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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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大街上已沒有了行人,就連奔馳而過的汽車也星星落落,整個城市似乎已經熟睡,就連白天熱鬧的街道,此刻也靜得出奇。不過,暗巷裡,霓虹的燈光將月色遮蔽,閃爍的招牌佔據了寧靜的夜空。今夜,酒店裡依舊擠滿了尋歡的男女。
天花板上五彩的燈球快速轉動,光點在男女們的衣著上跳上跳下,將他們身上的名牌變成俗氣的花襯衫,但卻不曾有人在意。他們沉浸於酒水之中早已忘我,杯盤的敲擊聲混雜著男女的笑聲,言語之間充滿了曖昧,對方因為酒醺而泛紅的雙頰,看起來可愛而迷人,令人難以移開視線。或許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每個人,就連那個無所事事的酒保,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女孩一動也不動的趴在吧檯上。
推開遞到面前的酒杯,隨口敷衍了客人的調情,我不忘在最後勾起嘴角,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希望可以獲得他的原諒。我想他會的。因為這裡的燈光實在太過昏暗,使我們無法看清彼此臉上的疲憊。濃厚的妝容將小姐們的嘴角固定成最美的弧度,就連我也忘記自己是否正在微笑。
我轉過頭去,將視線從杯盤狼藉的桌子上移開。
今晚的酒店內依舊鬧哄哄的,前桌今天也坐著熟悉的面孔,龍哥正拿著麥克風陶醉的唱著情歌,雖然他看起來已經喝了幾輪,眼神有些渙散,但那歌聲依舊穩重而渾厚,讓少女傾心。不過,對桌的年輕老闆,似乎沒有辦法欣賞這樣美好的歌喉,他突然大聲的吆喝起來,領著一班起鬨的顧客,想要將新來的女孩灌醉。我本以為他們這樣的行為會被林姨喝止,但是她此刻卻坐在走道對面那桌,忙著對她最近經常提起的恩客傻笑。她們倆人靠得很近,她胸部幾乎要貼到對方身上。
酒店裡的小姐們都知道,林姨老是在抱怨自己賺不到足夠的錢還債。天知道她到底欠了多少,也許是我這輩子也想像不到的數目,又或者那是個難以啟齒的可笑數字,像是1314或520之類的。沒有人知道她已經下海陪過多少輪酒,也不知道她是甚麼時候深陷於此,大家對她的過往感到好奇,但卻不曾有人從她的口中打探出任何消息,因為她總會立刻察覺,並笑著回答:「我的人生嗎?說起來只會讓人笑話,還是別再提了吧。」但無論她的過去如何,此刻的林姨仍在酒店裡混的有聲有色,雖然她並不是酒店裡最年輕、漂亮的小姐,卻從沒有客人嫌她太過老氣,她的熱情和開朗為她爭取了不少客人的青睞與小費。
看著她努力撒嬌的模樣,這次可能真的卯足了勁想要上岸吧。當我想到此時,她突然回過頭來對我眨了眨眼,好似在認同我的想法。不過她又立刻轉了回去,將另一杯酒遞到她的恩客面前。也許我也該再努力一點,若是被林姨看見我此刻將客人冷落在一旁的模樣,她鐵定是要大聲斥責的。
坐在我身旁的客人似乎是第一次踏入酒店,即便已經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他仍緊張的像個小姐一樣,雙腿併攏、瞪大眼睛,緊盯著周遭的一舉一動,彷彿是隻受到驚嚇的兔子,任誰都可以輕易的吃掉牠。
可能是被他的兄弟們哄騙進來的吧,我想,畢竟他手腕上的那塊鑲鑽的勞力士手錶實在太過耀眼,任誰都會想要和他稱兄道弟。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若不好好珍惜,是要遭天譴的,我心想著,但目光仍沒有回到他的身上,而是往吧檯的方向飄去。
那個女孩仍趴在吧台上。
或許我已經注意她很久了,因為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她很特別,與我在這裡遇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或者說,她看起來並不屬於這裡。雖然她看起來像是喝的不省人事,癱軟的趴在桌上,但她的身型似乎還未成年,烏黑的秀髮遮住了她的面容,皮膚蒼白的甚至有些透明,過大的白衫使她的身子看起來更加瘦小,寬大的衣服隨著微風搖擺,但那枯瘦的身子卻動也不動,好似沒有了呼吸。若說那些喝的爛醉如泥的客人們,沒有發現女孩的異樣那也就算了,但那個一直站在她面前的酒保,也該察覺到才對,除非......想到此處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所有怪力亂神的傳說一下子湧上心頭,我趕緊撇開目光,將身子轉回客人的方向。
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我想我似乎不該看見她。我繼續與客人說笑,假裝甚麼事也沒發生,並暗自祈禱,當我再次回頭時,會發現她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這個願望即便到下班仍舊沒有實現。
此時已過了午夜,雖然天還未亮,但店內已經逐漸冷清,仍清醒著的客人已經寥寥無幾,唯獨林姨那桌似乎還在興頭上。她顯然還沒放棄,扒著恩客不肯離開,不知道他們到底玩了多少場傻瓜拳,桌上擺滿了空杯,但從林姨那依舊爽朗的笑聲來看,我想他們還會再纏鬥一陣子。
另外一頭的龍哥已經醉倒,大字形的仰躺在沙發上,睡得香甜。我想就算此刻天塌下來他也不會醒來。但他不會有事的,到了早上林姨便會把他叫醒,而他會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從口袋裡掏出皮夾將今晚的酒錢付清。那副情景我已經見過好幾次。沒有人知道龍哥平日裡是做甚麼的、住在哪裡、怎麼會有錢付帳。但沒有人敢向他打聽,因為只要問及他的過去,他便會勃然大怒並大聲咒罵:「怎麼,你也想要笑話我嗎?不然你問個屁!」漸漸的,大家便不再問了。我想這樣也是好的,至少我能夠確信只要踏進店裡,他就是那個善解人意的龍哥。
「小姐要回去休息了嗎?」酒保擦著那永遠擦不乾淨的酒杯,雖然與我搭著話,但他的目光卻沒有直視我的雙眼,而是在我的大腿及胸部之間游移。即使穿著正式的馬甲背心,他那頭理的過短的頭髮讓他看起來仍像是個男孩,那副輕浮的模樣,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成年人的穩重。
若是龍哥,他鐵定能夠察覺此刻的我心神不寧,目光頻頻往女孩身上飄去。他一定會發現,並出於關心的尋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到那時我便可以將心中的一切恐懼與憂慮向他傾訴……但可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酒保,而那個男人正倒在遠處呼呼大睡。
「嗯,」我隨口應了一聲,目光不曾離開過哪個女孩。
從我打卡上班至下班的這段期間,她似乎一直趴在吧台上,未曾移動過。也許我該為她做些什麼,必究我已經看見並發現了她的異樣,良心正在譴責自己的默不作為,但我實在不敢伸手去將她搖醒,因為她的肌膚看起來太過透明,身影飄渺的宛若一團煙霧,好似一不小心碰著的話,就會灰飛煙滅。思量了一會,我仍沒有付諸行動,而是依如往常的和酒保道別「明天還有班呢,明天見。」我勾起嘴角,露出禮貌的微笑,便轉身離去。
雖然今晚的夜空中沒有星點,但回家的路上我依舊為女孩祈禱,希望她能夠放下執念,早日升天,畢竟這裡應該沒有甚麼值得留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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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廉價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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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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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知道是冲了什麼煞,無論我許甚麼願望都沒能實現。不,不只沒有實現,情況甚至變得更糟了。
站在玄關處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間狹小的公寓套房是我用很便宜的價格,和認識的朋友租下來的。空間還算方正,但一張單人床、一個小茶几以及一台電視,就將整個房間塞滿,幾乎沒有留下空間供人行走。雖然附有簡陋的廚房,但由於開放式的空間以及簡陋的廚具,根本無法進行料理,只能買微波食品回來加熱。
雖說能夠在這富饒的城市有一個落腳處,我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再有太多奢求,但是這裡真的太過狹小,若說自己在這裡毫無怨言地快樂生活著,那肯定是騙人的。這裡甚至沒有容得下其他生物生活的空間,我想就連一隻老鼠也要被擠死,更何況是第二個人。我一直獨自居住在這裡,每晚下班回到家,面對空蕩的房間以及空虛的心情我早已習慣。但此刻我的身邊不知為何,多了一雙蒼白的腳丫。
沒想到,她還真的跟著我回來了……
我本以爲那個女孩只是在酒吧裡等人。別人。至少我猜想可能是某個殘忍不已的媽媽,或者是個不負責任的爸爸,那種人在酒店裡多的去了,但沒想到她竟會跟著我回來,我可還沒有準備好要當媽……不,我的意思是,我還沒準備好要做這個孩子的媽。
我想我和這個孩子應該從未謀面,我們的過去應該沒有任何交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她怎麼會平白無故地纏上我呢?只因為我上班時頻頻盯著她看的緣故嗎?還是我做了什麼事情招惹到她了?或者,我們倆根本沒有什麼瓜葛,僅僅是因為某個人正紮著小人詛咒我,也有可能是因為我中了誰下的蠱......這個世界未免也太不公平,為何是我呢?
我低下頭偷偷的打量著她,暗自希望她能夠察覺到我心中的不安,以及混亂的思緒,主動替我解惑。但只見她也同我一樣低著頭,盯著自己赤裸的雙腳,不知道在思量著什麼。也許祈求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為我的人生指點迷津,實在太過荒謬。
我雙腳並用的脫下高跟鞋,往門邊一甩,匆忙進屋,只期望可以將女孩甩開。但與我的期望相違,她跟著我走進了廚房。我故作鎮定的將剛才從便利超商買的冷凍便當從包包中取出,丟進微波爐中,開始加熱。我感受到自己的雙手正冒著冷汗,握緊拳頭希望自己不要發顫。
我天真的想著「見怪不怪,其怪自壞。」我就假裝沒看到她,她便會自己消失了吧。但我的注意對女孩來說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依舊緩緩的靠近我的身旁,趴在流理台上,就像在酒店裡那樣。看她那副乖巧的模樣,讓我稍微安心了一些,站直身子,腳隨著微波爐的嗡嗡地節拍輕點著地面,雙眼直瞪著窗外漆黑的夜空。
雖然我並沒有在思索,自己是否必須要從這口窗子跳出去,才能擺脫這個女孩的糾纏,但我此刻心中的絕望大概與尋死的人沒有什麼區別。若是現在能夠到宮廟裡燒個香,或是請個有名的驅魔師為我除魔,那該有多好。
但現在恐怕太晚了,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黑夜中只能看見遠方忽明忽滅的路燈。如果又被纏上怎麼辦?我問自己,並偷偷往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想到她也正盯著我瞧。
「嗶—嗶—嗶—」微波好了。
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我嚇得差點跳了起來,趕緊撇過頭去,彎下身取出加熱好的食物,以掩飾自己被嚇得抽蓄的失態行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長得並不像是傳說中那種青面獠牙、頭生二角的恐怖妖怪,老實說,她的模樣還算生的可愛。圓潤的臉蛋,五官端正,小巧的鼻子特別秀氣,沉默不語的無辜模樣惹人疼惜。我努力地說服自己,只要裝作甚麼也沒看見,她應該不至於會傷害自己。
撕開微波食品的封膜,食物的香氣四溢,引人口水直流。
我將它端到小茶几上,並席地而坐。女孩也學著我的動作,坐到了我的身旁。但是客廳本來就不大,塞一個小茶几本就已經很勉強,更何況我們倆並肩而坐,那更是擁擠不堪。不知道是因為空間太過狹窄,還是與她靠的太近,我竟有些喘不過氣。為了穩定情緒,我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遙控器,將電視打開,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此時正播送著綜藝節目,節目中笑聲不斷,那場面看起來熱鬧極了。我故意將音量調製最大,讓節目中的搞笑音效,以及罐頭笑聲充斥著整個房間。但無論節目試圖將氣氛烘托得多麼歡樂,我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反而感到無比空虛且身上寒毛直豎。不知是否是因為女孩的表情太過陰沉,還是我們倆之間的氛圍太過尷尬。
無心於節目內容,我僵直身子,無法克制自己不斷朝女孩的方向偷瞄,只見她雖面無表情,眼神卻既冷淡又絕望的盯著茶几上的便當。那副表情我常見到,就在酒桌旁,那是小姐們陪笑的模樣。雖然臉上掛著微笑,但酒桌上的歡笑聲越多,內心就越發空虛。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清楚的知道,那些歡樂都只會停留在桌旁,無論如何也別想帶得走。
但一開始也不是這樣的,我肯定。
雖然已經入行許久,但我依舊記得在下海陪酒的第一天,我仍深信每個笑容都是打從心底的。在休息室裡,林姨把規則清楚的交代,並一再叮囑「不能和客人談戀愛。」這點我在還入行前就已經知道了,不過當時的我卻認為「如果我不真誠待人,他人怎麼會真心相待呢?」我是這麼回復她的。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自己真是天真又傻氣,若是此刻還抱持著這種想法,不用別人來說嘴,我肯定會先將自己狠狠的嘲笑一番。
但令我訝異的是,當時的林姨並沒有笑話我,反而咬緊下唇,伸手摸摸我的頭,濕潤的眼眶中充滿不捨。可惜當時的我還沒有明白,那個表情中吐露了多少的真情。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被龍哥點了台。那時店裡的一切與我而言都還有些陌生,我並不知曉男女之間的分際,也不懂得酒桌上的各種暗示,只是羞澀的坐在龍哥身旁。當時的龍哥已是店裡的常客,與我而言,他就像個領路人那樣,什麼事情都知道,聽他的準是沒錯,光是坐在他的身旁就令人安心。
龍哥喜歡酒桌正中間的位子,雖然長相平庸但是只要拿起酒杯,他向來都是酒桌上最搶眼的角色。他總是知道怎麼能夠把女孩們逗的開心,陪他喝酒就像在談戀愛那樣,甜蜜而幸福。但大家都知道,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沒有一兩個女友或是家室,雖然他從未吐露半點,但是關於他的傳言卻不曾少過。在酒店內,他向來只與女孩們調情,卻從不救人上岸。我想就像大多數的男人那樣,他到此也只為了短暫的幸福,太過長遠的根本不曾打算,只要出了這個店,在酒局中的甜言蜜語都不算數。
但他是我的第一個客人,我相當珍惜這個機會,我想第一次上班就被龍哥點上,任誰都會心動不已。我相當認真地看待這段緣分,無論對方是怎麼想的,至少我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真的。不知道是被我的真情所感動,還是純粹喜歡我的傻氣。上班的第二天,龍哥便把我帶出場,不過因為他沒有打算向任何人揭露他的住所,所以我便提議到我的租屋處去。
那晚,我們倆躺在單人床上聊了很久,從過去聊到未來,直至天明也不肯闔眼。那時我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是特別的,特別到可以將他改變。就像童話故事那樣,他將伸出援手拉我上岸,並且兩個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隔天,我被另一個客人框了下來,一整天都沒和龍哥見上一面,直到下班時我才從林姨口中得知,他點了另一個新來的小姐正快活的玩著傻瓜拳,打賭自己可以一路喝到天明。
那天我在林姨的面前大哭了一場,她始終撫著我的背,低聲地安慰我,要我不要感到難過,但此刻我卻希望她可以將我罵到臭頭。
之後發生了好多事,也遇上了好多的人,其中也包含許多恩客。他們偶爾也會將我帶出場,有時會將我帶回他們的住所,或者是某間有名的賓館,但我不再將任何人帶回我的住所。那段時間裡,他們也教導我許多事,而那些事物都是如此新奇,誘導我去嘗試,包含賭博、抽菸、拉K......就連從超商購買驗孕棒,也只是出於好奇。
不過他們說的沒錯,好奇心會害死一隻貓,檢驗的結果讓我驚恐萬分,我無助的躲在廁所大聲哭泣,試圖向認識的人求助。但打開通訊錄,我卻不知道自己該連絡誰,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使我無法看清螢幕上顯示的那些電話、那些人究竟是誰,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和誰曾有過睡過,而和誰又只是普通朋友。
我胡亂地發送訊息,給通訊錄中的所有人發了短訊,告訴他們
: 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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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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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當涼了,但我們倆誰也沒有動過筷子。
我想我應該知道這個女孩是誰,甚至參與了她的出生,並看著她長大,對她的一切瞭如指掌,唯獨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
我的人生就像是個笑話,說起來連自己也覺得荒謬可笑。當我知道自己懷上她的那天,我蜷縮在馬桶上,頭低垂的埋在雙手之間。我知道這個姿勢,在外人眼中一定既滑稽又醜陋。「一個蜷縮在馬桶上的女人」聽起來就像是某件前衛的藝術作品名稱,任誰來看都不會同情而是感到荒誕不已。不知道第一個趕到我身邊的會是誰,若他看見我現在這副模樣,我們倆肯定會一起大笑出聲吧。
我知道自己暗自希望那個人會是龍哥。
我想酒店裡的每一個女孩都會這麼希望。他不是童話裡那種英俊瀟灑的白馬王子,但是只要能夠在他身邊,原先無序的世界都有了秩序,一切沒有把握都被他牢牢的掌握,到那時所有的傷痛都沒有了所謂。
我還記得上班的第一天,龍哥就帶著我們玩著傻瓜拳,那是我第一次玩這種遊戲,被那群酒店裡的常客整的好慘,不知道輸了幾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但我想他們鐵定有騙我多喝上一些。我想當時我肯定是快要哭出來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視線逐漸模糊,臉上的笑容也開始扭曲。當時龍哥察覺了,他笑著替我擋掉那一杯酒,並笑著對我說:「你是笨蛋嗎?這只是個玩笑,你只管笑就好了。」
若是此刻他也能夠在我身旁說出那句話那該有多好。若眼前的這一切都只是個玩笑,懷孕的事情也只是個騙局......但那只存在於幻想。酒店裡的小姐都知道龍哥從不救人上岸,只要出了那間店,就像未曾謀面。
也許我該想些更實際一點的,例如昨天那位點我的客人,他應該願意在此刻對我伸出援手。聽說他是第一次踏入酒店,那些甜言蜜語與他而言應該還算新鮮。又或者是那個已經認識兩年的恩客,他每次來到店裡總是要點我的台,但我實在不確定眼下這個情況,兩年的恩情到底算不算多。又或者是林姨、酒保都好。
隨著時間流逝,希望越來越渺茫,最終我甚至想,即便只有一個人回復我的訊息,我也會感動到痛哭流涕。
我本來幻想著平日裡對著我微笑的那些人中,總會有誰是真正在乎我的。如果我能夠真誠待人,總會有人會察覺,並真心待我。我以為自己能夠判別,那些笑容是打從心底……但那些僅僅只是我自己以為。
「叮咚––」
伴隨著手機鈴聲的震動把我嚇了一大跳,我抬起頭來,瞪著地上發光的屏幕,它嗡嗡的響了幾聲才停下來。
苦等了這段時間,終於有人傳來了消息,但令我訝異的是,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反而越發恐懼。我擔心那僅僅只是咒罵我的留言,又或者是某個人正試圖與我斷絕聯繫。
我聽著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蜷縮著遲遲不敢移動。
但那也有可能是龍哥呢。
我這樣想著,顫抖著朝手機的方向爬去。模糊的視線幾乎無法對焦,但我仍可以看見手機螢幕上,閃爍的通知訊息,真的來自龍哥。
他的頭像是自己的自拍照,拍攝的地點就在酒店裡。那天我也在場,他穿著西裝,與我還有另外兩個酒店小姐自拍了一張,並開玩笑的說,要是有人問起,他就要告訴他們,其中一個是他的妹妹另外兩個是他的阿姨,有夠漂亮吧。想到此,我忍不住嘴角上揚。那確實就像是龍哥會說的話,風趣且幽默,總是讓人忍不住快樂起來。只見他問我,
: 這是開玩笑的,對吧?
淚水滑落臉龐,但是嘴角仍忍不住的上揚,像是大笑時那樣咧了開來,發出嗚咽。
: 恩:)
我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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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而言那確實只是個玩笑話,直到我將女兒帶到酒店裡上班的那一刻,他才驚覺那個訊息根本不是在開玩笑,但他也僅只是笑笑的摸摸女孩的頭,和我說:「她生的可真好看,和你很像。」便背過身去,繼續與新來的小姐拚酒,並大聲吆喝著說今晚一定要把對方灌醉。
那時林姨只交代酒保,別讓孩子碰酒,就回去工作了。其他人見林姨沒說什麼,便也默默接受了這樣的安排。我並不知道女孩是怎麼想的,但向來十分乖巧,一直趴在吧檯上等我下班後帶她回家。
而我呢......
我想她就是我人生中的笑話,即便其他人什麼也沒說,但我能看的出來,他們詪定憋著笑呢,那怕我只要一轉過頭去,他們就會大笑出聲。
看著坐在我身旁的女孩,我的心中只有悲痛,她的存在代表了太多不堪的過往,和她待在一起使我感到極度的不適,我恨不得她現在立刻就消失在我面前。
與女孩並肩而坐使我感到不安,我挪動身子,想要離女孩遠些,但是茶几就那麼大,也甭想著能離的多遠。我想要起身卻撞上了桌角,桌上的物品一陣搖晃,就連便當也移了位,一只玻璃杯匡噹一聲落在地上,碎了滿地。
我暗罵一聲,想要動手收拾。但令我訝異的是,另一雙手動得比我更快。
女孩主動俯身想要撿拾碎片,但那碎片時在太過鋒利,在她的小手上割開一個口子。她吃痛而猛的抽手,將手指含在嘴中,但仍有幾滴鮮血滴落在地上。她瞪大眼睛盯著我瞧,眼眶裡的淚珠打轉,我以為她會大哭出來,或是默默地退到一旁等我來收拾,但令我訝異的是,當我們對視視線時,她又立刻低下頭去,像是做錯了事,等著受罰的模樣。
這是怎麼搞的,我不懂。
見我沒有反應,她竟想要再次伸手,繼續清理。我趕緊出聲制止「夠了,到一邊去。」我拍開她的手,力道比我想像中的更大,又或者是她的身子實在太過單薄,她的手背出現了紅印,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
不及清理的上的碎片,我趕緊從櫃子中翻出醫藥箱,想要為她處理傷口。家裡儲備的藥物並不多,僅有一瓶雙氧水可以用來消毒,沒有其他選擇,我打開藥瓶就往女孩的傷口上倒。
我想那鐵定很疼吧,但出乎我的意料,她沒有疼的大聲哭鬧,也沒有掙扎著將我甩開,反而是垂著雙手,乖巧的任我擺弄。更令我訝異的是,當我抬起頭來,我才發現她竟雙眼帶淚,咧著嘴吧開心地笑著,即便那張笑臉因為疼痛而有些扭曲,但卻是無比的快樂。
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笑容,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年來,我不曾記得女孩有過這樣的神情,在我的印象中她始終沉著臉,散發一股寒氣,陰魂不散的纏著我,怎麼甩也甩不掉。她是什麼時後學會笑了的呢?我好奇地想著,將ok繃貼在她的傷口上,拍拍她的肩告訴她「好了。」但她仍不願將手收回,伸在我的面前,好似還希望我再握著她一會兒。
如她所願,我再次牽起她的手。
老實說,這還是我頭一次發現她的雙手又小又可愛,且相當暖和。上一次觸碰她是什麼時後,我已經忘卻,因為我實在不願意想起過去,那一段人生時再太過荒謬,就連自己也不想憶起,恐怕自己也要笑話自己。
「若有人問起你的這一生,願意和他說嗎?」我問她。但只見她錯愕的愣在原地,歪著頭,不解的看著我,那副令人憐愛的模樣,讓我忍不住將她摟進懷中。
也許我這麼一問太過唐突,但我想「這只是在開玩笑笑話,你只要笑就好了。」她聽了傻傻地笑了起來,而我也回以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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