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快樂

學姊沒有出現。

我不是非常意外，畢竟下午在醫院那時，我也是看出她想拒絕才選擇說完話就跑。只是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鼓起勇氣主動談話每次都被銅牆鐵壁擋了回來。

是我逼得太緊嗎？

看著學姊仍舊顯示離線的頭像，我不知道接下去該如何是好。

所幸學姊並沒有給我更多機會，一直到休業式那天，我都沒再遇過學姊。

明明教室離的那麼近、明明在同一個社團、明明原本放學都會留下來看練習，可我再也沒遇見學姊，一次都沒有。

我安慰自己，學測日期快到了，這段期間見不到學姊也很正常，等學姊考完試就出現啦，到那時候我再和她好好把話說清楚也不遲。

但一直到學測後的寒訓我也沒見到學姊，眼看就到寒訓的最後一個禮拜，我的思緒時不時飄往司令台，有一點風吹草動我便抬頭望去，不想錯過一點能看到學姊的機會。

「李宇辰！你不想練球就給我滾回家去！」隊長在我第四次把球傳太高害他沒接到後，忍無可忍，脫下手套就往我身上招呼。

「抱歉…。」我低下頭，沒心思反抗。

「手套不用錢？」一個身影從我身後走出，她把地上的手套撿起來，拍去上面的紅土。

「我看他就是被妳慣的。」隊長接過手套，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罰跑校園行嗎隊長？五圈？十圈？」她擋到我的面前。

「哈哈…」隊長翻了個白眼：「三圈行不？學姊？」

「哈哈，閉嘴。」學姊輕輕拉了我：「人我帶走了。」

學姊就這麼拉著我到了教學區。她回頭看了看操場，確定我們所處的位置是視線死角後，她歪過頭看向我：「聊聊？」

我也確實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我想問她那天為什麼不出現也不傳個訊息告訴我、我想問她晚會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都去了哪？為什麼不來學校，也不來看球、我還想問她學測考得如何？之後有什麼打算。我想問她好多好多事，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見我沒有回應，學姊輕嘆了口氣，開口說道：「那天…」

「現在開始跑嗎？」像在賭氣似的，我打斷學姊的話。

「不跑。」學姊無奈地拉住我：「我們走走。」

我注意到她的手微微發顫。

她拉著我開始漫步。

誰都沒有開口，剛被我打斷的她或許又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做好準備，我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小孩子氣的行為。

「那天我本來想去的，去操場找你。」學姊說道，她看著前方，專心地走路：「但出門前被我媽發現了，我媽知道我要去晚會後就生氣了。」

「生氣？」我問。

「嗯。」學姊輕輕笑了下：「我媽最近才知道去年的事情，她那時候本來想叫我轉學，但我覺得剩不到一年了，撐一下就過去啦，沒必要轉學，而且這裡也不是都是壞人。

總之呢，她知道我想跑來晚會就很生氣，她說她本來想等我考完試再跟我說，但她後來決定直接幫我請假到這學期結束。」

「說？」我有些聽不懂學姊的意思。

「我媽生病了，不是很嚴重的病，但要開刀。她原本想著等我考完試再去開刀，不要影響我，但後來她說乾脆就讓我請假跟她一起住到醫院，在她眼皮子底下複習功課。」

「哈？」我笑出聲：「妳媽媽…很酷。」

「對吧？她剛知道去年那件事的時候本來想直接衝來學校把那個爛人打一頓，我好說歹說，還拿出心理師說我不能受太多刺激才打消她這個念頭。

反正我後來就都待在醫院跟家裡，所以沒來學校。」

「那妳為什麼不…」我糾結的沒把話說完，深怕她覺得我越了界，又轉身就走。

「為什麼不怎樣？」她側過頭看向我，等著我說完話。

「妳為什麼不…傳個訊息給我？」看著她的眼睛，我彷彿藏不住秘密。

她抿了下唇，沉思了會才又開口：「我本來想傳，但那天知道我媽要開刀後有點驚訝，後來又忙著請假跟整理要去醫院的東西，等有空要告訴你的時候已經過了幾天…我怕你生氣、又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放著放著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了…對不起。」

她眼神真誠，反倒顯得我有些無理取鬧。

「不…沒事，我剛沒想那麼多，抱歉…」我別開眼，不知道該如何對她。

我們並肩走在校園，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她問我一些球隊的事、一些校版上的八卦。

回過神來，我們已經把處罰的三圈校園給「走」完，學姊領著我回到球場去。

今天的訓練時間早就結束了，球隊的大家坐在司令台上邊聊天邊收拾行李。學姊快步走到她的包包旁，拿出一袋東西。

「聖誕快樂！」學姊說著，一邊分發著紙袋裡的餅乾。

「謝謝妳欸林亦帆。」隊長收下禮物，順便說出所有人的心聲：「都快過年了。」

「收禮物就給我心存感激的閉嘴。」學姊笑著，並沒有正面回答。

「最後一個啦，袋子幫我處理掉。」發完其他人，學姊把紙袋塞到我手上，她拿起包包，拍去上面的粉塵：「那我先走啦，掰掰！」

我目送她離開，不知不覺捏緊手上的紙袋。好多的疑問都在今天得到了解答，心中一直有的那塊疙瘩好像也被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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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打開學姊的紙袋，裡面除了餅乾以外還有一張卡片，是書局賣的那種，我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裡面的賀卡寫著聖誕快樂四個大字，有些俗氣的紅綠配色，還有帶著金粉的雪人及麋鹿。

我翻開賀卡，裡面是學姊的筆跡，我不只一次在記錄版上看著她寫下我的名字。

「嗨，聖誕快樂。

首先真的要感謝你，那天你出現救了我，事後在球隊也都護著我，我一直想當面跟你道謝，還有道歉啦…抱歉那時候我沒勇氣去找你、去面對那件事，其實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想面對跟回憶，可能真的辜負你的期望了。

發現你加入球隊之後我其實想試著跟你說話，但…我有點擔心那件事之後你覺得我很煩人，所以沒找到主動的機會，還好你練球超不認真，我才有機會叫隊長讓我負責監督你，哈…我真的沒有在臭你不認真練球啦。

我其實有發現在球隊的時候，如果其他人靠我太近，你都會過來隔開我們，我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幫忙，這讓我在球隊的時候自在很多，你在附近的時候我總有一股莫名安心的感覺。但我又怕是我想太多了，所以從來沒有表達過這件事對我的幫助有多大。那天你把我罵一頓之後我回去想了很久，然後我就決定要去看醫生了，結果把藥帶回家的時候被我媽發現，我順便跟她說了那件事，我媽直接氣炸說要到學校揍人，我真的好開心我身邊有你們這樣維護我的人。

醫院那次我實在非常失態，其實也不是教練要我去看你的，是我自己想去，我看到你被撞倒，頭還砸在地上，我真的很怕你會死掉…我本來是想偷偷看你一眼的，可是我沒找到你，要走的時候就被你叫住了。你問我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把我手機拿走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整個人都被你看穿了，我覺得很委屈、很丟臉，然後就不小心哭出來了…真的丟臉。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又怕我說出來的話會像之前那樣惹你生氣，所以我才抓了你的手，對不起喔，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你約我參加晚會，我是真的想去，我甚至在家練習見到你的時候該說什麼(不准笑！)，但被我媽發現，又拖了好長時間，我本來想傳訊息跟你解釋就好，但這樣好失禮，我感覺這樣太不尊重你了，所以我打算去球場找你！如果你能看到應該表示我有做到吧，希望我有跟你解釋清楚，也有和你把話說開。

那時候你和我說聖誕快樂，我沒有馬上回你，現在補送聖誕禮物跟祝福，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還有就是…或許下次的聖誕節我們可以一起過？」

我反覆把信看了五次，抬頭對上鏡子才發現我的嘴角上揚，耳朵發熱。我拿起手機傳了訊息給學姊。

【欸林亦帆】

【？】

【你就不怕我不小心把東西丟掉？】

【…丟掉我就再寫一次啊想說的話都差不多】

莫名的愉悅，我輕笑出聲。

【欸林亦帆】

【怎樣？】

【聖誕節還要好久】

【所以？】

【所以我們可以一起過聖誕節以外的節日嗎？】

她遲遲沒有回覆，我有些緊張，指尖發麻。

咽了口口水，我顫抖著輸入著下一句話，她的回覆突然出現。

【欸李宇辰】

我刪掉輸入框裡的「開玩笑的」，回過去一個問號。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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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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