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kiss the rain》─YIRUMA
※星之雨系列、之四
『青峰君，快點過來喔──』
那是誰，誰在叫他的名字？
為什麼那個人的聲音讓他有種莫名懷念的感覺？
『青峰君，再不快點要來不及了喔──』
他像是從水底往上看，水面上上下下起伏，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像是夏天的游泳池，集中了全世界所有的藍，藍到沒有一絲別的顏色可以加進來。
可是那藍之中又有股透明，瀲灩成最讓人心蕩神馳的波光。
『青峰君在想什麼呢，叫了好幾次都不回我。』
那是誰，皮膚比他所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來的白皙，淡櫻色的嘴唇彎起一個柔軟的弧度，細巧的下顎線條勾勒著那年夏天所有記憶中的美好。
他愣愣眨著眼，虛幻如同影子的少年站在他眼前，平靜的水藍色眼眸收著微微的促狹，平時不輕易表露情緒的面龐此刻勾起了淺笑，生如夏花。
『那個，我……』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想講的話，幻影般的少年突然又消失，如同一陣泡沫似的，眨眼就失去了蹤跡，而下一瞬間，場景忽然轉換到一座小公園裡。
他站在鞦韆架前，而那個少年則是坐在鞦韆上，慢悠悠地盪著鞦韆。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鞦韆慢慢地盪著晃著，劃出鐘擺45度蕩漾的弧度。
『青峰君……』
他聽見少年呼喚著自己的聲音，輕巧的像是一陣風的嘆息，不仔細聽的話就會消散在空氣裡。
那是誰，水藍的眉眼總是帶著寧靜的氣息，與自己在球場上契合到不行，總是喜歡閱讀著大部頭的文學作品，說話愛使用敬語可是卻常常可以把人氣得半死。
他伸出手想觸碰鞦韆架上的少年，可是卻在指尖觸到的那一剎那化成一陣空氣中的漣漪，靜靜地擴散到沒有邊際的地方。
『啊……テ……』
無意識脫口而出的音節，是誰的名字在唇邊流連不去？
下一個眨眼，他發現自己站在街角，路邊的景物很熟悉，那是他中學時每天上下課必經的地方。他低頭一看，發現連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了中學時的制服，白色長袖毛衣與天青色襯衫，像是天空的顏色。
他困惑地想要去觸碰，卻後知後覺地發現手上還拿著一根香草口味的雪糕，雪糕看起快要融化了，半液態狀的往下滴，像是融化的冰淇淋，或者香草奶昔。
可是，這應該不是他會買的口味才對。
下意識地回頭，期待的視線往身後尋找著一抹記憶中總是在自己身旁的身影，當水藍的少年宛如幻影般出現在視線一角時，莫名的，他忽然安心了下來。
『喂──』他張口欲呼喚少年的名字，卻突然沒了聲音。
因為他發現他居然想不起少年的名字。
怎麼會呢，明明應該是很重要的存在，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絕對不可以弄丟才對……
可是他真的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算了。生性大剌剌的他決定忽視潛意識裡所感受到的那一抹不安，咧著笑朝向少年揮手，充沛響亮的聲音即使隔了大半條街也依然清晰。
『喂，快點跟上來啊，不然要丟下你了……』
存在感薄弱的少年卻只是定定看著他，好遙遠好遙遠的眼神，他突然覺得少年距離他越來越遠，遠到即使伸長了手也無法捕捉。
人群熙來攘往，光與影浮動掠過，周遭的時間彷彿被慢速播放，聲音被阻隔，他發現一切好像只剩下那少年跟他被包圍在氣泡裡頭，與外在的世界隔著一層透明的阻隔。
『青峰君在說什麼傻話呢……』
他看到那少年靜靜地開口，蒼白的臉龐上籠罩著虛幻的光影。
少年在遙遠的過去對他微笑，輕軟的、像是隨時隨地都會消失不見，讓他再也找不著。他曾經經歷過那樣的痛，迷失在一片黑暗中，孤獨的好像怎樣也無所謂。
啊，對了呢……怎麼會忘記呢，忘記那個對自己來說無與倫比的存在。
他臉上揚起欣喜的笑容，伸出手就想要呼喚那個名字，可是少年下一句話卻讓他臉上的微笑瞬間凝固。
『我早就被青峰君給丟下了，不是嗎？』
青峰大輝醒了，是被嚇醒的。
高大的黑皮膚男人從夢中清醒的瞬間是從床上彈起來的，過於巨大的震動連帶著驚醒了睡在一旁的同居人。
「青峰君……地震了嗎？」黑子哲也揉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他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看著身邊不知道是哪根不對勁的戀人。
青峰渾身都冒著冷汗，夢境尾聲留下的驚嚇讓他久久不能釋懷，身體好像也跟著回憶起那時候的惶恐與不安，彷彿身陷泥淖一般的困境。
他翻起身，突然把黑子一把撈進懷中。
「唔、青峰君？」
黑子有點困惑，不過體貼向來是水藍青年的優點。他沒有多問青峰這樣反常行徑的緣由，只是伸出了手回抱住了擁抱著自己的男人。
青峰覺得心臟還在狂跳，腦海裡一直重複播放著夢境中的片段場景，學校的游泳池、住家附近的公園、回家路上必經的街道……每一個出現在夢中的地方都是曾經他跟黑子有過最多回憶的地方。
可是那些曾經美好的回憶卻相形之下更襯托出來後來他們分道揚鑣時的冷漠跟殘酷，儘管黑子用盡全力總算挽回他，可是卻怎樣也不能抹滅他曾經那麼冷漠無情地推開少年的事實。
雖然黑子說早就不在意了，可是他知道驕傲敏感如黑子肯定在那個時候徬徨了很久吧，無法跟任何人求助，找不到未來的道路。
「哲……」
當那聲模糊的呼喚從口中喚出之時，黑子覺得抱住自己的手臂一下收得更緊了。他想了想，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青峰健壯黝黑的手臂。
「青峰君、做惡夢了對吧？」
青峰沒有回話，只是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邊，溫熱的呼吸一下下吹拂著皮膚，像有羽毛輕輕在搔癢似的。黑子也學著青峰那樣把頭靠在對方身上，閉上眼一下下數著從皮膚底下傳出的脈搏。
「可以告訴我做了什麼夢嗎？」
青峰沉默了下，很久很久以後，微微沙啞的嗓音在安靜的臥房內響起。
「我……我夢到以前的事了，我們還在帝光的時候。」青峰的聲音稍稍頓了下，然後有些艱難地說出下面的話，「然後……然後我夢到哲你說我早就丟下你了。」
黑子微微睜開眼，青峰在說出那句話後就安靜了下來，什麼也沒再說，只是無聲地把他抱得更緊，像是怕懷中的這個人會像夢中一樣突然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笨蛋青峰君，那只是夢而已。」
「我知道啊，只是還是會覺得不安……像我現在抱著你，可是我還是常常會覺得你有一天會不見，然後我再也找不到你。」
因為被抱著的關係，所以黑子無法看見青峰的表情，但是從男人語氣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微微顫抖和將他緊緊抱住的舉動，黑子可以想見男人是用什麼樣的表情在說這些話的。
──大概就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害怕著心愛的事物會有一天從自己身邊消失的惶恐吧。
黑子沒有接話，只是張開嘴──狠狠地咬了青峰一口。
「啊痛！哲你搞啥啊？！」
剛剛多愁善感的文藝峰消失，青峰又變回了平時的模樣，看著青峰作勢要修理自己的凶惡樣子，黑子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當然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的青峰看到黑子臉上的笑火氣就更大了。
「哲你這傢伙──」
當青峰一把摟過黑子並伸出手狠狠揉亂那頭水藍的髮時，黑子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讓青峰安靜下來。
「青峰君這樣子就很好了。」
從青峰的手中掙脫並坐起來，黑子伸出手捧住青峰的臉，水藍的眼眸裡滿滿都是認真，唇角揚著淺淺的弧度，笑得非常漂亮。
「我所認識的青峰君，不會因為一些事就猶豫不前，他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喜歡籃球的就不會是壞人，偶爾會鑽牛角尖，可是大部分的時候不會考慮這麼多，只照著自己的心意去生活，非常任性，可是這份率性卻也是我所羨慕的。」
「我之所以那麼拼命就是想再看到一次這樣的青峰君，不管是不是王牌球員、不管是不是年度MVP，單純只是這樣的青峰君，才是我所喜歡的人。」
被黑子罕見的多話給嚇住了，青峰愣愣地聽著這一大串剖白，來自他的影子和戀人內心最真誠的話語，不知不覺間唇角都上揚了。
「嘖、哲你說這些肉麻話幹嘛啦。」青峰故意粗聲粗氣地說道，好掩飾黝黑面龐上的紅暈以及因為喜悅而微微上揚的語調，難為情的同時，內心的鬱結好像因為黑子所說的話而一下子散去，沉重的心情突然輕盈了起來。
「才不是肉麻話哦。」
黑子微微一笑，再度伸出手抱住了青峰。
「一直一直、都是這麼的喜歡著青峰君啊。」
就是因為一直都如此堅定和純粹的喜歡，才能讓他們在一度斷掉連繫後又重新接續起曾經的牽絆，而且變得比以前還要更強大堅定。
象徵過去的砂時計已經不再往下掉落沙子，束縛著他們的過往就此定格於記憶中，他們接下來邁出的每一步都屬於未來，屬於他們兩人獨一無二的未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生不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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