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三部曲之二──生活在時間之上 - 老友的拜訪

一位男人走進冷清的教室內，徑直的走到教室最後方的座位。

講台上的永華教授依然在滔滔不絕的講課，而台下零星的學生除了第一排的學生外，大多都是在為下午的課而趴在桌上補充精神。

在許久過後，永華才注意到了最後一排的男人，並停下手中本來打算繼續敲打的粉筆。

「同學們，那麼我們今天就講到這裡，回去記得準備期末報告。」

永華教授的課程一如既往的輕鬆，就算黑板上的東西雜亂無章，學生們也都沒有過多的在意。

看著學生都離開了教室，輕鬆自在的在走上，與自同道合的同學討論著等下的午餐以及下午的課程。

永華在簡單的收拾講台後，他走到了男人前一排的椅子上坐下。

「什麼風把你吹來啦?」

「來看看學校有哪些改變，也來找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男人用著低沉沙啞的聲線說道。

多年的友誼給予了兩人足夠多的默契，儘管男人的語調是那麼的異常，永華也沒有想要追問下去。

「我們都這麼久沒見面了，去吃個飯吧!剛好學校附近開了間新牛排館。」

「好啊，那就走吧。」

在南台灣的豔陽普照下，兩人都汗流浹背快步走到學校附近的街道。

學校緊挨著工業區，因此周圍的人流肯定不小，所以很自然地就聚集起了一片不小的商業區。

各種各樣為了服務人們日常的餐館、酒吧和超市遍布在街道上。

「這裡還是和以前一樣熱鬧。以前為了早八，都會在這邊買早餐。」

走在兩側高樓大廈所形成的陰影下，男人曾經的回憶不斷的被勾起。

只是雖然視野中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回憶，但南部的豔陽還是讓汗流浹背的兩人都想要盡快的進入室內。

看來經歷的增長與環境的改變，都讓兩人沒辦法像以前一樣，不管是什麼樣的天氣都能愉快地漫步在校園四周。

在疾行一小段距離後，兩人總算來到了開在街道底部的牛排館。

大概是因為剛開沒多久，有舉辦著各種活動，所以就算還沒到平常的午餐時間，室內已經坐滿了許多的學生。

所幸在餐館的最裡面，還留有剛好兩人的位置，所以兩人便迅速的坐下。

「話說自從畢業後我們就好久沒聯絡了，你最近都在幹些甚麼啊?就連同學會都沒來，看來北部的工作肯定不輕鬆吧!」

正如永華所說的，男人跟永華是大學四年的同學和好友。

兩人起初都沒有料想到，對方居然會跟自己一樣，一同拚得碩士和博士學位。

儘管大學畢業在台灣的社會是習以為常的事物，但是能考取兩項碩士和三項博士學位的人，就算是放眼世界也不算多。

所以有著這些學位的男人就算出國深造，或者被守候多時的企業招攬都不奇怪。

但他在畢業後的隔天，就如同只留下剪短的幾句話，然後就踏上了前往台北的火車。

「也還好，至少比以前天天待在實驗室輕鬆。那時的指導教授，你應該還記得吧?爆鯉龍，他都會三更半夜的叫我們起來，然後整夜不睡的只為了一項數據。」

「我還記得，那時我們就乾脆在實驗室直接過夜了。」

「比起天天泡在實驗室的日子，我還是比較習慣現在的生活。」

現在的兩人都已經步入社會多年，各自都有了變化和成就。

有人憑藉著對教育的熱誠，重新回到母校扛起教育下一代人才的重任。

而有人則為了自己的夢想北漂，去尋找那份捉摸不定的希望。

但有時一個人的力量實在不足以應對所有事情，這時就需要依靠外界的力量了。

在享受著午餐閒聊一段時間後，男人像是下定決心般，喝了口水並鄭重地說道。

「永華，那個……能請你幫我個忙嗎?」

面對著語氣突變的男人，永華顯得有些不明所以。

「怎麼了?是工作上的問題嗎?」

「算是吧……你知道清華大學的李教授嗎?」

「清華的李教授……算是知道，只是不怎麼熟。就只有幾次研討會有見過面，畢竟人家是專攻理論物理的，跟我們這種應用工程還是差很多。」

「那樣就行了。聽說他最近有要招聘新的研究員，所以發給了許多人邀請函。」

「邀請函我是有收到，但是這跟李教授有甚麼關係?」

面對著永華的困惑，男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立刻掃視了周圍一遍。

不曉得男人這些年到底是經歷些什麼，永華從男人掃是四周圍環境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絲不該是研究員會有的鋒利光芒。

他宛如一隻警戒著四周圍，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張開利牙的灰狼。

「這裡不太適合說話。既然都吃飽了，那能去你的實驗室看看嗎?我想那裡會比較安全。」

雖然不知道男人的目的，但經歷過時間沖洗過後的友誼，依然讓永華選擇保留最後的信任。

永華是高雄科大裡專攻海洋工程方面的教授，特別是在需要低可見度和抵抗高鹽鹼環境的新型船體材料方面，可以說是台灣的第一人。

為了做出最好的實驗結果，還有專門耗資幾千萬建設出一座海洋環境材料實驗室出來。

整間實驗室除了空氣過濾口外，一旦關上門就可以等同於與外界隔離開來了。

「這些年好不容易增取到經費，實驗室多了很多我們當時沒有的設備。你先坐那裡吧!」

永華說著按下遙控器啟動空調，隨後也坐到實驗桌前的板凳上。

「看來你這些年經歷了很多事情呢!當年的差點被工研院挖走的人，我居然會有能幫忙的一天。」

「……」

在環顧四週徹底安全後，男人沒多說些甚麼，就只是默默地從背包中拿出一份文件。

「你知道李教授吧?他是台灣量子領域的領軍人物，最有名的就是提出微觀的時空間可替換性。」

「恩，這我知道。但那種超前的理論物理就是理論，在工程應用上根本沒辦法使用，所以我也只是看過而已。」

「的確，目前不管是國際還是國內，各種前沿的理論都難以被應用，或多或少都有著時代難以逾越的因素在。」

在男人說話的同時，永華也開始翻閱起文件。

文件上的資訊並不是什麼複雜的學術資料，而是一份關於李教授這人的各方面研究報告。

「那麼你知道李教授還有一篇論文，因為實在太過天馬行空，所以直接被各大期刊拒絕。」

「拒絕?」

「是的，他提出基於微觀時空間的替換性，在調整一定的變量後，就可以在正常的實驗環境中，實現在宏觀狀態下的時空間替換。」

「這……」

「不可能對吧?我們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但是……你先翻到文件的第六頁。」

隨著永華翻閱著文件，就算只是粗略的看過，不出片刻，疲憊的汗水就沿著他的臉頰緩緩落下，混雜著困惑與勞累的表情也隨之浮現。

「這份文件裡的圖片是……?」

「我只能說都是真的。」

就算是已經見識過許多事物的永華教授，也難以理解那一份宛如電影場景，但是卻格外寫實的圖片。

圖片裡是一間實驗室，只是異常的凌亂。

昏暗的光線與黃昏的柔光毫無維和的銜接在一起，潔淨亮白的實驗室和復古褐色的牆壁拼貼在一起。

看上去就像是某個雄孩子，將來自不同年代、地點的照片碎塊隨意剪貼成的。

「去年九月，李教授的實驗室發生爆炸，這張是爆炸過後的現場照片。」

「爆炸那件事我有聽說，但這張照片怎麼看都不合理，這應該不是什麼新的愚人節玩笑吧?」

「圖片可以修改，聲音可以模擬。的確，我沒辦法給你任何的解釋，但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助。」

「那我能如何幫你?這事情有點魔幻，難道是某本小說的情節?」

面對著永華嘗試改變氣氛的玩笑，男人臉上沒有半點的浮動。

「真希望這都只是小說情節，那就輕鬆多了，因為小說的結局都會有英雄拯救世界。」

男人說著冷冷哼了一聲，然後繼續說道。

「照片裡的區域已經被徹底封鎖，無論是肉眼可見的生物，還是最微小的微生物，在爆炸區域內都無一存活。如果直白點講，爆炸區域內的一切都被撕裂開來，但那並非是物理意義上的撕裂，而是來自空間和時間本身超過生物適應極限的撕裂。」

三維的空間加上一維的時間，形成了人類感官中所熟悉的四維空間。

空間與時間本來就是一體的，簡單點可以將人類所處的空間和時間都想像成氣球上的一點，而這座實驗室就是氣球的破口。

破口處會近乎永久的不斷外洩龐大到難以被估計的能量，將空間和時間的一切絞碎混合，並將所有嘗試進入的物質吹飛到一切都毫無意義的虛空中。

這種能量比起應用質能方程的核子能，還要更加的恐怖且巨大。

如果說核彈只是灰燼中的火花，那麼那場發生在實驗室的爆炸就會是火山的噴發。

「時空間撕裂?歐洲強子對撞機都撞不出黑洞，一間小小的實驗室怎麼可能做出來?那所需要的能量根本難以估計，更不用說台灣的電網是如此的脆弱。」

但自從人類步入文明社會以來，所遇到的所有問題幾乎都是能量來源。

木材燃燒火焰，煤炭帶動蒸氣，燃油推動內然引擎。

文明的進步伴隨著能源的運用進化，只要人類還沒在能量領域有所突破，整個文明就不可能有足夠干涉空間的能量。

「而且如果李教授真的成功了，這項研究可是比核融合、大統一理論都還要來的偉大。」

「的確很偉大，但……現階段的人類還沒辦法乘載這份成功。」

「乘載?你是說，這個理論還不該出現嗎?」

「你仔細想想。在理論物理爆炸的二十世紀，那些被科學家賦予希望的理論，最終的結果就是催生出核彈、氫彈，緊接著就是軍事競賽和冷戰。我們差點要因為科技，退回到石器時代。」

「但那是因為戰爭，美蘇和同盟軸心需要擊敗對方才催生那些錯誤的科技。現在是和平的年代，國與國的全面戰爭早就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看著天真到不能再天真的雙眼，男人沒有繼續否定永華。

──果然那位期許世界和平的青年還是沒有變化。

科技催動著文明的發展，同時也在催化著新的戰爭。

一旦科技使用錯地方，出現在錯誤的人手中，那麼不管是哪種科技都將擁有屠殺生命的力量。

面對著滿臉茫然語氣略有激動的永華，男人在冷冷一笑後接著說道。

「你果然是最佳的人選。」

「咦?你……故意的吧?」

「不否認。」

「……」

在男人的記憶中，要讓他最好的朋友快速了解狀況，那麼無限接近爭吵的辯論就是一個好方法。

至少還是兩人還是普通大學生時，空堂的時間就經常這樣打發時間，然後隔天就進衛保組了。

「算了，真的太久沒見面，都忘了你有謎語人的天份。」

永華無奈的笑了，枯燥的學術研究幾乎讓她忘記笑容的樣貌，但經歷時間洗禮的堅固友誼，還是讓他再次找到難得的笑意。

「所以簡單說，你認為李教授正在實踐的理論太過危險，所以需要我去阻止。」

「不用，你不用阻止他，那樣太危險了。你可能很難想像，但為某一事物奉獻一切的瘋子，到危急關頭也是會狗急跳牆的。」

「那我要?」

「你不是說這是偉大的事嗎?所以你就不用想太多，盡可能協助李教授，然後發生危險前通知我。包不准下個諾貝爾獎得主就出現了。」

男人說著拍了拍永華的肩膀，然後將一封緊要關頭才能打開的信件留下後，他就又再次沒留下半點蹤跡的離開了。

就像以前一樣，再次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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