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勒眉伶 - 3.斷定一見傾心之時

室中典雅十分,銅香爐中散出香煙,還有卷卷書冊整齊並列木架上,數量十分可觀。總共有三張看著叩身的雕花座,但僅二人坐於上,另外二人立站於牆側,一室靜然。

顏欣忽感胃一沉。

一少年,小身板陷入團團紅錦布中,臉掩在大片圖紙後,有些稚氣的第一感覺。顏欣的目光下移至他的右手,只見一和他一個色,也是同一條的紅線,一端綁著他,一端正在少年手裡。

那少年眉頭輕皺,想必是聽見顏欣進入的噪音吧,他抬首,竟是一鮮濃彩墨的精緻五官,杏眼波瀾,眼角微挑,挺鼻櫻唇,面容緊繃警戒,透露出一股清傲微惱。他和顏欣四目相對,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容直視：他大概在一秒內,展露了世上所有的負面情緒了吧。

顏欣尷尬的想退場,但其他三人早已鎖定目光集大成於他身:坐在正中間的長髮青年,翹著二郎腿,一勁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似的,他生的一張好臉,十分沒有土氣感,而他正感興趣地打量顏欣;站在角落的男子有些五味雜陳的看著他,立體的五官,尤其是鼻樑下的濃影,更添了一分乖戾之氣,但沒有不善的意思;身高較矮小的第四者笑臉盈盈,圓眼珠水汪汪的,臉蛋兒小而精緻,十分靈動討喜的樣子。

"哦,你就是習煤惑說的......啥啊？"坐著的青年邪邪的笑："落落？"

"你可以叫我顏欣,我比較習慣。"顏欣寒顫道。

"好吧,如你所說,顏欣啊,"青年左思右想,終於擠出一話："恭喜你,中了頭獎......"

少年扔下圖紙,怒瞪。

"好吧,我最好閉嘴,我可不想被我......'可愛'的弟弟用刀捅死,太悲哀了。"

"子涵......"角落的男子語帶警告。見到有人替他說話,少年方才憤恨的重新埋首書中。

"......"顏欣啞然。

"他不也欺負過我？你怎麼只講我呢？"名為'子涵'的青年也不像真的在控訴,就純粹想激怒他的弟弟。

"何時？"第四者問。

"他常常威脅我,讓我去死......"

"......夠了！"

顏欣不知所措。見他這般,第四者歉然："見笑了,我叫童熱那,他" 他指向青年："孟城主的大兒子,叫做孟子涵;他" 他又指向開口譴責的人："他叫優抿希。"

"還有小公子，"他向少年含首："孟稚涼。我們......沒有敵意。我個人啦。我們通常不會對客人不詭......"他補充。

顏欣看向'孟稚涼',對方冷淡的回敬一不屑的眼神。

"你所知道的嘛,習煤惑應同你講過,咱們這群人並不是凡人,"熱那道："不過咱們不會攻擊你或怎樣的,有的話......"他聳肩："就算了。"

"......"

"咱們有些人是地府裏逃出來的冤魂,像是抿希和這兒大部份的城民,"

顏欣不敢置信地看向角落一個完好的人。

"有些是天府下凡的,或者稱作'叛逃',你之後會見到大公子的童養媳,他便是天府的蛟族下凡,是一屆皇子,話說回來,你應該見過他了吧？"

"為什麼我會見過他？"

"......"

"子涵,顏欣是來處理紅線的問題罷,別讓他煩惱這種雞皮小事。"抿希皺眉道。

"知道了。"孟子涵故作正經："來處理紅線的事！收到。"

倆嘆氣。

"我可以先問個問題嘛？"顏欣小心翼翼地開口。

"請。"熱那禮貌道。

"你們為什麼不像電視上那樣,說話文謅謅的？"他問。

抿希用不置可否的眼神回答。

"我們雖然有人是從......大概是秦朝？留下的,但只要修養夠深,便不受城規拘束,能自由出入人間和這兒,所以孟府內的人幾乎都受你們文化的薰陶,不會有對話上的差異。但是我們通用字是小篆,那是二代宗主定下的規定,不可牴觸。"熱那笑道。

"所以你在這裡就是文盲,就是這個意思......"孟子涵插嘴,被抿希賞了眼色。

忽然,孟稚涼冷笑了一聲。

所有人轉過去看他。

"......幹麼？"他不爽的問,便沒人吭聲。

"言歸正傳,"熱那試圖挽回現場："......先坐吧,我們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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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抿希忽然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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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聞天頂一陣破碎聲,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天花板應聲破裂,一瞬間木屑四濺,跌落兩身影,重重摔至一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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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大公子,孟之眠,還有繆奉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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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呦我去,孟之眠！你壓到我了！起開！"

"你躺在我的胳膊上啊！移一下吧哥！"

室中人各有表情。

熱那熱心的介紹以上。顏欣見到一人,自地上艱難爬起,還不望拉對方一把的高俊人形。

那正是葉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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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

葉程樂抬頭見到他,咧嘴一笑："你好慢,都幾世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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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少之又少的感動瞬間自顏欣胸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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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你不自己帶我？看你挺開心的嘛,耍我好玩嗎？"他質問。

"我沒耍你！"葉程樂抗議："我心思善良,甚麼時候耍過你啦？別造謠......"

"他是？"' 孟之眠左看看右瞧瞧,還是沒有理解顏欣是何方神聖。

"他就是孟稚涼被迫配對的對象！"葉程樂憐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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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之眠咧出好燦爛的一個笑,讓顏欣不得不懷疑他生了哪種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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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會！"他歡喜道："你是從人間來的吧,你身上有奉渟從那兒回來時都有的晦氣。你要帶走我弟嗎？請自便！趕緊的吧,我還欠他大概......十三條命吧！我每次和他打賭都輸......"

"閉嘴啦！"孟稚涼橫眉豎目。

抿希扶額。

"的確,我們正要談紅線那事兒......"熱那豎起食指,往天花板一指。

木屑開始歸位,好像有人在拉著他們一般,不到一分鐘,天花板以完好無缺。

顏欣看傻了。

"這就是法力,你們電視上演的都是真的。"孟子涵笑道。

葉程樂和孟之眠像海獺一般瘋狂拍手,配了個背景音。

顏欣突然覺得,這個'孟之眠'根本是葉程樂的翻版吧。一樣出格,一樣惹人欲哭無淚。

孟稚涼又露出招牌的表情：瞇著眼,無法控制的下垂嘴角。其實孟稚涼應該屬於路上看到他就會有人問："呦,弟弟你今年幾歲？"的那種稚嫩娃娃感,但就是表情太兇狠了'一點'。

"好了......節制一點,不,控制一下,一點都不要有！咱們堂堂孟府,別再人家面前丟臉了。"抿希像是在教育小孩子一般喝斥。

顯然沒有人理他。

"顏欣啊,先問問,你對那條線有任何感想嗎？"熱那不管了,直接扼要的問。

顏欣雖然才到這地方不久,但好像以摸透每個人的個性：葉程樂,還有孟之眠,不用多說,便是'精靈古怪';孟稚涼,想當然爾爾,冷漠。孟子涵看著年紀稍長,卻比他的弟弟們幼稚。熱那善良,很會舒緩別人的緊張,是個好人。至於抿希,就像是所有人的煞車了吧。

"我覺得......礙事。纏人。經常害我跌倒。"顏欣坦白直接的說。

幾個人噴笑。

"哦,這樣啊，"熱那笑道："那......你會介意和孟稚涼公子在綁著一段時間麼？"他問。

"......為什麼？"顏欣疑惑："拿不下來麼？"

"不是的。"抿希道："那是因為咱們-這城,在幾日後有個祭祀儀式,要送一些城民去奈何橋投胎。孟小公子年齡方滿十四,會是儀式的主角,咱們怕到時候天神會誤認為他是獻祭品。祭品是不會有真愛之人的,也沒有紅線,因為他們沒有心,會被認為是純潔的。他們的靈氣一律為白金色澤。而小公子......"他聳肩："小公子的靈氣是乳色的,最純淨的一種能量,就怕有閃失,被認錯了。不過,就和你一個色呢。"他補了句。

"......一個色？我？"顏欣不解。

"習饅楓沒同你講嗎？"孟子涵吃驚："你胸口的靈氣,也是白色的喔，超少見的。"

"就是你在這裏很強啦。"孟之眠打呵呵,葉程樂嚴肅的點頭附和。

"哦......可以倒是可以,但之後呢？"顏欣答應。

"往後也不知道你們倆會不會'另結新歡',我敢打賭是月老綁錯了。"葉程樂肯定。

"為什麼？"

孟稚涼看了他一眼。

"其實......"孟之眠小心翼翼地說："我弟在小時候受過嚴重的內傷,魂魄受損,對於'愛'這七情六慾有些無感。"他看了一眼弟弟,見他沒說話,鬆了一口氣。

孟稚涼看向顏欣,像是挑釁般挑眉。

"沒事,說不定你會好轉!"顏欣道。對方沒回話。

"但是說真的,月老從沒弄錯啊。"孟子涵咕噥。

"這倒是真的。"抿希嘆息："這才棘手。"

"老糊塗了吧？"葉程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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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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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向發話的孟之眠,他正仔細打量著顏欣的指節。

"奉渟......可以讓咱倆的紅線露出一下麼？"

葉程樂點頭,開始閉眼運氣。

"等會兒......你們也有？"顏欣驚訝。

葉程樂和孟之眠的右手食指開始閃出紅色的光屑,霎時,一條桃紅色的線憑空出現,就和顏欣與孟稚涼的一樣,兩端分別綁在兩人手指上。孟之眠抓起顏欣的手："我們的結,是一模一樣的啊。"

"這結是甚麼意思？"顏欣問。

"就是已經確定互許終身的倆。"孟之眠回答："不會錯的,祂上方才和我提過。"

顏欣一陣暈眩："等會兒！我們幾人才認識不到幾個鐘頭......你現在跟我講我要和一個十四歲的小小孩結婚？"

孟稚涼漲紅了臉："我不是小小孩！"

"不一定要結婚。反正你現在和以後的感想會不同的。"熱那安慰。

"等會兒,這行不通啊！"孟子涵插話："自古以來便無跨界的愛情,也不可能有！我們是地府的分支,落落是人界的,不可通婚啊。況且,落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他的陽魂會被榨光的！"

一室間陷入爭執。

"月老的力量不容小覷！祂不會錯的！對吧？奉渟？"

葉程樂立刻改站在孟之眠那方。

"祂只是天界的一方小官！"孟子涵提醒。

"沒禮貌......總之,不管如何,不管何如,我一定會湊合成這對！"

"賭鬼門關前走一遭！不可能！"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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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終於,有一個正常的人-抿希突然禁言每人："要不要先問問當事者較妥當？"

眾人轉向顏欣。

"我......我沒差。"顏欣支吾。

孟稚涼不接話。

"你呢？"孟之眠質問。

"......別吵。"孟稚涼不予置評。

"答應啊！"葉程樂急道："這攸關我倆的性命耶！"他指向自己和一旁同樣焦急的孟之眠。

"......你早就死了,你忘記了嗎？你就是死才來這的......"熱那善意的提醒。

"你......你死了？"顏欣不敢置信。

"死'過'。"葉程樂含糊帶過："往後應該沒事吧,不要不小心去投胎即可。"

"所以他去鬼門特別危險！"孟之眠擔心："要不你別玩了......"

葉程樂被強制退出。

"顏欣是個好人,習煤惑也說過了,'此人不可多得'。考慮一下？"抿希也道。

"其實他沒那麼好,他常寫悔過書呢。"葉程樂打斷。

"彼此的吧。"顏欣唾棄。

孟之眠看著葉程樂："你又闖禍了？"

"沒有！"葉程樂辯解。

熱那探向顏欣,他手指一點,紅線消失。

"你只要心中想著紅線顯露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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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涵開口："這樣吧,時辰也不早了,先送顏欣回人界,改天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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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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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先是看向發語的孟稚涼,又同時定睛在顏欣手腕上。

顏欣的手腕,竟是半透明的青色。

孟之眠自椅背上躍起："奉渟！"

葉程樂也起身。

"很高興認識你,"熱那道："雖然往後應會常見,但還是先說了。"

孟子涵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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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顏欣真的覺得流程有些過急了,一般人見到這種狀況都應該要避嫌恐懼的才是。

但他自小從來沒有被愛過。他總是獨自一人,自己自立自強。

但他也想豁達一次,哪怕這只是葉程樂的一個小玩笑,他不想要放棄。他看向孟稚涼,對方還是一樣淡漠："下次見。"

孟稚涼連眼也沒抬。

就在倆身形魁梧堅實,比本來就不矮的顏欣高了好幾吋的人推出去時,大樓突然輕震了下。

"？"所有人看向凝住不動的顏欣。

顏欣忽覺胸口一陣灼燙,一看,是習磊的玉佩,正閃著刺眼的紅光。

"那不是......"熱那才方開口,便被抿希撂倒在地。

他們身後的牆炸開。

"怎麼回事？"孟子涵壓過轟隆的聲響,大叫。

顏欣忽覺腹部一陣拉扯,源自於孟稚涼-他身形嬌小,踮起腳勉強能勾到顏欣的胸口吧。他緊抓著顏欣衣襬,朝樓下大吼："部軍！"

一陣搖晃：剎那,滿牆的黑影自壁縫攢出。

"天官。"葉程樂冷靜的指天,一塊雲,金澄澄的,正向城中飛來。

"哪天不選,選一天有客人的日子！"孟子涵咬牙切齒道。

"天官？為什麼祂們要攻擊你們？"顏欣問。

"他們來搶人了。"

"搶誰？"

孟稚涼抬頭看他："搶錯錯。"

"誰？"

"之後解釋。"他忽視顏欣,次時孟之眠正衝他道："帶顏欣去樓頂,我帶奉渟去化身,咱們先送顏欣走再戰。"

孟稚涼含首："派人守著錯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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