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狂 - 惡魔

「陳宏昇先生⋯⋯陳宏昇先生！」

頓時，一陣搖晃過後，陳宏昇眼前一亮。

他看到自己正坐在一張沙發上，一名穿著淺灰色棉外套的心理醫生雙手抓著他的肩膀微微搖晃著。

「什麼⋯⋯？」陳宏昇疑惑的呢喃著。

「你剛剛正在回憶之前的經歷，結果突然精神有些失控。」看到陳宏昇回過神來，心理醫生才看起來像放下心來一樣，緩緩坐回身後的沙發。「對不起，陳宏昇先生。都是因為我要求你回憶之前的經歷才會這樣，我感到十分抱歉。」

「什麼⋯⋯剛剛⋯⋯」陳宏昇茫然的四處張望，全然不見剛剛瘋狂的場景。

「我不知道你想起了什麼，但是我現在能告訴你，一切都過去了。」心理醫生緩著聲說道，「沒事了，陳宏昇先生。」

「沒事了嗎？」陳宏昇疑惑的說道，「真的嗎⋯⋯？」

「真的，相信我。」醫生說道，「都過去了。」

「是嗎⋯⋯？」陳宏昇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

「所以剛剛⋯⋯只是幻覺？」突然放鬆下來的精神讓他現在不自覺的發出低聲的笑聲。「呵呵⋯⋯呵呵⋯⋯」

「陳宏昇先生？」

「我沒事⋯⋯我沒事，醫生。」陳宏昇突然發現自己正發出奇怪的笑聲，趕緊捂住自己的嘴。「應該說⋯⋯我現在好得不得了。」

「是嗎，那就好。」醫生喝了一口桌上的卡布奇諾，「看來你的狀況還算穩定，這很好。」

「對，我現在感覺很好。」陳宏昇一口把桌上的美式咖啡喝完，之後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聲。「這感覺就像死裡逃生後的愉悅感。」

「雖然我還想要問一些細節的方面，不過⋯⋯」醫生緩緩的搓著下巴說道，「有鑒於你的精神狀況，我覺得還是先跳過這一部分比較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比較想要先了解我的症狀到底是什麼⋯⋯」

「陳宏昇先生，剛剛你已經有些失控了。」醫生緩著聲音，沉靜地說道：「從剛剛的狀況來看，你的確患有精神病，但是還不確定是什麼病症，不過不需要感到著急，我們今天還有很久的時間。」

「那我要說什麼？」陳宏昇有些急切的搓揉著手指，他想要盡快了解自己的狀況。「我會儘量配合的。」

「你也不用感到很有壓力，陳宏昇先生。」醫生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就當作是一般聊天就好，放輕鬆一點。」

「嗯⋯⋯一般聊天⋯⋯」一時之間陳宏昇有些轉不過來，導致他說話有些磕磕絆絆的。「像是什麼⋯⋯？」

「像是你的工作啊。」醫生輕聲笑道，「為什麼你會選擇成為一個程式設計師。」

「這個其實也沒什麼理由。」陳宏昇一邊組織著語言，一邊抓著頭，「感覺也沒什麼好說的。」

「是嗎，難道你想換一份工作嗎？」

「不，那倒也不是⋯⋯」陳宏昇下意識對想要喝一口咖啡，然而拿起杯子後才發現剛剛一口氣喝完了，頓時有些尷尬的那著空的馬克杯，還好醫生迅速的為他從新裝了一杯黑咖啡，這才巧妙的化解尷尬。

「只是因為程式設計師的薪水還不錯。」陳宏昇乾咳了一聲說道。

「你家裡比較需要錢嗎？」醫生挑著眉說道，「啊⋯⋯原諒我有點唐突，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可以。」

「不，沒關係。」陳宏昇搖了搖頭，「的確我家裡有一些比較需要錢的地方，所以我才會選擇一份薪水較高的工作。」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凝視著咖啡表面的倒影，因為晃動而掀起的波動，「因為我的妹妹⋯⋯」

頓時，陳宏昇愣住了。

我妹妹怎麼了？為什麼我這個時候會說到她？

他只知道一說到家裡需要錢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說到妹妹。可是他從來不記得妹妹什麼時候需要錢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宏昇先生⋯⋯？」醫生隱隱察覺些微不對勁，微微皺著眉頭說道：「你怎麼了嗎？有哪裡不舒服嗎？」

「不⋯⋯只是⋯⋯」

『殺了他⋯⋯』

突然，陳宏昇被腦海中這聽過無數次的聲音嚇的手一抖，裝滿咖啡的馬克杯頓時摔在桌上，啪一聲，碎成好幾片碎片，裡頭的咖啡也灑在桌上。

「陳宏昇先生？」醫生驚訝的看著陳宏昇，「怎麼了嗎？」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陳宏昇焦急的問著。

「沒有，只有我們兩個對話的聲音啊。」醫生搖頭說道，接著皺著眉看向陳宏昇，「難道你⋯⋯」

「好像⋯⋯」

『殺了他⋯⋯』

充滿混亂、瘋狂的嗓音頓時衝入陳宏昇腦內，他感覺就像有人拿著榔頭往他的頭上砸了下去，一陣暈眩感湧出，他突然失去平衡的倒在地上，全身不停的抽搐著。

「陳宏昇先生！」醫生立馬起身蹲在陳宏昇身邊，有些驚慌的呼喊著。門外的護士似乎聽到嘈雜的聲響而進門察看，醫生立馬焦急的喊道：「快！通知急診的人過來！」

聞言，護士便立刻從驚訝的情緒迅速切換到了冷靜，一刻也不耽誤的出門通知。

然而，此刻的陳宏昇卻無法注意到這些，那陣猶如直接折磨靈魂的嗓音縈繞在他腦海裡，揮散不去。冷汗不停從臉上流出，四肢不受控制的顫抖，甚至還扭曲成詭異的弧度，喉嚨前所未有的乾燥，感覺有人正灼燒著他的脖子。

『還給我⋯⋯』

「你⋯⋯到底是誰⋯⋯？」陳宏昇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聲，但他仍是盡全力的動著嘴巴，「你為什麼⋯⋯要纏著我⋯⋯！」

『殺了他⋯⋯』

喀啦——

如同玻璃裂開的聲音響起，空氣中出現無數白色的裂縫。陳宏昇看過這幕，他一點也不想再回到那個詭異的世界，可是他現在無力阻止。

『殺了他！』

啪！

伴隨著如同先前無異的鏡子碎裂聲，陳宏昇的四周如同碎片般炸開，那個扭曲、混亂、詭異到世界再度映入他眼簾。

不似人間造物的樹木、乾枯的手臂、刺耳嘈雜的耳鳴，在一瞬之間湧入陳宏昇的腦海中。空氣中似乎瀰漫著血液的鐵礦味，灼熱的觸感讓他仿若葬身於火海中。他感覺現在身在地獄中，因為他想不出除了地獄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形容眼前的世界。

『還給我⋯⋯』嘶啞的低喃聲傳入陳宏昇耳邊，那聲音感覺就像兩片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響，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到底是誰！」陳宏昇仰天大吼著，「你為什麼不肯讓我有片刻的安寧！」

扭曲的樹木緩緩爬向陳宏昇，乾枯的手臂不停湧出。他知道不能繼續待在原地了，不久前看到的同樣的景象究竟是幻境還是現實他早已分不清楚，他只能任由恐懼支配全身，盡全力的逃離這個地方。

陳宏昇邁開步伐，全力朝樹木的反方向跑去；然而腳底下的手臂卻以遠超出他奔跑的速度追上了他，一隻手掌牢牢的抓住他的腳踝，令他直接面部朝下的跌在地上。

好痛！難道這不是幻覺⋯⋯？陳宏昇一邊感受著膝蓋及面部傳來的刺痛感，一邊用力的敲打著腳下的手臂；然而如同先前一般，源源不絕的手臂再度湧出，滿是污穢的指甲如同利刃插進他的皮膚裡。

「啊！」陳宏昇吃痛的叫了一聲，「你這該死的⋯⋯木乃伊手！」

他用力的打在手臂的手腕處，頓時，枯槁的手臂應聲斷成兩截，同時也失去活動力。他發現了，手臂的弱點在手腕處，他連忙瞄準手腕處拳打腳踢，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了手臂的攻擊。

「哈哈⋯⋯哈⋯⋯」陳宏昇一邊喘著氣，一邊奔跑著，此刻的灼燒感更勝之前，彷彿下一刻他便要化為灰燼一般。

然而，不等他休息片刻，像是軟體動物觸手一樣的樹枝已經徐徐到來，它緩慢蠕動著，彷彿在空氣中游泳一樣，扭曲的姿態，另陳宏昇有些想要嘔吐。

『還給我⋯⋯』

就在陳宏昇正要逃離之際，那陣聲音又再度響起，他不禁全身癱軟的倒在地上，四肢不停的抽搐著。

「該死⋯⋯不要現在⋯⋯」他想要大喊，然而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無能的看著樹枝緩緩纏住自己的身體。

樹枝從陳宏昇的四肢逐漸纏向身體，中途樹枝還分出無數小枝條，枝條前端十分尖銳，它緩緩插入他的身體，接著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逐漸乾癟，最後仿若只剩骨頭一樣。

『還給我⋯⋯』

「你到底⋯⋯是⋯⋯」在最後關頭，陳宏昇只想弄明白這詭異的聲音究竟是什麼。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失去水分，猶如只有薄薄一層皮膚蓋在骨頭外，就像是地下抓向他的手臂一樣。

就在意識快要消散之際，他似乎再次聽到了那嘶啞的聲音：『想起來吧⋯⋯陳宏昇。』

「哈⋯⋯哈⋯⋯」

伴隨著一陣抽氣聲，陳宏昇再度感受到背後柔軟的觸感，以及看到眼前穿著淺灰色棉外套的醫生。

「你還好吧，陳宏昇先生。」醫生身體微微前傾，有些擔憂的說道：「你從剛剛開始就突然一直喘氣。」

「什麼⋯⋯？」陳宏昇茫然的四處張望著。

當他發現自己又再次回到醫院過後，忍不住搓揉著臉龐呢喃道：「怎麼搞的⋯⋯？」

「怎麼了，陳宏昇先生？」醫生說道，「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我建議你還是中斷這次的諮詢比較好。」

「不不不，我沒事的，醫生。」陳宏昇揮著手說道，他感覺現在腦袋一片混亂。

剛剛那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又看到那個幻覺了？這到底是⋯⋯什麼？

疑惑、恐懼各種情緒盤據在他心裡，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隻謹慎的小貓，對於眼前所發生的詭異事情，感到既好奇又害怕。

「我現在只想要搞清楚我身上所發生的事，如果就這樣一無所知的回去，我肯定會被我周遭發生的事給折磨到死。」

「是嗎⋯⋯」醫生微微點頭同意，「但是，如果我再發現你又有不舒服的徵兆，很抱歉，我不得不強制中斷這次的治療。」

「是，我明白。」陳宏昇說道，他知道自己的精神肯定已經很嚴重了，不然不會連續兩次發生這種離奇的事情，他現在只想趕快找到解決方法。

「好的，你能明白就好。」醫生微笑著，「根據你之前跟我說過的，你說你最近常常幻聽，然後還會看到幻覺嗎？」

「對，沒錯。」陳宏昇點頭，「每次只要回想起來就會讓我感到非常害怕，我不能說明我看到了什麼，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形容，就像是⋯⋯」他吞了一口口水，「地獄一樣。」

「這聽起來⋯⋯可真可怕。」醫生皺著眉頭，再次在筆記本上塗寫了一些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這麼形容自己看到的幻覺。」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明⋯⋯」陳宏昇有些困擾的抓了抓頭。

「嗯⋯⋯沒關係，我也大概得出一些結論。」醫生揉著下巴說道，「依照你的症狀，我大概推估你有可能是兩種病症其中一種。」

「哪兩種？」

「妄想症或⋯⋯」醫生看向陳宏昇，雙眼微瞇，「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嗎？

陳宏昇想起時不時就會在腦海裡響起的，那陣古怪的聲音，頓時讓他毛骨悚然。如果真的是精神分裂的話，那麼另外一個人格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到底做過什麼？

「而依照過往的病例看來，妄想症看到的幻覺，通常是與現實掛鉤的，例如：被追蹤、被愛慕⋯⋯等等。」醫生往前翻了幾頁手上的筆記本，「但是⋯⋯你的症狀比較特別，你所看到的幻覺，你形容像是地獄一樣，這明顯已經超脫現實太多了，還有⋯⋯」醫生繼續說道，「你說過你常聽到的幻聽內容，是一個人的聲音，而且從內容聽起來，就像是試圖與你對話一樣。就此看來，我認為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較大一些。」

果然是這樣嗎⋯⋯

陳宏昇不安的搓著自己的雙手，他努力地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安定。

「當然精神分裂症也會有一些其他症狀的，就像是⋯⋯」醫生再度翻著手中的筆記本，「你會偶爾覺得自己的時間裡，有一些空白期嗎？」

「空白期？」

「痾⋯⋯就像是⋯⋯」醫生搖晃著雙手，努力的組織著語言，「失去某段時間的記憶一樣。」

失去某段時間的記憶！陳宏昇吃驚的瞪大雙眼，手掌不自覺的篡緊。

我⋯⋯沒有關於妹妹的記憶。

陳宏昇相當清楚，在看見幻覺前，當他回想起關於妹妹的記憶時，卻發現大腦裡十分突兀的沒有相關的東西，就像是用了立可帶直接塗掉一樣，這令他更加相信自己是得到了精神分裂症。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另外一個人格貌似對他這個人格不友善，這讓他對未來的處境感到擔憂。

「醫生⋯⋯」陳宏昇雙手握拳，抵住自己的額頭。「我到底該怎麼辦？」

這些天不斷被莫名其妙的幻覺和幻聽搞得不得安寧，現在又被醫生證實是人格分裂症。他對於這個病症的了解只來自於各種娛樂作品而已，在此時，心底滿是無助的陳宏昇只能求助於眼前的心理醫生。

「唉⋯⋯」醫生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這種病症沒有完全的治療方法，人類對於精神分裂症的研究也有限。目前只能通過長期的治療來慢慢改善它，你能明白嗎，陳宏昇先生？」

「我明白了⋯⋯」陳宏昇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下來，「我可以⋯⋯先去一趟廁所嗎？」

「⋯⋯」過了一會後，醫生才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陳宏昇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諮詢室，拐了一個彎後，走進了男廁。

他現在心煩意亂，只想一心逃離這該死的情境；然而麻煩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門，他感覺到自己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

他緩緩打開水龍頭，用雙手盛著水不停沖洗著臉龐，他想要讓冰冷的水讓自己的思緒能夠更清晰。

所以⋯⋯其實我是個精神分裂患者，現在我的大腦內有第二個人格，他⋯⋯或者她或⋯⋯總之，那個第二個人格對自己可能有著很深的敵意，但⋯⋯為什麼？想要奪取身體的控制權？還是單純看我不爽？

陳宏昇看著鏡子中，滿是水滴的臉龐，他彷彿不認識自己了一樣，尤其是那雙黝黑的眼瞳底下，到底是什麼？

他緩緩將身體前傾，讓自己的眼睛跟鏡子間只有一個手掌的距離，不自覺緩緩開口：「你到底是誰？」

『呵⋯⋯』

頓時，那彷彿直達靈魂深處的聲音響起，讓陳宏昇不自覺渾身戰慄。

「你是誰？」陳宏昇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鎮靜。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問題。』那聲音說道，『你⋯⋯又是誰？』

「我現在不是在跟你玩啞謎！」陳宏昇不自覺大吼，「你現在已經完全破壞了我的生活！先是我的同事開始，接著我的朋友⋯⋯最後甚至是我的家人，他們都覺得我瘋了！」他甚至大力的晃著手臂，「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他媽的是什麼？」

『你應該相當清楚才對，陳宏昇。』

「操！」陳宏昇憤恨的用額頭撞著鏡子旁的牆壁，「我肯定是瘋了才會對著鏡子在那邊自言自語⋯⋯」

『真的是這樣嗎？』

「這都不是真的⋯⋯」陳宏昇閉上眼睛，摀住雙耳，就算他知道這可能沒什麼用，然而他是真的一次也不想再聽到那聲音了。「這都是假的⋯⋯」

『你心裡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這都是假的⋯⋯」他搖著頭，「假的⋯⋯」

『認清自己吧。』

「這都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語著，「這不可能是真的⋯⋯」

『看清自己。』

「不不不⋯⋯」

『看著我！』

突如其來的大吼聲，讓陳宏昇不自覺的望向鏡子。那裡站著跟他一模一樣的身影，然而卻讓他感到陌生無比，尤其是那有猶如深淵一般的眼瞳，更是讓他下意識感到畏懼。

『我們沒有不同⋯⋯』鏡子中的陳宏昇開口，明明聽起來不是任何語言，但他卻能清晰明白對方的話語，『我就是你⋯⋯』鏡中的他嗓音讓人感到不舒服，就像指甲刮黑板時的聲音一樣，『你就是我。』

「不，你是惡魔。」陳宏昇看到鏡中那陌生的身影，下意識退了一步。

『呵呵⋯⋯』鏡中的他發出一聲嘶啞的輕笑聲，『就算我是惡魔，那也是誕生自你體內，我就是你的一部分。』他說道，『我們沒有不同。』

「你到底想要什麼？」陳宏昇沈著聲說道。

『我想要什麼？』鏡中的他挑著眉，接著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嘶啞又尖銳，讓陳宏昇下意識摀住耳朵。『全部都忘記了，就什麼都不用做了，對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陳宏昇感到非常不安。

『這些年，你都做了什麼？』鏡中的他盯著陳宏昇的雙眼，那猶如深淵的雙瞳彷彿要講他吸入進去一般。『像個普通的上班族一樣，每天只是遵循著規律不停的上下班，整天像個行屍走肉一樣，什麼都不會思考。難道你就不會感到奇怪嗎？』鏡中的他說道，『為什麼你會一直看到幻覺？為什麼你會分裂出不同的人格？為什麽你會想不起關於妹妹的事？』

「什麼⋯⋯？」

『你的誕生到底代表了什麼，陳宏昇？』鏡中的他問道，『你是為了什麼而誕生在這世上的？』

「我是⋯⋯為了什麼⋯⋯？」陳宏昇在嘴邊呢喃著。

『沒錯，思考吧，你誕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鏡中的他聲音是那麼的讓人感到不舒服，但卻會讓他下意識傾聽。『然後盡你的全力掙扎吧，你是為了什麼而活？』

頓時，陳宏昇發現，地上不知何時伸出無數隻乾枯的手臂，爭先恐後的抓向自己。他發現自己怎樣也沒辦法移動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臂一寸一寸的覆蓋在身上。

猶如烈火灼燒一般的疼痛感充斥著全身，與身上的感覺相反，他的內心宛若冰窖一樣感到一片冰冷。

『看清真相吧⋯⋯』這是陳宏昇最後聽到的聲音。

頓時，他感覺到一陣失重感，接著整個人倒在沙發上，雙手為了支撐平衡而用力的拍在桌上。

「陳宏昇先生！」陳宏昇的對面，穿著淺灰色棉外套的醫生驚慌出聲，他連忙扶住陳宏昇，說道：「你怎麼了？」

「哦⋯⋯不要再來一次⋯⋯」看到眼前的場景，陳宏昇絕望的摀住臉龐，他感覺已經徹底沒輒了。

「陳宏昇先生，你沒事吧？」醫生有些疑慮的說道，「你目前身上有什麼疾病嗎？你剛剛怎麼突然抖了一下，看起來就像是從高處掉下來一樣。」

「不是這樣的，醫生。」陳宏昇說道，「我只是個神經病，我的體內住著一個惡魔。」

「惡魔⋯⋯？」醫生眯縫雙眼，緊皺著眉頭。

「精神分裂症。」

「什麼⋯⋯？」沒來由的一句話，讓醫生不自覺的愣了一下。

「我得到的病症⋯⋯」陳宏昇說道，「精神分裂症。」

「陳宏昇先生，我應該還沒有說出我的診斷結果才對，你怎麼會覺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

「因為我跟它說過話了，醫生！」陳宏昇心有餘悸的說道，他感覺到現在就像是有人拿著刀子在自己的脖子前一樣，「那個⋯⋯惡魔，它想要取代我，它想要奪取我的身體控制權！」

「冷靜一點，陳宏昇先生。」醫生皺了皺眉頭，「沒有人可以奪取你的身體。」

「你又知道了！」陳宏昇大聲的吼道，甚至右手不自覺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跟我說過精神分裂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所以不就是我要忍受一個隨時會奪取我的身體的惡魔一直住在我的體內！」

「⋯⋯」醫生有些呆愣的看著陳宏昇，接著微微瞇縫著雙眼，「我應該沒有跟你說過，精神分裂是沒有有效治療方法這件事才對，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

「不是⋯⋯你剛剛沒有跟我說過？」陳宏昇不可置信的看著醫生，然而醫生只是微微的搖著頭。「等下⋯⋯你剛剛說你沒有告訴我⋯⋯我的病症是什麼？這⋯⋯這不可能啊⋯⋯」

「陳宏昇先生？」

「操，這都是什麼事情！」陳宏昇用力的揉著頭髮，在嘴邊小聲的咒罵著，他無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他緊緊皺著雙眉，絞盡腦汁的思考著，為什麼醫生明明跟我說過的話，他現在卻忘記了？難道我剛剛看到的都是幻影？那麼⋯⋯到底現在是幻覺，還是剛剛才是幻覺？

「陳宏昇先生，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看到這些資訊的，但你的判斷其實跟我差不多。」醫生輕咳了一聲後說道，「我也覺得你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沒錯，目前是還沒有有效治療精神分裂症的治療方法。」

「⋯⋯」陳宏昇背靠著沙發，仰著頭看向天花板，他現在感覺累了。「所以無解了，是嗎？」

「不是的，陳宏昇先生。」醫生有些慌忙地說道，「只要你來我這裡，我就一定會全力⋯⋯」

「醫生，我明白的。」陳宏昇說道，「如果一個病症沒有完全的治療方法的話，我們能做的就只有接受它而已。」

「⋯⋯」

陳宏昇冷靜的反應讓醫生微微一愣，他原本以為眼前的精神病患者的精神已經在崩潰邊緣，他都正準備通知外面的人了，雖然身為心理醫生的他相當清楚病患的情緒控管不能以常理看待，但這突兀的景象還是令他不自覺地說道：「我沒想到你接受的那麼快。」

「其實也不全然是這樣⋯⋯」陳宏昇自嘲的輕笑了一聲，「我感覺我好像在這裡待了好幾年了。」

「⋯⋯」

醫生聽聞後沒有說話，他只是深深地皺著眉頭，接著傳來的只有他翻著筆記本的聲音。

看來以後只能跟那個惡魔繼續生活下去了，過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奪取身體的日子了，這感覺⋯⋯還真好啊。陳宏昇自嘲的笑了一聲。

然而就在陳宏昇正要告別醫生，離開諮詢室時，醫生率先打破了沈默。

「陳宏昇先生，其實你應該可以不用擔心被奪取身體才對。」

「什麼⋯⋯？」他微微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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