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任何一次機會,可以再次回到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那個莊嚴的聲音說道。
「我選,任何一天?」我遲疑著那個聲音所說的。
「是的,任何一天。」聲音回答。
「應該是,那個聖誕夜吧。」我回憶著:「那一天,我踢了一場足球賽⋯⋯」
一九一四年,一次世界大戰爆發,那時在英國農場幫忙的我才十九歲,一天突然被一群軍裝筆挺的軍人抓起來,告知我要上戰場幫忙英國與德國對戰,那時的我連與家人相泣揮別的時間都沒有,只背著一個祖父用過的破棕色牛皮包,裝著日用品、聖經與相思走上軍用卡車,被載往營地訓練。
訓練畢業後,我被分配到前線,每天與德軍用子彈和手榴彈在雙方的壕溝裡互相「溝通」。沒日沒夜的戰火送走了許多還來不及認識的兄弟,而我的聖經也因此一天比一天還破舊,封面的十字架也被塗上了許多眼淚。
每一晚,我都是握著聖經,跪在壕溝中仰望星空,祈禱戰火趕快平息,但上天總是愛跟我開玩笑,因為我隔天還是要端著機槍,日復一日的殺敵,得到那我根本不想要的勳章與功名。
平安夜,身在壕溝我們難得圍在一起,生起火烤著各自的紅茶與麵包,並互相慰問與祝福。希望隔天大家都還能像現在這樣一起吃晚餐。
不過,我在這過程中只是靜靜地握著聖經,看著火堆發呆。
「士官長,您怎麼了。」一個看起來比我小的金髮士兵向我搭話。
「沒事,想家而已。」「士官長,您放心,我相信鴿子一定很快就會飛過這片戰火的。」「是啊⋯⋯但願這是能趕快成真。」
隔天,我一如往常地站在壕溝架起機槍,準備抵禦試圖衝過戰線的德國軍隊,但神奇的是,直到中午,都沒有一個人衝過來,甚至沒有一發子彈朝我們射過來,正當我們以為對方要投降時,我看到對面一群軍人舉起雙手,脫下身上的裝備,向我們走過來,其中一個領頭的軍人用生疏的英語向我們喊話道:「我們無意與你們繼續槍戰下去了,我們想要和平。」
這樣的舉動讓我們都很疑惑,因為這樣表明就是來送死的,但不知為何,我卻遲遲按不下板機,連我的隊員都一個接著一個丟下手中的槍,並全部望向我。
「士官長,我們該怎麼辦?」
全連只剩我一個來架著機槍,出於上級給我的指示,我不能就這麼隨意放下槍,但我也很掙扎,因為整個連,甚至是我都不想再繼續打下去。
突然,我透過瞄具看見一隻白色的鴿子從對面的德軍部隊飛出來,並畫過這片平靜。
這時,我也放下了機槍,脫下身上的裝備,領著士兵們走出壕溝,與德軍們面對面。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做,因為走出壕溝面對的除了牆林彈雨,還有死亡。
然而,我這次面對的,不是這些,而是一個短暫且難得的和平。
之後,我們與素未謀面德軍相互擁抱,握手,彷彿忘記我們相互為敵人這件事,甚至,我們還拿著不曉得哪邊弄到的足球踢起了足球賽,與其說是場足球賽,更像是人人都可參加的到處踢球活動,由於我個人很喜歡足球,於是我也參加了。
我不清楚那場足球賽持續了多久,可能有一個半小時吧。但這一個半小時卻是我永生難忘的回憶。
因為我在這之中,我是懷著淚水在踢的,不知道是因為體驗到難得的和平,還是我太久沒有放下緊繃的神經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很感念,也很感謝對面的德軍走出來,願意給予那一年的聖誕節一個短暫的和平。
過了那一天,我被得知此事的長官罵了一頓,同時也被拔除了士官長的頭銜,不過我很開心,因為我體會到了還存留於戰爭中的,以及人性的光芒。
混沌中,那個莊嚴的聲音再度提醒我可以回顧一生中的任何一天。
我覺得,再沒有哪一天能夠比得上一九一四年的聖誕節還有,那一場足球賽。
「我很感謝,您願意給予身在戰場的我們一個短暫的和平,上帝。」
混沌中,那個聲音並沒有回答我,只是靜靜的,靜靜的聽著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