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正:不是熊本屋,是熊谷屋
02.
距離鯊魚事件已經過了一天半,意即黑子老師的死線截稿日已經近在眼前。赤司總編如今正在黑子老師(與他的)家裡押著老師寫稿,如今無論是黑子和稿子或是赤司和黑子之間的戰況都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經過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夜晚之後他們再次迎來了隔日的日出,曦光從窗簾的縫隙灑入房內,緩緩地在地上橫出一道光軌,照在黑子熬出黑眼圈的臉上使他更顯得蒼白憔悴。簡直就像是發育不良的吸血鬼似的。
「征君,明明上一期的稿子也才剛交上沒多久,請問我們為什麼又要這麼辛苦……」黑子瞇了瞇眼試圖抵抗越發燦爛的陽光,纖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聲一聲的脆響,時不時停下來支著腦袋思考的模樣似是聊勝於無的抵抗。在家裡只有他和赤司兩人的時候他向來只喊赤司征君,而與之交換的則是赤司則會喊他的名字哲也,算是他們身為戀人的默契。
「哲也,我得告訴你,你現在得這麼辛苦全是因為你前幾個星期偷懶的關係。我已經把你的出版計畫排得很鬆散了,當初選擇走上職業作家這條路的可是你哦。」
那廂赤司在廚房煮著早餐,半開放的空間讓他有充足的視野可以看見正賴在客廳沙發上逃避的黑子——畢竟他的工作得等黑子老師交稿之後才能正式開始,現下他只能替黑子張羅飲食,還有盯著他讓他不要偷懶。培根在平底鍋上滋滋作響,很快煎出了滿室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赤司熟練地將煎得剛好的培根和荷包蛋從平底鍋上鏟起放入盤子,另一手從旁邊撕了幾片新鮮的蔬菜做為點綴的擺盤,幾秒鐘後遠些的烤麵包機叮一聲跳出了兩片烤得酥脆的吐司,被抹上了奶油後一起裝進了盤子裡。
「唔……可是這個計畫明明是宣傳部……」黑子的臉已經完全改成蹭在柔軟的沙發面上,螢幕上的游標顯然已經在原地停留了不知道多久。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在沙發狹小的空間翻了翻,手掌抱住放在沙發上的外星人熊熊靠枕,眼淚蓄積在眼角沿著面龐滑下,而後被他胡亂地抹了抹留下了不明顯的緋色。
「當初信誓旦旦說沒問題的可是你啊。」
畢竟也已經是五月多些,離暑假已經不算遙遠,出版社想藉此推出新的企劃用以拉抬人氣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而在赤司所負責的文藝類小說部門,人氣最高的首推黑子哲也,因此宣傳部會要求黑子以整體的夏日企劃進行撰稿或是推出新系列的刊物也是理所當然的。今年的運作模式是前者,故工作量嚴格來說比起往年推新系列時輕鬆許多,赤司本想替黑子推掉這事,但本人看上去似乎興致高昂,因此再三確認後赤司還是代黑子接下了這份稿件。
——接著也不用贅述了,美好的願景還是成了空談。
在這句話之後,黑子在赤司能看見的角度不明顯地扁了下嘴,然後才從沙發上拔起腦袋,抱枕被他抱在懷裡,繼續打一句話發呆三分鐘的緩慢前進模式。
大家都知道的,作家基本都有拖延症的毛病,可能還會併發一點懶癌,只是症狀嚴重或是輕微罷了。黑子哲也正巧就是屬於非常嚴重的那個等級,只要赤司的視線離開他三分鐘或是只要短暫地沒有緊迫盯人,他馬上能開小差,推特滑了一輪又一輪,聊天視窗開了一個又一個,但就是沒有要交稿的文件檔。
所以當赤司逼著黑子熬了一天一夜的現在端了兩杯咖啡(黑子那杯加了很多的糖和牛奶)以及熱騰騰的早餐回到客廳時,看見黑子已經再度換了個姿勢窩成一團開始看推特,然後盯著螢幕流口水時,他也早已見怪不怪。
「老師,今天下午五點就要截稿了,您又在做些什麼?」赤司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杯盤後揉了揉黑子的腦袋當作安撫,下一秒插起切成小塊的荷包蛋塞入黑子的嘴裡。
「征君。」黑子眨眨眼,嚼了嚼嘴裡的荷包蛋吞下後轉過視線盯著赤司,表情看起來很無辜、很乖巧(其實是死魚一樣的面癱,但赤司就是有辦法從中分辨出黑子的情緒)。他轉過他的筆記型電腦,指指時間軸上顯示出的照片,「粉紅色鯊魚。」
照片上赫然是前幾天那間元祖熊谷屋推出的鯊魚……的粉紅色版本。赤司粗略看了一下說明,簡單的說就是五月五號兒童節的特別版本。而且也只賣那一天,數量限定。姑且不論這鯊魚其實跟他們昨天或前天才看過的,除了顏色以外長得一模一樣這件事,赤司看著螢幕上那可愛的顏色只覺得這到底是不是加了太多食用色素。
不過看起來,黑子老師對此很是心動的樣子,然而這招對身經百戰、從中學一路看著黑子到現在的赤司總編來說,早就一點用都沒有了。
「他不開通販耶……」
「你不好好寫稿,別說鯊魚,連金魚我都不會買給你。」赤司面無表情,三兩下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另一手奪過黑子的滑鼠強制關了他的推特,然後把他剛剛寫到一半的文檔叫了出來,從上頭顯示的文句判斷,這個故事目前只進行到約三分之二的情節,後面仍是一片雪花白,內容物可能還在黑子的腦袋裡飄,「那麼請老師告訴我,您什麼時候要交稿?別說人事部那邊,所有的讀者都在等您哦。」
那敬語根本就是從牙齒縫裡咬出來的。
黑子像小倉鼠一般鼓起了臉頰,又埋回了他的筆電螢幕後面,手掌從後頭伸出來拿走了屬於他的咖啡拿鐵和早餐,一邊嚼著一邊細細碎念。
「我想要粉紅色鯊魚、粉紅色鯊魚、鯊魚、鯊魚……」
任性模式on。赤司很頭痛,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雖說經過了這麼多年,黑子也只會把自己任性的這一面展露在他眼前,在他眼裡黑子這副模樣可愛歸可愛,但套用在正事上可是一點效用也沒有的。凡事講求迅速果斷的赤司端起他丁點糖奶都沒有的黑咖啡喝了一口,按開了電視的早晨新聞後才緩緩開口。
「哲也如果趕快把稿子寫完,也許過去時還沒有賣完也說不定。」他又是伸手揉了揉那個正用他的方式對自己鬧彆扭的淺藍色腦袋,換回了專屬稱呼如此安撫。
「真的不能先買完再回來寫嗎?我保證我這次一定會寫完的。」黑子小聲地詢問,試圖再爭取一下關於粉紅色鯊魚這件事情。之前的藍色鯊魚他只享用到半隻,他之前也很努力的把那一份交上去了,這一次總可以給他多一點了吧……
「雖然我很想答應你,但可惜的是,您的保證已經失去信用了,老師。」
面對不動如山的總編輯和戀人,黑子又努力看了幾秒,最後還是只能埋回稿子山裡面對他因為玩物喪志而落下的進度。
赤司滿意的勾起笑容,在沙發上交疊起修長的雙腿。
「完售了……」
「所以下次早點寫完稿才有點心。明白了嗎,我的黑子老師。」
「嗚。」
這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雖說黑子後來還是準時交上了稿子,但等赤司做完總校對並讓黑子全部修正完成,而後同整個編輯部、印刷廠、宣傳部一一核對時間確定沒問題時,時序也已經是離最終截稿死線剩下三個半小時的下午,直到他們兩人用最快的方式趕到仙台時,理所當然的,限定版的粉紅色鯊魚早已經銷售一空,連麻雀都沒剩下半隻。
黑子看著空蕩蕩的櫥窗,看上去有些失望地耷拉下了腦袋。清秀的臉難得表現出明顯的失望表情,但就算是這樣粉紅色鯊魚也不會憑空再出現一次。赤司看著失望的黑子,手掌牽上對方小一點的掌心,穩穩地十指交扣,領著黑子慢慢地往車站的方向走去。
「但工作結束了不是挺好的嗎?」
「老實說,這並沒有讓我比較愉快……」一貫常用的敬語如今也說得有氣無力,看上去是真失望到了個點上。黑子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頭,猶豫地瞥了眼相牽的手掌,最後還是選擇由著對方與自己相貼著掌心享受著那份溫暖。
「那麼,回東京之後帶你去買你喜歡的那間店新推出的焦糖冰淇淋聖代吧,記得你說想吃很久了,是不是?」赤司無奈地笑了笑,還是祭上了替補方案。人總是要有點獎賞才能繼續往前,何況是這樣嗜甜的黑子老師。再說這次雖然依舊是趕到最後一刻,但總歸來說事情既然有乖乖做好,自然還是需要獎勵的。
而且編輯部排出的最終死線其實代表著能讓後續的工作還能維持在「能夠應付的忙碌」的程度,因此也不會給後頭的人添上太大麻煩。
聽見焦糖冰淇淋聖代,黑子那雙藍色的眼又再次燃起了光彩。
「征君,食言的話下一次就不準時交稿了。」
「……哲也還真是越來越敢說了啊。」
赤司似是想要威脅地彈下黑子的額頭,不過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好不容易又度過了一個關卡,現在,就讓他的黑子老師做個不可能實現的美夢吧。
亮起的街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最後在遙遠遙遠的末端交匯成一點,看不見那如水一樣的歲月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