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父去世了,享年86歲(虛歲),這次回去奔喪,讓我知道了一些四五十年前的往事,令人唏噓不已,記錄在朋友圈,也當是一種感悟。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wSGxlwlUp
二姨父二姨母都是那種非常刻苦勤勞和精明的人,在那個年代,身體健康和精明意味著有更多的工分,生活也必然是高過那些家有病患的人家。我媽和說說過,那年外祖因為是臭名昭著的富農被捕,他的河役任務被二姨頂了,大姨那時已經出嫁,二姨在河工上中午分得的米飯捨不得吃,用毛巾包著,晚上回來的時候帶給母親、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我的母親)熬稀飯吃,自己餓著肚子在工地上挑一天的土……
送姨父遺體去殯儀館火化的時候,他的三個侄子和一個姪孫坐上了我的車,倒不是他們沒有車,而是實在沒有必要有那麼多空車隨行。
途中二姨父的一個侄子和我說,他的這個叔叔太精明了,他小的時候,家裡窮的揭不開鍋,餓得前胸貼後背,看到叔叔家把發了霉的山芋干(紅薯切成條曬乾,那可是小孩們的最愛)倒掉,他就回去問父親,說叔叔家的薯條都發霉了,我們能不能去借點回來?他父親回答,你叔叔太精明了,不會借的。他又去問爺爺奶奶,爺爺奶奶同樣這樣回答他。
每一個挨個餓的人如果聽到這話都會受到強烈的震撼,我也不例外,因為我6歲的時候人民公社才解體,我幼小的記憶裡一直鏨刻那些飢餓的代名詞,比如“通榆河”……这话让人伤怀,正如这个无情的社会。
我不知道他們親兄弟之間為何會這樣,雖然在中國這個社會,弟兄之間如果有矛盾了,那簡直就是世代寇仇,就是同為文壇大家的周氏兄弟也是。
當然,事情的產生肯定不是單方的責任,這個實在沒有必要去細究。
二姨父的侄子還說,分家的時候,有一個車棚(類似蒙古包的房子,木頭搭建的,用來做加工糧食的作坊)給了二姨父,有一天,這個侄子的父親找到他,說三弟你拆車棚的時候能不能送他兩根木頭,用來做女兒們嫁妝的子桶(子桶在長篇小說《通榆河》中有解釋),二姨父沒有吱聲,卻在半夜的時候,偷偷把車棚拆了,木頭麼,自然沒有得到。
二姨父的侄子在談話中一直用精明這個詞,始終沒有用“小氣、吝嗇”這類的詞彙,這也反映了一個人的處世哲學。
在我母親這邊的所有親戚中,大家背後都說二姨父精明,所以也很少找他辦事。不過印象中,我媽帶著我去,他都是顯得頗為高興,兩家相距有二十里,在農村,那是很遠的距離,我幾乎是好幾年才有機會去一次,他們那西瓜種植很出名,有一次到了,看到屋後的西瓜,我立刻就跑進去摘。[捂脸]
小孩子都喜歡出客,有次母親帶著我去二姨家,吃的是小米飯(糙米),我高興壞了,因為我們那裡從來不種植水稻,成天的玉米糊,都吃怕了。飯後二姨父問我吃飽了沒有,我用手指著喉嚨說,肚子裝滿了,都到喉嚨了,大家哈哈大笑。
所以儘管大人們都說二姨父太精明,但是在我這個小孩子的眼中卻不是。
在一個下雨天,二姨父到我家和我父母閒聊,我一個七八歲狗都嫌的小孩特別頑皮,總是去捉弄他的後背,結果一件白色的汗衫硬是被我弄出了幾個洞。[捂脸]
我媽和我說,我出生穿的毛衫掛(東台地區小孩出生穿的衣服,紅棉布做的,右衽),就是二姨做的,那時她已經瘋掉好幾年了,但是對弟弟妹妹的愛卻一貫如前。
他們合葬的時候,我看到二姨的棺材在靜靜的黃土之下,十一年過去了,上面的油漆依然光亮如新。
最後五十天,二姨父幾乎滴水未進,瘦得皮包骨頭,進入靈堂看遺容的時候,看到他臉上的肉已經萎縮到不能把嘴合上,臉比健康的時候小了很多。
我一直認為,人的善惡其實都是制度造成的,與人性沒有一毛的關係。
願二姨和二姨父在天國永生幸福![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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