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以後就給我好待在家裡,哪裡都不准去!」
我的母親是個溫柔的人,即便她有個混蛋老公天天打她,即便她的上司一直藉職務之便騷擾她,即便她寄以厚望的女兒將日子活得一蹋糊塗、墮落於此,她也一樣一直很溫柔
我很愛我的母親,但卻也不夠理解她,不理解她為什麼會愛上那個對她施以暴力的男人,不理解為什麼被打了,卻還是不願離婚,也不理解為什麼上司騷擾她時,她不大聲求救,但我能理解為什麼她將我關進房裡,因為我讓她丟盡了臉面。
「媽!放我出去!」
讓母親丟進臉面的人是我,我深知自己的罪惡,但絕望的我,急需一杓糖來撫平我的不安,我需要再次墜入那惡魔的口舌,任由他甜蜜的唾液舔蝕我身上的痛,那迫切的慾望牽動著我的全身,我奮力拍打著門,那躁動的慾望彷彿在說請妳聽聽我的聲音吧!
隔著門,隔著拍打門的聲音,我聽見了,另一頭那時不時傳來的啜泣聲,我的母親哭了,哭得力竭,她的人生已經那麼苦了,可我卻從未看她哭得那麼傷心,也許是因為我的墮落讓她徹底崩潰了吧!明明她曾經人生唯一的快樂是我,可現在那最後一點快樂也沒有了。
「花子,我把飯菜放在這,妳記得要吃。」
今天是我被關在房裡的第三天,母親每天都會為我準備三餐,並且只有那時我的房門才是開的,望著那大開的房門,我空洞的眼神頓時有了神氣,母親固然懂我的心思,於是又將門緊緊關上,並拉著我書桌前的椅子到我床前,緩緩的坐了下來。
「花子,妳是在哪裡交到了那些朋友啊?」
「花子,妳最近是怎麼了啊?一直不接媽媽電話。」
「花子......妳怎麼變成這樣了?」
「花子......對不起,是媽媽做的不好。」
那溫婉的聲音,如一陣暖風吹進我的心裡,她耐心問候,聲音卻因情緒而變得顫抖。
「媽!我想出去。」
飽經風霜的我的母親,以前怎麼看都覺得美麗動人,尤其是當我吸食那些粉末後,我看到她又顯得更佳的美麗了,而看到那張越發美麗的臉,我便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垃圾,我怎麼能讓她哭呢?
「對不起,媽媽不能讓妳出去。」
可此刻,那張美麗的臉卻漸漸變得扭曲,隨後她的臉開始融化,五官糊作在一團,就像融化的冰淇淋,滴在我的手上。
「不!放我出去!」
不!不行!
「放我出去。」
不可以!不能讓她融化!
「花子!」
「放我出去啊!」
「對不起。」
母親又將我鎖在了房裡。
那日過後,即便我在房裡喊得多麼的大聲,多麼的痛苦,她都沒有回應,我只能偶爾聽到她的哭聲,在我因為戒斷反應而倒地掙扎時。
以前總能愜意的任由陽光融化我,可現在看到周圍那不停向下而流的壁紙、書桌、檯燈、椅子,以及那張我與媽媽的合照,我便感到越來越痛苦,痛到身體的器官都絞在了一起
我受不了了。
在媽媽再次哭睡過去的一天夜晚,我逃了出去,當外面喧囂的氣味撲鼻而來時,我的慾望便再也克制不住了,聯絡上了強子,我帶著身上僅剩的幾萬塊,與他購買了那罪惡的糖,帶著那幾包糖,我跑往了回家的路。
這是最後一次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不知道這是我第幾次這樣對自己說了,還是這其實是對母親說的,因為我想要母親再相信我一次,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再這麼相信我了,所以母親請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一定可以迎向如我名字一般美麗璀璨的未來。
我用力吸了一口那雪白的粉,周遭的一切頓時停止了融化,重回了它原本的樣子,它們不僅重回了原本的樣子,還開始跳舞了起來,左搖右晃,隨著我腦內的音樂而動,緊接著我跟上它們的步伐,踏上鬆軟的床,踮起腳尖,跳著靈動的舞,萬物都在跟著我一同舞動。
「花子!」
當我正興奮的跳著舞時,母親也出現在了我的房裡,她重回了以往的美貌,眼神充滿慈愛,眼的周遭有些許皺紋,嘴唇輕薄,乾燥使它有些裂開,留下淡淡的傷痕,若現在要舉行世界選美的話,那大概我的母親會是世界第一美吧!
母親激動的加入了我的狂歡,我有些驚訝,並感到前所未有的澎湃,我愛我的母親,很愛很愛,直到她撲向我,將我擁入懷裡奄奄一息時,她也一樣是我這世上最愛的人。
「媽!這是世上最棒的一場派對,妳說是吧?」
感受到母親漸漸薄弱的氣息,與她那從體內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我大聲地笑了出來,原來我真的是一個垃圾啊!徹徹底底的,沒有任何質疑的,我就是一個垃圾。
凌晨1點,台灣中部發生規模7.3的地震,2,415人死於此次災難,數萬人流離失所,我又再一次的被這個世界拋棄,我毫無怨言。
當那鮮紅的血流過我的手,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消逝,當那鮮紅的血浸紅我的衣裳,我感受到了罪惡,當那逐漸下降的體溫伴隨著血流逝時,我感受到了,那熱得要命的陽光正在一點點的融化我。
「媽,這一次妳是不是不會再相信我了?」
當陰影退去,光狠狠的蹂躪了我,沙痛快的灼燒了我,我是一個垃圾,是塑膠,最終在炙熱的太陽下徹底融化,這世上再無陰影為我遮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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