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時值三更,夜幕黢黑。宵禁已過,各家熄燈滅火,沒有一處是亮的。相府一向熄燈的早,除了有時靈感來了徹夜做木工雕藝,江憶通常老早梳洗就歇下 ,今夜卻輾轉難眠。
他躺在床上,不知為何床格外的柔軟舒適,然認床的習慣讓他睡的不深,僅能虛虛的閉著眼,強迫自己入眠。
夜很深。天色幽遠冥冥,無聲地蔓延侵擾床上人。昏沉的意識中,江憶感到左前臂隱約作痛。從一陣不易察覺、點點細針輕戳般的痛感在左手臂膀處擴散,逐漸加劇延伸成侵入性的抽痛。
無法忍耐的的尖銳痛深深刻進骨髓,彷彿要把肱骨剜出一個窟窿,迫使江憶無意識的蜷縮成一團。他用力地抱住左手,無止境的痛感讓他不自覺咬緊牙根、渾身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灼燒的疼痛才逐漸退去。一開始肆意的苦楚平息,像是在被啃咬似的轉為陣陣癢意,時不時還有被不知何物的柔軟物體拂過的酥麻感。
「醒了?」一個熟悉的低沉的男聲響起。男子愉悅的嗓音顯而易見他此刻心情不錯。他低笑了一下,有磁性的笑聲蠱惑著江憶不由地理清意識睜開雙眼。
來人簡單束髮,身上披著絳紅大衣。
「聞裕?」江憶困惑,又因著前幾日的而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在這?」
「朕怎麼在這?朕在朕的寢宮不奇怪吧。」他莞爾,說著抬手輕撫他的臉龐。「倒是江相你,龍床睡的可習慣?」
「你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在你的......」江憶噎住了。
上是金碧輝煌的擺設,左有御用的緙絲羅、右方雍容華貴的山芙蓉龍涎香,至於下有...他驀地覺得身子有點涼。
他僵硬的低頭往下看。只見自己衣襟半敞,上半身的裡衣退去了將近一半。左手肩膀上還有像是被用力攫住的瘀青痕跡,和點點紅印,至於印痕是怎麼來的昭然若揭。
「...啊?」江憶的臉倏地紅了。「你你你...我...你...」他的腦袋暈乎乎的,混亂的邏輯剪不斷理還亂,「聞...陛,陛下臣不是在臣的床上嗎?怎...怎麼會在宮裡?」
聞裕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傾身把唇覆在剛咬正深之處。他接續之前的吻痕,在眼前人左手的臂膀處細細來回錯咬,留下一層新的痕跡。
「不是懷玉自己心甘情願留下的嗎?」
江憶莫名心虛的瞥到其他地方,「我......」聞裕溫柔卻強硬的掰過他的下巴,吻上那未經世事的唇。
「唔嗯!」他嚇了一跳,瞪大了眼。他想推開聞裕,但卻被擁抱的更深。
兩人的唇瓣接觸,如水乳交融。脆弱的軟肉猝不及防撞上對方的牙齒讓江憶吃痛,柔軟的觸感和眼前的男人卻讓他陌生。
他在慌亂中硬是在聞裕的嘴上咬了一口,趁著對方鬆懈使勁把他推開。
「哈啊!哈...哈......」他推了個空,滿頭大汗地從床上坐起。
四周靜謐昏暗,只有一絲寅時的熹微從窗櫺透過。是他熟悉的床,是他每日坐的書桌,上面還有前夜刻到一半的雕刻作品。
他還在他的相府,他的寢房,
發生什麼一切了然而知。
「唔......」不是第一次了......江憶縮起腳,手環繞膝頭把頭抱住。
他十三歲與聞裕相識。幼時的情誼讓兩人玩在一起、互相會懟,有時他甚至直接宿於和皇宮與聞裕同榻而眠暢聊天地,志向理念相投也讓他倆成了令人稱羨的君臣。
頭上有個疾言厲色的太傅做父親,受到嚴格良正教育的他也很少出入風月場所。雖說家裡不是沒有幫他議過親,但十七歲離宮後心繫宮內瑣事,當了丞相又忙於朝政,沒時間穩定下來。況且他秉持著結為連理的兩人要心意相通,不願辜負人家姑娘,也就都拒絕了。
江憶長嘆一聲。他躺回床上,直愣愣的看著天花板。
他和聞裕......不應該啊。
果然還是禁慾太久,上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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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淵官員做五休沐,今日不必上朝。渭羲之事說大也不算嚴重,但說小卻也詭異。宮裡收錄的大多都是詩書正傳,坊間則藏有各類稗官野史或民間秘聞。宮內有關渭羲的書籍江憶大抵都翻了個遍,打算到民間書坊看看。
京城內有很多書坊,其中最負盛名的莫過於是座落於朱雀街的軒轅閣。軒轅閣為大淵最大書坊,上至天文地理、占卜玄學,下至名家藏書字帖,甚至是風月話本、稀色春宮皆應有盡有。
江憶一進門便被聚集門口搶看新書的人群堵了個著。他本想待人擁擠的潮散去後詢問夥計,但等著等著卻不見群眾離去,反而見一本書被遺留在地上。
書本看著樸素老舊,書皮泛黃,還隱約可見被踩踏的痕跡,實在是不起眼。他拾起書,奇於封面沒有任何字。基於好奇和打發時間,他隨手一翻,卻越看越不對勁。故事的情節卻讓他莫名熟悉,感覺曾經在哪裡看過。
書中的兩名主角青梅竹馬,其中一人的父親剛好是一所學堂的先生,於是他們自小共同學習,多年情意甚篤。長大後先生的孩子決定上京趕考,謀取官職,報效國家。但五年後辭職回鄉,和好友一同接手老父親的學堂,培養下一代莘莘學子。
兩人都年輕,整日相處不免產生情愫,漸漸有了較親密的互動,徹夜共飲桃花酒,抑或躺在對方腿上互傾心事。他們互有好感,只是仍沒有人先捅破這層關係。
江憶一目了然,就是個情愛話本。雖然他沒有經驗,但兒女情長對他來說甚是平常。並非他多經情事,而是在他的觀念裡兩人相視戀愛是天經地義,婚嫁生子是家族繁衍的必要過程。若有人和他談論情愛之事,他不會像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露出羞澀地表情,反而是正經的看待此事,雖說也不會有人特意來找丞相大人談論情事就是了。
然,那是以前,自從做那個夢後江憶自己也不太確定。
見沒什麼,他欲把書歸還掌櫃時,一張紙掉了出來。那是一張手稿圖,用鉛槧勾勒出兩個人的輪廓。圖中的兩名男子身體相連,嘴唇糾纏,一眼便知在行何事。
方才故事裡那兩人,竟都是男子!
大淵民風尚保守,但也有貴族好男風收男寵,興起民間一股男風風潮,市面上亦可見斷袖的本子,軒轅閣自然不少。想不到隨手一拿就讓他拿到,還是帶圖的。江憶受到不小的衝擊,愣在那兒。
「哦喔!這圖不錯。」一個陌生的爽朗男聲自後方傳來,江憶臉一熱,「啪」的一聲用力迅速闔上書本,活脫脫像是被抓包的小白兔。
男子噗哧一笑,「隨意隨意,不就是男女行房嘛,是個男人都會看的,沒什麼大不了的。」隨即泰然收起揶揄,一臉歉意道:「不好意思,剛嚇到你了吧。」
來人衣著棕色常服,身形高大,長相普通。但江憶看著對方的臉孔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不會,是我疏忽了。」他尷尬回應。要不是他不常在大眾面前以丞相身份露面,百姓知江相之威名不知其面,一個丞相被抓到在大庭廣眾之下拿著春宮圖被傳成什麼樣他想都不敢想,那個指不定還要拿這事笑他笑個三年五年。「都說軒轅閣館藏豐富之名,什麼書都有,今日算是讓我見著了。」
男子湊近一看:「兄台手中的可是這次新進的貨?」
江憶還想給自己洗白,「我不知道,就真的隨手一拿,不知道這是...風月話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天啊!這本可是今天剛出爐的限量本子!千面首大師的最新之作!」那人驚道:「千面首可是小說界的一流,兄台不可能不知道吧!」
「抱歉,我平時不看這些的。」江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忍打斷他的熱情卻真沒聽過他說的什麼千面首。
男子沒有失望,相反他面露喜色,樂道:「那兄台能否把這本書讓給我呢?我願意付十倍的價錢。」他連忙抽出兜裡的銀錠,「既然兄台沒有意思,那我也不算是奪人所好了。」
書也不是他的,錢當然也不能收。江憶長舒一口氣,燙手山芋似的把書給了男子,他連連道謝歡天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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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憶:嚇!我不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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