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剛打了個照面的小女孩用不曉得什麼手段扔進了不知位於何處的牢籠中。
聽起來真的是超糟糕又沒用的報點,如果曉楓和我連絡上的時候我還是這樣的狀態,她可能會想手撕隊友或是乾脆把我放生。
為了不讓這種事情發生,我趴在籠中自帶的鬆軟枕席上,開始研究自己的所在。
怎麼感覺似乎成了被豢養的金絲雀了?雖說是被困於囚籠中不錯,可關著我的籠子出乎意料地有點……好看?
我知道用好看去形容關著自己的牢籠實在弔詭,但是這個監牢不但被設計成鳥籠造型,欄杆上裝飾著雕花紋路,還噴了金漆裝飾,很是好看,內部布置似乎生怕關著的人不舒服,除了厚實的天鵝絨毯在底部鋪平外,還有一個又一個鬆軟的大抱枕堆著。
綜上所述,我覺得用豢養心愛寵物的精緻鳥籠來比喻十分恰當。
這樣的巨型鳥籠被掛在一個大概是玩具房的寬敞房間裡,房內有個樓中樓的設計,鳥籠正好懸在站上第二層便觸手可及的位置,牆上及天花板貼滿藍色系童話風格的壁紙,款式林立、大小各異的布玩偶沿著牆擺了一圈又一圈,還有幾個收拾齊整的玩具箱擺在一旁,雖說如此,整個空間給人的感覺比起溫馨童趣,用令人平靜來形容更貼切。
除了關著我的金色鳥籠,旁邊也懸著一個大小差不多的籠子,不過上頭還多了個深色簾幕罩著,圍得密不通風,讓人看不清籠裡的擺設,也看不出來裏頭有沒有人。
我探頭探腦地調整窺視角度仍然無法看出個所以然,只能沒趣地撇撇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囚禁自己的牢籠。
我仔細地沿著欄杆把整個籠子摸索了一圈,這好像是個一體成形的封閉式構造,因為沒有籠門連上鎖的功夫都省了,想要把人弄出去除了直接破壞牢籠只有空間移動了吧,同理,我出現在這裡應該也是空間魔法的成果。
等等,那個小女孩連咒語都沒念、魔法陣都沒用,直接就把我扔進來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未來有點懸。
雖然是個才與我腰間齊高的小女孩,但她這魔法的技術之高超,如果跟我說外面的幻術結界是她設下的,我絲毫不會懷疑,邪教大本營中一個魔法實力高強的小女孩……該不會就是盧斯教的幕後黑手吧?
「吶、妳還沒告訴詩涵,妳叫什麼名字呢?」空靈的嗓音又一次突然出現,有過經驗的我已經不會再被嚇得露出明顯動搖的神情,只是緩緩地回過身,看向倚著樓中樓邊上圍欄而立的詩涵,盡可能保持平穩的語氣。
「玫瑰,我叫玫瑰。」
「嗯!玫瑰,是個好名字呢,喜歡玫瑰花嗎?詩涵很喜歡哦。」詩涵向籠子伸出手,本來空空如也的手上憑空遞出一束嬌嫩的藍玫瑰,花瓣上還帶著露珠,她將那束花湊到籠邊,雀躍地看著我接過她的饋贈。
「……喜歡。」說實話,在這種情況下,她就是塞給我一把來路不明的雜草,我都不敢說不喜歡。
「還喜歡什麼呢?洋裝、蝴蝶結、寶石,這些喜歡嗎?」詩涵兩手捧著臉靠在扶手上,水色眼眸毫不掩飾對我的好奇,可以說對我懷著一股完全不知從何而來的熱情。
像這樣一來一往的單向問答進行了好長一段時間,我雖然一開始懷疑她在套話,回答得有所保留,但詩涵提出的話題全是圍著我打轉的,問我的喜好相關多過之所以來到這裡的緣由,問了我為何來到這裡卻沒有詢問有多少同伴,就好像根本不在乎我是要來討伐的冒險者成員,只是單純地想用交朋友的角度來和我相處一樣。
……令人毛骨悚然,超級可怕的啊!比直接上來拷問什麼的還可怕啊!她到底想對我做什麼?難道剛才的對話中其實在對我施加催眠什麼的嗎?
如果換個時間地點,我也許會願意相信這樣做的小妹妹是想和我當朋友一起玩扮家家酒之類的,可是現在,一個邪教據點內部和一個實力高強可能是幕後主使的小女孩?別開玩笑了。
「詩涵,可以換我問一個問題嗎?」
「誒~可以呀,玫瑰想問幾個都沒問題哦!」
「妳……」我抿抿嘴,覺得喉嚨有些乾澀,雖然擔心自己的提問會不會不小心觸怒到對方,但仍是開口了:「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詩涵的回答意外地直接:「因為妳是詩涵的寶藏啊!」
她理所當然地說道:「就像玩具要好好收起來,寶藏也是,要好好藏著,別人才不會搶走!」
詩涵走向我旁邊被布蓋著的另一個籠子,「妳看,這個也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寶藏!他很聰明也很乖……雖然最近有點不乖,不過如果交了朋友的話,說不定會變回乖乖的樣子呢?」一面說著,一面悄悄掀開布簾一角往裡頭看。
「現在好像在睡覺,不過我們小聲一點就不會吵醒他了吧?」她小小的手拉住布簾,一鼓作氣將它整片拉開,那副樣子活像是在和朋友展示自己心愛的寵物。
籠子裡頭被堆疊成牆的書本、墨水、羽毛筆及未完成的手稿佔去大半空間,剩下的空間是可以容納一個成人的厚軟墊,有個人正躺在上面。
那是一位有著白色長髮的病弱美少……年(我怎麼判斷那張雌雄莫辨的面孔是男性的?自然是因為看到喉結)臥在裡頭,軟墊陷得很深以幾乎要將少年吞噬的姿態托著他,一頭泛著光澤、看起來滑順至極的白髮披散開來如同絲絹,也像極了天使的羽翼。
端詳起那張睡顏,視線會不自覺被那雙漂亮的長睫毛給吸走,少年身上穿著的黑色睡袍襯著他的膚色慘白到幾近病態。
這名少年不知為何給人一種虛無飄渺、好像隨時會消失的感覺,而那隨著呼吸規律起伏的胸膛,可能是那輕飄飄的、彷彿隨時都會凋零的模樣仍健全存在著的唯一證明。
「唉呀,好像還是被吵醒了?對不起呢。」
可能被突如其來的光線給弄醒了,少年眼睫微顫,緩緩睜開眼,睜眼後並沒有發現旁邊多了我的存在,直接被看著他笑的詩涵給奪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詩涵!」他往前撲了過去,整個人貼在鐵籠上,看起來纖瘦無力的手還越過空隙奮力地向前伸,想抓住詩涵的手,女孩卻退後兩步躲過。
我盯著他身後搖搖晃晃的墨水瓶和書籍,很害怕會見到那些東西全砸下來後慘不忍睹的樣子,他卻絲毫不在意因為他的動作而晃蕩的牢籠,死命地往前探著身。
「放過我吧,已經、已經夠了……放過我、也放過他們……」少年他聲音都在顫抖著,眼淚撲簌簌地從天藍色的眸中落下,無助徬徨的神情在那柔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來,我想很難有人能拒絕這樣的人哭求的幫助。
可詩涵卻不為所動,沒有要安慰他的樣子,也沒有對於他製造的動靜感到憤怒的模樣,反而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只能在旁邊呆看著,資訊量為零的我害怕極了。從少年的表現中,當詩涵的「寶藏」好像是什麼很痛苦的事耶,看那身板如此纖弱還哭成這副模樣,腦中越來越多不妙的猜想冒了出來。
等到少年的情緒不那麼激烈,只是低頭靠著欄杆靜靜地垂淚時,詩涵才蹲下身,應該是低頭的少年願意就能剛好能與她對上視線的高度,詩涵望著他,手指拄著臉頰,聲音軟綿綿地問道:「凱列恩在難過什麼呢?」
「吶?為什麼難過呢?是因為詩涵對他們做的事情嗎?可是、那不就是你的願望嗎?」
名為凱列恩的少年本來因為啜泣而一顫一顫的身軀僵住了,他應該是錯愕的,才抬起眼迎上她的視線。
「不是你說想要擁有報復的力量的嗎?這些、詩涵都為你做到了,你為什麼還不開心呢?是詩涵做得還不夠嗎?」
「不是的、那不是我要的……」凱列恩顫抖的唇咧嚅著想辯駁,「那是錯的、那不是……」然後他看著詩涵那雙除了單純的不解沒有夾雜其他情緒的眼眸,只覺得無力,終究還是放棄了。
「不要哭了,凱列恩要乖乖的,你覺得詩涵沒做好,詩涵就繼續努力,所以不要再當壞孩子了。」小女孩伸出手拍了拍籠中少年的頭,極盡安撫之意,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小孩一樣,「來,你看,詩涵帶回了和你提過的那個孩子,她會陪你一起玩的!你們要相親相愛一起當個好孩子哦!」
在詩涵的引導之下,凱列恩才終於發現旁邊多出來的我,而不等他有所反應,詩涵就重新站起身,理了理裙襬,微笑道別,「詩涵要去忙了,要好好相處喔!」
話音剛落,女孩憑空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想來是又用空間魔法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就是剩下兩個人的氣氛有點兒尷尬。
「嗯……我是玫瑰,請多指教?」我看著呆愣住似乎失去思考能力的凱列恩,有些不確定現在是不是打招呼的時機,這份不確定使尾音上揚構成一個疑問句。
而他只是愣愣地看著我,弄得我更尷尬了。
空氣安靜了好幾秒,凱列恩才一副神經終於接上了的模樣,本來慘白的臉色一瞬間紅了透頂,看起來終於有幾分生氣了,沒有剛才那麼虛無飄渺的感覺。
「讓妳看見如此失態的模樣真是失禮了……」他慌張地抹去淚水,端正好坐姿,「妳好,我是凱列恩……嗯,多餘的話就不說了,如果方便的話,能告訴我妳來到這裡的經過嗎?」
直接進入情報交流的環節嗎?正合我意,單刀直入省掉多說廢話的環節,他需要知曉外界的情況,我則需要了解內部狀況如何,利益一致的我倆要是不合作就沒道理了,而且按照先前觀察的,他也迫切地想離開這裡,應該不需要擔心會不會有提供情報後被出賣的風險。
但是也不能這麼貿然地直接開口,我還不確定這裡有沒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萬一其實設置了監視器功能的魔法什麼的,豈不是會害我們的逃脫計畫在開始前就被掌握而直接破滅嗎?
老樣子,我用精神傳話簡明扼要地把冒險者公會的計劃被識破、我們被當祭品帶走的經過,以及有人前去通報審判所的情報告訴凱列恩,並要求他把對內部狀況的了解用紙筆書寫的形式交給我。
他的牢籠中有那麼多筆墨和紙捲,我用精神傳話他用寫字的,這般交流是再方便不過了。
等了他好半晌,凱列恩才終於遞出寫得密密麻麻的第一張紙,上頭的字句不但工整平穩,筆跡線條還十分優美細膩,都說字跡可以展現一個人的綜合背景,我想這或許也可以助我短時間中判斷這人的可靠與否。
他寫道,一開始出現在這裡的都是些流離失所的人們,來到這裡有得吃有得住,不需要為生活煩惱,甚至會有人來教導魔法或武術,因為這樣自然就聚集了一些人。
凱列恩是半年前被帶到這裡的,本來的生活也不是像現在被關在籠子裡,而是住在一般的房間裡,直到幾個星期前,他撞見了人體實驗的現場,想要逃出去報案卻被抓了回來,之後就被詩涵關進此處,失去和外界的聯繫。
我自然注意到他的敘述中有很大的空白,比如說為什麼他會被帶來這裡、為什麼願意留下來,我想他應該不像是會因生活困難而自動聚集而來的人,除了他姣好柔美的外表、他在舉手投足間透漏的小細節,都給我一種這個人應該屬於特權階級的訊息。
而且待了那麼長的時間,應該不可能沒有察覺盧斯教在外面幹的勾當,再者,他剛才和詩涵的對話中也有很多值得深思的部分。
不過我沒打算當面點明,畢竟本來就沒有人會對剛見面的人推心置腹全盤托出,在情報交流得第一階段中,些許的隱瞞不會就此構成無法合作的理由,更何況我也同樣有所保留,可還沒確定對方是不是可靠的夥伴呢。
『所謂的祭品指的是要做為人體實驗用途的人選。』
我盯著這行字微微蹙眉,暗忖道不知和我一起被抓來的那些女孩子狀況如何,如果手腳不加快,恐怕就要多幾個人受苦了,我是希望她們能運用一些手段保護自己啦,但是怎麼想還是我這邊加快腳步幹正事最穩妥。
凱列恩遞來的第二張紙是大本營的建築分層分布圖,包含地下一層一共三層,雖然是他憑印象所繪並不保證百分百準確,但依然是很有參考價值的情報。
例如:關押人質和進行人體實驗的地方位於地下室,而大部分的組織人員都集中在一樓建築,二樓屬於較機密只有少部分人可走動的區域,另外還有儲備資源的倉庫位置……等重要資訊。
原來最初建築入口的走廊盡頭遇到的結界是像傳送陣的東西,如果沒有啟動會普通地接通一樓,如果啟動了則會根據魔法陣設定的模式通往相對應的地方,我們當時就是直接被引導到位於二樓的謁見廳。
像這種是用魔法陣維持效果的機關,只要直接破壞陣上的圖樣或文字就好了,很簡單,援軍來的時候應該不用擔心會遇到傳送到地牢一網打盡之類的陷阱。
前提是這些資料都是真的。
不得不說,雖然因為單獨被帶走而打亂了原定計畫,碰上超乎預期而且好像還很危險的發展驚出不少冷汗,但是這樣反而大幅省去本來要溜出地牢自行偵查的功夫,甚至還拿到可能自己都調查不來的有效資訊。
如此好運,我都不禁懷疑這個奇幻世界中信仰的神明是真實存在的,也許事情如此順利發展都是因為有光明神的眷顧?看不下去自己的子民被恣意凌虐於是暗中推波助瀾加速邪教的瓦解之類的。
算了,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當務之急應該還是要先確認自身的處境吧,比如說:這裡能不能照常使用魔法、會不會處在幻覺之中、要是脫逃有沒有可能因為什麼機關而被第一時間察覺……諸如此類,一直在腦中盤旋的疑問。
說是要確認,可要怎麼辦啊?完全沒有思路呀,也許是稍早腦力激盪過頭了,我現在只覺頭腦發脹一片空白,真真正正是一個絞盡腦汁過後腦子卡殼的狀態。
一面呈現有點放空的狀態,一面來回摸索著紙張的觸感,這種無意識的舉動也許會突然帶來靈感也說不定,從前考試卡題的時候我也總喜歡靠發呆放空來挖掘記憶點。
摸著摸著,突然又想到萬一詩涵又突然傳送回來看到我手上的紙,我倆想合作跑路的事跡不就敗露了?電視劇裡不都有密謀行事時,看完傳訊就著燭火直接湮滅證據的橋段嗎?不如……
就當我還在想像那個情境時,手中的紙突然就燒起來,在我手中化成灰燼,並因為我被嚇到突然抽回手的動作而灑了出去,徹底地消散在空氣中,灰飛煙滅。
一旁的凱列恩驚訝地看著我──別那樣盯著我看了,相信我哥哥,我比你還驚訝的!
什麼鬼?原來這個世界的元素魔法可以不認真動腦就發動嗎?我這半年的魔法白學了嗎?我每次都先腦內計算完一輪才聚集屬性念咒施放的標準作業程序原來不是必要的嗎?
震驚玫瑰一百年,我這半年的魔法白學白用了!
嘛,先別在意那種小細節了,這下正好解決了先前腦筋遲鈍的我的困擾之一:想確認能不能照常使用魔法?直接測試能不能聚集屬性不就成了嗎?為什麼還需要思考!
那張被我火化成灰的羊皮紙就是最直接的證據了,火屬性可以照常聚集,就是不知道其他屬性可不可以,於是我迅速地把會用的魔法都過了一輪。
確認完畢,普通元素的聚集都沒有阻礙,但是聖光的凝聚卻明顯困難了很多,我很吃力地凝聚出一小團聖光球,照著個勢頭來看,就連初級治癒術都打大費周章地凝聚大量聖光才能使出來。
說好的盧斯教是涵義為光的宗教呢?為什麼在大本營裡最難聚集的也是光屬性!真是信了他們的鬼話。
因為意外燒起來的那張紙助我解決了第一個問題之後,便有如醍醐灌頂一般茅塞頓開,人真是不能勉強自己啊,腦袋卡殼的情況下在那倔著亂想也想不出解法,還是得靠那靈光一閃,這不,其他問題的解法接二連三冒出來了。
我低頭看向擺在一旁的藍玫瑰。
如何估量對方是不是時時刻刻都能營造幻術的關鍵道具,不就由她親自送我手裡了嗎?
東西憑空出現本身就是一件突兀又不合常理的事情,要說是魔術手法,我不認為在魔法真實存在的這個世界會有魔術這種類似於騙術的技藝發展的空間……或者該說那個實力高強的謎樣小女孩沒必要玩弄那種小把戲。
我更傾向於認為這束花的來源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從儲藏功能的空間中取出達成憑空出現的效果,這是我也能做到的事情,不足為奇;第二種可能,就是這束花的存在本身就是詩涵用幻術打造出來的存在。
我不清楚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藍色花瓣的玫瑰存在,但在我的認知中,藍玫瑰就是不存在的物種,雖說如此,但是我既喜歡玫瑰又喜歡藍色,藍玫瑰可以說是完全命中我喜好的夢幻逸品。
我從接下這束花開始就一直覺得它有說不上的詭異感,比如說它的外觀、顏色、它的質量、觸感,以及它的香氣,都有些過於……理想化了。
雖說我喜歡玫瑰花,但那並不是我的生活中唾手可得的存在,尤其是如今要繳房貸的前提下更加不可能增加買花這種無謂的開銷,我很少能接觸到真正的玫瑰花,但我明白的,真正的玫瑰花是不可能這樣香氣撲鼻,也不可能枝葉分佈的那樣齊整,花瓣也不可能朵朵都綻放得那樣完美。
簡直就像記憶中時常賞玩的假花被賦予了更鮮活的生命似的。
「凱列恩,你看得到這束花嗎?」為了做最終確認,我捧起花束開口詢問。
「能看見,那束花怎麼了嗎?」
「這樣啊。」
我閉上眼,集中心緒調動精神力。
當我再次睜眼的時候,手中已是空空如也,一旁的凱列恩微微睜大了眼,儘管對於我的舉動滿是疑惑,卻仍是貼心地沒有多做詢問。
果然詩涵的境界已經到了可以隨時造物來混淆視聽的程度,當然這也可能是她在自己設立的結界中的地域buff,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名比我強大的幻術師沒錯,虛幻的存在說造就造,還能讓每個人都被欺騙以為所見真實存在,簡直是這處邪教國度的小小造物主一樣。
但是……辨識出幻術並打破它,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我回想方才用精神力將幻象擊潰的感覺,其實在認知到眼前所見可能是幻象後,用精神力認真地檢視是可以滿容易地找出破綻的,相信假使再度碰到幻象自己也能順利破解,心中踏實了許多。
雖然是得多耗費心力才能辦到的事情,假如說要一邊作戰一邊破解應該會相當吃力,但總比無力反擊要好得多。
坦白說詩涵遞出玫瑰花這個動作是個毫無意義的行為,甚至還因此成為突破口,也不知道她是存著什麼心,是想炫技嗎?想用自己的實力威嚇我別想反抗,乖乖做她的籠中鳥?反正我是不相信只為了討我開心,不過謝謝她的多此一舉。
最後的疑慮,關於脫逃行跡會不會被察覺,一個可能是監視器,另一個可能就是來回巡邏、偵查能力強的敵手,雖然問了凱列恩也不確定有沒有監視魔法水晶的存在,但面對這兩者,簡單的障眼法幻術我還是有自信的。
單單欺騙視覺這種事情,我還是能做到的啦!雖然比不上詩涵,但我也不是什麼虛有幻術師頭銜的騙子!
比較大的問題就是感知及被感知的情況,前者是我主動使用感知時被對方察覺,後者是我方行動被對方使用感知察覺。
根據我學習精神系魔法到現在的了解,先不說想要察覺別人的感知,當中技術力的門檻有多高(目前的我當然是做不到的),就算要在使用感知的過程中被察覺,那至少也要構成『感知觸及到對方』的條件,所以哪怕這裡真的有可以捕捉到感知存在的高手,只要注意使用應該還是能靠感知偵查環境而不被發現。
後者就比較麻煩了,感知是感應元素的分布,我可沒有改變一個人的體內元素分布的能力,雖然說感知也有分能看清全身屬性分布和只能察覺到大團屬性聚集的程度差異,但不管是對上哪種,要做出直接欺騙感知精神力的幻象,對現在的我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這才是需要煩惱的問題。
當然也不是說找不出解決方法就真的束手就擒,待在籠子裡什麼都不幹,只是根據資訊掌握的程度差異,我能下的決策也會有所不同。
『凱列恩,你既然待在這裡這麼長時間,知道這裡有哪些實力比較強的人需要注意嗎?還有一些能力、攻擊手段的部分我也希望你能提供給我,麻煩你了,寫得越清楚越好。』
吩咐完預備合作對象,那我自己呢?
我剛還暈著車呢,當然是喬個舒服的姿勢埋進抱枕堆中好好睡上一覺,恢復體力才能大幹一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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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覺起來神清氣爽,我一邊把睡亂的頭髮重新收成一束方便行動的馬尾,一邊細細審閱凱列恩在我睡眠期間迫於無奈,乾脆把什麼想到能寫的細項都寫出而成沓的羊皮紙。
這樣才好啊,知道得越詳細就越能減少翻車機率,不是嗎?
我一點兒不好意思的情緒都沒有。
我從空間中取出一顆魔法水晶,雖說以往都是直接針對一個或多個明確的對象施放幻術的,但是並不代表我不會使用那種構築結界來營造假象的幻術,兩者調動精神力和魔力的原理是一樣的,差別在於直接作用在大腦呢,還是間接以欺騙五感的方式去作用。
像幻術結界這種要長效欺騙視覺的東西,最好有個穩定的媒介來讓魔法持續作用,我手上的魔法水晶就屬於基本款,這種透明的六角柱狀結晶體本身不帶魔力,卻能有效地吸收被賦予的魔法性質,比方說:放入適量的火屬性和相應的魔法咒文,可以把它做成暖暖包;有些經過專門的魔法師特殊處理後,就會變成注入魔力就可以發動改變髮色的魔法的消耗品……魔法水晶的衍生製品很多樣,就連昂貴的通訊水晶和投影水晶,也是由這種魔法水晶為原料製成的。
不過這些製品雖然方便實用,看起來好像能靠著魔法製品趕上科技發展,但他們有個共通點就是──貴!
每個都是以金幣為單位的那種高價產品!因為貴,所以根本沒法普及,更何況絕大部分的這類產品還有「得具備魔法能力」的使用門檻,所以只會在有魔法淵源或是有錢有權能聘用魔法師的這類人中流通。
好在被製成魔法道具後的價格高歸高,尚在原料階段的魔法水晶卻是十銀幣就能買到一小袋,這樣的水晶拿來當作結界的盛載體再適合不過了,我們冒險隊在野外紮營時都會設下簡易的障眼結界保護自己。
我很快就布置好要營造的幻象,內容是我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籠中,除了做自己的事或是趴下歇息,還能對外界做出基礎反應,簡簡單單不多費心思的幻象起碼能維持個四五個小時不成問題,雖然我覺得自己不會出去那麼久,但難保中間因為什麼事情而延誤了嘛。
魔法水晶設置完成,我瞄了眼凱列恩,決定還是暫時別讓他知道我的行蹤,等我驗證過他提供的情報真實性再將自己的能力全盤告知也不遲。
直接啟動結界,然後使用空間移動離開懸在空中的牢籠,在風屬性的協助下輕巧落地,整個過程間我沒發出半點聲音。
再三確認身上隱匿行蹤的魔法施放得很徹底,沒有絲毫遺漏,我才踏上走廊。
按照詩涵的地位,她的玩具房(也就是我所在的位置)應該是二樓,我掏出凱列恩手繪的地圖,感知只敢沿著走廊順著轉角施放,全當探路技能使用,一邊走一邊把本來憑他印象繪製錯誤或是不那麼清楚的地方修正、補全。
據他所寫,在這個實力至上的盧斯教內部,擁有過人能力的人反而不會負責守備的工作,而是更常待在自己的房內進行提升實力的訓練或研究,雖然很想吐槽會這樣安排的領導者怕不是沒帶腦子,不過我算是既得利益者就不多說什麼了,畢竟實在輕鬆多了!
迅速把一層二層的路探完,確認了凱列恩給的資料屬實,順帶把更精確的人員配置給標註好,我收起地圖,開始這回溜出來的重頭戲──直奔地下室,確認人體實驗到底是什麼名堂,還有被抓的人質們情況如何。
「姐姐們,站崗站累了休息會兒吧?」站在地下室門口把守的是兩名女性,我一人一個麻醉針配合著精神系魔法帶走,把兩個失去意識的人拖到旁邊去,閃身越過了看起來就十分厚重的門扉。
樓梯間的光線很暗,只有幾盞微弱的燭火,不斷向下的迴旋梯彷彿永無止盡,雖說可以直接再凝聚個火球出來照明,但為了避免驚動下層的守備人員,我不敢貿然點燈行動,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昏暗的視野中前行。
雙眼重新迎接光明後先看到的就是堆滿物資的倉庫,雖然真的很想看看能不能進去蒐羅些好東西帶走,但這不是現在該做的事情。
避開了倉庫周遭的守衛,我找到關押著眾多忘響國百姓的地牢,一眼看去人數居然還不少,到底有多少傻呼呼的小老百姓被騙來當小白鼠啊?但他們之中並沒有我要找的人,我很敏銳地察覺此處關押的似乎都沒有小孩子與青少年,全是青壯人口。
當然也沒有老年人口,哪個老人家會願意折騰自己的老骨頭往山上跑呢?
我只好快步經過此處,又閃過一兩名守衛,找到另外一處關著人的石室,這裡的防守明顯就比剛才還嚴密許多,四個肌肉結實的劍士守在門前和周遭轉角,雖然這樣的守備對於打算直接瞬移進去的我來說形同虛設就是了,但卻透漏出雖然盧斯教拐人的真正目標在於……
我從透氣窗望進去,驗明了我的假設。
他們想要的實驗對象,其實都是那些青少年才對。
裡頭待著的都是些少年少女,如果按照虐殺案的條件,在場的八成都是些年齡範圍坐落在十二到十九歲的孩子,當然,我也算是其中一員,我可是青春正好的十八歲少女呦。
當然有少數例外,那就是和我一起被綁來的女性冒險者,幾張明顯超齡的臉孔混在其中顯得有些突兀,一眼就能注意到。
我瞬移進入石室,反手就是一個隔音結界和幻術屏障,移動到稱得上我們那車女性中的帶隊者──萊希婭,就是那個漂亮的祭司大姐姐──面前才撤掉身上附加的魔法,我的憑空出現理所當然地嚇到她了,她卻沒有被驚出尖叫或有什麼劇烈的反應,反而很快就平靜下來直面我。
「妳們這邊情況還行嗎?人體實驗的事情……」
「還可以,至少我們都沒有受到傷害。」萊希婭的手來回撫著裙襬的皺褶,露出有些憂愁的表情,「就是有幾個被帶走的孩子……我們不敢輕舉妄動,沒能阻止,實在抱歉。」
「聖殿已經接到消息了,就是不曉得會需要多久援助才會來,畢竟有三天的路程,在他們來之前我們確實不能引發騷動,而且這裡似乎被下了什麼法陣,聖光的凝聚很困難,儘管如此……這段期間能拜託妳們保護這些孩子,不再增加受害者嗎?」我低下頭,滿懷著歉意提出了連自己都覺得過分的要求。
感覺自己像在強人所難,要求別人做一件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做到的事情。
「沒問題的,我們會努力。」萊希婭露出安撫的微笑,「光明神會保佑我們的,妳自己也要小心。」
「我會的,一起加油完成任務吧!」我也擠出笑容回應,簡短地再交流幾句情報後,我轉身準備離開,視線說巧不巧地落在縮在角落歇息的一群孩子身上。
我想我沒看錯,那是蕾特絲他們。
鄰居家的那群孩子聚在一塊兒,大部分的人都睡著了,比如我一眼看見的蕾特絲,縮成一團小小的球,像隻小兔子依偎在韋特邊上,身上蓋著的好像還是韋特的背心。
雖然時機不對,但是小孩子純純的愛戀好甜好可愛啊……我有一種疲憊的身心被治癒了的感覺。
和蕾特絲相比,韋特的睡姿就不那麼舒服了,他背靠著牆,雙腳彎起,一隻手被蕾特絲抓著,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腦袋瓜卻沒有個穩妥的支撐點,就那樣歪著頭睡著了。
真放著他那樣睡,等他醒來,還沒被抓去人體實驗,就先會因為落枕而痛苦老半天了,而且機會正好,我還想給他們多一層保障。
我躡手躡腳地來到他身前,輕輕搖醒韋特後,眼明手快地堵住他本來想喊出聲的嘴。
『嘘,蕾特絲睡得那麼安穩,你不會想吵醒她吧?』
他先是瞪大了他灰褐色的大眼睛,隨後似乎是因為想起我是個冒險者──恐怕在想像力豐富的孩子腦中,冒險者就是能上山下海、會各種常人做不到的事情的人吧?──便很自然地接受有聲音在腦中響起的事實,恢復了平時像隻刺蝟想扎我一身刺的表情,擠眉弄眼像是在質問我為什麼現在出現在這裡。
我從空間中抓出幾個魔法卷軸(對,沒錯,依然是那種很貴的魔法道具,紙和墨水都是特製的,我自己都捨不得買來用的那種,但它們和魔法水晶同理,我會買原料自己來做,賣出去賺外快是累積基金的手段之一。)塞進他掛在腰間的小布袋裡,多虧他一身準備要採藥的行頭,不愁找不到地方藏東西。
『雖然會想辦法趕快救你們出來,但是如果有個萬一,你一定希望自己能保護蕾特絲,對吧?這幾個魔法卷軸你收好,這種黃色的是落雷術,這個是聖光護體,我給你多放幾個,還有這是麻痺術……』
孩子似乎被我一股腦兒給他塞裝備的操作給搞懵了,那張好不容易恢復了自由的嘴居然沒有開口懟我,而是飄了一句小聲到我快聽不見的道謝。
我不自覺地揚起笑容,飛快把該交代給他的東西交代完,隨即轉身離開,多逗留可沒有益處。
韋特卻拉住了我的披風,指向一旁睡得香甜的蕾特絲,緩慢地做出口型組織成句:
不和蕾特絲見一面嗎?
『不了,這幾天很煎熬的吧?讓她好好休息吧。』我有些訝異,但是一股欣慰感油然而生。韋特提出這個行動一定是為了蕾特絲,畢竟以他那麼愛吃醋的角度,絕對不會希望我這時候以一種英雄救美的姿態奪走蕾特絲的注意力,但他卻還是問了,一定是知道如果蕾特絲能在這種時候見到來救助他們的我會很開心、很放心。
莫名有一種看著孩子成長的感動。
感動歸感動,我也不誤事,閃身離開牢房,給自己重新上好偽裝魔法,沿著偵查過的路線小心避開守衛迅速返回,回到那間藍色的玩具房中。
凱列恩正靜靜地看書,我的魔法水晶也在正常運作,看來一切無事。我鬆了口氣,終於放下懸了半天擔驚受怕的小心臟。
詩涵應該也沒有在這段期間過來過,畢竟連我都能在近距離的情況下察覺到城寨外的幻術結界,同理,詩涵如果親身來到此處,應該不可能沒有發覺我設置了幻象,同為精神系魔法師,她的實力還在我之上,沒道理我能察覺魔法結界而她做不到。
但我也不能因為顧忌就什麼都不敢做,純粹就只能用賭的,還好賭贏了。
我發動空間移動回到籠子內,先平復一會兒呼吸心跳,將自身狀態整頓成與幻象中的我無異的模樣,這才將魔法水晶撤掉,整個人放鬆無比地癱在鬆軟的枕席上,想再好好休息一會兒,恢復剛才消耗的力量。
「玫瑰。」一旁的凱列恩突然出聲叫我。
「是的?」我從抱枕堆中彈起來。
「妳回來了。」他闔上書本,直視我的雙眼,平靜而篤定地說道。
我感覺腦中有什麼東西炸開了,笑容僵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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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光是在你面前就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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