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髮君皇踏進靈祈殿。
一股亙古即存在的封印穿透了他的身體,像清晨山裡細微的涼意,拂拭過他的每一個毛孔,異樣的感覺持續了片刻便消失了,他已站在靈祈殿內。
這裡是聖魔界祭祀天地、祝禱神明的神聖殿堂,只有歷任的帝王與長老護法,能夠自由進出。其他人,都會被推拒於外。強行闖入的結果,輕者重傷而回,重者當場斃命。
藍髮君皇信步在靈祈殿內走著,探尋著空氣中流動的每一分氣息。他並不認為紫少君會將越天思藏在此處,因為如果是的話,那麼越天思早已是一具屍體。
他已說得很清楚,越天思若是死了,他也會不顧一切地殺死紫少君,毀滅聖魔界。
像紫少君這樣自視甚高的人,一個卑賤的人類,根本不值得他以命換命。
但藍髮君皇也不能靜坐等待。聖魔界的皇權已不可倚恃,單憑武力,他沒有把握能讓紫少君乖乖將越天思雙手奉上。
他必須有其他能與紫少君談判的籌碼。
藏書閣的卷冊,對歷代聖魔界的歷史都記載得十分詳細,唯獨對當代八位長老的遭遇,只用寥寥數筆含糊帶過,說是當時君皇在人界遇到了強大的對手,那對手具有超出預期的咒力,所以八位長老才以靈力對抗,最終靈力用盡,雖然消滅了那可怕的對手,但卻也從此沉眠不醒。而君皇本人,也因為受傷過重,無法回歸聖魔界。紫長老只得暫時將君皇留在人界養傷,待傷勢痊癒,再迎皇回歸。
藍髮君皇並不相信這些記載。在人界哪有什麼力量可以對抗八位長老?恐怕是他殺死越天思後,對權位也已死心斷念,再也不想回到聖魔界接掌皇位,八位長老決定另立君皇,而與紫少君起了衝突。
紫少君為了逼他坐上皇位,本就無所不用其極,八位長老的死,或許與紫少君有莫大的關係。所以紫少君才會封印他的記憶,又用謊言來將事實掩蓋。
若真如此,那麼靈池便是紫少君的弱點所在。如果能夠尋出不利於紫少君的證據,就不怕紫少君不就範。
「君皇請留步。」
靈池前,一位銀色長髮的俊美青年在他身前站定。態度雖然恭謹,渾身卻散發出一種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藍髮君皇看了他一會,說道:「是大護法?朕來靈池祭拜八位長老。」
慕容雪銀色的長眉微微向上一挑,目光卻是看向別處,冷漠地說道:「今日並非祭地之期,君皇若是有心,請於祭地之時,與九長老一同前來。」
藍髮君皇說道:「朕若一定要過去呢?」
慕容雪冷冷說道:「護法身負守護長老之責。君皇若真要硬闖,我們也只好豁命一擋。」
幾道凌厲的氣息相繼出現在左近。藍髮君皇知道那是其他的護法對他的警告。
在聖魔界,長老與君皇同尊。護法職責雖是守護長老,卻不能算做長老的下屬。與君皇之間,也只有相互尊重,而沒有尊卑之分。
慕容雪既然已經嚴峻地拒絕,不論是依理或依禮,藍髮君皇都已不該再進逼。但他卻非親眼看看靈池不可。
藍髮君皇考慮著。如果一定要武力衝突,才能達成目的,他也無所畏懼,但八位長老若真是被紫少君所害,將來對付紫少君,這些人或許可以成為他的助力,他不該在此時兵戎相向。
想著,藍髮君皇心中已有了主意。「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強求。那麼朕就在此處,遙向靈池一拜。」藍髮君皇說著,雙手合十,朝著靈池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去。
藍髮君皇自繼位以來,向以霸道著稱,談笑間剝奪他人權位,貶謫千里,從不多所顧慮,今天這一拜完全出乎眾人的意料。
慕容雪原本以護衛之姿,背對著靈池的方向,藍髮君皇這一拜,便剛好在他面前拜了下去。慕容雪怎能受他這一拜?連忙微一側身讓了開去。
藍髮君皇等的便是他這一讓。慕容雪腳步一退,藍髮君皇突然五指如勾,直向慕容雪面門抓去,慕容雪正當一步向後退出,足跟尚未立穩之際,猛然間勁風撲面,銳利逼人,不由得再退了一步。
正要出招相抗,那勁風卻倏忽遠去,瞬間的錯愕,藍髮君皇已掠過他身側,奔向靈池。
「你!住手!」眼見藍髮君皇一手拂向靈池之水,慕容雪大駭,身形急掠而出,同時間,不同的角落幾道人影同時閃現,六道掌力齊向藍髮君皇擊出。
藍髮君皇指尖已拂過靈池之水。漣漪自他指尖擴散,向四面八方鋪展而去。池中幾道沉眠的身影,受這拂動之力,衣袂髮絲似乎也輕輕擺盪了。
瞬間,好像有什麼掠過了藍髮君皇的腦海。他聽見自己瘋狂嘶喊的聲音,像是狂笑又像是慟哭,有許多人圍在他的身周,不約而同的向他伸出手來。
那些人說著什麼他一點也聽不清楚,他只是一掌又一掌的遞出,想要把自己那狂燃的內息揮霍殆盡。他已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他想要忘記這一切,他想死!
周圍的人朝他伸出手來,掌心裡漫出一片溫柔的光,那光籠罩了他的軀體,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覺得很累,終點就在這裡,他閉上了眼睛……
耳邊尖銳的風聲呼嘯,藍髮君皇猛一回神,六道掌力已到眼前,藍髮君皇已不及出掌相抗,只得運起護體真氣,準備硬接這六道掌力。
電光石火間一道身影突然橫向竄出,格擋在藍髮君皇身前,只聽「砰」「砰」「砰」「砰」「砰」「砰」六聲悶響,掌力已全數擊在此人身上。
「大哥!」「慕容雪!」「你做什麼?」
幾聲驚呼同時喊出,慕容雪神色慘然,低聲說道:「你們忘了這是什麼地方嗎?內力相碰,必定震動靈池玄冰,長老們……」
鮮血湧出慕容雪的嘴角,慕容雪身形向後一晃,藍髮君皇伸手扶住了他。
一個黑髮青年疾步向前,自藍髮君皇手中奪過慕容雪,怒聲說道:「滾!」
藍髮君皇看向慕容雪,慕容雪卻只是哀傷地看向靈池裡的某一個角落。
即使那只是一具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睛來的冰冷的屍體,仍然有一個人,不離不棄地守護著,即使要付出性命,也絕不後悔。
藍髮君皇的視線自七位護法臉上一一掃過,他們有的怒目瞪著他,有的已急著為慕容雪療傷,但他們都有同樣的眼睛、同樣的決心。
──如果還有誰敢再欺辱他們的長老,那麼他們將不顧一切,豁命以對──
至死守護,守護至死,即使他們守護的人已永遠不會再回來。
胸口有一種酸澀之感,有種疼痛自心尖擴散。
他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藍髮君皇轉過身去,面向著靈池,屈下膝去,而後彎下他的腰,低下他的頭,對著靈池裡那沉眠的八道身影,莊重地一拜。
而後他站了起來,在護法們驚訝的目光中,安靜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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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髮君皇步出靈祈殿。
靈祈殿坐落在山明水秀之處,出殿外不遠便有樹林環繞。這裡的樹雖高卻不甚密,陽光從樹間縫隙洩下,林中漫步涼爽舒適卻不給人陰暗之感。鳥囀蟲鳴,一片生機盎然。
藍髮君皇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些景致。方才指尖觸及靈池的剎那,腦海中像有什麼突然炸開了一樣──
他像被包圍在死寂而暗無天日的大海深處,明明已經痛苦得無法呼吸,卻興不起求生的念頭。甚至,連痛苦也逐漸地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那裡,更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戰。
他只是機械式地重複同樣的動作,一掌又一掌地遞出,掃蕩著所有在眼前出現的活物。
他想毀滅一切。他想死。
冷汗涔涔而下。
藍髮君皇很想說服自己,他所看見的是久遠之前不知何人留在靈池中的回憶,但那種親身經歷的感覺太過清晰,風颳過皮膚,亂髮拂過眼簾,一草一木彷彿都還在眼前輕浮飄盪,他知道自己便是那個人,那個人便是自己。
難道這就是兩百年前,他最後的模樣?他想不起來的那片空白,原來只剩下瘋狂?
但這怎麼可能?
他承認他曾經刻骨銘心地愛過,他承認他直到如今也不能徹底忘懷,但是那都已經是過去了!
即使越天思曾經愛過他又怎樣?即使越天思曾經想過要阻止他又怎樣?越天思最終仍是眼睜睜地看他喝下毒酒!他對越天思只有恨!
他尋找越天思,也不是為了保護,相反的,他是想要親手將越天思送上死路。他積極地尋找,只不過是因為越天思的命是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擅自奪走!
越天思本就該死在他的手上,他怎會因為殺死越天思而陷入瘋狂?
藍髮君皇搖了搖頭,想甩去這個荒誕不經的想法,午夜夢迴那冰冷的夢魘卻又無聲無息地爬上他的心頭。
懷中的是誰?怎麼不說話了?朕愛聽你說話啊!怎麼不說了?
他知道那是越天思,越天思死了,在他的懷中,而他……
那是連絕望都已經麻木的世界,而他卻不只一次的,在某些突然驚醒的夜裡,獨自品嘗那種死亡的孤寂!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藍髮君皇怔怔地想著,一個更瘋狂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如果那真是他兩百年前的樣子,那麼最後圍在他身邊的那些人,會不會是長老?沉眠在靈池裡的八位長老,是被他殺死的嗎?
藍髮君皇想起護法們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種痛、一種恨,歷經兩百年的歲月也不能平復的傷口。壓抑著憤怒與不滿,卻只能遠遠看著,不能報仇的恥辱與無奈。所以慕容雪甚至不願意與他對視!
不、不可能。
如果八位長老真是因他而亡,為什麼現在他還能站在這裡?護法們為什麼沒有殺死他?在他還在人間的時候,甚至在他還沒醒來之前?
一個人影突然躍上藍髮君皇的心頭。
紫少君。
只有紫少君才能要那些護法們放下仇恨,是紫少君在保護他!
藍髮君皇感到心頭一陣翻攪。
靈祈殿他由紫少君手中接過權杖的一幕又在他的腦海裡重現,本該有九人的行列如今只剩下一個孤單的身影,平靜地說著祝禱賀詞,不發一語地看著他轉身離去。
如果八位長老真是被他所殺,如果他真的犯下這樣的彌天大罪,紫少君為什麼不告訴他?甚至還要封印他的記憶,不讓他回想起來?
不、不是紫少君。紫少君確實曾經封印了他的記憶,但這封印在他回歸聖魔界時便已解開,他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外來的力量存在,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他還是想不起來?
藍髮君皇不禁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方才手指觸及靈池時,他感覺到一股微乎其微的生命脈動,就是那種微乎其微的生命脈動,觸動了他心底最深埋的回憶。
那是什麼?如果他再一次到靈池,是不是能更清楚的看見那段空白的過去?
「君皇。」一個皇族的密探在他身後跪下。
「有什麼消息?」藍髮君皇問道。
「朝政一切如常進行。高采聲向眾人宣布,君皇是在逸水居與長老商討國事。」
這一定是紫少君的命令。在他以死相脅之後,紫少君竟還在試圖維護他的皇位。
那密探頓了一下,又叩首道:「埋伏在幽冥府的兄弟,說曾見到九護法出入。」
楚雲深?幽冥府?
藍髮君皇微微皺起眉頭,搜索著腦海裡關於默王家族的記事:「默王一脈,咒術獨步天下。所藏玄冥玉,能肉白骨,生死人,為不世之珍。然默王.禮在位時,三子奪嫡,長子默翟被黜,攜玄冥玉投江,玄冥玉遂淹沒塵世,不復見。……三子默雅,流放北冰原百年,後默王病故,家臣迎回三子,承繼默王之位,號幽冥。」
要掩蓋越天思的氣息,除了長老的靈力,還有咒術一途。幽冥君既承繼默王之位,其咒術必定有很深的造詣。
逸水居遍尋不著越天思的蹤影,難道越天思竟是被楚雲深帶到了幽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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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采聲正在整理御案上的文書,陡然一陣風吹過他的頸邊,高采聲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文書,走出明德殿外,對殿前侍衛交代道:「好好看守明德殿,萬不可讓其他人進來。」
侍衛應了聲:「是。」高采聲便離開了。
高采聲回到自己的住處,他是內務總管,居處雖然不若一般后妃宏偉,卻也是個十分寬敞的大院子。
幾個伺候他的奴僕見他回來,連忙向前躬身請安,高采聲擺了擺手,逕自走了進去。
這裡已是奴僕不能深入的內院。
楚雲深就坐在涼亭裡,朝著高采聲點了點頭,說道:「采聲,你來了。」
「見過楚爺。」高采聲躬身說道。對高采聲來說,長老是恩人,護法卻是師傅。過去他被自己的族人驅逐,是長老收留了他,但教導他、指點他更上一層樓的人,卻是護法。
曾經有一段時間,護法與他一起微服私訪,當時為了隱藏身分,他就稱護法為「楚爺」,這個習慣後來一直沒有改變。
高采聲走到他身側,低聲說道:「爺,長老說他在逸水居等您。」
楚雲深只點了點頭,神態悠閒,看起來並沒有立刻回逸水居的意思。
高采聲又說道:「君皇威脅長老,說若是三天內沒有見到越天思,就要殺死長老。」
「嗯。」楚雲深也只應了聲。
高采聲問道:「爺,越天思真是您帶走的嗎?」
楚雲深笑了笑。
高采聲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道:「爺,君皇可能真會對長老動手的!」
「哦?你覺得他是認真的?」楚雲深問道。
高采聲有點焦躁地說道:「屬下希望君皇不是認真的。但是,君皇的態度!君皇好像不在乎長老,只在乎那個叫越天思的人類!」
楚雲深輕歎了口氣,說道:「連你都看得出來,卻偏偏有人執迷不悟。」
高采聲不明所以地皺起眉頭,看著楚雲深。
楚雲深說道:「采聲,我要把君皇趕出聖魔界,你同意嗎?」
高采聲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如果君皇重視一個人類超過重視長老,甚至因此要殺死長老,那麼高采聲贊成不要讓君皇執政,恢復過去兩百年來由長老主導朝政的作法。但他卻不敢、也沒有想過要將君皇趕出聖魔界。
可是這些話由楚雲深口中說出,意義卻大不相同了。平常人只能在心裡想想的事,楚雲深卻有可能將它達成。應該說,高采聲還不知道有什麼事,是楚雲深做不到的。
但是,就算楚雲深能把君皇趕出聖魔界,長老會同意嗎?
高采聲說道:「爺,長老那邊?」
楚雲深笑笑說道:「采聲,如果我要和長老走不同的路,你會幫我嗎?」
高采聲呆了呆,頓時感到左右為難。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爺,將君皇趕出聖魔界後,您要怎麼向長老交代?」
楚雲深哈哈一笑,說道:「所以,你打算要靠向我這邊了嗎?」
高采聲只能困窘地看著他,低聲說道:「爺,屬下是覺得,無論如何長老不能有閃失。至於君皇,如果他一心要對付長老,也只好將他逐出聖魔界了。」
楚雲深點了點頭,說道:「那麼,我有一個計畫,要你去執行。」
高采聲躬身說道:「一切但聽爺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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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水居。
一個探子正跪在地上說道:「長老,屬下們在幽冥府附近探查,並沒有發現幽冥君有什麼特別的舉動。皇城其他貴族,目前也沒有看到值得注意的行徑。」
紫少君先是靜了一會,而後緩緩說道:「三天前你們就給我這樣的答案,三天後依然還是這樣嗎?」
那探子詫異地抬起頭來,只見原本端坐堂上的長老已經站起身來,走過他身旁,說道:「我自己去查便是了。」
那探子慌了起來,連忙膝行幾步,追在他身後說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紫少君看也不看他,冷冷說道:「你們心中若是沒有我,儘管往他處去,又何必到我面前來說這些虛話?」
那探子只能求救般地看著一旁的七護法。
紅髮青年原本想說點話來緩頰,見紫少君那挺直地幾近僵硬的背脊,擔心愈說愈擰,只得默不作聲。
那探子倒是慌了,連聲道:「長老,弟兄們日夜監視,真是沒有什麼發現!」
紫少君側過頭來看著跪在地上,半是擔憂半是慌亂的下屬,緩了聲氣道:「你叫什麼名字?」
「啊?」那探子呆了呆,愣愣地回道,「回長老,小的渾名厲陽。」
「厲陽?我記住了。」紫少君頓了會兒說道,「你家裡還有一個妹妹,一個祖母,是嗎?」
厲陽嚇了一大跳,連忙叩頭道:「長老,屬下給您辦事一定盡心盡力,求長老別……」
「你把我想成什麼了?」紫少君哼了一聲,說道,「我只是要告訴你,我雖然不直接訓練你們,對於你們這些底下人的關心,並不比楚雲深少。現在,他要與我背道而馳了,你們,要跟著誰幹呢?」
厲陽這下子真正愣住了。
紫少君彷彿閒聊一般地說道:「楚雲深是怎麼跟你們說的?把君皇趕出聖魔界後,君皇就不會危害到長老了,所以現在,你們要遮蔽長老的耳目,不要讓他知道外面的事。等一切塵埃落定,聖魔界就由長老來做主。是嗎?」
厲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紫少君哼笑了聲:「現在聖魔界只有我一個長老了。我耗費在維持聖魔界穩定上所花的力氣,每年每月都在增加。照這種狀況下去,也許不出五百年,我就油盡燈枯了。只有讓擁有聖魔界最正統血脈的君皇,用他的力量來幫助我,我才有可能支撐到下一個千年,讓新的長老們來接替我。」
紫少君頓了一下,又道:「我已註定為這片土地付出一切,直到死亡為止。可是我不希望我死的時候,讓你、你的妹妹、你的祖母,一起陪葬。我不想讓聖魔界的子民全部都一起陪葬!你明白嗎?」
厲陽怔怔地聽著,眼眶已經溼潤了。
紫少君輕輕吸了口氣,說道:「能夠幫助我、幫助聖魔界度過難關的,只有君皇那純正的血脈所擁有的力量、而不是楚雲深,和他的花言巧語!你、你們,如果要聽信楚雲深的話,我也不怪你們。但是不要把我當成笨蛋,盡用一堆假話來蒙騙我!」
紫少君說完舉步便走,厲陽忍不住伸手拉住他一片衣角,流著淚磕頭說道:「長老、長老!屬下錯了!是屬下錯了!」
紫少君停下步來,低頭看著厲陽,倨傲地說道:「你要不就說真話,要不就別說。我不想再聽連篇鬼話了。」
厲陽說道:「長老息怒。屬下確實探查到一些狀況了。」
紫少君回身,走到堂上坐下,說道:「說。」
厲陽不敢再瞞,說道:「三天前,冰霽君夥同幽冥君,還有……呃,九護法,把越天思從陰鬼之牢帶到了幽冥府。但是不久前,冰霽君又單獨帶著越天思離開了。冰霽君的身法很快,弟兄們暫時還追蹤不到他的形跡。已經傳令給監視霽侯府的弟兄們多加注意了。」
紫少君的手指輕輕敲著扶手。雖然他早就知道越天思的失蹤與楚雲深有關,而且也推測楚雲深必定與幽冥君合作,但是親耳聽到確切的消息,仍然令他感到難以承受。他覺得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而信任正在崩解。千年修行的相伴相隨,患難與共,到現在竟不知還有什麼意義。
「我會變成修行之門裡最強的人,請你讓我守護你。讓我成為你的護法。」
楚雲深用很專注的目光對他說這些話。而他信了,所以楚雲深成了他的護法,而他也用所有的信任來回報楚雲深。
難道這就是楚雲深所謂的不離不棄的守護?
紫少君覺得很可笑。更可笑的是,現在他得全力去對付這個「不離不棄的守護」了。
不過無所謂,他是聖魔界的九長老。他有自信也有能力去應付任何人任何危機,包括楚雲深在內。
楚雲深一廂情願地以為這樣是對他好。不聽他的話也不跟他商量,既然這樣,那他就要打爆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讓楚雲深知道:他紫少君並不需要什麼護法。接受楚雲深成為護法,只不過是看得起他!
紫少君想了好一會,才對厲陽說道:「你們要特別注意北冰原方面的動靜。」
厲陽應了聲「是。」卻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紫少君說道:「幽冥君一定是擔心君皇很快就會追查到幽冥府,才會讓冰霽君帶著越天思離開。而一離開幽冥府,即使是最高強的咒術,也只能短暫地封住越天思的氣息。除非他們不怕正面與君皇對上,否則他們一定會找另一個隱蔽處──在聖魔界,只有北冰原有這樣的條件。我想,三天之內,他們必定要將越天思送進北冰原。」
厲陽叩頭道:「屬下明白了。」
紫少君說道:「你去吧。」
厲陽站起身來,想想又跪下說道:「長老,護法……也是一心為您著想,您……」
紫少君皺了皺眉,冷笑道:「楚雲深是什麼人?需要你來為他說情。去!把他的一舉一動都看清楚了,再來跟我報告,其他的廢話,我不想聽。」
厲陽只得磕了個頭,告退了。
紫少君盯著厲陽離開的背影,忍不住煩躁地起身踱了幾步。看到赤還站在一旁,一眼瞪了過去,說道:「你若想把我的舉動洩露給楚雲深,現在就可以去了。」
紅髮青年苦笑了一下,無奈地看著明明是盛怒,卻還要裝得若無其事的小長老,說道:「我哪裡都不會去。君皇隨時可能對你不利。」
紫少君還想諷刺幾句,突然想起過去一有危險,都是楚雲深在他身旁護守。他從來也不需要擔心有誰要來對他不利,現在,這個位置卻換了個人。一陣酸楚自喉頭湧上,紫少君悶悶地撇開了臉,丟下一句:「好意心領。現在我想一個人走走,沒事別來煩我。」
紅髮青年只能看著他逕自離開的背影,搖頭暗暗地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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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少君走出逸水居的屋舍,走在芳華山蜿蜒的小徑上。
芳華山上紫豔的無名小花,在冬季的冷風裡散著淡淡的清香。原來只是被風無意吹到這裡來的細小種子,現在卻開得滿山遍野都是。
他並不特別喜歡這種香味,但楚雲深卻很愛。它們能在這裡茁壯成這樣,大半都是楚雲深刻意的栽培。
紫少君盯著眼前一簇紫色的花叢,突然有一種想去將它毀壞殆盡的衝動。
一陣穿枝踏葉聲在他身後響起,而後停在他背後幾步遠的地方。
紫少君並沒有轉過身去,也沒有任何防禦的動作,他背向著那個人,全身一點防備也沒有。
藍髮君皇看著紫少君。他並不掩飾自己的腳步,紫少君明明聽見了,卻只是彎下腰去,彷彿正在吸聞花蕊的清香。
紫少君並不擔心他突然動手。紫少君認為他不會動手。
雖然藍髮君皇今天的目的確實已不是威迫或殺人,但這樣的態度仍然讓他心底窩了一團火。藍髮君皇冷冷說道:「你已準備好要給朕的答覆了嗎?」
紫少君說道:「君皇想要聽到什麼樣的答覆?」
一陣殺氣自藍髮君皇身上透發而出,拂過紫少君的頭髮和衣裾,削落了他手中的紫色小花。
紫少君慢慢直起身來,望著眼前那片紫色的花海,平靜地說道:「如果君皇依然認為是我從中做手,那麼不妨一掌將我殺死。」
藍髮君皇掌中的殺氣欲發未發,冷冷說道:「如果你的答覆不能讓朕滿意,朕不會猶豫。」
紫少君說道:「我確實希望越天思死去。因為即使他背叛了君皇,君皇依然在乎他。我擔心有一天,君皇會忘掉曾經遭受的欺騙與屈辱,原諒他。」
紫少君又說道:「可是我又何必將越天思帶出陰鬼之牢?他受傷沉重,在陰鬼之牢裡本就活不過兩個月。我既然能夠等待兩百年的時光,將君皇重新迎回聖魔界,又何必著急這兩個月的時間?」
這件事藍髮君皇已反覆推敲過幾次。如果紫少君想要殺死越天思,派個殺手到陰鬼之牢會是更好的做法。在陰鬼之牢那樣的環境,身受重傷的越天思,能夠撐持多久的時間,原本就沒有人可以肯定。但此事依然與紫少君脫不了關係,因為除了長老與護法,沒有人可以無聲無息地從陰鬼之牢中將越天思帶走。
藍髮君皇問道:「是誰帶走越天思?」
紫少君說道:「是楚雲深勾結幽冥君與冰霽君,將越天思從陰鬼之牢中帶走。」
藍髮君皇反而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紫少君會這麼快承認此事與楚雲深有關。
藍髮君皇說道:「楚雲深是你的護法,若沒有你授意,又怎敢自做主張?」
紫少君哼笑一聲,說道:「楚雲深不是我的下屬,他要幹什麼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護法的職責是守護長老,而不是聽命於長老。彼此之間並不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但在聖魔界,提起護法,人人第一個想法都是護法必定聽命於長老,與長老是不可分割的一體。
要說護法與長老背道而馳,在聖魔界是很難令人相信的事。
「你以為朕會相信?」
紫少君回過身來,說道:「我也不願意相信,但這便是事實。」
「楚雲深為什麼要這樣做?」藍髮君皇問道。
紫少君抬起眼來,目光灼灼地看著藍髮君皇,說道:「楚雲深想把你趕出聖魔界。他想要另立一個君皇。」
藍髮君皇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紫少君微微皺起眉頭,問道:「君皇笑什麼?」
藍髮君皇說道:「朕笑楚雲深看得比你透澈。」藍髮君皇頓住笑容,說道,「當一個君皇不只殺死了八位長老,還威脅要把最後一位長老也殺死的時候,別說是護法了,就是一般聖魔界人,也會想要把這個君皇趕出聖魔界的。」
紫少君心頭一震,幾個念頭瞬間轉過他的腦海。這件事他封鎖得十分嚴實,知道的人只有他與幾個護法,難道是楚雲深故意洩露?又或者君皇已經回想起什麼了?
紫少君強自鎮定道:「君皇何出此言?」
藍髮君皇一直在觀察紫少君的反應。他相信他的猜測離事實不遠,但紫少君除了面色微微一變外,並沒有太多別的反應。
藍髮君皇盯著紫少君,說道:「朕去過靈池,也和幾位護法說上了話。」如果八位長老真是被他所殺,而紫少君又一力維護他的話,那麼幾位護法即使不正面反抗紫少君,必定也要對紫少君心懷不滿。藍髮君皇心想,靈祈殿與逸水居的連繫,或許並不那麼緊密。
紫少君一聽,反而鎮定了下來。他相信除了楚雲深之外,其他護法不會和君皇多說些什麼。而君皇語帶試探,也不像是已經憶起過去,難道是在靈池發現了什麼,引起君皇的懷疑?
紫少君說道:「君皇當時,神識已是不清。八位長老之、事,原不能怪罪君皇。」他原本想說「死」字,但八位長老與他情同手足,話到嘴邊,一陣傷心湧上,便改了口。
這句話等於證實了藍髮君皇的猜測。藍髮君皇問道:「朕當時為什麼會神識不清?」
紫少君看了他一眼,而後別過頭去,平靜地說道:「事情已經過去,或許君皇不要再追究了比較好。」
「朕一定要知道呢?」藍髮君皇追問道。
紫少君突然笑了笑,說道:「我的話,君皇會相信嗎?」
「朕自然會去查證。」藍髮君皇說道。
紫少君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杯毒酒裡面,還有一樣東西。」
「嗯?」
紫少君說道:「越天思將自己畢生功力,凝聚成一顆內丹,放在那杯酒中。他是天戰一族的後裔,他的內丹,對君皇而言,才是最可怕的毒藥。」
藍髮君皇皺了皺眉。紫少君原本就痛恨越天思,把一切都歸咎到越天思身上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憶不起那段空白,更對自己瘋狂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紫少君的話或許不能相信,卻能當作參考。
藍髮君皇想了想,問道:「為什麼?他既已接受了泰族的毒藥,對泰族便已有了交代,為什麼還要將他的內丹放在酒中?」
「或許是怕泰族那毒藥殺不了君皇吧。」紫少君淡淡地說道:「越天思那顆內丹,轉化為天戰一族的氣,在君皇體內流竄,而君皇又擁有最純正的聖魔界血脈;聖魔界的氣,與天戰一族的氣,本就勢如水火,兩者在君皇體內劇烈衝突,使君皇痛苦不堪。」
藍髮君皇皺著眉聽著,卻沒有打斷他的話。
紫少君續道:「可恨當時,我們都以為那是泰族的毒藥所引起,君皇又執意要親手了結越天思……等我們發現不對,想把君皇體內那股異氣逼出時,那股異氣已經與君皇的血脈融為一體,君皇開始變得瘋狂……哼,或許這才是越天思真正的目的。他想藉由君皇的手來毀滅整個聖魔界!君皇的功力原就無人能敵,神識瘋狂之後,力量更是拔天撼地,根本難以制止。我和八位兄長商量,只有先以靈力將君皇封印,然後再慢慢尋出辦法將那異氣驅逐出來,才能避免君皇因為瘋狂而毀滅了自己!」
紫少君輕吸了口氣,又道:「為了將君皇封印,八位兄長耗盡靈力。兩百年來,我四處尋覓方法,最後才得知,既是天戰一族所留下的異氣,就必須要由天戰一族來驅逐。也就是必須讓天戰一族的掌力,擊在君皇身上,才能將那異氣逼出。只有先將異氣逼出,才能解開封印,君皇也才能恢復記憶與清醒。」
說到此處,紫少君也不禁動氣,咬牙道:「這便是越天思的歹毒之處!他若在兩百年前死去,天戰一族再無傳人,君皇也就只能與他一起陪葬在人界!尚幸……」
藍髮君皇原本一直維持冷靜的表情,聽到此處,面色卻不由得微微一變。
那本遺冊裡所記載的:『臟腑俱碎、筋脈俱斷,為自絕心脈後,再遭重掌擊殺。』他原本不懂越天思為何要自盡,現在卻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那是為了徹底斷除自己的生機,好滅絕他回到聖魔界的希望。
這個解釋,太過合理了。合理得就像一盆冰水,兜頭淋下,瞬間就澆熄了他心底剛剛升起的那一點溫暖的火苗。
不是為了愧疚、也不是為了什麼曾經的愛,甚至不是為了同歸於盡,只是為了想要毀滅他,徹底的毀滅他!
藍髮君皇感到全身的血液都結了冰,曾經的幻想與希望,都隨著這冷酷的現實,而凍結而毀滅。
他當然會瘋掉,在經歷了那個美麗的夜晚,正憧憬著美好未來的時候,他的夢想,被自己最愛的人,徹底地撕裂摧毀了。
他怎能不瘋狂?
哈哈哈。
一股熱血倏地湧上,在喉間釀成諷刺的腥甜。愛是虛假。寬恕與容忍,只會引來更多的背叛與毀滅。
他還在期待什麼?除了利用與被利用,殺人與被殺,這個世界早已什麼都不剩下。
藍髮君皇已不再去想紫少君的話究竟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了。
他心底最後的一點希冀已經毀滅,別人對付他的手段是不是極盡狠毒,又有什麼差別?
他的心已冷。
從此以後,他就是個殺人的機器,他要讓所有人都恐懼地匍匐在他的腳底下,誰敢反抗他,誰就死!
藍髮君皇眼中射出的冷厲寒芒,連紫少君也感到心驚。但他不能讓君皇對越天思還留有一絲餘情,對君皇而言,越天思就是最可怕的毒藥。只有親手殺死越天思,他的君皇才能夠真正無心無情,更好地統治聖魔界,甚至揮兵人界,讓整個天地都因他而顫慄。
他的君皇將是千古無人能及的明君,千百年後,所有人都還要讚頌不已的聖主。
只要殺了越天思!
「冰霽君將越天思帶到北冰原去了。他們、或許想在北冰原布下陷阱,來引君皇入彀。」紫少君說道。
「他們?」
「楚雲深、幽冥君、冰霽君,還有,越天思。」紫少君說道:「即使越天思已經忘了過去,他的個性,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君皇兩度將越天思送回陰鬼之牢,這已足夠毀滅所有的感情。」
藍髮君皇只淡漠以對。
「楚雲深、幽冥君都在聖魔界經營許久,除了越天思之外,他們或許還布下了其他的暗招,君皇要小心謹慎才好。」
藍髮君皇看著前方,問道:「你捨得嗎?」
「嗯?」
藍髮君皇冷冷說道:「想對付朕的人,朕一個也不會放過。包括楚雲深在內。」
紫少君愣了一下,而後別開了視線:「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藍髮君皇突然哈哈一笑,那笑裡帶著一種淒涼與更多的狠毒:「好,就衝著你這句話!朕就帶兵到北冰原去。等他們都死了──楚雲深、越天思──那麼朕就照你的希望,好好地統治這個世界吧。」
藍髮君皇轉身邁步而去。
紫少君望著藍髮君皇的背影,心底竟感到了一丁點的恐慌。
他想,或許君皇真的會殺死楚雲深。
他想用心音呼喚楚雲深,但他知道楚雲深絕不會回頭。就像現在在他眼前絕決而去的君皇一樣。這兩個在他心裡占著最重要地位的男人,竟真的要走到兵戎相見、誓不兩立的地步……
紫少君感到自己的思緒空白了一瞬。
但很快地紫少君便笑了笑。他要幫助君皇打敗楚雲深,然後讓楚雲深匍伏在他的腳下。
如果失敗已無法挽回,楚雲深也不是個不識時務的人。屆時他再請君皇饒楚雲深一命,他可以將楚雲深囚禁起來,讓楚雲深永遠都不要出現在君皇面前。
楚雲深既然選擇背叛他,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
這個世界會走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就像現在的君皇一樣。
他想,不至於有什麼問題的。他會隨時關注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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