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淮南撥打了一個電話。
「在哪?」
「方便出來見個面嗎?」
「行,那一會兒見。」
掛斷電話,鄭淮南起身,拿起外套走出了房間。
半個多小時後,鄭淮南出現在一家酒吧二樓的小廳裡,這裡似乎是被包場了,偌大的空間除了他一個人都沒有。
鄭淮南坐下來沒多久,服務生就送上了他比較鍾愛的一款雞尾酒,像是他沒來時就調好了,一等他過來就能立刻送上。
鄭淮南拿起雞尾酒,沒喝,看著杯中色澤豔麗的酒水,轉動杯子哼笑一聲,把酒又放下了。
不到五分鐘,鄭淮南在等的人便出現在入口處。
「鄭少,真沒想到這麼晚了你還打電話約我出來,我還以為這個時間點你又約了哪位美女佳人共赴春宵去了。」
鄭淮南慢慢從座位上站起,看向娃娃臉上帶著令人不由卸下防備的笑正一步步朝他走來的朱亦,嘴角一揚,也是一笑,然後在人走到面前時,忽然一拳揮出去,直接把人打得往後一仰,連退兩步才堪堪站穩。
朱亦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向鄭淮南:「鄭少?」
鄭淮南鬆開捏緊的拳頭,視線往下,面無表情睨視朱亦,問道:「為什麼?」
朱亦人有些懵:「什麼為什麼?」
鄭淮南說:「為什麼針對陳默?」
朱亦先是一頓,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一樣,道:「鄭少,你看到網上傳的那些視頻了?」
朱亦放下捂住臉的手,此時已經能看見他的左臉偏下領的地方已經發紅並腫起一塊,足以看出方才鄭淮南並沒有留手。
朱亦扯動嘴角習慣性想笑,可一扯動臉皮便「呲」一聲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他看向鄭淮南,眼神帶著些許無辜。
「鄭少,你相信網上那些傳言?到現在為止甚至都還不確定事發的地點是不是在我所開的會所裡,網上那些人就敢把罪名安在我頭上,鄭少你不覺得這是有人在故意搞我嗎?」
鄭淮南忽然上前,一伸手抓住朱亦的衣襟,把他拎至面前後,冷聲道:「朱亦,我是不願意相信一個為了錢可以隨便出賣肉體的人所說的話,但不代表我是個傻子!」
「我會來找你,證明我已經確定視頻裡的事情就是你讓人下的手。」
「現在,朱亦,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針對陳默?」
鄭淮南手上的勁很大,被拽緊的衣襟把朱亦勒得臉上漸漸開始充血發紅,但朱亦就像完全沒有感覺一樣,只是平靜地與鄭淮南直視。
過了不知道多久,朱亦終於開口,他道:「鄭少,我沒騙你,我把陳默帶走的確是為了玩,我只是沒說要玩到什麼程度。
「鄭少,陳默就只是一個玩物而已,跟路邊的流浪貓狗沒有任何區別,連家養的寵物都算不上,就算玩死了,又如何?」
鄭淮南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冷冷地笑了,他鬆開了禁錮朱亦脖子的手,在朱亦終得自由捂住脖子直咳嗽時,鄭淮南拿起外套,頭也不回往大門處走去。
捂著脖子的朱亦看著他離去身影,神色突然變得慌張,張口就喊道:「小南哥!」
這一聲「小南哥」讓鄭淮南停下腳步。
朱亦已經多久沒這麼叫他了?在他們這小圈子逐漸穩固後,在別人開玩笑似的一聲「鄭少」叫出來後,鄭淮南就再沒聽見了。快有十年了吧。
鄭淮南沒有回頭,但他留下了一句:「朱亦,你沒騙我,但你利用了我。」
鄭淮南走後,朱亦的表情不受控制漸漸變得陰沉凶狠,他在原地杵了一會兒,忽然瘋一般把身邊的所有東西踢翻在地,冷靜稍許後,朱亦打了一個電話。
「視頻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還沒查出來?行,我再給你們一晚上時間,明天早上再查不出來,你們一個個誰也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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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亦六歲的時候,一隻養了快一年的貓忽然死了,死得很慘很慘,眼睛被挖掉,四腳被折斷,肚子被剝開腸子流了一地。
朱亦非常傷心,一直哭一直哭,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搭理他,可大家似乎都猜得出來是誰做的,朱亦後母的小孩,也是朱亦五歲的弟弟很討厭他養的這隻貓,總說要把這隻貓給弄死。
那時才八歲的鄭淮南知道了這件事,便對他說:「別難過了,我會送你一隻貓,我媽養的貓過段時間就會生小貓了。不過,這隻貓得等你有能力保護好牠後我才會送給你。」
朱亦七歲的時候,鄭淮南真送了他一隻貓,這隻貓,朱亦至今還養在身邊。
迫於輿論壓力,警方於當天晚上對朱亦名下的一家陷入輿論中心的會所開具了搜查令,並逐一對會所的每個包間實施系統的檢查和拍照比對,最後在其中一間包間裡測出血跡反映,包廂的照片比對的確和網上所傳的細節有高度相符性。
第二天早上八點,會所負責人朱亦被警方帶走配合調查,於此同時,網上再次出現大量不利於朱亦的傳聞,似乎是被什麼人在暗中推動,朱亦於生意場上的一些暗黑手段或真或假的源源不斷被揭發,把人們的焦點從淫穢虐殺事件轉移到曾經在人前幾乎完美無暇的朱亦的斑斑劣跡上。
雖然視頻事件的主角陳某已經確認在經過搶救後已無大礙,但他被這麼凌虐竟是因為得罪了朱亦這個面善心狠的惡人,那麼,一些得罪過朱亦的人是不是也曾被各種手段虐待殘害?
於是此事,一經醞釀就如星火燎原,連朱亦與其兄長為奪回家族權力殘害後母和同父異母兄妹的一些所謂祕辛被人有鼻子有眼的發布在網路上。
不論這件事最終會如何進展,經過此次輿論風暴,朱亦肯定會受到影響,於人前的口碑地位一落千丈,事業更是深受影響,再想回到從前怕是難如登天。
七個小時後,朱亦在律師的陪同下走出警局,一個人走上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車子。
早等在車上的朱亦同胞兄長朱然一支菸快抽到盡頭。
在朱亦手裡的菸沒抽盡之前,兄弟倆沒有一個人先開口說話。
坐在駕駛座上的朱然把菸頭摁熄在菸灰缸裡後,對坐在他斜後座車位上的朱亦說:「你還是年輕了點。」
朱亦望向車窗外,說:「哥,對不起,連累了你。」
朱然說:「姓陳的那邊,我已經跟肖群打過招呼了,肖群保證他不會出現指控你。」
朱亦問道:「那個老女人呢?」
朱然拿起菸盒抽出一支菸,聞言哼笑一聲,「一雙兒女,一個植物人一個發瘋,她敢出來嗎?怕不是不想要她那條老命了。」
朱然把菸頭銜在嘴裡,取出打火機點燃,抽了一口,吐出煙霧後,道:「還好這次他們沒有真憑實據,又沒人敢站出來,你把視頻裡頭露過臉的那幾個人交出去給那幫線民一個交代,過沒多久,這件事在網上肯定就會淡化,沒什麼人再提及了。這個時間你哪兒都不要去,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等事情過去就行了。」
朱亦聽進去了:「我知道了。」
朱然抖抖菸灰:「這次的事就當一個教訓,以後再遇上類似的事情,尤其是事關小南的,你不要再這麼衝動,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更周全一點。」
朱亦一時陷入沉默。
朱然一支菸抽到一半的時候,說:「你該知道,鄭家不會接受一個男人成為小南的伴侶,他也只把你當兄弟,你們倆之間永遠不可能。」
朱亦一直顯得過於平靜的面部表情終於有了些許不一樣,他雙手抱臂,呈防禦姿態,他在笑,可臉上的神色卻無比偏執瘋狂猙獰,讓人不由腳底生寒。
「沒事,既然我得不到。」他說,「那我就不允許他的心屬於任何一個人,一點點的苗頭我都不允許存在。」
朱然通過後視鏡看著後排車座上的弟弟,默默吞雲吐霧。
過於許久,朱亦平靜下來,他的視線一點一點聚集然後落在朱然的身上:「哥,有查出來這件事是誰動的手嗎?」
朱然又吸了一口菸,吐出煙霧,平淡地說了一個人名。
朱亦略顯驚訝:「竟然是她。」
朱然淡淡道:「兔子急了也咬人,不過她的手段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朱亦一臉戾氣:「她怕不是還沒吃夠苦頭。」
朱然又是一聲哼笑:「這次我們還真沒辦法對她動手。」
朱亦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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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經常鼻青臉腫的瘦小男孩會時不時跑到外邊,把帶出來的食物餵給流浪貓狗,大家都覺得這孩子心地善良,有同情心。可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在一個沒什麼人會經過的長滿雜草的荒地裡,經常會出現泥土被翻動的痕跡,裡頭,埋著無數隻死狀甚慘的流浪貓狗。
有一天,這個小男孩抱回了一隻剛被人遺棄不久,眼睛都沒睜開乖乖躺在小男孩臂彎裡的小奶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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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蘭潔坐在咖啡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整個人沐浴著春天明媚的陽光,往咖啡裡放入兩顆小小的方糖後,拿起小勺子輕輕攪拌。
這時候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一個戴著頭巾和太陽鏡的女人。
殷蘭潔頭也不抬:「要喝什麼?」
「不用。」女人摘下太陽眼鏡放在桌子上,「說完我就走。」
殷蘭潔停止攪拌,把小勺子精心地擺放回原處後,終於抬頭望向對面的女人。
「唐姐,我覺得妳這次行事有些衝動了,沒有證據,沒有人敢站出來,輿論再大對朱家那兩兄弟頂多也只是造成點皮毛傷罷了。」
女人冷冷一笑,說:「只要能把這兩兄弟偽善的臉皮扯下來一層,讓人看清他們到底什麼嘴臉,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殷蘭潔拿起咖啡杯,小小喝了一口,視線望著杯中緩慢流動的黑色液體,說:「唐姐,那個原視頻是誰給你的?」
女人沉默片刻後,說:「有人匿名寄給我的,說我肯定需要。」
殷蘭潔說:「唐姐,妳覺不覺得對方有可能是在利用妳對付朱家兩兄弟?」
女人不掩仇恨地反問道:「那又如何?」
「這樣一來,那兩兄弟遲早會查到你頭上。」
女人冷笑道:「我巴不得他們對我動手,我正愁沒他倆的證據,我早已經準備好,就看他們敢不敢來。」
女人說這話,完全是一副魚死網破的口吻。
殷蘭潔垂下眼簾,不再說什麼,慢慢喝著杯中的咖啡。
女人咬牙自顧自般地說道:「朱然、朱亦,他們徹底毀了我的生活,只要他們不死,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放過他們。」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嫁給朱然!」
女人狠狠把話說完,然後忽然看向殷蘭潔:「這些大家族裡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蘭潔,妳真的不是為了幫我對付朱家兄弟才會接近鄭淮南的嗎?」
殷蘭潔笑了笑,放下咖啡杯:「放心吧,唐姐,我一開始的確是好奇朱亦暗戀的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才開始和鄭家的人打交道,但自從認識鄭淮南後,我的確──」
說到這裡殷蘭潔眼神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她的嘴角含著淺淺的笑,塗著指甲的食指順著咖啡杯的杯沿輕輕描繪:「覺得這男人很吸引我。所以,接近鄭淮南,我不止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我自己。」
女人冷哼一聲,道:「喜歡鄭淮南?妳難道忘了他花名在外麼,妳等著看他左擁一個右抱一個,天天氣得妳肝疼吧。」
殷蘭潔不以為然地笑道:「沒被收服的老虎又野又狠,可一被收服,老虎就成了貓。」
說到這,殷蘭潔像是想到什麼:「話說回來,於這點上我還真應該向鄭淮南的媽媽多多請教才對。」
女人拿起太陽鏡:「做了這麼多年朋友,我提醒妳一句:這世界上,又能有幾個蘇欣。」
說完,女人戴上眼鏡,拿起手包,起身離開。
等女人走遠,殷蘭潔才再次拿起咖啡杯,咖啡已經有些涼了,可她卻絲毫不以為然,嘴角含著笑,沉浸在陽光中,一口一口飲盡杯中的液體。
等對方說完,肖群便掛斷了電話,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他平靜地放下了手機,打開擺在面前的資料夾,拿起筆,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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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幾次從小雪坡上跟個大雪球一樣翻滾下來,在鬆軟的雪裡艱難地掙扎著坐起來的時候,意外發現面前停留著一雙腳,臉上睫毛上沾滿了雪花的陳默抬頭一看,不是蘇決是誰。
臉有些白的陳默大口大口呼吸,人看著實在疲累,可一見蘇決第一反應就是衝他咧嘴一笑:「早啊!」
蘇決朝他伸出手:「你來這滑多久了?」
陳默剛要伸手,發現自己手套上沾滿了雪花,便把戴著手套的雙手往自己的滑雪服上連拍幾下,似乎還是覺得不夠,索性摘了右手的手套,這才把手伸至同樣沒戴手套的蘇決手裡。
「我差不多六點半過來的。」陳默腳上還固定著滑雪板,即便有人攙扶,要站起來還是有些麻煩,「現在幾點了?」
蘇決說:「快九點了。」
待陳默站穩,蘇決便鬆開了手,他火熱的手掌一離開,陳默的手似乎有些不習慣了,在原處停留了約兩秒鐘才收回來。
「那我在這邊練習滑雪應該有兩個多小時了。」難怪他會這麼累,還特別容易摔。他現在因為身體狀況不好,支撐不了太長時間的運動,所以越到後期反而越容易出錯。
「回去吃早飯吧。」蘇決轉身,走的方向正是他們昨晚住的那幢小別墅。
陳默見狀趕緊彎腰解開滑雪板固定器,然後把兩塊長長的板子抱在懷裡,踩著雪跑去撿回兩根掉落的雪杖,不顧自己還有些氣喘,一路小跑跟上蘇決。
蘇決的腳步並不快,雖然拉開了一小段距離,但陳默很快就跟上了。
等聽到身後「咯吱咯吱」踩雪的聲音近至身側時,蘇決頭也不回地道:「怎麼來這麼早,六點天還沒亮吧。」
「還好,能看得見。」陳默呼出的有些喘有些粗重的氣息在他面前開成一團又一團的白霧,「我醒來的時候天還比較早,想著反正也睡不著了,而且滑雪的地方離咱們住的地方又不遠,與其浪費時間在其他地方,不如多練習練習,說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就能學會滑雪了。」
「如果我偷偷摸摸自己學會滑雪,到時候在你面前特別帥氣地滑出來,鏘鏘──」這麼一想,陳默自己覺著還挺美滋滋的,「你一定會嚇一跳吧!」
蘇決側過臉看他一眼:「在學校裡時,你一定是那種表面上什麼都不做,但會暗地裡刻苦用功的學生。」
陳默不禁哈哈一笑。
「才不是,我其實可懶了。」他說,「在學習方面我真沒下過什麼苦功夫,學成什麼樣就什麼樣了。我現在之所以這麼努力,就是想早一點學會滑雪,這樣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滑雪,不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來教我了。
「不過,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雖然我清楚我自己想要滑到你這種水準根本不可能,但我還是想快些學會,不論是雙板還是單板,不為別的,我只是想離你更近一些,技術不用太精湛,至少能跟得上你,不至於只能待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你什麼都做不了。
「仔細一想,目前為止能讓我努力堅持非做不可的事情,還真沒幾樣。」
陳默低頭,看著自己沾著雪花的鞋尖,嘴角噙著淺淺的笑。
「追求你,就是其一。」
蘇決停下了腳步。
陳默抬頭看他,被他直直望過來的眼睛看得有些莫名,不由問道:「怎麼了?」
「在看你。」蘇決說。
陳默有些無語,廢話,他長著眼睛呢,當然知道他在看他。
蘇決很快又道:「是不是在說真話。」
陳默不由一愣。
蘇決把頭轉回去,邁開腳,繼續往前走。
陳默再次追上他:「蘇決,我說過,我不會在你面前說謊。」
蘇決淡淡道:「你不說謊,但你經常不把話說完。陳默,你總成我面前努力扮演各種各樣的人,我甚至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陳默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蘇決越走越遠的身影。
忽然,陳默快步追上去最後跑了起來,手裡抱著的滑雪板妨礙他行動了,他就索性把這些東西都扔了。
在雪地裡奔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已經運動了快一早上的陳默沒跑幾步就覺得心肺開始難受,他只能停下來扶著腰直喘氣,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蘇決大步走遠。陳默顧不上休息了,他再次朝蘇決追過去,一邊跑一邊朝蘇決大喊:「蘇決!蘇決!」
雪地空曠而寧靜,陳默的聲音完全把他們踩在雪地上的聲音覆蓋過去,然而蘇決並沒有停下來。
陳默突破了自己身體的極限,在雪地上一路飛奔,在離蘇決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伸出手,幾乎是撲過去一般拽住了蘇決後背的衣服,同時雙腳一個趔趄險些倒地。
蘇決終於停了下來。
陳默似乎是怕他又往前走,拽著他衣服的手攥得很緊很緊,緊得指節都開始泛白。陳默想開口說話,可一張口就是冷空氣倒竄入喉嚨裡的嗆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默終於不咳了,心肺也不再難受得讓他幾乎直不起身子,他抬頭,望著近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張了張嘴,聲音過了好幾秒才發了出來,他的聲音沙啞而平靜,他說:「蘇決,我……我不知道該在你面前怎麼表現……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讓你好好看看我……我知道,我的身體很髒、很髒,可我一顆心乾乾淨淨,我把它給你……我把它給你啊……」
蘇決轉過身,陳默抬頭看著他的臉,蒼白著一張臉卻依舊努力微笑著:「我知道你不會稀罕,但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給你的東西了。」
蘇決看著他的目光不移,卻忽然反手拉住陳默緊緊攥住他後背衣服的手,一使勁便把這隻手給扯了下來。
被扯開手的陳默心裡不禁一慌,再次看向蘇決的同時再次伸出手想抓住他:「蘇決……」可下一秒,陳默的雙手就被蘇決給抓住了。
蘇決擺正姿勢面對陳默,看著因被他制止雙手而無法再抓住他,臉上早已不見笑容,眼中難掩慌亂神色的男人,眼簾稍稍一垂,視線落在某個地方,同時上身一點一點往前傾。
在蘇決的臉離自己不到十公分的距離時,終於明白過來他要做什麼的陳默不由錯愕地瞪大了眼。
當柔軟的,微涼的觸感貼上來的那一瞬間,陳默閉上了眼,同時一顆滾燙的淚珠滑過他的臉頰無聲地落下。
一吻結束,蘇決鬆開陳默的手,手指在他出現一條淚痕的臉頰輕輕摩挲,過了一會兒,蘇決牽起陳默的手,帶領他走向那幢孤孤單單坐落在純白雪地裡的小別墅。
陳默的視線始終停留在他們握在一起的一雙手上。
從手開始,蘇決火熱的手掌一點一點溫暖了陳默怎麼運動也無法暖和起來的身體。
快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陳默終於想起一件事:「蘇決,我的滑雪板忘了拿了!」
蘇決說:「沒事,一會兒再出來拿。」
陳默半點異議都沒有,笑著用力點頭:「好。」
蘇決之前所說的換個地方,就是把陳默帶到了這裡。放眼所見,一整片都是私人土地,其中包括幾乎望不到邊的雪山和雪山裡頭一幢孤伶伶不是很大卻很是溫馨的小別墅。
剛來的時候,陳默以為這是蘇家的土地,可蘇決說這是他一個朋友的地盤。
再多的,蘇決沒說,陳默便也沒再問。
這片雪山和這幢別墅一直有人看守,只是在他們住進來後,看守的人便不再出現打擾,只說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一個電話打過去人才會出現。
剛開始蘇決說要吃早飯的時候,陳默還以為是有人做好了送過來的,就像他們之前在酒店裡住時的那樣。可等他脫下外套坐到餐桌前,看見桌上空空如也,蘇決走進廚房端出一杯熱牛奶和冒著熱氣的小米粥出來放到他面前時,陳默才後知後覺過來,這頓早飯竟是蘇決親手做的。
「你先喝杯熱牛奶暖暖身子,粥還比較燙,你等一會兒再吃。」
說完蘇決又進廚房,這次不僅端了另一碗小米粥出現,還端出了兩盤配粥的小菜。
陳默把溫熱的牛奶杯捧在冰冷的手裡,看著蘇決把小菜和小米粥分別擺在桌上,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地道:「蘇決,這頓早飯真是你做的?」
蘇決坐到他的對面,看了他一眼:「我會烹飪你不是知道嗎?」
陳默兩隻手輕輕來回轉動牛奶杯,眼裡全是笑:「不知道怎麼,想到我在外頭努力練習滑雪時,你在屋裡默默做了這麼一頓早飯,總覺得很不可思議,很意外,心裡頭很暖。」
蘇決也是一笑,道:「先喝牛奶吧,別空腹太長時間。」
「嗯!」陳默用力點頭,乖巧地開始喝溫度剛好適合入口的熱牛奶。
果不其然,一杯熱牛奶下肚,一直無法暖和起來的身體終於有了些許暖意。
把喝空的牛奶杯「啪」一聲擱在餐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擦去上唇的奶鬍子,陳默突然豪氣十足地說:「蘇決,那今天的午飯就交給我來做吧!」
剛吹涼一勺小米粥,正要往嘴裡送的蘇決眉尖一跳。
不過蘇決到底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說:「行,那午飯就交給你了。」話說完,吹涼的小米粥終於吃進了嘴裡。
要做午飯這件事是陳默心血來潮一時衝動,但話說出口後,不知怎麼非但沒有慫反而越來越躍躍欲試,摩拳擦掌恨不能馬上就開幹,心思壓根就不在吃早飯上了,他盛起一小勺煮得黏稠的小米粥,吹了幾口就囫圇往下嚥,嘴裡還忙著說話:「蘇決,你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菜?」
蘇決想了下,搖頭:「沒有。」
陳默又道:「那有沒有偏好的口味?有忌口或不能吃的嗎?」
蘇決仍舊搖頭:「沒有。」
陳默不由感慨:「哇,這麼不挑食啊,你小時候肯定特別好帶吧。」
陳默的女兒梁橙也有挑食的問題,小姑娘經常這不吃那不吃讓陳默頭疼得很,所以一般只要看見完全不挑食吃什麼都香的好寶寶他心裡就特別羡慕。
聽他這麼說蘇決搖頭一笑:「我小時候可不好帶,十歲之前挑食得很厲害,小舅為了能讓我多吃一口食物得絞盡腦汁。」
又吃了口粥的陳默有些意外:「真的啊?」
「嗯。」蘇決點了點頭,「我是早產兒,小時候體質很差,本身就有很多東西無法吃,再加上挑食,能吃的食物真沒幾樣。但反反覆覆就吃那幾樣小孩子肯定會膩味,所以那時候想讓我吃東西,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這反差也太大了,陳默聽得人都愣了。
說到這裡,蘇決低頭不斷攪拌碗裡的粥,讓碗中的熱氣不斷蒸騰,慢慢薰染模糊他的表情:「我小時候脾氣很強,說不吃就是真不吃,大人那種小孩不吃就餓他幾頓對我根本不管用,有一次一天甚至連口水都不肯喝。」
陳默不由慢慢停下吃東西的動作,問道:「後來你是怎麼吃的?」
蘇決笑了笑:「我小舅實在沒辦法了,就問到底怎樣才肯吃飯,我當時腦子一抽就想為難他,說小舅親手給我煮的我才吃。我小舅那時也才十一二歲吧,之前更是連廚房都沒進過,聽了我這麼說就領著我進了廚房,讓我坐在旁邊,親眼看著他做飯。」
這件事被蘇決說得淺了,那時的蘇豫是真被這倔脾氣的孩子嚇壞了,都快一天沒吃一粒米沒喝一口水了,最後實在沒招了,就蹲在他面前紅著眼睛快哭出來一樣對他說:「寶寶,只要你肯吃東西,你叫我做什麼都行,別這樣不吃不喝的好麼,你身體受不了,我看你難受我也會特別難受,你心疼一下小舅好不好?」
那時候的小蘇決看著紅著眼睛的蘇豫終於鬆了口,但還是刁難一樣地說:「我不要吃那些人做的飯,我要吃小舅做的。」
聽了他這話,蘇豫終於鬆一口氣笑了,根本沒想過這件事自己能不能完成,領著小蘇決就往廚房走去。
蘇豫是真沒做過飯,但他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尤其是要給蘇決吃的東西,他是絕不能出一點差錯的,他花了半小時來學,做了一個多小時,反復做了將近六份食物,才終於把做好的終於覺得滿意的食物端到蘇決面前。
然後蘇豫半點不注意形象的就這麼直接跪在小蘇決面前,用勺子盛起一些,滿懷期待地送到他的面前。而他當時就這麼看著一臉期待又帶著些擔憂,深怕他再次把頭扭向一邊的蘇豫,終於張嘴把食物吃進了嘴裡。
陳默問:「後來你吃了嗎?」
蘇決點頭:「吃了。」
陳默夾了些小菜放進碗裡攪散,再用勺子盛起粥吃進去,小米粥淡淡的甜味裡就多了些鹹香的味道。
陳默說:「真看不出來,你小時候這麼……」難伺候這三個字他沒說出來。
蘇決了然一笑:「我小時候脾氣可比現在臭多了。」
陳默便道:「那也是因為有人願意寵著你吧。」
小孩子不都這樣麼,梁橙也是,就是因為知道爸爸媽媽會慣著,所以總愛使小性子。
蘇決沒再說什麼。
陳默又道:「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提到你小舅了,你小時候他一直陪著你嗎?」
蘇決說:「我是我小舅一手帶大的。」
陳默吃東西的動作一頓:「可你現在完全不挑食了,這問題是怎麼改過來的?」
「出門在外,沒人再這麼慣著你了,這毛病不就改過來了麼。」蘇決笑著說完,一口氣吃完碗裡的粥,便收拾桌面,端著吃空的碗往廚房走去。
陳默見狀趕緊嚥下嘴裡的食物,說:「蘇決你把碗放著就行,我來洗!」
蘇決沒回答,可進了廚房把碗往水槽裡一放,當真沒洗碗筷,打開水籠頭開始洗手。
蘇決看著水從水籠頭裡流出變成無數小泡泡打溼雙手的時候,漸漸就失了神。
一個精緻的和陶瓷娃娃一樣的小男孩抱著個小熊玩偶站在透明幾淨的落地窗前,安安靜靜地看著樓下的一堆孩子嬉笑打鬧、撲蝶摘花。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男孩扔下他懷裡的玩偶轉身蹭蹭蹭往樓下跑,不顧身邊好幾個緊張地跟著他一溜小跑的傭人又驚又慌地讓他不要跑這麼快的提醒,跑出大門跑到後院腳踩上綿軟得不真實的草地,朝那一幫大笑大鬧的孩子跑過去,可眼見就能加入他們的時候,突然衝出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一把抱起他。
小男孩的臉支在少年仍舊有些單薄的肩膀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那幫孩子越來越遠,最後一扇厚重的大門把他與外界徹底阻擋,那之後,小男孩再沒見過一幫孩子在樓下玩鬧的場景。
小男孩挑食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也越來越不愛吃東西,大概是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不吃東西,那名少年就會跟著一塊難受吧。
當一個人走到蘇決身邊將用過的碗筷放在水槽旁的料理臺上後,蘇決這才回過神。
陳默衝他笑道:「碗先放著,我去冰箱看看裡頭都有什麼食材。」
蘇決將陳默放在料理臺上的碗筷和小勺子都放進水槽裡,再用水沖了一遍手後,抽出一張紙巾開始擦手。
這時陳默已經打開冰箱,正在翻看裡頭塞得滿滿當當的食材。
「哇,非常豐富啊,有魚有肉還有蝦,更不可思議的是這麼冷的地方蔬菜還這麼齊全。」
蘇決說:「都是空運過來的。」
陳默心中忖道:真是有錢人的奢侈。
陳默拿出一盒魚肉仔細確認這是什麼魚的肉,然後再一次向蘇決確認:「蘇決,你真的沒忌口的東西嗎?」
蘇決道:「沒有,隨便你煮什麼。」
陳默看著滿滿一冰箱的食材,想了想,關上冰箱,跑出廚房。
蘇決把用過的紙巾丟垃圾筒裡,出去一看,只見陳默拿著自己的手機按著收音鍵說道:「分別幫我查一下魚、蝦、牛肉怎麼做好吃。」
隨後手機便傳出一個女性聲音道:「好的,主人,請稍等。現在已經分別幫您查到魚、蝦、牛肉的各種做法,每個食譜的前三位都是現下最流行的吃法。現在是春季,我還幫您列出了幾種適合這個季節吃的食物。」
隨後陳默就捧著手機一邊翻一邊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全神貫注地看。
蘇決只覺得有些好笑,但也沒有打擾他,徑直走回了房間,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一看就是要出門去滑雪了。
出來看見陳默依舊捧著手機看美食視頻教程看得專注認真,知道他應該沒什麼心思再出去滑雪了,不過蘇決還是問了一句:「你還要出去滑雪嗎?」
陳默一抬頭,看見蘇決一身滑雪穿著,沒什麼猶豫地便道:「我不去了,而且我今天也練過了,既然說了要由我做午飯,那我怎麼著也要先把這件事做好才行。你去吧,沒我在一旁礙事你能滑得更痛快──啊,對了,記得用無人機拍下你滑雪的英姿,我保存下來沒事就看!」
蘇決彼時正在穿鞋子,聞言嘴角一勾,也沒說會不會拍,只是在整裝好臨出門前,還是伸手拿過了放置在玄關處的無人跟拍飛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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