公司臨時請我去國外出差。在親情與事業之中，我最後選擇了事業，換來的是升職成為經理，以及女兒對我的不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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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做終究值得嗎？其實我也搞不清楚，但既然做了決定，即便是懊悔，又還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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