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兵 HONGKONGESE LOVE STORY: SIMP - 【第9章】－〈私心的牽線〉

────2015年2月7日，抽籤聚餐

那晚，尹善荷回到家。

她洗完澡，走進書房，打開筆電，一次追回一周未看的《康熙來了》。

看完，已凌晨四點，還不想睡，她開始幫簡頌聲寫序。

開啟空白文件，茫無頭緒，一個字都寫不出。

尹善荷望著桌上那枚寧樂祈所送的英兵戒指發呆。

她上臉書，細看「兵山一角」每幅漫畫，尋找靈感。

第一幅：某次在家吃火鍋，女神致電簡頌兵，請他買「永澤同學」。

尹善荷傻笑，她記得這件事。

2013年11月5日，尹善荷20歲生日，四男二女到寧宅吃火鍋慶祝。

四男：董晉翹、簡頌聲、季夏、季冬；兩女：尹善荷、倪梓詠。

事前分頭買料，抵達寧宅，寧樂祈才發現漏買尹善荷的火鍋至愛：蟹籽丸。

尹善荷抱怨寧樂祈：「還敢說愛我十幾年，連『永澤同學』都漏買。」

眾人面面相覷。

季夏低聲問季冬：「何謂『永澤同學』？」

季冬聳肩。

董晉翹跟倪梓詠交換眼神。

倪梓詠皺眉搖頭。

寧樂祈對尹善荷說：「一時忘記，原諒我吧，我馬上去買。」

尹善荷說：「不用，我叫頌聲買就好。」

那天，簡頌聲有事遲來。

尹善荷打給簡頌聲：「喂，頌聲，你來之前，拜託幫我買包『永澤同學』。」

簡頌聲錯愕：「永澤同學？」

「有無看過《櫻桃小丸子》？」

「有啊，幹嘛？」

「小丸子有個同學叫永澤君男。」

「我知，尖頭那個。」

「對，就是他，永澤同學。」

簡頌聲笑：「講人話吧。」

「丸類中，哪種最像他？」

「蟹籽丸。」

「答對，幫我買包回來，無限感激。」

「放心，我很快就到。」

眾人恍然大悟。

末句：因為女神，以後看到蟹籽丸，除了想起她，還會想到永澤同學──

第二幅：女神約兵仔甲看戲，甲臨時爽約，乙丙丁都沒空，急找簡頌兵補上。

尹善荷臉色一沉。

2013年8月15日，尹善荷原定跟寧樂祈去看《言葉之庭》，但他臨時來不到。

前一天，寧樂祈跟朋友騎單車出意外，膝蓋受傷，行動不便，要用拐杖。

戲票早就訂好，不能退，尹善荷只好另找同伴。

董詩媛那天生日，董晉翹當晚要幫妹妹慶生。

倪梓詠當然想陪尹善荷，卻不敢太主動。

結果，剛好只有簡頌聲能配合，尹善荷打來，他二話不說，一口答應。

漫畫交代：女神有所不知，那晚簡頌聲本來要私補，為陪女神，放學生飛機。

隨傳隨到，不過是刻意營造。

簡頌兵默默配合，有苦自己吞。

末句：若非甲乙丙丁通通沒空，還輪不輪到我簡頌兵？──

尹善荷雙手掩臉。

她一直以為，簡頌聲最無怨言，原來只是假裝。

尹善荷內疚不已，自言自語：「真傻，忍著痛對我好，真傻，真傻──」

第三幅：女神傳來「我病了」三字，簡頌兵送上外賣熱粥，才發現傳錯人。

尹善荷苦笑。

2013年5月6日，大學第一年下學期，正值期末考，尹善荷病倒。

那天，倪梓詠返家，不回宿舍。

考完一科，尹善荷趕緊回宿舍昏睡。

晚上七點半醒來，她有點餓，想請董晉翹煲粥給她吃。

迷迷糊糊，竟誤傳訊息給簡頌聲：「我病了。」

她一傳完又睡著。

十分鐘後醒來，她以為還沒傳，再傳「我病了」三字，這次終於傳對人。

半睡半醒之中，她手機響不停。

本來還在溫習的簡頌聲，一收到尹善荷訊息，馬上出門買粥。

董晉翹宿舍休息室冰箱中剛好有用剩的半隻雞。

見字，他即拿著半隻雞和一杯米衝到尹善荷宿舍。

董晉翹下一科要後天才考。

但簡頌聲隔天有考試。

董晉翹巧手，快速煮好，捧著雞粥敲門。

尹善荷起身，暈頭轉向，步伐蹣跚，開門迎接。

董晉翹進去放下雞粥，扶尹善荷坐下：「趁熱吃，但小心燙。」

剛吃幾口，有人敲門，是簡頌聲。

他滿心歡喜在門外等候。

董晉翹問：「誰？梓詠？」

尹善荷茫然，拿起手機看看。

董晉翹去開門：「咦，頌聲，你來了？」

尹善荷才發現剛剛傳錯人。

看見董晉翹迎接，簡頌聲呆住。

董晉翹低頭看到簡頌聲拿著碗粥，不知所措：「我剛煮雞粥給善荷吃。」

尹善荷放下湯匙，起身走近：「小王子，對不起，剛剛迷迷糊糊，我傳錯人。」

簡頌聲強顏歡笑：「沒關係，有晉翹照顧你就好，粥，今晚溫書，當宵夜。」

尹善荷看牢簡頌聲：「不，對不起──」

簡頌聲搖頭：「好好休息，生病就別熬夜，考試盡力，玫瑰，保重。」

他含淚而去。

回到宿舍，簡頌聲打開筆電作畫。

晚上十點，尹善荷傳來訊息：「對不起，小王子，明天一切順利，晚安。」

簡頌聲回覆：「沒事，別傻，你要早點康復，考完試一起到處玩。」（玫瑰）

簡頌聲苦笑，吃光那碗本來買給尹善荷的皮蛋瘦肉粥。

末句：若非女神傳錯，我也不敢確定，她有困難時，第一時間並非想起我──

尹善荷惻然，緊閉雙眼，終於潸然淚下。

她於心有愧，甚至同情簡頌聲。

簡頌聲常說：「撿起破碎的心，將之化為藝術，心碎，能喚醒沉睡的繆思。」

尹善荷銘心。

清晨五點半，還沒天亮，尹善荷擦乾眼淚，耳機插上筆電。

她深呼吸，點選謝安琪的《鍾無艷》，循環播放。

她在空白文件打出第一句：「每個人，都曾有意無意收兵／做兵──」

＊　　　　＊　　　　＊

────2015年2月15日，情人節翌日（年廿七）

范知行懷疑尹善荷就是「浸大女神尹善荷」的專頁管理員。

他在教學及行政大樓3樓平台密會眾兵，商討此事。

眾人不可思議。

董晉翹震驚：「會不會搞錯？」

倪梓詠問：「找到證據？」

范知行搖頭：「暫無，但我信直覺。」

眾人鬆口氣。

寧樂祈調侃：「你意思是，善荷開專頁自我宣傳？」

范知行猜測：「也許想耍我們。」

眾人困惑。

季夏質問：「就算真是善荷，那又怎樣？」

范知行板著臉：「太無恥。」

寧樂祈揮拳打向范知行左邊臉頰。

范知行還手。

眾人上前分開他們。

簡頌聲拉住寧樂祈：「冷靜，樂祈，冷靜。」

寧樂祈罵范知行：「自從你這傢伙加入，我們就無好日子過。」

范知行大聲說：「請大家清醒點，說不定，你我都只是善荷手中棋子。」

季冬不屑：「陰謀論。」

季夏瞪著范知行：「造反造上癮？那邊反完鄧素恩，就來這邊搞事。」

董晉翹氣結：「不管真相如何，我都愛她，絕不動搖。」

范知行嘲笑：「奴性重。」

宋浩維低聲問范知行：「問心，你愛不愛善荷？」

范知行低頭看著左手手腕那條紫色手繩，默不作聲。

宋浩維追問：「你若愛她，幹嘛不信任她？」

范知行若有所思。

寧樂祈對范知行說：「該清醒的是你，善荷從不在乎兵多兵少。」

倪梓詠下結論：「總之，不可能是善荷。」

范知行問：「幹嘛那麼肯定？」

倪梓詠反問：「你呢？幹嘛一口咬定是善荷？」

范知行無話可說。

董晉翹分析：「最重要是，這個專頁並無惡意，甚至有助勢力均衡。」

季夏諷刺范知行：「說穿了，有人怕受威脅，自亂陣腳，發神經。」

范知行不語。

季冬問：「你質疑善荷可能利用這個專頁操控均勢？」

范知行無奈點頭：「前提當然是，她要是管理員。」

寧樂祈揶揄：「小人之心，我認識善荷十三年，她絕非你想像那種人。」

范知行長嘆：「人人都有私心。」

眾人互望，心照不宣。

倪梓詠說：「善荷努力維持均勢，只為公平，無關玩弄，更犯不著出手干預。」

范知行低頭：「我會向她求證，到時真相大白。」

宋浩維問：「目的為何？阻止她再增兵，以免令你失勢？」

范知行沒正面回答：「你就當我自私。」

寧樂祈激動：「你是善荷主動收的唯一一隻兵，還有何不滿意？」

范知行呆住。

董晉翹上前拿起范知行左手前臂：「為了你，她連手繩都捨得割愛。」

季夏瞪著范知行：「你加入之後，善荷最常黏著你。」

季冬黯然：「我們都被邊緣化。」

眾人心酸，除了范知行。

這時，簡頌聲說：「知行，你多疑、敏感、衝動、脆弱，而且，非常自卑。」

范知行心虛。

眾人無言，各自哀愁。

終於，寧樂祈開口：「一路以來，對你客氣，純粹尊重善荷，而非投契。」

范知行哭笑不得：「我何嘗不，情敵本就不可能成為朋友。」

彼此冷笑。

「你我注定勢不兩立。」寧樂祈掉頭走人。

眾人跟隨。

范知行站在原地，目送他們。

帶頭的寧樂祈緊緊握拳，鼻孔噴氣。

董晉翹面無表情。

簡頌聲和季冬，不約而同回頭看范知行一眼，然後對望。

范知行笑著搖頭。

眾人各自回家，董晉翹和倪梓詠一起搭東鐵。

車上，董晉翹問：「對了，Smiley Face那篇文章，我想過目，有無留底？」

倪梓詠似笑非笑：「根本無人投稿。」

董晉翹錯愕：「你撒謊？」

倪梓詠點頭。

「幹嘛這樣？」

「早日套出真相，不好嗎？」

「真卑鄙。」

倪梓詠冷笑：「別裝清高，你明明也想知。」

董晉翹無言。

＊　　　　＊　　　　＊

周一，早上十一點半，尹善荷上完導修課，到歷史系辦公室找教授面談。

畢業論文死線在4月24日，總得定期交代進度。

尹善荷已完成第一章定稿和第二章草稿，經教授過目，讚不絕口。

面談後，走出教授房間，剛好遇到同門師兄曹凱翔。

曹凱翔穿著白襯衫卡其褲白球鞋，全身肌肉明顯，壯臂、巨胸、寬背、翹臀。

曹凱翔笑：「隨著香氣找到你。」

尹善荷蹙眉，聞聞手腕：「嫌我香水味太重？」

「不，非常吸引，你一進來，歷史系辦公室隨即芳香四溢。」

「看來，那瓶香水超值。」

「哪個牌子？我只記得，你說本來黑色，噴出來變透明。」

「Lady Gaga Fame，出門必噴。」

「難忘的味道，聞到就會想起你。」

「樂祈他們倒沒提起，從來只你注意。」

曹凱翔苦笑：「不同，你們朝夕相對，早就習以為常，我們偶爾才碰見。」

「但我每次來，都見到你。」

「那是因為，我聞到香水味，故意到走廊裝巧合。」

尹善荷錯愕：「幹嘛？」

曹凱翔靦腆：「見你一面。」

「真傻。」

「機會難得，只好自製。」

尹善荷低聲說：「還能自製已不錯。」

曹凱翔講別的：「對了，知行呢？幹嘛不陪你來？」

「早上傳過訊息給他，他未讀，可能還在睡。」

「看臉書專頁『浸大女神尹善荷』，知你最近增兵，有無設上限？」

「沒想太多。」

曹凱翔看牢尹善荷：「此刻自薦會否太遲？」

尹善荷傻眼：「你？」

曹凱翔點頭：「可以嗎？」

「兵種幾乎齊全──」

「不，高富帥、暖男、文青、雙胞胎、雄風哥、TB、高中生，差個高材生。」

尹善荷微笑：「無法拒絕你，九號兵。」

「待會有無空吃頓飯？」

「不好意思，有朋友從韓國回來，約我喝下午茶，下次吧。」

「一言為定。」

曹凱翔到大堂幫尹善荷按電梯，送她離開。

電梯到，尹善荷進去，曹凱翔站在門邊，笑著揮手道別。

「九號兵，拜拜。」尹善荷按關門。

電梯門漸漸關上，曹凱翔把握最後機會，多看尹善荷幾眼。

門縫越來越小，從整個人到半張臉，最後緊緊關閉。

電梯逐層下降，曹凱翔呆立原地。

回到辦公室，餘香猶存。

曹凱翔茫然若失。

＊　　　　＊　　　　＊

下午兩點左右，尹善荷到達半島酒店大堂茶座，景璟已在排隊。

尹善荷不經意回頭，才發現鄧素恩和柳書荃排在背後。

鄧素恩上下打量景璟，問尹善荷：「新兵？」

尹善荷笑著搖頭：「相識十年的BFF。」

鄧素恩繼續打量景璟：「男女之間，無純友誼。」

景璟翻白眼，搶答：「我那麼帥，當然是基。」

鄧素恩錯愕：「原來，難怪。」

柳書荃羨慕：「善荷，你真幸福，身邊個個都帥，賞心悅目。」

尹善荷笑而不語。

柳書荃對鄧素恩說：「你就不爭氣，專門吸引肥毒柒。」

尹善荷偷笑，景璟大笑。

鄧素恩斜眼瞪柳書荃：「喂，你講夠沒？」

柳書荃說：「呃，漏講，還有矮，矮肥毒柒，正在追你那個數學系男生全中。」

尹善荷忍笑，景璟已笑哭。

鄧素恩腹語：「你不出聲無人說你啞。」

柳書荃反駁：「幹嘛？那個男生真是矮肥毒柒，我又沒講錯。」

鄧素恩警告：「你再講，我就走。」

柳書荃只好安靜。

未幾，兩對先後入座，兩桌隔得太遠，再無交集。

傳統英式三層架下午茶。

尹善荷要玫瑰茶，景璟要焦糖茶。

尹善荷喝口茶：「認真答我，這幾年來，有無吃韓仔？」

景璟睜大眼：「當然。」

「好不好吃？」

「嗯，回味無窮，上癮了。」

尹善荷笑：「到處吃或固定吃？」

「固定，當然是固定，我有潔癖，就算餓死，也不亂吃，大不了吃自己。」

「已有男友？」

景璟點頭：「有問題嗎？」

「都沒聽你提起。」

「從上次回去到現在，剛好交往一年。」

「一定很帥吧？以你眼光。」

景璟低聲說：「不騙你，像極南柱赫。」

尹善荷半信半疑：「會不會太誇張？」

景璟從手機找出合照給尹善荷看。

尹善荷驚訝：「真的很像南柱赫，哪裡認識？」

「大學同學。」

「誰追誰？」

「他主動，我配合。」

「真有口福。」

景璟促狹：「沒錯，過去一年，常用嘴巴。」

「不累嗎？」

景璟搖頭：「毫不，駕輕就熟。」

尹善荷大笑：「嘴跟腦一樣，要常用，不然會生鏽？」

景璟調侃：「真的，別掉以輕心，快去找個男生，多用張嘴。」

「好啊，我現在就用。」尹善荷咬口烘提子鬆餅。

「不是這種用法。」

尹善荷聳肩，繼續咀嚼。

景璟吃口青瓜三文治：「浸大女神，收兵到底好不好玩？」

沉默一會，尹善荷搖頭：「越玩越迷失。」

「既然無趣，何必玩下去？」

「尚欠停止的理由。」

「用心找，自然找到。」

「要故意去找，就非順其自然。」

景璟無奈：「有無繼續的理由？」

「又好像找不到。」

「找不到繼續的理由，就是放棄的最佳理由。」

尹善荷不出聲。

景璟講別的：「對了，你知不知劉道謙和姜由美在去年底奉子成婚？」

「在臉書看到，但沒請我，你們較熟。」

「初四，我去他們家拜年，還有幾個中同，晚上約好唱K，要不要一起去？」

「無所謂，畢業後，多年不見，聚聚也好。」

景璟遲疑：「達毅也去。」

尹善荷愣住。

景璟試探：「你介意？」

尹善荷搖頭：「有點意外，畢竟，他已潛水很久，不玩臉書，又不玩IG。」

「還有無聯絡？」

尹善荷又搖頭：「我只聽說，他讀樹仁輔心系。」

景璟忽然看牢尹善荷：「對不起。」

尹善荷一臉茫然：「幹嘛？」

「有件事，一直埋在心裡，這幾年，越想越內疚，尤其當我找到幸福。」

「究竟何事？」

「先答應我，講完，我們還是BFF。」

尹善荷哭笑不得：「我不答應，你就不講？」

「可以這樣說。」

「無賴。」

「來，快答應我。」

「這件事，會嚴重到影響我們十年友誼？」

「有可能，無法保證，戴好頭盔。」

「好吧，我答應你。」

景璟從口袋掏出一樣東西，放到尹善荷面前。

跟尹善荷那條同款的藍色手繩。

尹善荷錯愕。

景璟說：「達毅那條紫色手繩，亦即後來你戴那條，我教他織。」

「有何問題？」

「當時我暗戀達毅。」

尹善荷啼笑皆非：「又不是他暗戀你。」

「他不可能喜歡我，但我覺得，只有你配得上他。」

想起倪梓詠，尹善荷苦笑：「你意思是，你一心想撮合我們？」

景璟低頭：「本來以為他也喜歡你，跟我學織手繩，是想送你，殊不知──」

「最近，剛好，我也碰到類似狀況，有人暗戀我，想撮合我跟某君。」

「對方也認為，只有某君配得上你？」

尹善荷無奈點頭：「身為暗戀者，還是不宜多事。」

「若非我推波助瀾，你不會越陷越深。」

「牛不喝水按不得牛頭低。」

「任何人被長期灌輸某某某很吸引，思想會受影響，漸漸對那人心動。」

尹善荷笑：「但前提是，對方真要夠吸引，不然瘋狂洗腦也沒用。」

「達毅就是，無法抗拒。」

「怪只怪自己犯賤。」

「不，是我故意製造機會，讓你們越靠越近，令你不能自拔，難辭其咎。」

「怎樣？想我怪你？」

「當初不顧後果，只想促成你們，其實很幼稚，也很自私。」

「這我理解，不必自責。」

景璟哽咽：「為了自己開心，卻推你下地獄──」

「夠了，別傻，不關你事。」

「這十年來，你一路陪伴我、支持我，我卻這樣對你，實在說不過去。」

「當時，你不清楚達毅底細，並非存心靠害。」

「就算我知，恐怕也會犧牲你。」

尹善荷只好說：「換成是我，可能都會。」

「當初見勢不對，理應適時制止，我竟無動於衷。」

「能夠懸崖勒馬，就不是愛，就算當時你出聲，我都未必會聽。」

景璟黯然：「鑄成大錯。」

「事過境遷。」

「但你還沒走出陰霾。」

尹善荷沉默。

「此刻，只希望你幸福，聽我講，別再收兵，放過自己。」

「你知我不聽人說。」

景璟翻白眼：「在那堆兵之中，選一個，跟他在一起，談戀愛，好好發展。」

尹善荷也翻白眼：「在講感情，你以為選秀？」

「感情事，當然要感情用事。」

「不想理你。」

「但認真，有無哪隻兵最得你心？」

尹善荷若有所思。

這時，桌上手機突然震動，打開一看，范知行傳來訊息。

尹善荷對著手機傻笑。

景璟好奇：「誰？誰找你？是不是兵？就選他吧，看你笑成這樣。」

「笑成怎樣？」

「曖昧的徵兆：看著手機不自覺嘴角上揚。」

尹善荷不語，放下手機，喝口熱茶。

「初四，你真的可以？」

「有你陪我，我何必怕？」

景璟拿起藍色手繩：「這條手繩，原本是想送他。」

「最後幹嘛不送？」

「淆底。」

尹善荷促狹：「初四當面送他，不然不原諒你。」

景璟瞠目：「玩那麼大？」

「剛剛是誰含淚求饒？」

「好吧，我到時會硬著頭皮。」

「你會不會一看到他，馬上變心？」

景璟聳肩：「你呢？」

尹善荷跟著聳肩，兩人笑成一團。

景璟問：「對了，後來那條紫色手繩，為何會在你手上？而且，現在去哪了？」

尹善荷答：「為了懲罰，不告訴你。」

景璟扁嘴：「過分。」

「還有，這頓你請，多謝。」

「好好好，你說了算。」

＊　　　　＊　　　　＊

周二，年廿九，范知行約尹善荷見面。

下午兩點半，尹善荷上完課，立刻趕去銅鑼灣。

她想吃聰嫂星級甜品的龍眼椰果冰，所以約在該區分店。

范知行早到，已拿位子，尹善荷進去坐下。

他們點了兩份龍眼椰果冰。

這時，尹善荷才發現，范知行左邊臉頰紅腫。

尹善荷問：「跟誰打架？」

范知行沉默。

「樂祈？」

范知行苦笑：「你不做占卜師太浪費。」

尹善荷瞠目：「你們又幹嘛？」

「悄悄告訴我，近期哪隻股必升？下期六合彩頭獎號碼多少？」

「喂，夠了，認真。」

「前天見面，告訴他們，我懷疑你就是『浸大八婆尹善荷』的專頁管理員。」

尹善荷冷笑：「你懷疑我？」

范知行搖頭：「我懷疑自己。」

「不明。」

「一切都是圈套。」

「你意思是，引蛇出洞？」

范知行點頭：「我已鎖定某幾位，其中，肯定有人是專頁管理員。」

「誰？」

「我加入前的一些舊成員：寧樂祈、董晉翹、簡頌聲、季夏、季冬。」

「其中一人？」

「不排除共同管理。」

尹善荷倒抽口氣：「但何必對他們說你懷疑我？轉移視線？」

范知行低頭：「還有其他目的。」

「這樣只會激怒他們。」

「他們動怒，正合我意。」

尹善荷茫然：「你在打何算盤？想他們個個都恨你？」

「製造共同假想敵，凝聚最強向心力。」

尹善荷爆笑：「幹嘛押韻？」

范知行尷尬：「一時口快，自己講完都起雞皮。」

「慎選讀物，別學三流寫手，明知中文爛底，還敢自鳴得意，豈有此理。」

「謹遵教誨，改天必讀《格雷》三部曲。」

「淪為箭靶，值得？」

范知行聳肩：「我不在乎。」

尹善荷揶揄：「周末特地去吃拳，就是為了查出幕後主腦，以及促進均勢？」

「以後，專頁內容勢必會更豐富。」

「吸收支持者，集體抗衡你？」

「反正過程中，直接間接，我都得益。」

「何苦？」

「根據形勢，與其結盟，不如樹敵。」

「就不能折衷？」

「以我處境，不許可。」

「擔心自己失勢？」

范知行長嘆：「畢竟，我跟他們，是命運共同體。」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要是他們消失，我也不復存在。」

尹善荷糾正：「可能，但未必，總之不一定。」

「防患未然。」

「其實，主導權在我手，變幻莫測，隨時失衡，你們不必費心。」

「我知，管不著你，只能做好我那部分。」

「你對自己太沒信心。」

「不敢奢望。」

尹善荷苦笑：「我一手造成的爛攤子，卻拖你們下水，何等自私。」

「牛不喝水──」

「所以，人人都是低頭族。」

「但有件事，我還是想當面確認。」

尹善荷笑：「你真的懷疑我？」

「只想親耳聽你否認。」

「我若直認，你會怎樣？」

「多少失望。」

「然後馬上退出？」

范知行低頭望著左手手腕那條紫色手繩：「難免糾結。」

「聽好，不是我，另有其人。」

范知行沉思。

買單，范知行陪尹善荷到銅鑼灣崇光百貨的Kiehl’s買護膚品。

金盞花植物精華爽膚水、醫學維C淡斑精華、牛油果眼霜，各一。

到收銀處，范知行好奇：「好用？」

尹善荷直接幫他向店員索取幾包試用裝。

走出店外，尹善荷說：「我曾經喜歡的男生，他喜歡的女生，愛這品牌。」

范知行錯愕。

「後來，我跟著用，漸漸愛上。」

范知行默默搶去尹善荷手上紙袋，放進背包：「重，別手提，幫你背。」

「你呢？會不會這樣？」

「模仿情敵喜好？」

「之類。」

范知行笑：「我沒模仿寧樂祈、董晉翹、簡頌聲等人。」

「心儀對象呢？我以前，跟他背同款背包、聽他愛的音樂、喜歡一樣顏色。」

范知行不出聲。

那晚，尹善荷要去幫宋浩維私補，還沒夠鐘，范知行陪她逛IKEA消磨時間。

尹善荷走前面，東看西看。

這時，范知行駐足，悄悄從口袋掏出一副新買耳機：Beats，紫色。

尹善荷突然回頭：「幹嘛？」

范知行匆匆塞回口袋，趕上尹善荷：「聽說，IKEA是情侶約會聖地。」

尹善荷妙答：「但我們是情侶？」

范知行靦腆。

「除了IKEA，還有LOG-ON、無印良品。」

「超市也是。」

「你懂。」

「希望有機會陪你逛。」

傍晚，范知行送尹善荷搭巴士。

巴士到站，他們道別。

車上，范知行傳來訊息：「那袋護膚品還在我這邊，剛剛忘記給你。」

尹善荷回覆：「明晚團年飯拎給我也可。」

「樂祈今晚做節，不能接你，不如晚些我入元朗，送你回家，順便拎給你。」

「想得真周到，分明早有預謀。」（斜眼奸笑）

「冤枉啊，真心無。」（流淚）

「九點半，元朗西鐵站等。」（嘟嘴親親）

范知行看著手機傻笑。

他有樣學樣，點一堆「嘟嘴親親」，正要發送，卻臨陣退縮，全部刪掉，重來。

最後，只發送「OK手勢」加「臉紅微笑」。

尹善荷準時到達宋宅。

她原本每周五幫宋浩維私補中史，但本周適逢農曆新年，因此提前。

今堂繼續教「兵制」，並分為兩部分，上半完結「唐代」，下半開展「明代」。

自從做兵之後，宋浩維反而更專心聽課。

中史科大小測考，無出其右，總是第一，遙遙領先。

課後，宋浩維拿出若干高分考卷，給尹善荷過目。

尹善荷檢視各卷成績，發現每份都取得八成分數，喜上眉梢。

宋浩維輕聲說：「Miss，我沒辜負你。」

尹善荷摸摸宋浩維頭頂：「叻仔，以你為傲。」

宋浩維害羞，不出聲。

尹善荷細閱各卷，想在其中一份底部寫些重點，方便宋浩維溫習。

她隨手拎起宋浩維筆袋，打開，發現有好幾支無印良品的紫色PC軟墊啫喱筆。

平時，尹善荷常用這款筆，筆袋必備。

她愣住，看宋浩維一眼，隨便拿出一支，直接書寫。

稍後，宋浩維送尹善荷到樓下。

「明晚見，路上小心，到家請傳訊息。」

「放心，拜拜。」

走到鳳攸北街附近，尹善荷感到背後有人跟蹤，隨即加快腳步，想甩掉對方。

她急急掏出手機致電范知行，雙手微微顫抖。

電話接通，立刻放到耳邊：「喂──」

這時，有人趕上她，從後撥掉手機。

尹善荷尖叫，歹徒馬上摀住她嘴巴，硬拖她到某處巷弄。

路上，尹善荷掙扎不果，被歹徒推倒地上。

尹善荷半躺著，輕輕轉身，大吃一驚：「熊卓勳──」

熊卓勳強行壓在尹善荷身上，用束線帶綁住她手腳，並以內褲塞住她嘴巴。

熊卓勳促狹，手碰褲襠：「剛脫，不穿，甩來甩去，很不習慣。」

尹善荷作嘔，唔唔呼救。

熊卓勳開腿半跪，胯下對著尹善荷胸前。

那邊廂，范知行心知不妙，即電宋浩維，並通知眾兵。

范、宋兩人分頭行事，四出搜索尹善荷蹤影。

寧樂祈開車載董晉翹、簡頌聲、季夏、季冬入元朗，倪梓詠留在宿舍接應。

巷弄中，尹善荷不能動彈，眼眶泛淚。

熊卓勳拉下褲鍊。

尹善荷瞠目，拼命反抗，聲嘶力竭。

＊　　　　＊　　　　＊

────2012年3月14日，白色情人節（高考中化口試）

2012年1月1日起，藍達毅突然疏遠尹善荷。

形同陌路→已讀不回→不讀不回→直接封鎖。

毫無預兆。

尹善荷心如刀割，終日以淚洗面。

寧樂祈默默關心。

3月初，景璟收到藍達毅的准考證圖片，轉發給尹善荷。

藍達毅於3月14日下午五點應考中化口試，尹善荷決定當天到該校堵他。

六點半左右，藍達毅步出校門，看見尹善荷，錯愕不已，打算繞開。

尹善荷偏偏上前擋住去路。

藍達毅問：「幹嘛？」

尹善荷忍淚：「我問你才對。」

藍達毅繞另一邊，尹善荷又擋住。

「你到底想怎樣？」

「好好說清楚。」

「我沒話跟你說，請滾開。」

尹善荷哽咽：「明明好端端，怎會變成這樣？」

藍達毅長嘆，看牢尹善荷：「生厭，窒息，受夠。」

尹善荷呆住，淚盈於睫。

藍達毅再繞開，尹善荷轉身拉住他。

藍達毅回頭：「還想幹嘛？放過彼此吧。」

尹善荷終於落淚：「毫無不捨？」

「如釋重負。」

尹善荷崩潰，死纏爛打：「不，達毅，不，求你，別放棄我──」

藍達毅用力掙開：「瘋夠沒？」

尹善荷一時失重心，跌坐地上，幸無受傷。

當初，她站不穩，他會及時扶住，如今，完全另一回事。

心碎了又碎。

藍達毅看著地上的尹善荷，面有難色，輕輕握拳，欲言又止。

尹善荷默默爬起，淚流滿面。

藍達毅大聲說：「退役，句號，懂不懂？」

尹善荷低頭垂淚，微微顫抖，不出聲。

「無必要狼狽收場。」藍達毅咬唇，雙眼通紅。

這時，尹善荷突然搶去藍達毅左手手腕那條紫色手繩，戴在自己左手手腕。

他毫不反抗。

尹善荷轉身，步伐蹣跚，不告而去。

藍達毅呆立原地，目送尹善荷一段路。

最後，他也轉身，各走各路。

背對尹善荷，藍達毅眼眶泛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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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私心的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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