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言姚站在走廊邊，用著左耳聽樹上傳來的蟬鳴，右耳則是聽著學生竊竊私語的聊天和老師教課的聲音，此起彼落，就像是沒有間奏的流行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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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靠在走廊最末端的牆邊躲懶，這個轉角剛好不會被教室裡的人看見，而轉角再過去便是廁所和樓梯。她的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眼神飄忽不定，濕熱的空氣中雖瀰漫著青春的氣息，卻又帶著些許不安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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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本不想來上課，只因一早起床便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彷彿可以聽見萬物鼓譟的聲音，那種煩躁像是有無數個人不停來回頓足，詭譎、侷促的不適感從心底的某處溢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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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不適讓言姚坐立難安，在家裡是，在學校也是，而沉悶的教室更加重了這種感覺，她在倒數第三節課假裝不舒服，跑去相對安靜的保健室躲了起來。本來想說都要最後一節課了，也該回去盡一下身為學生的本分，但一回到教室所屬的樓層時，忽然又像溺水般吸不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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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就要下課了，她伸直原本靠在牆邊的上半身，大大地、徹底地伸了一個懶腰，後背的骨頭甚至發出了清脆的兩聲「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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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言姚的視線突然被遠處的某個物體吸引，似乎有個東西朝她筆直飛了過來，是一隻鳥，在她來不及反應之時從她的耳際擦過。鳥撞上了一旁教室的玻璃窗，砰的一聲，教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但維持不到一秒，好奇的喧嘩聲從教室內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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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直愣愣地看著地上——那隻羽毛所剩無幾，幾乎是肉色的鳥，以及牠身上應該不是撞擊導致的開放性傷口。她退後了幾步，耳邊還能感覺到剛剛那快得像逃命的速度，以及瞬間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像是濃稠且甜膩的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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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對，這鳥真的是飛過來的嗎？鳥沒有羽毛也可以飛翔嗎？如果可以的話，能飛得如此之快嗎？而且還是受傷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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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飛速觀察著，鳥的體型看起來比鴿子略小一些，但可能是沒有羽毛的關係，若有羽毛的話說不定跟鴿子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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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在鳥背上，好幾條長短不一，最長的那條幾乎是從脖頸延伸到尾部，傷口筆直但邊緣不太平整，寬度不寬，可能連0.5公分都不到，深度則看不太出來，幾乎凝固的血液讓她無法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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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血液已經凝固了？再加上剛才嗅到的，那隱隱約約的腐敗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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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鳥是撞暈了沒有任何動靜，還是，其實早就死了？如果早就死了，那會是什麼時候死的？撞上去的瞬間是能即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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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念頭忽然從言姚的腦袋中竄出，這鳥——難道是被扔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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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她心臟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大力，她痛苦的撫著胸口，心臟痛得讓她無法正常呼吸，只好大口地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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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陣天搖地動，言姚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牆上，她感到一陣疼痛，但更多的是恐懼和混亂，整棟教學樓有人害怕得尖叫，聲音尖銳得刺痛耳膜，也有人嚇得從教室衝了出來，慌亂的腳步聲在走廊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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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前前後後大約震了數十秒，頭頂上的日光燈搖晃不定，忽明忽暗，整個過程中，不間斷的巨響和煙塵從遠處傳來，讓人不禁懷疑是否有更大的災難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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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緊緊抓住走廊邊的欄杆，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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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校內廣播突然響起，要求所有人到操場集合，這道命令如同一根救命稻草，給了驚慌失措的學生們一個明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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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瞬間擠滿了人，學生們魚貫而出，彷彿一條匆忙的人流，言姚雖然還有些不舒服但仍迅速地回到班上。可能是因為大家都被嚇到了，平常整隊要好幾分鐘才能排好的隊伍，這次卻在短短一兩分鐘內就自動自發地排列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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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整個學校幾乎鴉雀無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懼的緣故，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寧靜，彷彿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僅剩各班老師在清點人數的聲音，以及偶爾不知道是從哪傳來的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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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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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十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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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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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隊完後，由離樓梯最近的班級先行下樓，但言姚的班級在三樓的正中間，必須等二樓的班級全部離開後才會輪到三樓，即便是教學樓的兩側都有樓梯，兩邊同時下樓，他們仍然是三樓最後離開的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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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他們班準備往樓梯的方向移動時，樓下卻傳來暴動般的尖叫聲，刺耳得讓人毛骨悚然，整棟大樓像是再次地震般因為跑動而劇烈搖晃著，言姚不得不扶住牆壁才能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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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經在樓梯轉角要往二樓的人，似乎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景象，紛紛回頭一邊扯著嗓子、一邊連滾帶爬著要回到三樓，而在樓梯邊的同學也因為推擠的關係，有不少人摔了下去，慘叫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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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瞪大了眼睛，看著跑上來的人臉上寫滿了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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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回到三樓的是剛下二樓不久的人，她依稀認得出隔壁班同學的臉，再來的應該是原本在二樓的三年級，她不曉得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只知道所有人都在逃命般的狂奔，自己卻像個局外人傻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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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是往上逃？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她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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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試圖向走廊邊移動，順便一窺樓下的狀況，但逃命的人群如洪水般沖過來，不斷地將她撞離路徑，她艱難地保持平衡，光是要讓自己不要跌倒就已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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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腦海中閃過以前常聽到的話——意外或暴動發生時，在混亂中被踩死的人遠比真正死於意外的人還多。 這個念頭讓言姚打了個寒顫，但她也意識到自己能做的選擇只有兩個：跟著人群逃，或是留在原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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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某種味道打斷了她的行動，血腥味從底下漫了上來，刺激著言姚的鼻腔，她這才注意到了跑回三樓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紅色的液體，有些看起來只是濺上去的，但有些卻是真真切切從傷口裡流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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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大規模的恐怖攻擊嗎？難道剛剛的地震跟爆炸聲是炸彈造成的？言姚在心裡想著，但她並沒有聽到任何槍聲或爆炸聲，那些傷口長長的看起來像是某種利刃造成的，難道是拿著刀的暴徒？但若只是拿刀，能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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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的腦海中閃過各種可能性，但沒有一個能完全解釋眼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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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種聲響之中，能感覺到有個沉重的腳步聲正在走上來，這腳步聲與周圍的混亂格格不入，它緩慢而巨大，恍如一個無法阻擋的威脅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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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變得急促，雙手微微顫抖，言姚強迫自己開始思考，試著在混亂中找回一絲理智。她環顧四周，尋找可能的逃生路線或藏身之處，教室？樓頂？或者從另一邊的樓梯往下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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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她明白恐懼的源頭是什麼了。那東西從轉角走了出來，赤裸的身軀上全是血，手裡還抓著某種纏繞成團的臟器，那絕對不是人，雖然只論幾點特徵的話幾乎跟人一樣，但也只是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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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胃部翻騰，強忍著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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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頭相當高大並且雙腳站立的「人」，有著異常壯碩且發達的四肢，不仔細看還不會發現牠的全身佈滿極細的絨毛，頭部則是某種鹿的頭顱，彷彿刻意安置在人類的脖子上，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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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仍是十根手指，但說起來還更像爪子一些，而雙腿的末端接著的不是腳掌，而是一雙蹄子。跟頭一樣，這之間也沒有自然的過度，更像是直接拼湊上去的樣子，可能連B級片裡的怪物都比牠還像真實存在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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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心底油然生起想逃跑的念頭，但她卻無法挪開步伐，，這種感覺就像在捕食者面前如何掙扎都是徒勞無功，陷入了恐慌的洪流般，分不清楚是自己嚇得走不動，還是因為被夾在人群之中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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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知道自己來不及了，那個怪物幾乎就在她面前，但此時眼角瞄到地上那隻在地震前一頭撞上玻璃的鳥，原本完整的牠早已被暴動的人群踩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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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我不要變成那樣！我不要！」言姚在心底大叫，即使是最後的掙扎也好，她隨即轉身張腿要跑，但怪物的爪子已經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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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才會站在原地等死！」話語的同時間，有個人抓住了言姚的手臂，將她拉離爪子下，但這個人另一隻手卻被第二次落下的爪子給抓傷。他拉著言姚用盡全力的跑，但到了樓層另一端的樓梯卻不是往下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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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不明白為何是往上逃，為什麼不從三樓另一端的樓梯下去，「再上去五樓就是頂樓，這樣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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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明白！一樓已經完全淪陷了，難道妳以為怪物只有一隻嗎？」男學生回答，雖然一開始有拉開距離，但論速度根本不及怪物，當他們爬到四樓時已經快被追上了，而就在他們踏上通往五樓的樓梯時，下方的巨大影子已經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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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五樓，她反過來將對方拉進轉角的第一間教室，「把門窗都鎖起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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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禮了！」言姚說的同時，用食指抹了一下男學生右手臂上的傷口，而他被這一抹痛得差點叫了出來，但因為看到從轉角外投射在牆上的巨大黑影，於是硬將聲音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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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用沾了血的食指在門上寫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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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走到門前站著不動，寬大的身形超出門框，而走廊的另一頭也走來了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模糊的毛玻璃雖映不出猙獰的面孔，但傳遞進來的恐懼還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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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把被轉動了，雖然有從內鎖上，但脆弱的門跟玻璃窗可能連一次的攻擊都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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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學生心裡想著，難道我賭錯了？到頭來還是垂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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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的好幾聲，怪物們在外頭分別用肉身撞擊玻璃跟前後門，整棟樓都跟著搖晃，但門窗卻紋風不動，甚至連一點裂痕也沒。那些怪物離開了，但沒多久又繞了回來，前前後後共試了三、四次，但門窗仍然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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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牠們終於放棄，沒有再回來了。男學生的心跳仍恐懼地狂跳著，但嘴角卻有著竊喜般的微微上揚，他轉頭看向言姚，對上了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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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姚伸出手指著門上的字，身體雖然還顫抖著，但臉上也同樣流露出不合時宜的笑容，她的聲音飽含笑意，「這不是垂死掙扎，這是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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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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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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