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徹並沒有被這件事影響,無論別人怎麼看他,他依舊心如止水,心情絲毫沒受影響,成績也一分都沒有掉。他始終維持在第一名的寶座上,讓校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而周文表面上聽從媽媽的話沒有跟他來往,卻時常在夜裡爬窗去找梁徹,像往常一樣聊天。周文曾以為梁澈承認出櫃,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但他也沒聽梁撤說過,便好奇地問:「梁澈,你有喜歡的人嗎?」
周文在知道梁澈的性向之後,難免也尷尬過一陣子。但多年來的交情,再加上梁澈跟以往沒什麼不同的態度,讓他很快就接受這件事了。
梁澈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道:「為什麼這麼問?」
「我最近看了那個……什麼小說,兩個男的在一起的那種……」周文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他為了更加了解梁澈,為了更貼近他的生活圈,其實也私下查過資料,只是希望梁澈不那麼孤獨而已。雖然他也想像過在未來的某一天,或許會跟梁澈若無其事地談論起男朋友的話題,雖然到時候肯定會有些尷尬,但既然他接納了梁澈,他也會努力地去適應這一點:「不都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所以才出櫃的嗎?」
「你是不是奇怪的東西看太多了。」梁澈沒正面回答,倒是輕飄飄地轉移話題,「那種書別看,內容大部分都不是真的。」
周文也沒有察覺梁澈是在轉移話題,只是「喔」了一聲,又說:「那如果你以後交了男朋友,一定要告訴我啊。」
梁澈沉默地看了他一會,才說道:「好。」
又過了一年,在他們兩人都升上高二的時候,周文已經能自然地跟梁澈開玩笑了。他時常說自己學校的事,大概是因為跟梁澈在一起久了的緣故,他也下意識地會去觀察其他男孩子。他說他們學校有個校草,跟好幾個女孩子都有曖昧,私生活很亂,叫梁澈不要學。他又好奇梁澈將來會找什麼樣的男朋友,還問他喜歡哪一種類型,他可以幫忙找找。
梁澈無奈地問他:「連我交什麼樣的男朋友都要管,你是想當我的媒人嗎?」
周文根本沒有多想,順口就接道:「還不是因為你的男朋友一定要我們兩個都喜歡才行,要不然吵架怎麼辦?」
梁澈聽後笑了:「誰跟誰吵架?我們三個人吵架?」
「就是不能三個人吵架。你想想看,我是你的好朋友,要是我們常常待在一起,讓你的男朋友吃醋了怎麼辦?」周文說完之後自己也頓了一下,感覺好像哪裡不對?
梁澈沒有接話,但臉上露出微妙的笑意,神情近似調侃。
但正是梁澈這樣的反應讓周文想明白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他跟梁澈是從小到大的竹馬,就是因為認識太久了,久到他沒有思考過兩人以後要分開這件事。總以為兩家住得近,往後也是會這樣繼續下去的。
這時梁澈才說話了:「所以照你的意思是說,以後你找女朋友,也要找我也滿意的人就對了?」
「差不多吧。」周文回答得沒什麼底氣。照理說應該是這樣才對,他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茫然。
梁澈又問,說話像繞口令一樣:「那我要是都沒見到滿意的該怎麼辦,你不就得單身一輩子?又或者你要是都不滿意我的男朋友人選該怎麼辦,我不就得單身一輩子?」
周文低喃道:「我才不會這樣……」
梁澈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脫口而出:「真要是這樣,還不如我們兩個湊一塊,省得麻煩。」
「梁澈,你知道我不是──」周文急著否認,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小心翼翼地去看梁澈,好像怕惹他生氣一樣,又好像他怕誤會,自己並不是排斥同性戀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但他就是怕,好像有什麼事情一旦承認了,就會全部崩壞。
梁澈什麼奇怪的反應都沒有,只對他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跟你開玩笑的。」
周文沒有再接他的話,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覺心裡空了一塊。
然而在他們各自找到男朋友與女朋友之前,就先有影響他們未來的事情發生了。
高三的某一天早上,全家正在餐桌上吃早餐,周文突然得知梁澈全家要搬家的消息。他握著餐具的手指僵住了,抬起頭來問向媽媽:「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在等梁澈考上大學吧。你也知道,梁澈出了那樣的事,他們家的人,大概覺得沒有面子再繼續住在這裡了……」
他母親後面說了什麼話,周文都沒有心思再聽了。周文這一整天上課都渾渾噩噩的,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學,周文放下書包,鎖上門之後,立即就翻窗進去梁澈的房間。
梁澈學校的校風比較嚴格,放學比較晚,這個時間的梁澈還沒有回家。但因為周文時常翻窗過來,所以梁澈也乾脆不鎖了。
周文坐在梁澈的床上,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著他跟梁澈從小到大的生活點滴,早上從母親口中聽見的話,現在才好像終於有了實感。梁澈真的要離開了嗎?
梁澈回來的時候,就見到周文待在他房裡。他只不過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了,把門關上之後,立即開了燈:「今天怎麼這麼早就……」
梁澈開了燈之後,看見周文的臉就沒說話了。因為周文的眼眶紅紅的。
「你……」
周文率先問他:「你要搬家了?」
梁澈表現得很平靜,像是早就知道了:「對。」
「為什麼不告訴我?」
梁澈放下東西後,坐在周文的身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一定要走嗎?」
梁澈沉默了。
周文其實很明白,在他們這樣的年紀,看起來已經像是個大人了,但依然沒有什麼選擇的權利:「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到了現在才說要走?明明……已經過了這麼久。」
梁澈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們說,不想影響我的學業。」
高中是很重要的時期,如果不是梁澈的心態穩定,或許他們一家人會更早搬走。大人是很要面子的生物,很多事情都可以暫時忍一忍,但就算忍耐過了,也不表示就能夠放下。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梁澈彷彿知道有些話不說,往後或許就沒有機會了。於是,他開口道:「周文,如果你讓我留下來。我就……」
「梁澈。」周文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了,沒等他把話給說完,急著打斷道,「我要回去了。」
梁澈看了他一會,最後還是沒有把話給說出口。
在這之後,周文越來越少翻窗去找梁澈,他好像猜到了梁澈到底想說什麼,但在心裡懼怕那個答案。他不過才十八歲,在遇見困難抉擇的時候,也是會有想要逃避的心態。他想,保持現狀就很好了,他跟梁澈不一定非要怎麼樣不可,或許多年以後,他們回想起現在的事,說不定都會感嘆一句年少輕狂。他又想,他還是把梁澈當朋友的,很要好的那種,所以他也只是捨不得而已,不必急著現在做出決定,他們以後一定還有見面的機會,到時候也不遲……
周文花了一個晚上說服自己了。他彷彿接受了梁澈要離開的事實,在最後那幾天,平靜地與他道別。
出發當天,梁澈站在車子旁邊,手裡拿著東西,好像在等周文來送一送他。但周文始終都沒出現,因為周文正站在二樓的窗戶邊,看著站在底下的梁澈。
雖然都是多年的鄰居了,但似乎也沒什麼人來送他們。人情冷暖,由此可見。
於是,周文看見梁澈的母親催促著道:「小澈,該出發了。」
梁澈回頭對母親道:「能不能再等我五分鐘?」
梁澈大概是知道周文不會出現了,居然跑去按他家的門鈴。周文見狀突然緊張起來,梁澈會不會堅持要見自己一面?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梁澈,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預想中的事情沒有發生,梁澈好像只是把什麼東西交給他的媽媽,然後就走了。臨走之際,梁澈好像還抬頭看了這裡一眼,但周文躲在窗戶後面,他知道梁澈看不見自己。
一直等到車子開走了,周文才恍惚下樓。周文的母親遞給他一樣東西道:「這是……小澈給你的。」
「嗯。」周文拆了包裝看了一眼,是一個他很喜歡的東西,因為覺得太貴了而捨不得買。他突然明白了,這是餞別的禮物。梁澈也不過是想親自跟他道別而已,他卻連一面也吝嗇給。
沒有人知道他躲在棉被裡大哭了一場。
而後,周文把時間都花在念書上,時間過得飛快。周文如期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學,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填志願時,竟然還是填了離家近的,坐車三十分鐘就到,可以通勤上學。
周文本來以為梁澈家裡的房子會賣掉,但奇怪的是,半年過去了,也沒有買主與仲介來看,房子就一直這麼空著,好像在等著屋主回歸。
而他也與梁澈失聯了。從梁澈離開的那一天起,他就打不通他的電話號碼。
或許周文下意識覺得梁澈還會回來,所以他才……選擇不離開。
一年很快就過去了,周文還是聯繫不上梁澈。當初梁澈一家走的時候,好像也沒跟其他朋友聯繫,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搬到哪裡去了。
周文突然就懊惱起來,他怎麼居然沒有留下梁澈的新居地址。
周文原以為時間久了之後,淡忘就好了,但沒想到他越來越想念梁澈,想得徹夜不眠。他沒有心思談戀愛,滿腦子都只想著梁澈,連他自己也察覺到自己到底是出什麼問題了。
而就在某一夜,周文彷彿聽見了什麼動靜一樣,在半夜驚醒過來。他床鋪的方向正面對著窗戶,所以他清楚看見了,在窗戶的對面,也就是梁澈曾經住過的房間,在拉上的窗簾縫隙中,隱約透出燈光。
「梁澈?」周文知道隔壁房子還沒有賣掉,所以他想也沒想,身體已經率先行動,立刻起身打開窗戶。
他把自己房間的窗戶給打開了,又打開梁澈房間的窗戶。
然而奇怪的是,房間裡漆黑一片,他剛剛看見的光源消失了,或許應該說從來沒出現過。因為不可能有人開燈及關燈時不發出聲音的,而且動作還這麼快。
周文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盯視著屋裡的黑暗,隱隱約約,總感覺好像有個人影站在角落。
然而實在是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楚,只是開口道:「誰?是誰在那裡?」
黑影沒有回答他,靜靜佇立著,沉默著。
但看那個黑影的輪廓,分明像是自己熟悉的人。周文心中一動,心裡已經有個名字呼之欲出,但他太急切了,急著想要見到他。他踩住窗框,做出要跨過去的舉動,即便隔了一年沒有爬窗,動作還是熟練俐落。
而就在他的身體墜入黑暗房間的那一刻,黑影突然衝了出來,朝他襲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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