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與時的編織者 - 集合之夜

那是十月的一個下午，我剛用完午餐，手機聲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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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怎麼啦？」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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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來的是我的女朋友，她叫張品妤，是我大學時期的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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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品妤說：「那個，我買的東西好像送來了，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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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好，她就告訴我東西已經在樓下。我換上便服，走下樓去，和配送員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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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是林先生嗎？這是張品妤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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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一聲，完成了手續後，就將那胖大的包裹抱回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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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品妤顯得很急，立刻打來電話，問我東西是否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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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拿到啦，我放桌上，妳回來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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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現在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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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愉悅，不知道是買了什麼好東西。我因為好奇，也就樂於答應她的要求，我舉起美工刀，三兩下拆開了箱子，放在裡頭的是件男性的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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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品妤愛送我衣服，常常跟她說不要，結果反而送得更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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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謝啦，品妤，這衣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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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下去了，話筒那側傳來笑聲。猜猜我看到什麼？我看到的衣服絕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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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變裝派對的衣服，質感粗糙的西裝，跟一個塑膠製的假牙配件。我的腦袋很快響起警報，記得月中時張品妤對我說：「好期待喔，今年的萬聖節得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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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萬聖節活動是百鬼夜行，人們扮裝走在夜市，讓平常輕鬆地場景增添點不一樣的趣味，可是對我這樣的阿宅來說，這種趣味簡直毒藥，我根本不可能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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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就表示：「妳就放心去玩吧，我可以顧家。」明明做出了宣告，但張品妤好像沒有要順我意的意思，這個扮裝禮物已經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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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不是要送我的吧？」我垂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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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呀，」她說：「不然誰會想穿這麼大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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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穿大號的衣服，但誰叫我身材就是不好，既然身材不好，就更不想到街區人擠人，我再一次做出不想去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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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品妤說：「不行！我已經跟好姐妹們約好了，她們要帶男伴來，我怎麼能不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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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我就算不答應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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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傍晚下課後，就急匆匆回來打扮自己。我想說先吃個晚餐比較好，她說不需要，因為夜市多的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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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抗議：「我是要扮演吸血鬼吧？帶著假牙怎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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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了翻白眼，說：「你不會拿下來呀？」拿下來就不像吸血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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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話找話：「而且我們不是要跟隊伍走嗎？哪有時間買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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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的，又沒有人說不行。」她開始化妝，「別吵我，你先去旁邊玩手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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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品妤將自己打扮成女巫的樣子，然後才幫我化上了妝，我有一張慘白的臉，妖精般的假耳朵，和嘴裡的塑膠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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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不舒服，可以不要牙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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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再帶起來就好了。」張品妤還要梳頭，就囑咐我去拿竹掃帚。我說：「確定嗎？拿著不好逛夜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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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高興的回：「這是一種情趣，趕快給我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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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得聽話，於是從陽台那裡取得了竹掃把，帚的部分十分寬大，稍不小心就會刺到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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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確定要帶著？」我怯怯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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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張品妤劈手奪了掃帚，在我面前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儼然是個小巫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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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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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我說：「就差不能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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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很好看，我是說妝」她笑得樂不可支，說：「沒見過你像你這樣吸不了血又胖的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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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不想去參加什麼鬼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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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大概七點左右，扮裝的人都已經聚集在夜市前面。大家排排站，我們也很快找到了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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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男兩女，都扮成了鬼怪模樣，男生是喪屍與骷髏，女生是女僕與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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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有些困惑，問：「女僕算是鬼的一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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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僕瞬間沉下了臉，說好的侍奉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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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問：「你有看過這麼色的女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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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眨眼睛，確實沒看過這麼色的女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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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調腿和胸部的露出度，就說是情趣衣服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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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乾咳一聲，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說：「喔，是魅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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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僕的臉更陰沉了。她的男朋友喪屍下意識擋在了她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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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惡魔賠笑著說：「別管他，骷髏他喝酒了……你喝太多了！」他揍了骷髏的手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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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讓我們嗨起來！嗚呼！」骷髏高舉雙手，一不小心撞到了後面的黑、白無常，兩個神色陰沉的壯漢不滿的看著我們，似乎考慮要牽引我們過奈何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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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醉了。」我忙說。黑、白無常不理我，白的那個卻倏然拿出手機，問：「妹妹，能不能跟妳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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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聚焦在女僕身上，她太漂亮了，又有那麼一點色情，如果我們是身處在地獄，那麼她光是存在，就足以讓刀山油鍋變成青山綠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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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呼聲四起，百鬼夜行的活動如期展開。我們這群魑魅魍魎就像潮水般湧入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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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已經很多人了，各個攤位都掛著像是南瓜燈籠或是蝙蝠裝飾的東西，氣氛很好，大家都很興奮。放眼望去，不論是在地或外地的，全都籠罩在一致的情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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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個攤販有各個攤販的生意。穿著布偶裝的總能吸引小孩子聚集。我們這群變裝怪物自然也有該做的事，那就是從夜市的起點走到公園的終點。一路上有吃有玩，還有免費的表演，新成立的市集區，賣著各種平常見不著的玩意，成了個約會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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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一路走，偶爾和靠近的遊客互動。這對身為阿宅的我而言，根本折磨。擺出張牙舞爪的姿勢，也不知道是專業還滑稽，竟把對方逗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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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嘀咕。從以前到現在，一碰到不如意的事情就會讓我感到退縮。我可不願意承認自己膽小，我只是務實，駕馭不來的事情，還是交給駕馭得來的人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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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章魚燒。」張品妤嚷著，不一會兒就脫隊消失了，過不多久整條手腕上就掛滿五顏六色的東西，有糖葫蘆、章魚燒、地瓜球、排骨酥之類的夜市美食。她這個時候開始嫌掃帚很麻煩了，於是她將掃帚拿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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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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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品妤皺眉：「你沒看到我拿那麼多東西嗎？幫我一下又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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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叫妳別帶了！我可不敢把心裡話說出來，所以我不甘不願的成了提掃帚的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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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見狀笑道：「喂，你拿掃帚不會有點腳色崩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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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確實是角色崩塌呢！但比起角色崩塌，我更不希望下禮拜的每一天都是崩塌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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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又說：「你看要不要讓女僕拿著？掃把很適合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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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找女僕，發現她被簇擁在人群裡面，成了每張相片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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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個情形，我實在不好意思把掃帚塞給她，更何況她的男朋友（喪屍）也怪可憐的，自己女朋友成為焦點，於是掛著一張符合角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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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還是自己拿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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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一般吸血鬼都拿著什麼東西啊？」骷髏問：「高腳杯？還是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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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什麼也不拿吧。」我說：「吸血鬼吸血要靠兩隻手輔助，就像吃雞翅一樣，才能把肉塞進嘴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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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哈哈大笑，一把摟住了我的脖子，另一隻手掐著我的肚子，笑罵：「你又在想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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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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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還是不要隨便亂掐阿宅的肚子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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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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