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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琰在山門外蹲了好久，終於起身，劍身從泥地裡被拖帶上石階，發出刺耳的錚鳴，如他渾身的腥氣叛骨，與這玄府洞天格格不入。
他數月前攤上了件謀害同門的大罪，如今可謂是眾叛親離。不過行走江湖，被扣上幾頂帽子也是常有之事，他好歹是鳴華派這一輩裡最突出的，用掌門的話說，放到整個修真界也是千年難遇的奇才，現在這事輪到他，雖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kLTNJmLP
老早就知道好些個人眼紅他，他又不懂那些鉤心鬥角的，好欺負得很，不害他害誰？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5hTttaZpx
沈玉瀟爆體而亡，他是很難過的。那是長老褚遺秦的徒弟，與他年歲相仿，在同輩之中也頗有聲望，兩人時常互相切磋──也只能互相切磋了，這不是狂妄自大的話，其他人根本不夠格。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yBIwURW0
所以季琰一直對他有一股欣賞之情，雖然路數不同，但從他身上也能學到不少功夫。那人也人品端正，臉小而圓，像塊酥油餅，總讓人暖噗噗的，頗受同門愛戴，季琰也喜歡和他說話。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8Lef7FjC
不過一場白梅宴，季琰就再無對手了。那些人證和物證不曉得是哪裡冒出來的，還挺像那麼一回事，說親眼看見季琰在後院為沈玉瀟輸送靈力，過不久沈玉瀟就爆體了，言之鑿鑿的，拉了不少證人。要不是知道自己沒做這檔事，他估計都要信個七八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V7TqGzYh6
白梅宴是江湖上一場比武的宴會，不少人藉此發揮，說沈玉瀟功力進展日益，季琰怕他奪了風頭，才藉同門之便，以交流之名，行謀害之實，可惜了這麼一個人見人愛的沈玉瀟。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OQdmrJhm
他就不是沈玉瀟那種人，對擂之時還要謙讓幾分，贏了說自己僥倖。實力擺在那裡，該如何如何，一邊耍著身法一邊當眾指教對手都是常有的事，要是贏了更得勉勵對方一番。至於輸──除了幾場遇上些難纏的，打得平分秋色，還真沒輸過。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2TjkWYYB
就是這次對上沈玉瀟的時候，因為沈玉瀟突飛猛進，著實令他吃驚，說了句「玉瀟今非昔比了」，之後不僅苦戰許久，還敗在了他新悟的劍招之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4BFUrUac
過後他便再沒遇見過沈玉瀟，不知他遺體內那股無極訣的靈力是哪裡來的？這世上除了他和他師尊，不可能有第三個人會使無極訣。而這無極訣恰恰與沈玉瀟的飛遊訣相衝，可是這秘密只有修習該功法之人才會曉得，因為是秘傳的。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PG8xiGdu
就不知各門各派那些為老不尊的，這麼氣沖沖跳出來指控他，究竟受了誰的唆使？總之不可能是他與沈玉瀟，更不可能是他們的師父。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9w0ttXQ08
到目前為止也不算小場面了，但季琰受得住。清者自清，只要留得青山在，就有雪冤的一天，他這麼自命清高的人，要叫他認自己沒做的事，還不如要了他的命──即便那樣，也得要得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5Qle8hzS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他師尊──蘭儀君，唐雲。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78GWnZKkZ
唐雲和他一樣年少出名，二十歲那年就掀起了修真界的驚濤駭浪。也是那年撿了季琰，收他為徒。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GrEVXfzP
季琰心性自小就高，不甘過街老鼠的生活，一門心思要打贏那些凌辱他的惡霸，卻不得其索，唐雲冷冷刺了他幾句，知他根骨奇佳，激他跟著自己修煉。他越憤慨，就越是跟著唐雲的步子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aBs9jKqV
此後一招一式，千言萬語，那股助他修煉的淳柔靈氣，那雙牽引他操縱命劍的手……在十年朝夕之間，入了他的夢──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VSnTTeRH
「師尊，嚐嚐這個？」季琰攤開了紙包，幾個方正小巧，純白如雪的東西在裡面，散出了陣陣蓮香，從山下一路帶上來也沒抖下來多少粉屑。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91nqAyJM
他拈起一塊，遞到唐雲面前。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OP8o3Zuh
唐雲輕聲道：「放著吧，我自己來。」隨後點了點他額頭，道：「不可再犯宵禁了，近日山下妖魔異動，你還敢下去。不要命了嗎？」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6ZGDpDu7
「這不是還有師尊你在嘛！」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XR2394P4
「你也是個半大的孩子了，為師豈能護你一世？還是勤加修煉吧。」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kMrCYFFSl
季琰轉了轉眼珠子，拱手拜道：「弟子明白了，師尊不必護著弟子，將來弟子一世都護著師尊。」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AfGCZQOF
唐雲淺淺地笑。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fqfMYMNk
時間一晃，自他拜入唐雲門下已過十年，現在仙修之中沒幾個他的對手，算是初具兌現諾言的資格了。他一直事事以唐雲為重，所以現在唐雲對這些汙衊之詞不置一語，甚至用帶點審慎的目光看著他時，他心裡彷彿隔著幾層棉花被斧頭鑿了一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Hs5jLXub
痛是痛的，也流血了，但唐雲太完美了，他說什麼一定都是有他的道理，所以輕飄飄的也揭過去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m1YSTID4
就算他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那句「絕不姑息」，季琰也覺得甘之如飴。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0KRNC3fNi
之後，他被遣到鳴華山禁地──觀冥洞去受刑。那地方九死一生，就連掌門都有所顧慮，唐雲卻道心意已決。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pSZe48VT
冰割火燎，一閉眼也就熬過了。期間，一個與他偶有交集的同輩林初行偷偷來給他送過吃的，還告訴了他一些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fcMm6skX
「蘭儀君對外宣稱自己教徒無方，只好忍痛絳帳揮淚，實在無奈痛惜。季琰……你別想太多了，你師尊……他還不知你心性嗎！他肯定……」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6r1b2cRH
季琰聽出他心虛，冷冷問道：「還有什麼？」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4UyLxtsT
林初行頓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說道：「他說……說你近日念玉瀟念叨得慌，像是怕自己遜他幾分，便再不能在他面前洋洋得意，現在想來，果有蹊蹺。說……等你從觀冥洞回來，要好好問你的罪，已著人準備煉魂索……」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8A1ahWRm
無極訣納天地陰陽之氣，如他修煉至八重境界，尋常法器不能傷他。煉魂索，乃是足以無視這層護身功體的存在，修真界但凡拿出來，邪魔歪道都要戰慄遠遁，對付仙修，這還是頭一回，但下場可想而知——抽筋斷骨，魂飛魄散。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mwnTiD4r
季琰感覺渾身的傷都被呼喚著狂歡起來，數日不吃不喝，五臟六腑也牽連著犯上作亂，他霎時面露苦色，疼得發昏。最終，還是淡淡地回句「知道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nh27b6AN
唐雲對他說的是「如今眾口鑠金，你心性過剛易折，為師且略作懲處，留待觀察，在觀冥洞裡避過風頭，待事情水落石出，再做打算」。誰知道，在唐雲心裡，事情早已水落石出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VmxlMDbC
「師尊定是要光風霽月的，就連當面說出懷疑弟子的話都不忍心。」 幾日後，鳴華山門前，一行醒目的紅點染了碧草石階。 自那日離了觀冥洞，他便彷彿被鬼迷了心竅， 季琰眼眶蒸騰，心口突突直跳，終是沒能往山門裡踏進一步。 好久以後，才終於起身，劍身從泥地裡被拖帶上石階，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可是在去的路上，該出現的人就出現了。 那人氣質依舊清雅，相見時眉頭微蹙， 他在絕望中顫抖求生：「師尊。」 也許這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樣。也許唐雲從未疑心過他， 季琰一見到他，一點螢火般微弱的希望便燃起， 既然唐雲心中自有真相，那他就要唐雲在他面前說真話， 唐雲定睛在他手上那柄明璧劍，輕吐一字：「誰？」 「什麼？」 季琰身側一陣疾風將他衣袖亂了滿懷，眼前人已沒了蹤影。 季琰身子本能地一抖，一念死意，便挺住了身子， 鏡心沒入胸口右側三寸，他不是沒有中過幾劍， 「你做了什麼？」唐雲怒問。 「師尊不是都看見了嗎？林初行和趙京羽。」這是答他方才問的「 不是「誰傷了你」，也不是「你惹了誰」，而是──「你又殺了誰」 季琰不知該作何表情，既是想笑，又覺心酸，最後又哭又笑， 「你……簡直荒唐！他們是你的同門！」唐雲狠狠抽出鏡心， 「是啊，他們是我的同門。那師尊可還記得，自己是弟子的誰？」 「你殘害同門在先，竟還怪得為師？」 「在先？」季琰眉眼糾結，化不開的兩行苦淚不住落下，啞聲道：「 唐雲僵著身子，拳頭一縮，半晌，才擠出兩句話。出乎季琰意料， 說完，拳頭攢得更緊了些，幾乎在掌心烙下了幾道嵌痕。 季琰聽完，心下慟絕，感到左胸不比右胸好受。 「師尊承認了，您一直就是這麼看弟子的。 無奈痛惜？只見無奈之嘆，何來痛惜之情。 「您連『為師』都不願稱了。從前，您也不說什麼『白眼狼』， 唐雲略有動容，終是沒有接話。 「弟子知罪了。」季琰退了三步，在唐雲身前拜倒。「 他重重將腦袋砸了下去，唐雲眉頭始終未舒，眸中倉皇已然盡現， 季琰滿面血淚橫流，頭眼昏脹，拄著膝蓋才勉強站起。 「是弟子辜負師尊十年教養。也望師尊明白……十年提攜之情， 說罷，明璧穿心而過，季琰慘然一笑，像是最後做了件好事。 鏡心在月光下照出那當心一劍，紅泥斑駁，卻難掩瑩白光輝。 他砰然倒地，卻不知道，身後撲通又一聲。 唐雲渾身用力，拼命驅使自己向季琰爬去， 這具身體不能由他控制，此刻卻因心緒波動，混亂無章， 原是我這一世待你涼薄至此。 ———— 圖源：美圖秀秀AI繪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