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的顏色如同黯淡的灰色，無盡的長廊在眼前延綿不絕，天花上的長燈滲透着慘白的光芒。我穿着創傷病房中藍色的手術袍步出隔離病房，走向等待中的患者家屬。
「醫生！」
家屬們看到我，紛紛站起來。他們的臉色發青，眼神深邃而黯淡，目光緊緊鎖定在我和我的同事身上。
「情況有些變化⋯⋯」我的搭檔率先開口：「患者的狀態開始不穩定。」
「開始不穩定？」我心裡默默盤算着，翻閱手中的病歷卡：「情況早在四個小時前就已經不穩定了，只是當時並沒有立即知會家屬，而選擇繼續觀察病情。」
作為醫生，「不穩定」這三個字意味着患者的生命體徵可能無法再維持，病情在迅速惡化。這對家屬而言，無疑是一次精神上的重擊。他們渴望着一絲希望，而我們，卻只能帶來無奈的消息。
「⋯⋯所以，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的搭檔最後說。
「心理準備？」我在心中反問：「這該如何準備？現在患者還在隔離病房裡，家屬只能透過玻璃窗看着他們所愛的人，這樣的情況下要如何做好準備？」
我們離開了，走得悄無聲息，天空無雲，也帶不走任何一片。看着灰色的牆壁，我的心中滿是愧疚。
明明這不是我的錯，患者送進來的時候，我負責急救，我們做了能做的一切。患者因為嚴重創傷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這是一場無法逆轉的戰鬥。我們每一步都遵循了標準流程，難道還有什麼做得不對嗎？
然而，我的內心依然無法釋懷。作為一名外科醫生，最困難的時刻莫過於目睹患者的生命漸漸流逝，這種痛苦不會因經驗的積累而消退，反而每次都更加深刻。
「你沒事吧？你也應該早就適應了吧？」我的搭檔說，試圖安慰我。
但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點頭，心情如同那灰色的牆壁，毫無一絲色彩。這種無力感和內疚感不斷侵蝕着我，讓我質疑自己的選擇。
「我到底在做什麼？」我心裡問自己。當初選擇成為一名醫生，是為了救人，為了拯救那些面臨死亡邊緣的生命。然而，當面對一個三十歲的年輕患者，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而我們卻無能為力時，我的內心不禁感到深深的無奈和無助。
患者的妻子和父母，坐在病房外，哭泣着，祈禱著，等待奇蹟的降臨。而我們，卻只能用「心理準備」這四個字，斷絕了他們最後的一絲希望。這就是我們口中的「高端醫療」嗎？
當醫學的力量無法挽回性命的時候，作為醫生也無能為力，我們亦只能與家屬一起，聽天由命，等待奇蹟的出現⋯⋯
然而，奇蹟終究沒有發生。
凌晨四點，一個三十歲的生命就此終結。活到三十歲不易，剛剛結婚，有了妻子，浪漫的日子尚未過多久，愛情便面臨了如此嚴酷的考驗。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jK27ilpj
我們勉強維持生命跡象，直到妻子和患者的家人走到死者的身旁，才宣告死亡。妻子看着丈夫的最後一面，緊緊地握着他的手，淚如泉湧，而死者早已離世，僅剩下一具尚有餘溫的軀殼。
我也偷偷地留下眼淚，口罩成功地掩蓋了我臉上的哀傷。我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也覺得不需要，因為有時候，沉默比言語更能表達對死者的尊重。我用無聲的告別，襯托着生死有命的無情與悲哀。
「你可以安息了。」我在心裡對死者說。
儀器打出幾條平直的線。
我在死亡證明上簽下名字，然後用潔白的布，遮蓋住死者那安詳的面容，在家屬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陪伴他們，送走了這最後的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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