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還欠我個禮物?』回憶中的女性聲音,漣漪般隨著柔荑撫過玻璃上的冰晶,消失在少女被凍得微紅的面頰。
冰晶閃耀著潔白光芒,弗洛琪很討厭冬天。 只要呼吸,氣管、肺部就會帶來不適感,這樣的感覺讓她很是頭疼。
遠方被冬雪模糊的看不見,加上在日照的加持下白雪皚皚的山脈就像被凍結成一塊晶瑩剔透的寶石,弗洛琪望著窗外思考著什麼。 下一秒,她想起了老師的教誨,將其寫在老舊的筆記本上並在旁再次畫了個問號——
北境,一切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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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穀月是冬天的尾月,意味著萬物復蘇即春日回歸。 北邊的楓樹樹叢之後是針葉群落,明明接近春歸之時,此刻卻又下起了小雪。 逐漸顯露針葉的樹木危聳林立,區間地分佈於森林裏,它們整齊有序,嚴肅得讓人感到壓力。
為了印證菈婭的話,從半小時前開始,弗洛琪就趕忙朝奧蕾所在的村子前去,半路才發現自己連午飯也沒吃。
下午,整片蔚藍的天空只剩下一輪向西退去的太陽,針葉林披上深沉的柳丁金色光芒。 這一帶本就沒什麼人清理積雪再加上早之前就開始下起雪,弗洛琪只能在通往村落的唯一道路緩步前行,沿著樹叢之間的縫隙看去,遠方浮起的白霧與頭頂的灰色天空形成對比。
察覺到有人走來後,鳥獸都收斂了自己的動作,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動物的足迹,有只雪鴞在頭頂徘徊著,之後弗洛琪再也沒聽聞其他動靜。 腐朽的林間杳無人煙,卻又生機盎然,直到春季悄然北上,針葉林才會褪去面紗露出原本的模樣。
「終於快到了……」
兜兜轉轉了半天,大概比平時多花了十多分鐘,由於積雪過厚加上視野受阻,而且道路蜿蜒曲折,這實在說不上輕鬆的路途花費了不少時間。
道路的盡頭一片矮牆藏在厚雪中,沿著矮牆搭建著一圈簡陋的柵欄,弗洛琪緩慢跑去,在不遠處一團黢黑的人影半蹲在柵欄邊上,它靠在柵欄邊上頭頂還戴著帽子。 那個身高應該是個孩子,她沒有看錯……
走過前方村民們自己搭建的柵欄通道,再不到一百米就可以到達村口了,弗洛琪踏著雪努力地向前跑去,從風衣的口袋裏抽出手準備向那個人影打招呼。
「弗洛琪姐姐!」
「嗯?呸呸!」
她剛邁出步伐跑出幾米,就聽到小孩的人影呼喚著她的名字,正看見小孩往自己作出拋手的姿勢弗洛琪以為她在向自己打招呼,下一秒一個拳頭大小的雪球正中她的眉心還吃了一嘴雪。
奧蕾站在矮牆邊向弗洛琪打招呼。
「你這個小壞蛋!咯吱咯吱……」弗洛琪在地上搓起一點雪團往奧蕾的臉上摩擦,直到第二輪的雪球襲來,以弗洛琪的投降結束戰爭。
「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這樣很危險誒。」弗洛琪壓低聲音詢問奧蕾,在雙手輕微凝聚魔力,在達到合適的暖度後,她又用手搓起奧蕾的臉。
「村長帶著大家不知道去哪裡了。」
「或許今天是狩獵日?」
「可能是吧…….媽媽喝完藥就睡著了。」
兩人牽著手,在雪地裏一起一伏走向深處,繞過一小片停止耕作的田地後,十幾間聚集在一起的木質簡陋房屋出現在視野中。
弗洛琪望向村子的北邊,那裡群山環繞,天邊的薄霧不斷從山峰向下傾瀉,季節冷風在山脈的阻斷下停歇,依此村莊只能通過狩獵一些動物勉强度日,雪楓城也會偶爾派人運送物資到這裡。
「洛德利絲女士,身體感覺怎麼樣?」奧蕾領著弗洛琪來到家裡,關上門後她便乖巧的從水壺裏接了杯水遞給弗洛琪。
發著螢光的蟲從視窗飛過,發出吱吱的聲響,奧蕾家裡門外的牆壁爬著藤蔓,富有生命力的場景與屋子內的情景形成對比,整座屋子死一般的寂靜。
弗洛琪利用魔法將屋內的輝石全部點亮,奧蕾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我去叫一下她。」兩人走過廳堂進了側臥,床上卻空無一人。 主臥的門大開著,兩人找尋一番後發現洛德利絲並不在家。
「母親可能在外面散步,那我就準備晚餐好了,弗洛琪姐也留下來吃吧!」由於奧蕾家坐落於村子的中間位置,這邊更好被其他房子擋住了夕陽,奧蕾又從櫥櫃裏點著幾根蠟燭擺放在屋子的牆邊。
「這麼冷的天,你要叮囑她多在屋內活動。我不在的時候媽媽的健康只能拜託你啦。」
「我平時可是經常盯著她呢!只要她趁我在做別的事情她就會自己一個人出門溜達,完全不讓人省心。但若這樣能讓她過得開心點其實也不錯……」奧蕾將帽子放在門旁的掛架上,隨之便來到廚房裏搗鼓。 「弗洛琪姐你是客人,那裡有個小椅子。」
「謝謝你的招待啦。」弗洛琪笑著點點頭,她站在奧蕾後邊觀察對方。 記得小時候自己的個子和她差不多高,但奧蕾的身姿卻比曾經同齡的自己成熟不少。
弗洛琪雙手搭在胸前,看著奧蕾削著洋芋一邊往灶台裏加柴。 以前,艾露拉什麼事總幫弗洛琪解决,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對待,於是從她離開故鄉起她就很在意自己的個人技能。
看著眼前小自己那麼多歲的少女,為了照顧自己的母親還生活在貧困的村子裏,她沒怎麼接觸過學院裏的知識,比起孤兒院裏長大的自己她一時間分不清何種的人生才配稱之為沒有遺憾,幸福的人生。
黯然的憂傷感從內心晃悠,弗洛琪才發現自己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今天我聽山姆叔說,弗洛琪姐姐是從南邊來的。你借給我那本《自由才是旅者的目的地》,現在我都還記得關於南方地區的一些記錄,聽說南方還有專門盛產柳丁的國家,有大瀑布啦~還有怎麼也跑不完的大草原。」
弗洛琪用魔法點燃了木柴,奧蕾的眼睛突然發亮一下子興高采烈地說道。 「南邊有這麼多好吃好玩的,甚至還能看到一些話劇啦,音樂劇,還能學習魔法,弗洛琪姐為什麼會來這邊啊?」
「做飯的時候小心點,很容易受傷的。」弗洛琪將術士魔杖放在廚房門口,她雙手托起奧蕾像是看待嬰兒一樣將其輕輕放在遠離灶爐的靠椅上。 「這些蘿蔔和醃好的肉我就一起放進去咯。」
「嗯!媽媽正好說今天想吃蘿蔔。」
「所以說,自由才是旅者的目的地。」
「可是聽起來這麼美好的地方誒……你們那一定很有意思吧?」
「尤其是節日的時候,熱鬧的不像話。」
「姐姐的魔法都是在南方才學到的嗎?就連醫術,還有遠超我們的知識也是?」
「沒錯,在我的故鄉歐米裏提斯,都是在那裡學到的。」
「姐姐在南方平時都會幹些什麼?聽音樂劇,繪畫,露營打獵?」
「嗯——學習,還有……總之我有我的理想啦。」
「那個目標一定很遠大吧!」奧蕾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向弗洛琪投以非常崇拜的目光。 「如果可以的話……」
食材放進鍋裏,再加上調味用的資料,蓋好後弗洛琪發覺奧蕾竟在身後抱著她的背。 她的面容微微顫動,弗洛琪看著奧蕾的模樣,心中泛起了一陣悲傷。
她輕輕撫摸奧蕾的頭,那如同今日冷風淩冽清幽的時刻是如此黑暗與迷茫,那時她是個孤兒在福利機构裏長大,對國教的教義與人生意義感到不安和迷茫,可在如同親人的好友陪伴下,她也在理解自己生而為人的意義,可在失去視為親人的人之後,她本來再難接納懦弱的自己。
她遵循著兒時的玩笑話,拼命努力地向前奔跑,她發覺自己只是在追逐,在找尋,同樣在得到被他人稱為人生贏家的種種之後,她仍然沒平靜迷離的內心。
直到發生變故,她被賦予意義,她肩負重任。 她有未完成的承諾,還有沒有見到的人,一切與她而言,都太殘酷了,所以她不甘心。 弗洛琪完全沒有安慰人的經驗,觀察到母親的健康每況愈下後,奧蕾自己也有過多的猜測,所以她也只能靜靜地撫摸奧蕾,給予僅有餘力的慰藉。
「我的姐姐,除了我的老師她比誰都要厲害,她對我說過,讓我努力的成為比周圍的人還要了不起的人物!那樣就會變得非常非常幸福。」
奧蕾眼怔怔的抬頭與弗洛琪對視,微紅的眼角露出疲態,稚嫩的皮膚在昏黃的光裏忽暗忽明。 輝石閃爍出顏色詭異的光,二人的影子在屋內閃爍不定。 輝石的怪異反應讓弗洛琪警覺起來,奧蕾慌張地緊緊抱著弗洛琪,在她驚疑的注視下,弗洛琪沉默不語,她觀察起窗外的環境,好像在找尋著什麼。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種我從未接觸過,新的魔法元素……是言靈還是別的什麼。」
在歐米裏提斯的魔法學院裏,弗洛琪從未感受也未曾在書中看過如此渾濁的魔力湧動,魔力湧動的輸出大小能够直接影響受魔力牽動的物品,範圍方面也因其釋放魔力總量的多少或是大型術式才能够導致。
她望著不遠處的高山之上,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見到規模這麼大的魔力術式,不知是因為什麼在作祟,她的內心總帶來一股不安。
「據說在很久以前,村子的祖先在神秘力量的指引下離開祖國,前往靈地安置居所,也就是我們現在村子的所在地。他們在大森林之間開拓道路,搭起橋樑,前往巴爾比倫雪山穀間小路據說都是村祖們一手搭建的。直到現在,村子還受到神明吧…?的保護呢。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山脈裏和森林中的一些破廢建築,不然還是讓人難以相信這個傳說。」
奧蕾望著弗洛琪看向雪山,料想這般奇怪的情形一定與其有關於是將母親在她更小的時候告訴她的睡前故事說了出來,她覺得興許能幫到什麼忙。
就在弗洛琪前往村子的道路上,除去凍土之上的白森林,還有冰湖上廢棄已久的斷橋,地勢開闊的雪原上每隔一段路程地上都能發現像是煤炭塊的棱形石頭,那些都是輝石耗盡儲存的魔能而暗淡的模樣。
「奧蕾?不舒服嗎?」
弗洛琪思考著奧蕾的話語,奧蕾突然鐵青著臉拉了拉她。 她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出屋外在雪地裏嘔了一聲,吐出來的只有胃液。
「胸口很悶……而且有股階段的噁心感一直在,山頂上有什麼——」
奧蕾搖搖頭,下一秒身體重重地倒在雪地上昏迷不醒。
「治療魔法咒語(未完成)」
弗洛琪撫在奧蕾的額頭與胸前,在一段吟唱下雙手發出亮光,見奧蕾仍沒有醒來的迹象,她又開始吟唱同類型的治癒魔法咒語,還是沒有一點效果。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之人,瞳孔中開始佈滿一點血絲。 超出正常範圍的魔力湧動可以影響魔力貭素低的人。
看來能够感知到魔力波動的人不止弗洛琪一人。
屋內的輝石不斷閃爍的異象慢慢平息,弗洛琪不安地望向雪山,昏暗的天色下,近處的山峰仍然顯著清白冷峻的神采,不斷傾瀉的白霧漸漸停歇,弗洛琪驚恐地望向山崖與岩壁,由兩邊聚攏的山壁形成的山谷之間隱約閃爍著紅色一點兒,而且還在有序的振動移動著,那看起來就像是——火光。
「菈婭·薇妮蘭茨·克裏斯蒂安,希望你在和我開玩笑……」弗洛琪將屋內的衣物披在奧蕾身上後,便背起她朝雪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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