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孩童頭一次睜開了他的雙眼,模樣看起來十分弱小毫無威脅。
侍從戰戰兢兢的將手中的孩童交付出去,這是他頭一次將如此幼小的生命遞出去交給眼前這個人,他的腦海裡充斥著各樣可怕畫面,一點一點的失去肢體甚至到首落,各種可能都有。
侍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為這可憐的小孩童致上哀悼。
眼前的人是凱德斯公爵,帶著悠久貴族血統移居到這片土地上,依舊行駛著他們的權力,並代代以獵殺長生種族為使命生活著,而這一世的公爵更加兇殘,城內的人們總是能聽見公府傳來淒厲的哀號聲,不過幾日送進去的人便會支離破碎的出來,城外為他們搭建的墓園幾乎可以算是公爵對他們的憐憫。
人民為此替他取了一個稱呼:[黑色領主]
然而幾日過去,公府並未送出屍體,也沒有任何嬰孩的哭喊聲,平靜的時光逐漸拉長,新的獵物再度送入府內隨後重新傳來熟悉的聲響,嬰孩彷彿不存在一樣消失在眾人的回憶中。
有人傳言,是領主兇殘吞食了嬰孩,但更多的人相信領主尚有良心的將嬰孩葬在庭院內。
幾年過去,府內出來了一個小男童,黑色的長髮板著一張美麗且嚴肅的臉蛋,自由自在的跟在領主身後,嘴裡小聲喊著領主父親,這一刻眾人才驚覺嬰孩活了並且還長大了。
或許是領主萌起了柔軟的心靈,又或許是孩童美貌征服了領主,不管哪一種,他都贏得了領主的心思和關愛,從此領主有了新的稱呼,[血腥的慈父]
然而人民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男童從有記憶以來就待在黑暗的房間內,偶而被帶到處刑場上看著族人在牢籠內逐漸死去,長生族又以嗜血維生,領主像是使著惡趣味一樣總是拿著族人的血液投餵。
漸漸意識到問題的男童失去了對血液的渴望,甚至開始厭棄血液,就連其他物種的血液都拒絕飲下,日子長了他厭棄的事物越來越多,從沾染血液的布料到僅僅只是被人觸碰的玻璃杯,一概無法接受。
或許是這樣的狀況過於特別,領主才開始認真飼養了這個孩童,為他準備許多的衣物和他願意喝下的血液,給予知識教導,給了他名字。
從那一刻孩童有了名義上的父親,他也知曉了更多屬於這位養育者的秘密,來自遙遠的另一個土地來到的貴族,帶著他們傳承的歷史和使命。
跟著養父走入隱密的地窖,推開石門後是一間空曠地密室,地上若隱若現的汙點瀰漫著一股腐敗的味道,層架上擺著屬於人的骨骸,奇妙的紋路遍部在上頭。
「這是我們很久以前家族歷代家主的遺骸碎片。」領主指著層架上的遺骸嘴上微彎,「這裡頭包含了我們一族傳承的力量,說是力量也可能是詛咒,對你們血族而言大概就是毒吧。」
說著,緩緩的杵著拐杖轉身越過男童身旁,「很久以前,亞族和長生族有過爭鬥,我們一族為了殺長生族獻祭了許多同族人的血液才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他笑著述說了一段慘忍的故事,「可笑的是,亞人的身體實在太脆弱了,得到的力量也不過數年就死了,獲得力量的最後也只是刻在了乾枯的骨頭上。」
他輕輕的撇過地上的血跡,眼角灣起看似笑卻又深鎖眉心,用難以言喻的面孔看著地面,腳底隨意踩踏呵笑著,「本想著讓長生種試著接受這份力量,結果竟然各個都撐不過幾天就死了,死狀還很淒慘,這也真算另類的可笑。」
聽著父親發笑的心裡話,孩童只是安靜的待在原地,從那以後他便多了一個必須去的地方,見證著自己族人吞下眼前的遺骨,緩慢的開始扭曲身子,被詭異的力量撕裂,最終喪命,而父親依舊發出可惜的聲音繼續下一個獵物,日復一日,男童面對這些糟糕事物越發冷淡,甚至懷疑自己失去了對生命本身的感情,只要父親下令,那怕親手交遞詛咒的骨骸餵給同族都可以。
時光緩慢的流逝,領主越發年邁,終身將感情埋沒在骨骸上費心,回過頭才發現自己早已衰老,施壓在拐杖上的力道越發強烈,他終於意識到不再年輕了,然而眼前的孩童依舊,就算些許的長高了身子也察覺不出來。
「諾,你真不愧是長生族阿......。」領主面對稚嫩的孩童感嘆地發出聲響,嘴裡夾帶著羨慕和些許的喪氣。
那天起,領主不再費心在骨骸上,地窖的密室也沒有再開啟過,從公府上出入的人越發減少,僕從也更著減去,領主像極了失去希望的老人,不再獵殺長生族,甚至偶而會難得的發出感性的話。
「諾,我殺你同族,讓你也殺你同族,你會恨我吧?」
日子依舊,直至某日早晨,孩童背對著鏡面赫然看見一朵黑色蝶紋,男童猶疑的皺眉,打從心裡覺得自己背上髒了,嫌棄的拉著衣服奔著養父那去,「父親,骨頭碰多了出了髒東西。」
領主楞是盯著男童嘴裡說的髒東西,沒幾秒大笑出聲,「撿來的也能撿出純血。」說著杵起拐杖緩慢的離開餐廳,「真是孽緣,看來我是殺太多遭報應了。」
那日,孩童明白了自己是誰,本以為隔日養父會提劍殺了自己,但公府依舊平靜,父親甚至在餐桌上指責自己不吃東西,偶而還會開起小玩笑,「要長生貴族把自己餓死了,我肯定死了都會笑到從墓地爬出來。」
隨著身體變得僵硬,年邁的父親終於支撐不住軀體,他躺臥在床上,生命即將到了盡頭,他難得的拉起了笑容,「諾,這裡就是你的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男孩輕聲點頭,繼續聽著養父的話,「諾,之後你就是[諾.凱德斯]了,整個城都聽你的,沒人會跟你作對。」
「覺得東西髒了就換,也不愁你丟,喜歡甚麼就去做,別老盯著書看,記得吃東西。」男童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應下了養父的每一句話,聽著領主的聲音逐漸削弱,昔日的玩笑逐漸變成了叮囑。
「最後,骨骸......要找回族人遺失的骨骸......。」領主頓了頓笑容逐漸變得哭喪,「不......沒關係,不找也沒關係......。」
男童依舊點頭應聲,領主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不管這聲答應是前者還是後者,又或者都僅僅只是應付他也無所謂,「諾,......你是我的好兒子。」
隨著話語落下,老邁的養父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男童盯著領主沉默了許久。
「是,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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