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便籤

幾張便籤幾張

似曾相識的側臉

找了幾回找著

似曾相識的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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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時間。

我不懷好意的戳了戳他的手臂。

情人節嘛，就是要玩些小把戲——

「幹嘛?」他轉過頭來，疑問之際還帶了點我看不出的情緒。

「喏，給季先生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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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癡喔。」

但他的表情可不是嘲弄或開玩笑式的輕鬆。

良久，他傳了一張新的紙條:

「飯可以亂吃，紙條不要亂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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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開始塗鴉起我丟給他的便利貼。

很用力、很用力的，一筆一畫，用藍墨水蓋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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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白癡。我忍不住感到好笑。

你知道字跡會越塗越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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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他的意思。

現在看來，或許是我比較愚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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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習慣

不習慣的習慣

是你的不習慣

抑或我的

不願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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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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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品紘先生~」

走廊上，一隻手猛地拍在我的左肩，下了我一大跳:「張信呈你幹嘛啦!」

「我遠~遠~的就看到某人散發出孤~獨~的氣息，小小隻的背影就像在說『臣妾好寂寞啊~』，這不，孤來陪你作伴了~」

他跨張的語氣換來我誇張的嘆息，「古裝劇上身啊你，白癡喔，等一下我叫九天玄女給你除魔一下，九百公尺、八百公尺、五百公尺，降落、降落、降落......」面對這種無賴，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故弄玄虛的給他「以瘋還瘋」回去。

「別老是學我的老梗!好啦，一起走吧，要不然等一下我們小品兒被拐走就不好囉~。」他倒是對此毫不在意。

「誰拐誰啊......」還有、這個很像後宮嬤嬤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我忍不住吐槽，嘴角卻是忍不住拚了命的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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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要不然他幹嘛故意從前面那一大群人中倒退著走過來，他明明跟班上的那群同學比較熟。

雖然不需要你這樣，但還是謝啦，我的朋友。

只是我可能還得花上幾個月才會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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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和他當朋友當了一個月，我還是覺得超級不習慣。

不習慣他的打招呼方式、不習慣他說話的方式、不習慣他這個神不知鬼不覺就突然出現的存在。

沒有辦法，畢竟當你走在走廊上，然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你的肩膀然後說「哈囉你叫甚麼名字，我可以當你的朋友嗎?」任誰都會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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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啊?」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而且那句「哈囉你叫甚麼名字」的語氣感覺就像是來討債的......

才剛開學兩個禮拜，沒道理立刻被哪個幫派或仇家找上吧?

「呃，我是你的同班同學欸......我們也都在校刊社啊，你不認識我?」對方換上一副哭喪臉，讓總是當邊緣人的我不知所措。

從此，我們不知道為甚麼就開始講上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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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像他的動作、他的言語和他的笑容一樣，不只莫名其妙還令人非常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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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個人在你旁邊吵著鬧著胡言亂語的感覺好像......

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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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墨水暈染速寫本的空白

藍多麼沉靜而紊亂的

藍

也暈染了

誰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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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校刊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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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

「社長!!終於弄出來了啦!!」張信呈一邊把檔案列印出來，一邊湊過來煩躁碎碎念:「阿品你都不知道我們學校的電腦是真的他媽的超爛，剛才還在那邊搞罷工嚇得我魂都跑掉一半了，我的天啊我真的超怕他沒存到檔這樣我兩個月的心血又要被它當機當沒了，真的很欠揍......季品紘你跟你那台電腦感情怎麼就這麼好，都不會當機?」

一人社長一人副社長，一人美編一人專題文稿，這樣的合作對於我倆來說再適合也不過。

爬格子是他的興趣，也是他為數不多會「正經」對待的事。

唯一會使他焦慮到不停碎碎念的事。

「我知道了，明天我再多帶一包綠色乖乖來給你那台電腦『鎮壓』一下啊。」

縮在我那台電腦後方繼續塗著桌面上的速寫本，我絕對不會告訴他其實我那電腦從頭到尾都沒有開機過。

「烏龜怕鐵鎚、蟑螂怕拖鞋，哼!我就不信你這台死電腦遇到我們季老大的加持乖乖還會在那邊跟我對幹!」他在一次指著電腦惡狠狠的罵完才走了過來:「欸要不要一起去投販賣機?」

「不了。」查覺到他的靠近，我趕緊快速合上速寫本，緊張的反射回答道。

沒、沒被發現吧?

「呃...要不然你幫我帶瓶紅茶好了，鋁箔包的那種。」

回過神來，我硬著頭皮再補上一句，從校服外套翻出十五元交給他。「我等一下弄好關燈完直接去樓梯口找你拿喔。」

「......」我剛才沒說錯話吧?他幹嘛一直盯著我?

「怎麼了嗎?你剛才的反應超像被雷打到耶。」他一臉問號的看著我，幾秒後走出了校刊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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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秒，彷彿電影的放慢場景，每一秒都像是被延長伸展成了數年。

甚麼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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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比雷聲還要大聲許多的，心跳。

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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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聽見自己這麼喃喃自語。像是對他說的，也像是對自己說的。

重新翻開速寫本，剛才在畫的那一頁空白滴上了幾點藍墨水，像是心慌的證據。

多麼突兀。

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突然?

雖然你以後仍會這麼對我打招呼，可是現在的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大概是永遠都習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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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到啦!」他的聲音從外頭的走廊傳來，但此時那聲音卻像是離我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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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四十五

關上的燈昏黃

昏光昏神昏人

不可告人啊不可告人

躲躲藏藏卻又明明白白的

八點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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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季品紘，最近真的怪怪的。這是連我這種神經少了很多條的人都已經發現的事。

每次看到自己就像是，嗯該怎麼講，你有看過說謊的人嗎?差不多就是那種眼神，然後再加上支支吾吾的語氣。

他到底怎麼了?

看著手上冰涼的紅茶直發楞，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這種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

以前覺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無俚頭、最莫名其妙的人，現在才發現原來還有人比自己厲害。

更莫名其妙的是......我現在的心情為甚麼，好怪?

看著他這副模樣，我的心情不知道為甚麼變得很悶，像是一顆灌飽氣的氣球，很脹，像是快要爆了一樣。

我知道這個形容很怪，用這個形容來描述一個好基友對他的心情更怪，但除此之外我只有比這個「氣球比喻」更怪的形容——

我覺得我現在的心情超像女朋友跟我鬧彆扭，如果我有一個女朋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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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

要不然還是上樓去問他好了，要不然我今晚鐵定會好奇到睡不著覺。

秉著「季品紘跟我有甚麼事不能講」的決心，我爬上三樓，結果校刊編輯室的燈是暗的。

我打開門，老舊的生鏽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桌上，端端正正的擺著一本速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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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認識他起我就知道他有隨手畫的習慣，只是一直都不知道他在畫甚麼，他從不給我看，這差點好奇死他的好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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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不，三秒。

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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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秒。

十秒就好，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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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深綠色的封面，我快速的翻閱。

結果雙手越翻越慢，第十一秒、第十二秒......

第一張是張信呈的背影，走廊上的背影。

第二張是數學課，張信呈百無聊賴地甩筆的樣子。

第三張是張信呈在情人節寫笨蛋告白便利貼的樣子。

......!

最後，我整個人定格在標註著今天日期的那一頁。

那是五十分鐘前，我坐在電腦桌前一手撐著額頭煩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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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彷彿突然靜止，連心跳都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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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秒、第二十二秒......

「......張、張信呈?」

我愕然的抬起頭，對上他愕然的表情。

很荒謬。

很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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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的別過頭。

我的魂像是突然被抽空，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麼，偏偏什麼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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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的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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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他突然出聲。

他的聲音像是沾上了秋天的霧，很潮濕、很朦朧。

我不敢抬起頭來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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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熟悉的便利貼映入眼簾。

藍色便籤。

被藍色墨水塗滿的便利貼。

鋪天蓋地的藍並沒有蓋住底下的那四個字，反而使它們更加清晰。

而上頭的每一痕藍墨，比起掩蓋，更像是那四個字的複寫。

每一筆、每一畫，都是遮不住的心弦，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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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問，你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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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知道便利貼的字在用墨水蓋過後不會變清晰。

誰不是故意的。

誰沒有看出來，那張看似羽毛般輕盈的玩笑，實則比一萬本校刊要厚重的真心?

是他沒有看懂還是我欲蓋彌彰?答案顯然是後者。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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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我更像是那被雷擊中的人。

藏了一年，感情這種東西到底是藏不住的。

不管是我寫的那張便利貼抑或是他的速寫本。

誰不是知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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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

四個字，隱含著多麼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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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淚浸潤著單薄的紙張，這四個字卻像是繡進去那一小方紙一般，怎麼暈也暈不開。

繡在紙上，也繡進了兩個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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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點頭承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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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整。

今晚不會再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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