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學,柳白樺還是準時到美術教室了。
安新雨看到他出現,也沒說什麼,只是走到另一頭整理畫筆,但墨錠跟硯臺都備好了,彷彿料準了他的出現。
……這傢伙哪來的自信啊,為什麼確信我一定會來……柳白樺腹誹,正要拿過墨錠,一眼就瞥見旁邊課本上放了五六個精緻的蛋糕盒,從水果塔到草莓慕斯都有。
「我以為你是呼吸就會飽的小仙女欸。」柳白樺看著那些精美的蛋糕,忍著嘴饞故意調侃。
「學生送的,推不掉。要吃自己拿,不吃就閉嘴。」安新雨一副不鹹不淡的語氣,面無表情的說完就轉身抽菸了。
……機器人、大面癱!
柳白樺心裡暗罵,但十七歲的高中生有四個胃,所以他很客氣的糾結一秒就伸手拿了草莓巧克力蛋糕,雖然口感跟美味都無懈可擊,可濃郁的黑巧克力蛋糕體配上粉白色淡雪草莓,黑白配色根本是安新雨一貫的畫風。
──這傢伙老是非黑即白,連吃東西都不例外,莫不是色盲吧。
柳白樺暗想,但口無遮攔如他也知道這種話不得體,特別是對藝術家而言,再說蛋糕真的挺好吃,吃人嘴軟,柳白樺就難得安分了。
他吃了巧克力蛋糕後仍覺得意猶未盡,不確定能不能伸手拿其他的,安新雨冷瞥了他一眼,低聲說:「拿吧,反正我也是扔垃圾桶。」
柳白樺不禁眉心一抽。
「……欸,安老師,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像個成熟的大人,嗯?」柳白樺扯扯嘴角。
聞言,安新雨忽然停頓一下,指尖一顫,優雅的抖抖菸灰:「什麼叫做成熟的大人?」
被這麼一問,柳白樺也頓住了。
──是啊,什麼是成熟呢,說著不得罪人的話、做著符合社會規範的事、老老實實走在所謂「正常」的道路上,就是成熟嗎……他看著安新雨一本正經的臉,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他才是那個被道德框架住的成人,而這個實話實說不加修飾的傢伙是個自我的中二屁孩……
柳白樺這才注意到,安新雨的眼睛很深,卻格外清澈通透,那是用傲人的才情洞悉一切平凡的犀利。
柳白樺說不出現在是什麼感覺,但絕不是生氣,而是困惑──他被這個不能用正常思路理解的傢伙問倒了。
男人的眼神明明是略帶冷意的,可眼睛真的太亮了,像兩團墨色的火,柳白樺被看得頭皮發麻,渾身動彈不得,這時安新雨先一步別開視線,慢悠悠的吸了口菸:「──況且,我再怎麼不成熟,也不想被高中生指責。」
……好,你贏了!……
柳白樺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傢伙不是不成熟,是幼稚!
他勉強嚥下嘴裡的食物,冷笑著攤手,不想再繼續說話,也不再客氣,直接將那些漂亮的點心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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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後,柳白樺摸摸滿足的肚皮,便拿過墨錠,照著昨天安新雨教的方法:先在硯臺裡加一點點清水,再慢慢就順時針方向轉動墨錠。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規律的磨墨聲跟淡淡的香味。
他偏頭一看,注意到安新雨穿了自己送的那件白襯衫,略高的中山領跟合身的剪裁,保守的款式意外使他散發禁欲感,這時安新雨一聲輕咳,精緻的喉結滾動著,柳白樺看著那明顯卻好看的突起,視線像是被攫住了,半晌都挪不開。
──男人的喉結有什麼好看的!!
柳白樺在心裡大叫,連忙別開視線,專注在手上。
「昨天那個轉角安裝了攝像鏡頭,還多了巡邏箱,大嬸們都放心了。」像是要掩飾尷尬,柳白樺粗聲粗氣的說道。
安新雨偏頭看了他一眼,優雅的抖抖菸灰,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不用謝,我又不是為了你──我不是願意吃悶虧的人,昨天那幅畫我畫了兩週才滿意,那群小子肯定要付出代價的。」
男人語畢又清雅一笑,但看在柳白樺眼裡,卻有種唯恐天下不亂的邪惡感。
──柳白樺昨晚無聊,上網搜尋了安新雨的畫作價格,嘴巴幾乎要合不攏:一把折扇就要一輛國產車的價格,難怪校長會死皮賴臉向這傢伙討要準備扔掉的草稿圖了……想到這兒,他就對昨天那三個倒霉蛋默哀一秒。
這時安新雨走到他身旁,用毛筆托高他靠上桌的腕部,又輕輕戳了他的肩胛骨:「站直。」
被毛筆這麼一頂,一陣奇怪的痠麻感從被筆尖戳著的地方蔓延至全身,頭皮都發麻了,柳白樺忍住差點發出的呻吟,紅著臉橫了對方一眼:「別亂頂!」
見他炸毛,安新雨居然很沒心肝的笑了,可微彎的眉眼柔和如初春的融雪,俊雅的笑臉讓柳白樺一時看迷了眼,一腔怒火就這麼梗在胸口。
「身為廚師,你跟你的菜都是商品,要上得了檯面才好──別浪費了這副好皮相。」安新雨一面說,一面用毛筆端正他的下巴:「記得,永遠都要直視前方。」
男人是在調整他的站姿,但柳白樺覺得這番話似乎也能解答他近期的迷惘,這種類似長輩的關懷讓他一時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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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這麼近看安新雨的臉,安新雨長得好看自不用說,但精巧的下巴有不明顯的剃青,顯然早上剛刮過鬍子,連喉結都很明顯。
雖然對方有的他也有,兩人身高也不分軒輊,但安新雨肌膚白得透明,乍看肌肉量也沒他多,可說不上什麼感覺,他就是能明顯區分出這是成年男子的身體。
──柳白樺沒有父親,可他從不覺得他比別人少了什麼,他擁有全世界最好的母親,但偶爾在迷惘時,仍不免偷偷想,他的父親還在世的話,會教他什麼呢……跟別人家的老爸一樣,戴著老花眼鏡碎念成績跟戀愛,然後晚上偷偷跑到房裡問你的交往對象是什麼樣的、並偷偷塞零用錢過來,一面嘟噥約會不能小氣嗎……柳白樺含糊的想,手上動作不禁停了。
他看著安新雨淡定的臉,這時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困惑的說:「……你怎麼知道我想當廚師?」
聞言,安新雨也沒有什麼表情,筆尖蘸墨隨意畫了兩筆,形成一座刀削似的山峰,慢悠悠的回答:「瞎猜的。」
……什麼啊,遮遮掩掩的……
雖然早料到這男人不會說真話,可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還是讓柳白樺在心裡翻了白眼。
這時,安新雨忽然用毛筆將他往旁邊推,一副他很礙事的模樣,一面優雅的用精緻的紙鎮將紙張壓平,溫聲道:「被圍毆還記掛著草莓很貴,不是傻子就是吃貨──但我不好意思這麼直白,只好往廚師猜了。」
聞言,柳白樺的理智線差點繃斷。
他氣得七竅生煙,可垃圾桶裡還有四個蛋糕空盒,的確坐實了吃貨……他咬牙切齒,卻沒法反駁。
……算了,等他手傷好了,我就不用再忍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傢伙……忍一時風平浪靜,柳白樺,你可以的……柳白樺一面對自己精神喊話,同時深吸一口氣,刻意冷聲說:「我要回家了。」
他故意發出很大的噪音以彰顯他的不悅,當他走到門口,驀然聽見安新雨低聲說:「今天這墨很好,濃淡適中。」
被突如其來的誇獎,柳白樺霎時愣了,他呆呆看著安新雨作畫的漂亮側臉,原本要罵出口的那句「大笨蛋」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但安新雨已專注在筆端,隨意蘸墨在宣紙上舞動。
見他不動,安新雨微微抬眼,刀削似的薄唇噙著一抹略帶寒氣的笑,很帥也很欠揍:「不是說要走?」
──這傢伙不僅幼稚,還是抖S吧!為什麼老媽會看上這種人啊!?
柳白樺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了。
他要闔上門前,驀然聽到一聲輕笑,雖然低沉,聽上去卻很愉快,彷彿是惡作劇得逞的那種賊笑。
柳白樺本想回頭確認,但想想肯定是自己的錯覺,便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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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樺正要走出校門,便看到那天圍毆他的小流氓站在不遠處的電線桿,三個人凶神惡煞的死盯著來往的學生,大家都忍不住繞道而行。
柳白樺有些愣住,但還來不及反應,粉紅龐克頭就發現了他,三個人立即一同圍上來。
柳白樺想著人來人往,這三個傢伙應該不敢怎樣,便定了定神,沉聲道:「幹嘛?」
粉紅龐克頭不爽的撓頭髮,看起來很不情願,但金髮妹妹頭用手肘頂頂他的腰,彷彿在催促,粉紅龐克頭便不爽的仰天大叫一聲:「好啦,煩死了!」
三個人確認過眼神,忽然就在校門口一字排開,抬頭挺胸的對柳白樺大聲說道:「柳大爺是宇宙第一大帥哥,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們三個笨蛋!」
他們三個奇怪的髮色已經夠引人注目了,現在又搞這齣莫名其妙的抱歉,重點是他們音量非常大,被包圍的柳白樺尷尬得要命,便不悅的低吼:「……你們搞什麼啊,丟臉死了,快滾開!」
眼見周圍的目光都聚集過來,竊竊私語跟笑聲不斷,柳白樺覺得腦子要炸了,他發現粉紅龐克頭的視線飄向他身後,忽然硬生生歛起不爽的表情,又再重複一次方才那個恥度爆表的道歉宣言。
「柳大爺是宇宙第一大帥哥,請您大人……」
粉紅龐克頭音量更大了,周圍的女生都被這荒唐的一幕逗笑,柳白樺摀住臉,想死的心都有了,連忙伸手制止:「好,別嚷了,算我怕了你──我原諒你。」
聽他這麼說,粉紅龐克頭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輕吁一口氣。
這時打了柳白樺的板寸頭忽然從書包裡掏出一袋東西遞給他,柳白樺不太敢接,板寸頭便小聲說:「……賠你的,但我們只買得起這個。」
聞言,柳白樺這才接過東西,他慢慢打開紙袋,一股草莓的香氣撲面而來──雖然個頭小,但香氣濃郁色澤鮮豔,也是柳白樺常買的品種。
他其實不太明白這三個無端找麻煩的傢伙為何忽然轉性,但看上去態度滿誠懇的,柳白樺也不想惹事生非,更想快點離開這丟臉的現場,便隨手揮了揮:「好啦好啦,快走。」
即便柳白樺露出了嫌麻煩的驅趕態度,可那三個傻瓜卻敢怒不敢言,按捺住想發作的脾氣,還是乖乖側身讓路了。
柳白樺揣著那袋草莓從三個笨蛋面前經過,看著他們不甘不願的態度,頓覺奇怪,他向前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便看到那三個笨蛋正對著他們學校揮手,還一面講電話。
「……道歉了啦……煩欸,他收下了啦……你不都看到了?欸,說好的要息事寧人的,大人不能說謊……靠,誰知道那是畫啊……」粉紅龐克頭對著話筒大嚷,一面抬頭對著遠方校舍比中指。
柳白樺順著看過去,瞥見安新雨正靠在美術教室的窗邊講電話,視力很好的他甚至能看到男人臉上掛著淺笑,說了一聲乖。
不知道是草莓被他的體溫捂熱,還是安新雨這通荒唐又幼稚的操作,柳白樺覺得自己心裡驀然升起一股暖意,撓得他心神不寧,方才被毛筆戳著的部位居然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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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樺回家後,便用這些草莓做了果醬,他看著鍋裡沸騰冒泡的豔紅甜蜜,心裡湧上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點熱、有點癢、有點酸……
……老媽為什麼會看上那個人呢,雖然長得不錯,但性格真的太古怪了……安新雨,連名字都莫名其妙的。
柳白樺在心裡羅列了安新雨數十個缺點,或許是太認真數落他,晚上居然發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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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見自己捧著熬好的草莓果醬,站在美術教室裡不知道在等著誰。
他此刻心裡七上八下,胡亂想著那個人究竟會不會喜歡草莓……啊,感覺他就不愛吃甜的呢,應該要送柚子果醬的……他看著玻璃罐裡晶瑩剔透的豔紅,含糊的想著。
「給我的?」
一個低沉磁性的嗓音驀然貼在柳白樺耳畔,他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卻沒有架開身後的人,居然還紅著臉點頭。
──柳白樺,你在扭捏什麼!快醒醒!
他在心裡大喊,可夢裡的自己卻違心的捧著果醬,難為情的對那人說:「嘗嘗?」
對方輕笑,並從後環上他,旋開果醬的瓶蓋,白皙頎長的指尖沾了一點,就往柳白樺側臉抹。
「你……」柳白樺還來不及叫,臉上就一陣溼熱,對方的舌尖貼著他的臉頰,認真地舔吻他臉上的果醬。
草莓濃郁的香氣夾雜著一股淡淡的墨香,柳白樺覺得自己腦子要燒糊了,更不敢回頭去確認。
「你好甜啊。」
男人低啞的嗓音極其性感,抑揚頓挫裡都是顆粒感,磨得他渾身發麻,不禁打了個冷顫。
柳白樺覺得自己應該要用力推開身後男人的,可他沒有,反而仰頭靠上他的頸窩,輕聲說:「草莓果醬的顏色比墨水好看多了。」
──柳白樺,你瘋了!說這什麼鬼,這是顏色好看與否的問題嗎!?
他一面崩潰,卻又不可抑制的靠上男人堅實的臂彎,這矛盾的表現讓柳白樺恨不得殺死夢裡那個撒嬌的自己。
「你說得對──我想畫畫了。」
聽到他這麼說,男人輕笑著,一手禁錮著他,一手蘸了點草莓果醬,用手背將他的頭偏了一個角度,指尖隨即在他頸子上滑動跳躍。
他明明就沒被安新雨直接碰觸過,夢裡的觸感卻極其真實,微涼的溫度、指尖的墨香、甚至是柔韌的力道,真實的熟悉感讓他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跟安新雨肌膚相親了無數次,而這個可怕的想法讓他快要發瘋。
「安新雨,你夠了……」他啞聲道,試圖閃躲男人的擁抱,可渾身使不上力氣,只能任人箝制。
這時他感覺男人的舌尖貼上他的頸子,輕輕一啄:「這樣就夠了嗎?」
性感的氣音跟堅實的手臂,讓柳白樺腦子都亂成一團毛線,他幾度欲言又止,那句放手還沒脫口而出,男人便張口啃了他的耳朵一口:「……柳白樺,要喊我爸爸。」
這聲爸爸,讓柳白樺瞬間從夢中驚醒。
他愣愣地看著天花板,發現自己一頭冷汗。
……什麼爸爸啊,討人厭的小白臉……我又沒承認你!
柳白樺憤怒的猛捶枕頭,像是要殺死什麼揮之不去的夢魘,羽絨枕都被他不克制的力道扯破了,他一通撒氣才脫力的倒回床上。
什麼爸爸啊……王八蛋……柳白樺看著滿地絨毛如雪,心裡卻酸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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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
被古文煎熬得半死不活的陳嘉嘉回過神,打開保鮮盒一看,是個四層三明治,夾層的果醬似乎不要錢的大加特加,酸甜撲鼻,她還沒反應過來,柳白樺又遞上一杯草莓鮮奶。
「哇,這分量!柳白樺你吃錯藥啊?平常跟你凹個果凍死都不理,今兒個這麼大方!」陳嘉嘉大嚷著,但還是拿起草莓三明治大啃,立即吃成血盆大口。
「不吃拉倒!」柳白樺橫了她一眼,雋朗的帥臉上是明顯的黑眼圈。
「我吃我吃!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這些好東西,讓我喊你爸爸也行!」小吃貨陳嘉嘉塞得滿嘴,口齒不清的開玩笑。
誰料一向懶得搭理她的柳白樺居然變臉,沒好氣的低吼:「什麼爸爸,無聊!」
……較真什麼啊……算了,少男心海底針,她明白的,呵呵。
見他炸毛,陳嘉嘉嘖嘖舌,也不跟他糾纏了,逕自啃著草莓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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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教室裡還是那股淡淡的墨香,大家依舊振筆疾書,安新雨依舊白襯衫黑長褲,大長腿交疊著,腿上放了本書,頎長的指尖翻著書頁,右手的紗布還是白得刺眼。
柳白樺的數學成績不錯,所以試卷很快就寫完了,卻沒有像以往提早交卷,就這麼托腮看著安新雨。
──自從那個詭異的夢已經三天了,他再也沒來美術教室幫安新雨磨墨。
像是要逃避現實,他決定要將那罐草莓果醬全數給陳嘉嘉吃,可看著果醬越來越少,他內心卻越來越亂,時不時的想起那個奇怪的夢。
……安新雨到底在他身上畫了什麼呢?他含糊的想,目光駐足在臺前的安新雨身上。
安新雨的膚色本來就白到透明,陽光灑落在他無瑕的肌膚上,彷彿能看到血管。柳白樺視線一偏,看到繃帶上有些許墨漬。
……看樣子傷還沒好啊,沒有每天換藥,傷口癒合速度會不會受影響……欸,柳白樺,那傢伙怎麼樣關你什麼事啊!
柳白樺覺得自己不太對勁了,連忙掐了大腿一把,強迫自己回神。
這時下課鐘響了,教室裡開始騷動,安新雨放下書,目光一偏,正好停在柳白樺臉上,一樣的幽深,柳白樺渾身一顫,覺得自己頭皮有些發麻,連忙把考卷扔給陳嘉嘉桌上,抓起書包就跑了。
他跑了好遠才停下腳步,隨手掏掏口袋,卻發現空空如也,手機恐怕留在教室了!
他實在不想跟安新雨獨處,但想著教室裡應該還有其他人,牙一咬,便三步併兩步的跑回去。
他才剛到美術教室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三三兩兩的女聲。
「安老師,我可以幫忙磨墨!」
「我可以幫你倒茶!」
班上女生嬌聲說著,柳白樺不禁眉心一跳,心裡湧上複雜的情緒。
──裝什麼高冷,明明是不甘寂寞的大色胚!
他心裡暗罵,卻大步流星的走進教室,安新雨正被兩個女同學圍著,看到他出現,難得露出了錯愕的表情,雖然只是一瞬,但柳白樺擅自理解成那是被捉姦在床的困窘,心裡湧上一股無聊的勝利感。
──讓你發騷,哼!
柳白樺冷哼一聲,快步走到同學面前,慢悠悠的拿過她手上的墨錠,清淺一笑:「我才是老師的助理欸,妳們別搶我工作啦。」
安新雨微微蹙眉,烏黑的眸子停駐在他臉上,露出了「你小子沒毛病吧」的眼神,但還是沒有開口。
見老師不表態,女孩們便開始耍賴:「吼,老師~我們兩個一定比小白細心的,而且不支薪的哦!拜託啦~」短髮的方小恩拉著安新雨的袖子搖晃,是男人都吃這套。
見方小恩嬌嗲,柳白樺咬咬牙,只能凶狠的剜了男人一眼,眼裡寫著「你敢答應試試!」的霸道。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他一向以這件事為苦差事的,可看到別人占著他平時的位子,做著他平時的工作,而安新雨居然也沒有拒絕的表示,他就一陣惱火。
「什麼助理,柳白樺是來銷過的,他當初哭得好慘,我不得不答應他。」
可能是被學生胡鬧吵得受不了,安新雨這才冷聲道,同時優雅的抽出被方小恩扯住的袖口。
「誰哭了!你胡說!」
柳白樺大聲反駁,女生們笑呵呵的胡搞蠻纏,但見安新雨依舊面不改色,女孩們嬉鬧一陣,最終還是死心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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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教室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安新雨才悠悠開口:「東西忘了拿?」語畢,又輕輕拿過他手上的墨錠。
男人微涼的指尖拂過他掌心,撓得他渾身發麻,所幸男人立即轉身收拾東西,沒有察覺他的不自在。
見安新雨沒有作畫打算,柳白樺有些無所適從,便撓撓頭:「今天不畫啊?」
「教室太吵,回畫室才能專心。」男人低聲解釋,並沒有抬眼。
眼見安新雨用一隻手笨拙的整理東西,柳白樺不知哪根筋不對勁,居然說:「畫室遠不遠?我幫你拿東西吧。」
話一出口,柳白樺就後悔了,似乎在討好這男人一樣……思及此,他腦子便發出轟的一聲,臉上也燒起來了。
不光是他尷尬,安新雨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幾度欲言又止,才低聲說:「你不必勉強,我沒有奴役學生的癖好。」
男人語氣很淡,感覺不出拒絕,這個默許讓柳白樺有點高興,但他還是努力維持臉部平和,學對方冷聲說道:「──沒有勉強,是我害你受傷,我會負責的,直到你手傷痊癒。」
聞言,安新雨便笑了,眉目都柔軟下來:「你是要負責什麼啊,莫名其妙的小子。」
被安新雨能一笑花開的俊臉盯著,柳白樺瞬間喪失語言能力,磕絆的說:「幫、幫你磨墨做飯,當你的模特之類的啊。」像是要掩飾尷尬,他故意扯著嘴角笑:「我身材很好哦,便宜你了。」
安新雨微微蹙眉,撇開了頭:「我沒興趣畫人。」
「嘖,不識貨啊你。」他嘟噥著。
氣氛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了,柳白樺趕緊麻利的整理好安新雨的東西,誰料安新雨居然自顧自的走了。
……還真把我當成書僮啊,大面癱……
柳白樺腹誹,但還是背著有點分量的畫具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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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新雨的畫室離學校大約十五分鐘的路程,位於市郊的小山坡上,他們走上一道陡峭的石梯,經過一片範圍不大的竹林,就看到那幢兩層樓的小房子。
「抱歉,屋子有點亂,平時沒什麼人來。」
安新雨在開鎖時這麼說,柳白樺的耳根不禁紅了。
不用特別解釋啦……柳白樺尷尬得要命,不禁握緊了裝著畫具的工具箱提把。
安新雨推門而入,柳白樺跟在其後,一抬眼,簡直要被屋裡驚呆。
──不是有點亂,根本是戰場!無處不在的廢紙團跟染上墨色的白襯衫,還有無數幅只畫了幾筆就隨意扔在地面的紙,他看著與其說是畫室、其實更接近資源回收場的空間,不禁懷疑這男人究竟是怎麼維持這副仙氣逼人的模樣的……
「隨便坐。」男人大方的說。
──坐?連站都沒地兒了,還坐!
柳白樺不禁白眼:「……安新雨,你是不是生活白痴?」
被他這麼一懟,安新雨居然沒有否認,只是無奈聳肩:「平時幫忙整理的人出國了,我不擅長家務。」
這番話讓柳白樺心裡一沉,原本還想調笑的心情瞬間沒了。
……平時幫忙整理的人,說的是老媽吧……也是,這種才貌兼備卻不會照顧自己的大帥哥,想必更能激起女性的保護欲吧,柳白樺這麼想,便歛起了方才浮動的心。
「工作室在樓上。」男人這麼說,領著他上樓梯。
室內空間不大,完全是一個開放式空間,放了張大床大桌跟一面巨大的全身鏡,水泥原色的灰牆上是滿滿的畫。
從床單、地板到水墨畫,全是清一色的黑灰,若不是窗外竹影搖曳,柳白樺真以為自己穿越到默片裡。
男人走到桌前,隨意踢開地上的紙團,自顧自的把作畫工具一字排開,對滿室混亂毫不在乎。
見安新雨一臉漠然,整理狂柳白樺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拿廢紙簍,開始撿拾地上的垃圾。
「先幫我磨……」
安新雨話還沒說完,立刻被柳白樺狠瞪:「不幫忙就閉嘴!」
被這麼一吼,安新雨就安靜了,還乖乖抱膝坐在椅子上,深知幫不上忙也不該添亂。
柳白樺認真收拾了好一陣子才乾淨,他看著終於露出地板的畫室,這才滿意的磨墨。
他專注的動作著,沒有注意到男人已經來到他身後。
「你很擅長家務?」
男人的聲音幾乎貼在耳畔,宛若夢境的重現,柳白樺磨墨的手不禁僵了,但還是故作鎮定的用拐子架開安新雨:「走遠點,礙事。」
安新雨淡淡一笑,嘟噥一句「好凶」,還真的轉身去整理還沒畫完的圖了。
柳白樺費力穩住差點停下的心跳,輕吁口氣,強迫自己專注在磨墨上,搗鼓一陣就完成了。
「謝謝──冰箱有點食物,想吃什麼自己去拿。」見他放下墨錠,在桌子對面的安新雨一面挑揀適合的筆,一面低聲說道。
「不用你說,我也不會客氣的。」柳白樺幼稚的回嘴,不等安新雨答腔,轉身就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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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一樓,看到客廳滿地廢紙跟衣物,重重嘆了口氣,潔癖如他真的受不了這種汙糟糟的狀態,心裡暗罵安新雨是大笨蛋,還是忍不住動手收拾了。
他先把髒衣服集中到洗衣簍,這才開始收拾廢紙,他整理一半,忽然想起安新雨的畫作非常值錢,於是他動作利索的攤開一張張廢紙,還細心壓平疊好。
這些被當成垃圾的草圖除了山水,還有許多花鳥,對畫圖一竅不通的他也能感受到這男人的才氣,寥寥數筆就能精準捕捉到事物的精髓,即便是水墨,從桃子的鮮豔欲滴到百合的濃烈氣味,彷彿都透過紙面撲面而來。
這傢伙挺有兩把刷子的嘛,要是嘴巴別這麼壞,或許……想到這兒,柳白樺忽然頓住。
──或許什麼呢,承認他很厲害?還是承認他跟母親的關係?還是別的什麼呢……柳白樺拿著一張蘋果被啃得只剩果核的水墨圖,心裡湧上奇怪的感覺,情不自禁往樓上看了一眼。
想當然爾,不可能有人回應吧,他想,臉上泛起了一絲連他都難以察覺的苦澀弧度。
樓上不知怎麼又發出了乒乓的聲音,柳白樺猛然回神,連忙拍拍自己的臉。
──哼,我才不是來做白工的,肯定要大撈一票!這些小畫應該很好脫手,說不定在這裡幫忙幾天,大學四年的學費就有著落了!
如意算盤打得精明的柳白樺收拾得更起勁了,轉眼就把垃圾堆似的一樓整理乾淨,肚子也餓得咕嚕作響。
這裡雖然是工作室,空間也不算大,但該有的電器一應俱全,對於獨居的人相當足夠了。柳白樺環顧四周,發現觸目所及的家電都跟自己家裡的一模一樣,從烤箱到吸塵器,連顏色都一樣。
慣於做家務的人多少都對用得順手的家電有品牌忠誠度,安新雨是生活白痴,表示這屋子是母親布置的吧……柳白樺打開冰箱時這麼想,心裡有點酸澀,卻說不上為什麼,連忙甩頭,強迫自己恢復正常。
安新雨家很亂,但冰箱卻挺乾淨的,食材堆得滿卻不凌亂,雖然多為冷凍食品,但也難不倒柳白樺,他做了簡單的蔬菜粥,還將冷凍烤雞跟蘑菇濃湯加熱,居然也整出了三菜一湯。
他滿意的看著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充滿炫耀意味的跑到樓梯口大喊:「欸,安新雨,吃飯了!」
樓上沒有動靜,他也不等了,一屁股坐下就開動了。
冰箱裡的蔬果都是知名有機農場的產物,在主婦間很搶手,柳白樺平時下課去超市時都所剩無幾,沒想到可以在安新雨的冰箱裡看到滿滿的高級食材!
他喝了口蔬菜粥,忍不住被胡蘿蔔鮮甜的口感震撼。
──連胡蘿蔔難以消除的生味都沒有,真是太厲害了!
他忍不住喝了兩碗,敵不過對其他食材的好奇,又跑回廚房做了碗莓果沙拉。
當他捧著沙拉回到飯廳,居然看到安新雨坐在桌邊,一臉好奇的用湯匙撈著粥。
「你做的?」
柳白樺聽出男人是真的很訝異,便驕傲挺胸:「對,全部。」並將莓果沙拉放上桌。
「我不是普通的吃貨,是廚師。」他斬釘截鐵的說。
這時男人難得露出佩服的眼神,讓柳白樺好生得意,殷勤的盛了碗粥給他,抬高下巴,眼神充滿自信。
安新雨也不客氣,大方吃了一口。
柳白樺有點緊張的看著他,但男人始終面無表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卻一口接著一口。
……好不好吃也吱個聲啊……柳白樺腹誹,不可諱言的,他想從男人口中聽到一句好,哪怕是客套話。
吃了半碗,男人才淡淡的說:「你家務做得很不錯。」
柳白樺不太想在這傢伙面前提及母親,於是漫不經心的吃著藍莓,淡定的說:「因為我的家人很忙,我只是希望她回家不用再費心神。」
「嗯,很好。」
男人口不對心的應了句,柳白樺忍不住用筷尖指著他:「嗯什麼啦,你是不是在心裡偷笑話我!」
聞言,安新雨忽然綻開一抹柔和的笑:「跟家人感情深厚是好事,我為什麼要笑你。」
男人難得的溫情讓柳白樺一瞬恍惚,他頓了幾秒,發現自己眼眶發酸,連忙低頭喝湯。
安新雨沒再說話,喝了一碗粥後才道:「味道挺普通的。」
本來還有點感動的柳白樺差點沒折斷筷子。
「不好意思喔,就是這麼普通!」他沒好氣的啃著雞腿,咬牙切齒的模樣。
「普通才好,這才是家常菜啊。」
見他惱怒,安新雨也沒有收斂臉上的笑,居然破天荒的夾了塊烤雞到他碗裡:「我喜歡家常菜。」
男人溫和的笑臉帥得讓柳白樺恍神,他愣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看著安新雨的臉發呆,連忙緊張的大吼:「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才不相信你會稱讚我!」
他吼完就埋頭苦吃,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睛,也不敢面對自己被那句喜歡惹得渾身發燙。
「高中生真難應付。」他聽見男人輕笑。
……是啊,這男人說不定就是他後爸了……他想起母親臨行前笑著對電話那頭說我愛你,心裡頓時湧生一股奇怪的情緒,他思索很久,卻驚訝的發現,居然是忌妒,而且是忌妒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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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樺一成不變的平凡生活開始有了奇怪的改變──他下課後就到美術教室替安新雨收拾畫具,兩人總是邊整理教室邊鬥嘴,他罵一句大笨蛋,安新雨就懟一句臭小鬼,但整理完畢還是一前一後的離開校園,慢悠悠的走去安新雨的畫室。
他一開始只是幫忙磨墨,做完就回家了。可慢慢的,柳白樺越做越多,先是換洗筆筒裡的水、再將毛筆按照尺寸逐一排好,接著開始磨墨,見安新雨看向硯臺的表情是滿意的,他才會到一樓收拾或去廚房做飯。
安新雨雖然老碎念讓他別忙他才不要背上壓榨童工的罵名,但他動手收拾屋子時,安新雨只是看著,然後拋下一句「冰箱有點心,要吃自己拿」就去畫畫了。
安新雨表面對這些家事毫不上心,但從不讓柳白樺破費,冰箱裡做飯的食材跟各式點心永遠是塞滿的,全是排隊名店的甜點,可他從沒見過安新雨吃過點心,表示這些甜點是安新雨為他準備的。
──死傲嬌,柳白樺做完家務後,一面吃著酒釀櫻桃慕斯,一面覺得自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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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後,安新雨拆掉繃帶,傷口復原得不錯,白皙的手背有一道粉嫩的傷疤,柳白樺覺得自己大可不必再來了,卻有那麼點不捨──他一面覺得自己這不支薪的家政婦還做得這麼殷勤簡直犯賤,又情不自禁的巴在畫室不走,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
──可能是那天安新雨說的那句喜歡,垂眸淺笑的模樣太好看了,他按捺不住想再看一次的念頭吧,他想。
安新雨問過他怎麼不回家。柳白樺隨口敷衍一句「家裡沒人」,男人就沒有再深究了,不知道是貼心還是懶得管學生家務事。
但這種不追根究柢的性格讓柳白樺很自在,他可以不必擺出平時那個乖寶寶模樣,可以懶散的窩在沙發上打電動,或是沒大沒小的碎嘴安新雨,而不會有冒犯長輩的僭越感。
安新雨是典型的生活白痴,永遠分不清蔥蒜、襪子常配不成對,一忙就不吃飯,一襲黑白配色也只是因為懶得思考該穿什麼而已。可這幼稚又奇怪的男人,卻給他很強烈的悸動──有著凡人對天才的崇拜、也有青澀少年對成年魅力的追求,更雜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愫。
他既埋怨安新雨破壞了他既定生活的平衡,可又萬分期待他打破這無趣的平衡……安新雨可以說是他平凡人生中最捉摸不透的角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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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新雨的廚房他用得得心應手,也是因為滿屋子的家電都與自己家的一模一樣,到底是安新雨正好與母親品味相仿,連對家電品牌的忠誠都有高度的相似,或者這是雌性宣示主權的手段?畢竟這男人的心太難捉摸了,只能藉著掌控外在事物聊表慰藉?
藝術家呀,多少是有點捉摸不透的吧──不管他胡說八道什麼,安新雨只是微微蹙眉然後讓他安靜、圖畫裡時常流露的孤傲與冷漠、總專注在筆端而對外界充耳不聞,好像多少能明白……因為他此刻也湧現了一股失落與慌張,那是清楚感知自己正身處夢境的惆悵及無奈。
即便他對安新雨這個人滿腹疑問,他卻沒敢開口,也不想主動招認他是柳如佩的孩子,他想了想,大概是不願破壞現在這種相處模式吧──一旦知道他的身分,安新雨對他肯定會不一樣吧,努力討好他,然後時不時的在他面前提起老媽……?他才不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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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樺,別忙著拾荒了,我看著難受。」
安新雨拆掉繃帶的那天,柳白樺正坐在地板上把那堆亂七八糟的畫稿壓平。
「你管我,反正你都要扔了,安大師您日進斗金阿,我就沾點光,靠您這些垃圾發點小財囉。」
柳白樺胡亂恭維,認真攤平一張畫著黑貓的紙張,紙面那團渲染的黑毛球跟靈動的眼睛像活了一樣,他忍不住笑了──這畫的是路口那隻大胖貓呢,明明是有主的貓,卻老在外遊蕩,肉呼呼的毛球格外討喜,附近居民都以為牠是野貓,家家都在門口擺放乾糧跟水碗,這小騙子吃得毛尖油光水滑,卻沒人能摸牠一把,貢獻好多罐頭的柳白樺也不例外。
他正拿著黑貓圖觀看時,男人已經悄無聲息的蹲在他身旁了。
「柳白樺。」
近在呎尺的低音頻彷彿嗡嗡作響,柳白樺被嚇了一跳,忍不住抖了一下。
柳白樺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連忙摀著怦通亂跳的心臟,刻意離那張斯文的帥臉遠一點:「做、做什麼!」
「你繼續幫我整理畫室跟做家務吧──直到你不想做的那一天,我的畫就隨你挑,權當報酬,如何?」
男人溫聲道,蹲在他身前捧頰看著他,矯情的動作卻被他正經嚴肅的表情完美中和,配上那雙黑到宛若崁入星辰的眸子,明明是銀貨兩訖的交換條件,可那雙眼睛太美了,美到令柳白樺頓生一股被眼前這傢伙挽留、需要的錯覺,不禁燒紅了臉。
「好嗎?」安新雨的俊臉更迫近了些,淡雅的香味跟溫熱的鼻息甚至都拂在柳白樺臉上。
像是鬼使神差,柳白樺點頭了。
只見安新雨笑了,雖然觸目所及是清一色的黑白色調,柳白樺卻覺得男人的笑裡有落在春風裡的嬌嫩桃瓣,使他瞬間滿眼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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