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下低語者 - 02.以愛之名

這支金杯對賽連斯來說並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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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年以來，長輩們每個月都會舉行一次傾聽會，由他喝下杯中的液體，並坐在一張舒服的沙發椅上，面對著一面華麗的等身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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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告訴賽連斯，這是便於讓他與神祇溝通的聖水，為了讓年幼的孩童完整服用，他們加了少許的砂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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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起來就像加了糖的白開水，他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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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五到十分鐘後，賽連斯開始感覺到暈眩與不穩，在單人沙發上搖搖欲墜，眼睛也慢慢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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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精神，賽連斯。」

「不可以睡著，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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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父憐母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努力撐開雙眼，感覺這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他攙扶著扶手想要讓自己正坐起來，卻又不小心倒向了另一邊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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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連斯幼小的身體在這張沙發上沒能找出一個好的坐姿，他甚至想要躺下，對於不能睡去這點，他感覺到些許痛苦與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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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而看向鏡中的自己，狼狽又扭曲，簡直不像個有禮儀的十歲小孩。他努力把意識維持住，寧願讓自己喘著粗氣，都不敢讓一絲放鬆的呼吸溜進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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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視野變得無比清楚，他看到叔叔阿姨們都跪在地上祈禱，他們面向自己，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凝重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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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自己在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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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但底下的信眾們十分歡喜，有人甚至落淚，他們緊握的雙手開始發顫，但賽連斯聽不見任何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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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看著鏡中的自己，端莊整潔地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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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記得喝下聖水以後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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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記憶只停留在意識開始模糊前的五到十分鐘，所有人誠心地向他跪拜，起初會感到茫然與不知所措，如今他已經十分習慣，也知道這是自己正在使用侍者的身分傳達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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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更能夠撐住聖水帶來的前半段強烈的睡意，讓自己的意識處於恍惚之間。他會在那時開口說些自己也摸不著頭緒的話，甚至上下句子毫無關聯，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出那種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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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他會聽見憐父憐母以外的聲音，從他成年以來很少再差點陷入睡眠中，這個過程自然沒什麼人會與他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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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偶爾，他會清晰地聽見鏡中的自己在與他對談，賽連斯時而回應祂、時而轉述祂的話，儘管鏡中人會逐漸變得不像自己，甚至肢體扭曲，他也依舊進行著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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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在儀式結束後，他都會忘了這一切，但在傾聽會的當下，他會拚盡全力地說些什麼，如果鏡子中沒有人與自己對話，他便會自己試著說出大家想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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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們。」

「你們也愛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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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私慾會侵蝕理智，賽連斯偶爾會用神明的嘴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聽見自己想聽的回答，他並不害怕罪惡感的縈繞，他知道不論自己說了什麼，都不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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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傾聽會結束，憐父的一聲「全體起立」之下，他便會沉沉睡去，儀式也告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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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春期的時候，他曾經忤逆過教會，認為沒有人理解自己，不能理解為什麼憐父憐母們不讓自己與其他朋友過度深交。賽連斯第一次反抗了待他如父母般的長輩，他嘗試吸菸、飲酒、與朋友廝混到半夜才回去，在他品嚐到名為墮落的甜美時，一場校外鬥毆潑了他一桶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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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鬥毆參與成員只有賽連斯受罰，因為只有他一個人說了實話，所謂的朋友們統一口徑的說是受到賽連斯的指使，他無論怎麼辯解都沒有人願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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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祈禱吧。」

「你是能人，他們嫉妒你，想要剷除你，所以會引誘你犯錯，致使你墮落。」

「你該回來向主懺悔。」

「你是最特別的孩子，主會再次接納你。」

「千萬不要再犯這種大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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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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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輕狂的孩子流下了眼淚。

他明白了哪裡才有真正愛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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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愛你。」

「我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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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等身鏡面前的他朝著鏡中的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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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以愛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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