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在火光前吟唱著,手裡是蕁麻捻成的線。每吟唱一句,便將手裡麻線打一個結、拉一拉,並低聲念著意義不明的數字,然後再吟唱一句、打結,如此反覆。
昏黃搖曳的光線使人無法看清臉龐,但她毫無疑問是名女性,因為第一個看到她的生命是這麼定義的。總之不管她究竟是什麼,都與她本身的意志無關,亦不影響她持續行使職責——四個柳條框逐漸被綿延不斷的蕁麻線填滿,直線交錯成螺旋網格,空白變得緊密又通透,接著剪斷蕁麻臍帶,成品於焉誕生;然後是下一批柳條框,下一段蕁麻,下一次的分娩與新生。四個柳框,四捆麻繩,四雙巧手,她未曾停歇。
第一輪羅列四季,重複一次則有各自的開始與終結,再重複一次便是十二個月,第三次重複形成穹廬,穹廬之下純淨安詳。每天都有燈燭熄滅,每天都有火苗燃起,唯有影子生生不息,在火光前搖曳。
撿拾地上成堆的網框,將之一一掛在火光之外,網框緊挨著網框,如行於波濤的獨木舟晃蕩。舊的網框隨著時間風化,最後融在沼澤般黏稠的墨夜;新的網框反射誕生地的照明,熠熠生輝。過了一段時間(可能是眨眼,可能過了好久好久),新網框中心的結會長出星子,初生嬰孩般睜著圓潤的大眼,大眼的光芒是蜘蛛的八隻巧手,以網為家、以無邊闃暗為食糧,開始編織生命。住在網框的星子一齊綻放,或遠或近地呼應,是璀璨的夜空。
於是,發光的蜘蛛成為夜的眼睛,寂靜暗夜因而甦醒。甦醒的夜空遙遙呼應火光,那些尚未點燃的、即將熄滅的,便穿插其間反射,反射光模糊了明暗的邊界,明暗的邊界是凝結永恆的沼澤,凝結的沼澤是蛛絲的延伸,伸長的絲線是捕捉黑暗的路徑。
而她只是編織著網框,未曾停歇。1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8F849Ay4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