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二月下旬、農曆年後剛剛開春,從廣盛集團大樓第二十八層總裁辦公室落地窗望出去,天空整片霧濛濛,遠的近的高的矮的美的醜的各幢大樓都隱在濛霧裡。沒有花非花霧非霧的浪漫朦朧美,只是又一個PM2.5指標達到紅旗的髒兮兮天空。唐鶴無聊的將視線轉回室內,聽著眼前喋喋不休的大美人對他進行疲勞轟炸。
大美人蘇安是廣盛集團的財務長,兼任唐鶴總裁的特別助理,也是唐鶴在美國讀書時的直屬學妹。一開始,唐鶴剛認識她的時候,還曾經死追活求了一陣子,畢竟一個活生生水靈靈唇紅齒白腰束奶澎的東方美人,誰不想追?窈窕淑女,不管是君子還是癩蝦蟆,都想追的嘛!但是隨著認識越來越深,那些綺麗幻想都被蘇安的嚴肅冷清打敗,逼得唐鶴硬生生將愛的小苗掐死在蘇安透視人心的眼神裡,還被迫當了幾年她的護花使者,趕走一群癩蝦蟆。照唐鶴當時的說法:這就是一個八十歲老奶奶的靈魂住在十八歲小女孩的軀體裡,簡直暴殄天物。
也不知道蘇安對情感的反應到底該算是冷淡還是遲鈍,在唐鶴認識她的這麼多年裡,她始終沒有對任何人動心,似乎一顆心就用來學習、工作。唐鶴非常激賞蘇安高強度的抗壓力、學習力、還有高智商,費盡心思總算說服她跟著自己回國工作、為他效力。從私人助理一路快速向上爬升至總裁特助。現在,她已經是獨當一面廣盛集團的財務長了。不過唐鶴常常忘了她的正職,總還拿她當特助使用。蘇安倒不以為忤,她能力強、思緒快,常常交辦下來的任務,她一過腦就能再度將工作妥善的分派出去。知人善用,她深知這個道理。
現在這個被不當使用的財務長老奶奶正一絲不苟地正站在唐鶴面前報告目前的工作進度。幾個項目跟投資案都持續平穩地進行著,唐鶴總裁聽得很滿意也很無趣。蘇安總算報告到了最後一項,而這一個專案原本是不必報告唐總裁的。
廣盛集團日前投資了幾筆房產生意,一些老董事們在過年前的一月份例行董事會上提出:想作些形象廣告來提升房產買氣。唐鶴嗤之以鼻,他不認為以廣盛集團的實力有必要加強廣告,但是為了不想跟老董事們糾結在這種無意義的小問題上,還是讓蘇安去辦了,其實他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所以當蘇安在報告工作進度的時候,他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兩句。
蘇安見唐鶴一副不感興趣的敷衍樣子,心裡為之氣結。她可是忙了好一陣子才大致敲定合作廠商,看著閒閒沒事又不積極的老友,蘇安沒好氣的丟出一句話:「那個廣告公司的導演要見你。」
「啊?為什麼?」唐鶴皺了一下眉,想都沒想的拒絕了:「我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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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也幫你拒絕了,可是那個導演很堅持,非要見你一面,說要跟你當面談談他的企劃。」蘇安平穩的陳述。
「那就換人,這麼多廣告公司,難道非得要這一家?」唐鶴揉揉發脹的額角,不耐煩的說著。他在商場上這麼久,知道很多人打著各種名號想跟自己見一面,無非就是想拉拉關係,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機會。而這個好機會範圍可廣了,上至商業機密利益共享,下至覬覦唐總的私人床位,無論是哪種,他都感到厭煩。如今,連一個隨隨便便的廣告導演都來要求見面,到底是把他唐鶴當成什麼了?動物園裡的觀賞動物,還是路邊的阿貓阿狗?
蘇安將手裡的資料遞給唐總:「可是這家廣告公司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兩三個月前才剛剛獲得廣告創意金獎,目前在業界正搶手。好多公司搶著跟他們合作,要不是我們廣盛的招牌夠大,哪能讓他們優先安排。而我調查過那個導演,其實他要見你不是針對你個人,而是他接的每一個客戶,他都要求先跟最高層會談,取得共識之後才彼此確認合作關係。這樣的工作模式是他的一貫作風。我也跟他會談過的老闆打聽過,人家是認真在談案子的,聽說很有想法,風評還不錯。你要不要試著見見他?」
唐鶴百無聊賴地翻開資料夾,裡面是夢之初廣告設計公司的介紹。其中,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出來仔細端詳。
「就是他,夢之初首席廣告導演兼公司負責人──杜見悠,就是他要見你。」蘇安瞥了一眼唐鶴手裡的照片。
「杜見悠?」唐鶴嘴裡輕聲地念出這個名字。忽然一個衝動:「好,你去告訴這個杜見悠,我同意見他。不過,他要準備好完整的廣告初步企劃,我不想浪費時間。」
蘇安驚訝地頓了一下:「好,我立刻去安排。」她以為唐鶴是怎麼樣都不會答應的,想不到短短的五分鐘情況急轉直下,他居然答應了,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蘇安怕唐鶴會反悔,急急退出總裁辦公室,打算在下班前就敲定好會面時間,盡快完成這棘手的事。
看著匆匆離去的蘇安,唐鶴再度拿起那張照片細細端詳。他確定這張臉、這個人,他是見過的,就在「月色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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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前的聖誕夜。
唐鶴剛剛跟幾個老闆談定合作事宜,應酬餐敘後,身上帶著微微酒氣,心情很好的他,並不想馬上回到自己空無一人的房子。前面不遠處有一個他常去的酒吧,他要去那裡坐坐,喝喝酒聽聽歌,虛度一下光陰。打了個電話想約那兩個在醫院工作的老友出來,結果一個倒楣的在急診值班,另一個無聊到要在辦公室寫報告順便友情支持那個在急診值班的倒楣鬼。他搖搖頭:及時行樂啊!不管,硬拉了一個出來。
約了高中死黨、遣走了司機,自己一個人慢慢散步在這個連行道樹上都掛滿了紅紅綠綠耶誕燈飾的熱鬧街道,整座城市熱情繽紛。
進了月色酒吧後,果然耶誕夜座無虛席,僅剩吧檯邊一兩個空位。其他的卡座裡塞滿了一群群瘋癲程度不同的人們,有的大聲喧譁、有的小聲調笑,也有的沉醉在情動深處、愛到無怨尤。但總歸是半開放的公共空間,太激情的事倒是還克制得住。當然,也有克制不住的,起身拉扯著就往酒吧不遠處的汽車旅館報到了。
好心情的唐鶴抿著半抹笑意、瞇著眼坐在吧檯旁注視著來來去去的人群,而人群也注視著他。
在一些商業雜誌上,為使投資人更覺得他成熟可靠,唐鶴對外宣稱自己年近四十,事實上也才剛滿三十七歲。他五官端正,濃眉大眼懸直鼻梁、微豐的唇形,足夠稱得上帥氣。而一八六的挺拔身高襯著寬闊的肩線與平坦的小腹、修長筆直的長腿搭配上合身剪裁的西服,使得唐總裁沒有中年生意人的油膩頹態,看起來反倒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幾歲。這樣的他不論在雜誌上或是在酒吧裡,也實在是令人過目難忘。
此時西裝外套已被唐鶴脫下隨意披掛在椅座後方,簡潔的襯衫鈕釦鬆開到第二顆的位置,性感又不失分寸。袖子隨興捲至肘部,手裡端著半杯威士忌,那副慵懶微醺邀請的模樣,果真吸引了許多人前來搭訕。男女都有。
對於女人,唐鶴一向是溫和有禮的。女人嘛,就是要細心呵護,就算眼前這個不合他的意,他也不吝嗇多哄幾句,確實把握切勿傷了淑女自尊的最高指導原則。若是合他的心意,他也毫無保留的顯露出他的欲望。不過,這個欲望是指維持在雙方都能接受的單純生理發洩關係。畢竟在這種地方發展的關係,大家都心知肚明,鮮少有傻子會想要在這裡找到真愛。通常,他會維持著一兩個固定床伴來保持身心平衡,但僅止於床伴關係,再往上談感情,他可就不願意了。他覺得送送禮物靠金錢就能打發的關係最單純,他不想要自找麻煩。
所以若察覺床伴起了不甘於只是床伴的心思,他就會立刻斬斷這層關係。他交際手腕高,對付起女人來當然也得心應手,那些被離棄的女人,雖然不甘心就這樣跟唐鶴斷了關係,但他出手闊綽,投其所好,人家遞過來一杯敬酒,總沒道理不接吧!再不接,後頭等著的就是一大杯罰酒了,人家唐鱷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曾經他的對手這麼說過:「唐鶴?我看他真應該改名叫唐鱷,他根本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唐鶴雖然沒殺過人沒吃過人,但對這個外號倒是沒多大反感,對他而言,鱷魚冷靜冷血,追求獵物快狠準又力量強大,倒是挺符合他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長得醜。
正當唐鶴沉溺在嫌棄鱷魚實在太醜配不上他的時候,又一個男人走過來意欲請他喝一杯。他沉著臉,朝對方搖搖頭表示自己在等人。對於男人,他可沒那麼好說話,簡單的來說,就是他對男人沒興趣。
他倒不是排斥同性戀愛,他在國外念書多年,畢業之後也曾在家族裡的海外分公司待過幾年,國外開放的戀愛風氣他是知道的,從一開始的震驚到之後的習以為常,包括自己身邊也有同性傾向甚或同性伴侶的摯交好友,所以他當真是不排斥同性戀的。但是,不排斥,不代表自己的心理或是生理會接受另一個男人。至少,他肯定自己還是對女人曼妙的軀體、婉轉呢喃的低語、渾圓細緻的觸感著迷。男人?還真沒有可以吸引他的半分目光。
唐鶴在酒吧裡等了快一小時,約好的人還沒出現,期待的熟悉歌聲也遲遲沒出現。該不會今晚不是他駐唱吧?之前幾次來都剛好遇到那個歌聲很好的男孩子在臺上唱歌,也沒記得特別去看一下歌手名字,現在想問都不知道從何問起。他隨手抓了一個路過的服務生,形容了一下那個歌手大概的長相、身高,問他這個人叫什麼名字?今晚會來唱歌嗎?服務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抱歉,先生。我這個月才剛來上班,沒見過您形容的那個人,還是我再幫您問問別人?」唐鶴對他搖了搖頭,說了聲謝謝就算了。
又往酒吧門口張望了一下,這個林晏,怎麼也還沒到?拿起手機就又撥了過去,電話一接通劈頭就問:「晏子你在哪裡?用爬的也該爬到了吧?」
「我已經在酒吧了,就坐在吧檯。」手機裡響起的是林晏一貫清冷的聲音。
「……」唐鶴左看看右看看自己正坐著的那條吧檯,就是沒看見那個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認出來的死林晏。
「請問你在哪個酒吧的吧檯?」唐鶴耐著性子問了一句。
「不就你說的夜色酒吧。」
「……」唐鶴很無奈。
「不過這酒吧感覺不太像你的風格,我看了看,沒幾個妹啊!怎麼?你忽然修身養性了?」林晏這時還沒發現什麼不對。
「我養你個頭。月色月色,月亮的月,不是夜晚的夜。」唐鶴氣得要命。
「嗄?難怪我等了這麼久你都沒出現。現在怎麼辦,我過去找你?」
唐鶴氣得無力:「算了算了,今天聖誕夜,你就在夜色好好享受吧!我也累了,這杯喝完就要回家了。」唐鶴壞心的掛了電話。
這夜色酒吧不是我的風格,可就是林晏的風格啊!就讓林晏這個禁欲高冷男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世界吧!
唐鶴掛斷了林晏的電話,確定了這個人今晚不會出現,也就打算回家了。原本他今晚興致很高,高到不僅止於平常的床伴就能紓解的狀況,他想來點不一樣的刺激感。可惜到目前為止,還沒出現令他眼睛為之一亮的性感尤物。
他想要放棄了。想就這樣帶著念想回家倒頭就睡,連將就的念頭都沒有。這種心情就像你心心念念的想吃鼎泰豐的小籠包,即使吃不到,當下也不願將就隔壁老王包子店裡的小籠包。若你將就了,那麼在吃下去的那一瞬間,只會衍生出對鼎泰豐的加倍渴望,不如一開始就不吃。
就在他剛剛禮貌回絕了不知道是第六個還是第七個搭訕者、打算喝完這口酒就離開之後,角落的座位裡忽然爆出一陣喧譁,酒吧裡氣氛熱絡,本來就是東一陣西一陣呼喊,只是這一陣喧譁似乎越演越烈,吸引著旁人過去圍觀。唐鶴傾耳一聽,居然是划拳聲。還是現在很少聽見的臺灣拳。這種拳的玩法反應要快、眼神要利,重點是拳語要喊得豪氣干雲驚心動魄。
唐鶴看著玩到嗨的那群人,似乎已經戰到最後拳王之爭了,兩個人都被鼓噪著站到桌子上預備開戰。其中一個已經喝得滿臉通紅,藍襯衫的下襬凌亂的被拉出來一邊高一邊低,那人還將領帶解下綁在額頭上象徵「必勝」,興奮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而另一個看著沒那麼醉,他的眼神熱烈、上身微微前傾,臉上帶著笑意看著對手,襯衫的鈕釦解開了幾顆,露出鎖骨漂亮的線條,修長的手指做出反覆握拳的動作像在熱身一般。酒吧內的保全原本靠了過來,但是看到一群人玩得笑得正開心,不像是要鬧事的樣子,聖誕夜也就隨他們去了,只站在旁邊戒備著。
雙方選手準備就緒之後,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氣勢十足拉了長音的:「呦……系,」然後開啟了你來我往的一陣節奏明快的拳語:「單操三星二喜七巧四逢六連三星魁鬥總來二喜八仙七巧……」出拳速度越來越快,而喊拳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其中一個高亢清亮一個中音沙啞,倒是分得清誰喊了什麼,看得出來聲音高亢的那個拳術略勝一籌,幾個回合下來,在一陣搖旗吶喊中,冠軍拳王出爐,就是那個聲音清亮有著漂亮鎖骨的年輕男人。
笑聲鬧聲持續歡騰著:「喂,剛說好了,輸了的人要上臺去唱首歌的,你別裝死啊。」有一個人踢踢那個頭上綁著領帶,現在已經癱在沙發上發昏的男人。
「算了吧!要他上臺唱歌,處罰的不是他,是我們。我才不要划拳都贏了,還要接受處罰。」一段話說得懶洋洋軟綿綿的。
眾人聽冠軍拳王發話了,想想也有道理,話鋒一轉:「那你上去啊!你好久沒上臺唱歌了,今天聖誕夜,上去熱鬧一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慫恿著,然後爆出一陣歡呼。
通常這種歡呼聲是代表有人要出來拋頭露面了。
果不其然,歡呼聲漸歇之後,從那一撥人中走出來一個笑吟吟的男子。他環顧四周,似乎很享受這樣被眾人包圍關注的目光,他站在人群中間,兩手高舉朝外搧了兩下,示意大家讓出一條路,然後優雅的邁步。
「妖孽啊。」唐鶴不禁心裡發出一聲讚嘆。
這個男孩子給唐鶴的印象就是妖。不是娘炮、不是噁心、不是變態,就只是妖。
唐鶴不是沒見過作妖的,但是妖得這麼渾然天成賞心悅目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杜見悠在眾人的注視下,藉著七八分酒意,更加大膽了起來,魅惑的眼神掃過眾人。他是這酒吧的常客,之前還曾幫酒吧的駐唱歌手代過一陣子的班,很多人都認識他。在這一波鼓噪聲浪中,他緩緩移動腳步,朝著吧檯旁的小舞臺走去。不知道這人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經過吧檯時就那麼剛好的擦撞到唐鶴,他從後方靠近唐鶴,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是你?」一口氣吹拂在唐鶴敏感的耳廓。
「……」是我?唐鶴一臉茫然。
「你來聽我唱歌。」這次是肯定句。唐鶴這才發現,眼前這個五官精緻划拳技術高超身段妖嬈的年輕男人,就是之前那個歌聲清新帶點靦腆的小歌手。他換了個髮型,所以唐鶴在有點昏暗的酒吧裡第一時間沒認出來,想不到他喝醉了居然是這副性感撩騷模樣。
「抱歉,不介意吧?」不等唐鶴反應過來,他的手從後方環繞過唐鶴、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將杯中剩餘的酒一口飲盡。然後優雅地將杯子塞回唐鶴的手中,斜睨了唐鶴一眼,挑了眉、帶著笑跳上了舞臺。
杜見悠在舞臺上懶懶的扶著麥克風架,瞇著眼環視四周,對著臺下的眾人唇齒輕啟:「準備好了嗎,孩子們?」
「是的,船長。」大家竟像事先排練過的齊聲應和。
「太小聲囉。」
「是的,船長。」一群人發出怒吼。
「……」唐鶴既震驚又無言。現場這是海綿寶寶大會師啊。
杜見悠滿意的勾起一邊唇角,笑得頑皮,有點可愛。只見他轉過身背對著臺下的眾人跟樂隊說了幾句話,樂隊十分有默契的彈奏出前奏,杜見悠就這樣以背對眾人的姿勢在臺上緩緩地隨著前奏搖動身軀,像迎風柳樹般的舒服擺動,又帶點貓樣的神祕姿態。隨後他回過頭露出半張臉,眼睛視線朝下盯著舞臺的一角,慵懶的嗓音響起。
「她 是悠悠一抹斜陽 多想多想 有誰懂得欣賞
他 有藍藍一片雲窗 只等只等 有人與之共享」
臺下響起一陣尖叫。
杜見悠配合著手勢一邊唱一邊緩緩的在臺上微微扭著腰旋過身,面對著臺下眾人。
唐鶴不由得呆愣住。調皮過後的船長挑的是一首十足女人味的歌,他聽過,原唱是個女生。但是他沒想過一個男人也能將這首歌唱得如此風情萬種耐人尋味。
「來啊 流浪啊 反正有大把方向
來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風光 啊癢」
杜見悠一手握著麥克風、另一隻手高舉著,手掌朝上,手指由小指開始依序往內收,做出幾個勾引的動作。之後,修長的手指又撫上自己的喉結、鎖骨,還微微作勢要勾開襯衫。所有的動作緩緩的懶懶的,撩得臺下的人激動的血脈賁張。
「癢嗎?」趁著間奏,杜見悠挑逗的問了一句。他的眼光掃過眾人,最後定在唐鶴身上,眼神迷離又星光閃閃。
「癢!」眾人鑼鼓喧天捶胸頓足的吶喊,好像有恨不得抓得頭破血流的一陣癢在身體流竄。
唐鶴有點驚訝,非常好笑的環顧四周陷入微瘋狂的人們,視線又轉回臺上那個身形修長、細腰窄臀的男人。不得不說,小歌手真是帶動氣氛的一把好手,他在臺上優雅的扭腰擺動,做作中又帶著自然放鬆,彷彿他骨子裡就是這副造作的模樣,若不這樣,反倒顯得虛偽了。他的聲音有一股魔力,剛剛靠在他耳邊輕語的分明是乾淨的嗓音,現在卻唱出如此慵懶性感的歌曲。
杜見悠見觀眾熱情捧場,他自信迷人的淺淺一笑,繼續往下唱。
「大大方方愛上愛的表象
迂迂迴迴迷上夢的孟浪
越慌越想越慌 越癢越搔越癢」1
最後一個音他勾了一下,好像有一個小爪子撓進大家心裡,唐鶴忽然也覺得開始癢癢的。
「癢?」杜見悠瞇著眼:「那就自己抓一抓啊。」在臨下臺前他又拋下這一句,傲嬌的一個挑眉引得臺下一陣口哨尖叫。
唐鶴一邊欣賞他的表演,一邊端詳著他。今天臺上帶著醉意的他跟過去在臺上中規中矩坐著演唱的他不一樣。他的聲音一向很乾淨,聽著就是令人舒服放鬆。唐鶴很喜歡他的歌聲,但卻從來沒仔細研究過他的五官長相。如今他仔細看了看,他毫無疑問是個好看的男人。五官線條分明卻細緻,皮膚在舞臺燈的照射下顯得溫潤光澤,無辜的小鹿一般迷濛眼睛此刻正閃著狡黠的光芒,逗弄著臺下的男男女女,明明是有意的撩撥,唇邊卻又含著單純的笑意,整個人都帶著衝突的美感。感覺明明是極端的兩種情緒,放在他身上卻又互相平衡得極其巧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成立的對立,在他身上卻是獨一無二的風情。
等到唐鶴醒悟過來,他居然給了這個男人超乎常人的高評價後,臺上的表演也告一段落。只見臺下還意猶未盡的鼓動著,而臺上的人只笑吟吟的跟樂隊有禮貌的鞠個躬,然後從容的下臺,看樣子,那男人是正朝著自己走來。唐鶴笑了笑,他並不打算給這個人搭訕的機會,今晚他拒絕太多次了,這個人也不會是例外。只是,這次他連拒絕都懶得說出口。
正當唐鶴付了帳、起身準備離開時,餘光看見正朝著他走來的男子被一個喝醉的矮壯男人攔住,原本以為那人是小歌手的朋友,但多看一眼之後卻覺得不對勁,感覺小歌手並不認識他,看嘴形像是連說了幾次抱歉,想要繞開醉漢卻被拉住不放,兩人正拉拉扯扯的說不清。唐鶴看著那人的臉色越來越沉、雙眉緊蹙,原本慵懶輕鬆的神色完全被噁心厭惡取代,身體也緊繃的試圖閃躲對方的碰觸。唐鶴轉頭看看他的那桌朋友,醉的醉、倒的倒,看來是沒人能夠來幫他一把了。唐鶴其實也想就這麼離開,多管閒事向來不是他的作風,可是就在他往外邁出一步時,他聽到那個醉鬼大吼:「你個娘炮賤貨在裝什麼?我請你喝酒是看得起你,別他媽的不識好歹。」唐鶴一回頭就看見那醉鬼猥瑣的把手往小歌手的胯下伸去。小歌手身子一偏,沒被抓到,但是他整個人又羞又氣得眼眶都紅了。唐鶴看見他指著醉鬼大罵,卻聽不清他說什麼,只覺得剛剛那幕受辱的樣子點起了自己的怒火。
唐鶴大步走去,一把推倒那個醉鬼,眼睛看著妖孽小歌手,喔!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為妖孽了,根本就是隻受到驚嚇的紅眼小白兔。
「你認識他?」唐鶴問。紅眼小兔搖搖頭。
「你願意跟他走?」唐鶴又問。紅眼小兔驚恐地瞪大眼睛,更劇烈的搖搖頭。
「那跟我走。」不等醉鬼跟小兔反應過來,唐鶴抓著人家的手腕就往外跑,而保全也正在往裡衝,唐鶴還聽到那醉鬼在地上想站卻站不起來、弄翻一堆東西,一張嘴不乾不淨的在那裡大呼小叫。
為了怕醉鬼或是他的狐群狗黨追上來,唐鶴一出酒吧看見停在路旁的計程車,立刻將人塞進後座,自己想了一秒鐘覺得就這麼把他丟下好像也不太對,索性也上了車。司機大哥問了要去哪裡,唐鶴一時也沒了主意,只好請司機先帶他們到附近可以休息的地方,想著至少先讓這個受到驚嚇的人緩一緩。司機在這酒吧附近載客好長一段時間了,像他們這樣上車後猴急要去「休息」的客人他早已見怪不怪,露出一個了然於心的曖昧笑容:「你們剛從月色酒吧出來,應該有消費憑證吧?我送你們去前面的『獵豔』,那一家跟月色有特約,你們可以憑消費證明讓『獵豔』給你們打折。」獵豔是酒吧附近的連鎖汽車旅館,計程車司機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隨即往前開去。
唐鶴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好的,謝謝你。」
紅眼小兔一聽要去汽車旅館,驚訝地抬頭看他一眼,但卻忍著沒說話。低著頭看著此時還被抓在唐鶴手裡的手腕,輕輕的轉動了一下。唐鶴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抓著人家的手,趕緊放開來。
不知道這人是喝多了,還是受到驚嚇後忽然放鬆導致酒氣上升。總之,短短不到十五分鐘的車程,小歌手居然靠著他睡著了,要下車的時候,整個人還迷迷糊糊的,任由唐鶴扶他下車、到櫃檯登記好住房,然後一路半扶半拖進房間。
雖然唐鶴是個一八幾的壯漢,但身邊這個男人,可不是什麼嬌弱的小女生,他雖沒唐鶴高,但看那個腿長,整體身高應該也超過一百八。這個人看起來修長精瘦,但靠在唐鶴手臂上的,也都是正正經經、結結實實有練過的肌肉。唐鶴半抱半拖,心裡埋怨這男人真他媽重。
唐鶴一邊暗罵著,一邊將人扶到床旁,正在想把人丟上床時,這個人卻醒了。不過說是醒了,不是很精確,應該是說有點像是迴光返照。他突然一個翻身,將唐鶴壓倒在床上,然後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手裡抓著唐鶴的領口,眼神迷離、帶著鼻音甜膩膩的問:「你帶我來這裡,想做什麼?」不等對方回答,他又說:「你真好看。」然後俯身向前。
唐鶴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像是要吻他的樣子,推也推不開,果真是喝醉的人力氣大如牛,他一時情急只好轉頭,想避免直接被他吻上,想不到這人卻胡亂的吻上了他的頸側、耳朵,尤其他將他的耳珠又吮又舔,微喘呼吸的熱氣吹撫在他的敏感地帶,撩出他整晚隱忍的火光。他氣極敗壞地想回過頭救回自己的耳朵,但唇卻被吻住了。
在他的唇被另一個男人覆蓋上時,他驚嚇得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正在跟一個男人接吻。他瞪著逼近眼前放大的眉睫,感覺自己都被逼成鬥雞眼,難怪接吻總要閉著眼,像對方那樣閉著眼……不是,我沒有要跟男人接吻啊。
唐鶴起初很氣憤,接著他又震驚於「原來男人的嘴唇這麼柔軟」。杜見悠的舌輕輕描繪著唐鶴的唇形,趁他一時閃神,舌尖進入了唐鶴的口腔,與他的舌纏繞,交換著彼此的津液、呼吸著彼此的氣息,那是一個夾帶著威士忌酒香的吻。
唐鶴忘情了,他閉上眼睛,單純著享受著這個吻,一開始輕柔,然後隨著互相探索,漸漸粗暴,氣息慢慢加重,呼吸聲漸趨紊亂,正當唐鶴覺得自己快招架不住這個溺人纏綿的吻時,一個尷尬的情況瞬間把他拉回現實。
跨坐在他身上的人輕輕扭動著身軀,隔著布料摩擦,竟也勃發!?他先是感受到對方的,然後發覺自己也……。
唐鶴這次是真的氣清醒了,他奮力一推把身上那個胡亂來的人推翻到床的另一側,怕他又會再纏上來,唐鶴握緊拳頭,打算如果那人敢再靠過來,一定一拳打昏他。
結果那人仰躺在床的另一側,毫無動靜。唐鶴覺得奇怪,該不會用力過度把他撞暈了?正想起來查看時,聽見對方傳來輕微平穩的鼾聲。
他,居然睡著了?他把人撩成這樣,然後居然睡了?跟我接吻有這麼無趣嗎?他、他、居然睡了?剛剛果真是迴光返照。
唐鶴心裡很不是滋味,滿肚子都是「居然睡了」「居然睡了」的回音。當然不是說期待還有什麼接下去的行為,就算對方願意他也不肯啊!但是對方就這麼睡著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開始反省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不夠?
此時他跟他雙雙仰躺在雙人床上,心裡的彆扭讓他氣悶,他氣自己居然讓一個男人撩出火,而罪魁禍首現在睡得跟豬一樣,還微微發出鼾聲。
說實在的,這兩件事他不知道更生氣哪件。而這個認知,又更讓他生氣了。身體的緊繃讓他像是鴕鳥的想逃避,他不想承認自己因為另一個男人而堅硬。一定是因為這一陣子太忙,好久沒發洩了,所以才一觸即發。他不願起身去洗手間解決,他忍著,他想等它自然消退,也就沒這回事了,他再等等,再等等……
唐鶴轉頭看了眼身旁熟睡的那個男人,長長的眼睫毛隨著平穩的呼吸聲輕顫著,像是蝴蝶輕輕撲動著翅膀,搧起了一陣不可感知的微風,輕輕的搧進他的心裡;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總好似帶著一抹邀請的微笑,不知道他夢見什麼,竟在睡著時也帶著笑意。唐鶴看著入神,心想:他真好看。
啊!不行,更緊繃了,他連忙調回視線,他再等等,再等等……
在意識漸漸模糊之前,唐鶴舉起手機,留下那副安詳寧靜的睡顏。
不知道睡了多久,唐鶴聽見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響,一睜開眼睛,發現窗外天已亮。而昨晚的那個男人已經醒了,正拿著手機跟唐鶴頭靠著頭開心的自拍,也不知道趁他睡著拍了多少張了。
唐鶴警覺的坐起身想搶過手機,對方身手倒也不差,一個翻身就離開床邊。他站在床旁,神情又恢復成昨晚的那個模樣,翹著小指搖搖手機說:「欸,你別緊張,我不會對你怎樣的,我只是覺得你睡著的樣子好帥呀,拍張照給我留念一下。就這一張,別那麼小氣嘛!」說到後來還帶著撒嬌的語氣,讓唐鶴不禁蹙起了眉頭,真不習慣這樣嬌滴滴的男人。
見唐鶴不說話,杜見悠抓抓頭,用手指來回指著自己與對方,尷尬的問:「昨晚,我們有沒有……?」
「沒有。」唐鶴強硬的斬斷杜見悠所有綺思幻想。本來預期這個人會出現那種「哎呀,好可惜啊」的感覺。想不到對方像是鬆了一口氣:「沒有就好,嚇死我了。」說完還拍拍自己的心口,給自己壓壓驚。
看完他一連串的反應,唐鶴簡直被氣到不行。這人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昨天就是他主動騎上來,又舔又親的把自己弄得那麼……那麼……算了,不提也罷。結果今天還一副好險他們之間沒什麼的樣子。早知道就跟他說昨晚已經什麼事都幹完了,看他還拍不拍胸口。
杜見悠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唐鶴,心裡只當這人有起床氣,並不知道昨晚自己掀起的小小風暴。他也沒打算理他,愛生氣就讓他生氣好了、愛長幾條皺紋就長幾條皺紋,我可打算要走了。
杜見悠環顧四周、拍拍屁股:嗯,錢包手機鑰匙都在,照照鏡子、順一下頭髮,嗯,還是帥哥一個,只是……他瞇著眼湊近鏡子仔細瞧,發現黑眼圈有點重,他不滿的嘖了一聲。算了,趕快回家泡澡敷臉,再補個美容覺。他轉身背對著唐鶴說:「昨天……總之謝謝。以後不見,別太想我唷!」然後開門走了。
唐鶴坐在床上看著杜見悠對著鏡子搔首弄姿,一會兒笑、一會兒嘟嘴的,看著真是莫名其妙,正想開口嫌棄兩句,那人卻說了句「以後不見」,然後開門走了。切,不見就不見,以為我很想見你嗎?
杜見悠瀟灑的邁出房門,當身後的門關上時,他掛在臉上自信從容的笑容隱去了,一個人疲憊的靠在牆上。他揉揉臉,昨天真的是喝多了,居然把自己喝到陌生人床上,而且整個過程還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努力回想,隱約還記得幾個畫面:自己在划拳、上臺唱歌、臺下人群歡呼、有一個人一直含笑的看著自己……啊!就是剛剛那個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男人,怎麼會這樣看著笑著就睡到同一張床上?下臺之後好像還發生了什麼?有醉漢騷擾、被人推擠、被拉著奔跑,然後就是他醒來後震驚的發覺自己身旁睡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其實,也不是完全的陌生,這個總是穿著西裝的男人他見過幾次,他幫酒吧代班駐唱的那一陣子,有幾次都看到那人坐在臺下很認真地聽自己唱歌,那時杜見悠對他還滿有好感的,可惜好幾次等他唱完歌下臺,西裝男都已經離開了,再後來他就沒再來了,杜見悠還覺得滿遺憾。
但是現在這樣狼狽的再次見面……杜見悠懊惱的咬著下唇,真尷尬。對方該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隨隨便便就跟人開房間的輕浮傢伙吧?
他再仔細的檢查一下自己,感覺沒什麼異狀,衣著都還算整齊。雖然他沒經驗,網路上倒也看過一些討論,說那個什麼,第一次,會很痛什麼的。杜見悠紅著臉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嗯,除了宿醉的頭痛,身體其他方面都好得很,完璧歸杜。
唉!就算是為了慶祝公司得到年度最佳廣告金獎及最佳廣告導演獎,這一場也實在喝得太過了。算啦,沒事就好。下回真的要多注意,千萬不能再這麼喝混酒了,一混就醉、屢試不爽,酒醒後更不爽。
杜見悠甩甩頭,將心裡的各種後怕及不安甩到腦後。揉揉臉振作精神又是一條自信從容的好漢。只是這條好漢還不知道等一下會因為昨晚喝酒喝到失蹤、又因手機沒電失聯了一個晚上,等到他再度出現時差點被他的好友兼合夥人趙天成打成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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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見悠跟唐鶴這兩人始終忘了,他們都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以至於日後想起來的時候,因為不知道對方姓名的這一點小小的掛念,在心中越滾越大,終究變成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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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癢/黃齡 作詞:孟楠 作曲:孟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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