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餘燼 - 沉默的編年史

聖主曆549年（西元3249年） 6月20號

今天是畢業的日子，也是我們步入社會的日子，但我很幸運的入選了優秀組。

說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夠入選優秀組，畢業考真的非常難，比如要從看似雜亂的數列中找出規律，或者預測下一個出現的會是什麼圖案，而考卷上甚至還出現了類似「文字」的異樣圖騰，那一題我根本答不出來，聽說答對的只有兩個，但當天下午就都不見了，大概是被保送進官家了吧，如果我也能答對，那該有多好。

不過我認為面試的部分非常輕鬆，那位面試官看起來很兇狠，一開始我也有嚇到，但是在經過一些交談後，我發現他很健談。

他跟我聊了很多當官的趣聞，而我們也一致同意王的偉大並讚揚祂的功績，這時我才發現，他也跟我們一樣，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對了，講到面試，我的同學，Ｂ，跟預期的一樣，也進了優秀組。

Ｂ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挺聰明的，但總是跟老師抬槓，並發表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論，比如職業分配不應該隨機，或者官員應該實名之類的。我一開始也認為他就是個怪怪的壞小孩，但相處過後，我發現他其實是個挺細心且溫柔的人，雖然我還是認為他的想法沒有道理，但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既聰明又善良的人。

因此，這樣一個人在面試後直接保送並不令我意外。

但是他的離別又同時令人不知所措且難過。

我們在校期間常常混在一起，不論是吃飯，還是睡覺，抑或是上課，都可以看到我們就在彼此旁邊。

明明我們的交情是那麼的好，他卻不告而別，當初說好面試完會等我的，他卻食言了。

但這也沒辦法，雖然有點難受，但保送的機會千載難逢，必須盡快離開或許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為了能與他在官場再次見面，也為了為王效力，接下來我得更努力讀書了，希望不會被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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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主曆557年（西元3257年） 5月23號

時光飛逝，成為Ｃ的養子已經８年了，轉眼間，我也已經１８歲了。

事到如今才那麼說或許怪怪的，而且我並沒有當過其他人的兒子，但是我總覺得這段關係並不算是「家庭」。

還記得當時，隨著錄取通知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封來自Ｃ家的信，內容大概是要我成為所謂的「養子」好準備接下來的大考，因此隔天，我提著一籃水果與行李，前往約定的地點赴約。

我對Ｃ的第一印象是壯碩。他很高，很壯，當時只有１０歲的我得費力的抬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當時，他只是確認了我的名字，就接下那籃水果，轉頭走了，只留下一句：「跟上」。

就算到了他家，他也只是分配給我一間堆滿「參考書」的房間，並警告我別多管外頭的事，就離開了。

我當時腦中只想著該讀書了，所以並沒有想太多，現在微微閒下來了，才發現這一切有多麼不對勁。

每天晚上，外面都會傳來慘叫聲與一陣陣狂笑，或者是有很多人聚餐的聲音，這樣持續八年，說真的，我非常好奇外面發生了什麼，因此我有好幾次想出去看看，但最後都會想到Ｃ警告我時的表情而作罷。

不過撇除外部因素，這間房間還是非常好的。床鋪很軟，氣溫舒適，整體空間也很寬敞，而且比宿舍高級了不知道多少倍。這八年來，我在裡面待得也挺舒適。

這裡的飯菜也很好吃。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有人來送餐，那熱騰騰又豐富的飯菜總是令我食指大動，若我現在回去吃「學校」的飯菜，大概會吐出來吧。

話說回來，最終考核快要開始了，說真的，我很緊張。

房間裡的每一本書，我都至少讀過五次了，但我心裡還是沒有底。

如果是Ｂ呢？他現在在做什麼？他又會怎麼讀？

我完全沒有頭緒。

這裡是我第一次「讀書」的地點，當初的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做，但隨著時間過去，我逐漸掌握了讀書的要領。

現在的我對這些書根本聊若指掌，雖然沒辦法精準到哪一頁寫了什麼，但是我已經大概能處理公事了，為了訓練我，Ｃ甚至給我很多公文要我批。

雖然一開始處裡的不太好，常常被罵或被罰不能吃飯，但最近我已經能做得得心應手。

然而，前幾天，我發現並沒有那麼簡單。

隨著雜亂的文件被遞給我的，還有一些求救信、社交要求，或甚至是指名要Ｃ處裡的緊急事件。

這幾樣東西完全把我難倒了，我完完全全不知道要怎麼處哩，我的原本的自信在一瞬間被擊潰了。

我真的能通過考試嗎？我真的有能力當上官嗎？

我們無從知道答案，現在能做的就只有認真讀書了，等等再把不太懂的部分讀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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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主曆589年（西元3289年） 10月18號

今天又是平凡的一天。

跟往常一樣的辦公，開會，應酬，去賓館，審判異端分子，貪點小資源，把工作丟給下屬，奉承上司。

一樣的日子，一樣的工作，卻沒有了一樣的熱情。

平凡，普通，似乎成為我的代名詞。我抬頭看了看整齊而樸素的房間，它簡直就是我的化身。哈，或許連那斑駁的壁癌，也完美反映了我的內心吧。

實際上，我已經厭倦了與他人有所交集。

距離「那件事」已經有３０年之久，但每年都依然會有無知的小孩抱著崇高的理想進來，然後被現實打入地獄。

接下來這些人就試著跟體制搏鬥，有跟其他人抗議的，也有直接起訴上司的，甚至還有人直接找王談判去了，當然，也有人試著拉黨結派，跟當初的我一樣。

這些人的下場我在這幾年也已經看過太多了，輕一點的就跟我一樣，老老實實的閉嘴，重一點的，則直接「被保送」。

不過今年的考生似乎也明白了高尚的理想終究是理想，並無出現任何異端，也讓我有更多時間處裡幾年前撿到的石板。

翻譯的工作已經大致上完成了，但我完全無法理解它的內容。

明明都是熟悉的文字，連在一起，我卻完全無法理解，只有之前一直不明白的數字串：1787／9／17，的意思明瞭了，那似乎是這份疑似協議的東西簽署的日期，

「本憲法授予的聯邦立法權，屬於由參議院和眾議院組成的合眾國國會。」

我長那麼大，從沒看過這些詞彙。或許我不該再研究下去，也或許我應該將它上交，但我卻無法自拔。我那顆早已熄滅的心好像再次被點燃，即使我知道這相當危險，我也要繼續研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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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主曆589年（西元3289年）12月17號

今天我審判了一個很奇怪的異端分子。

他是個很瘋狂的人，甚至比我印象裡的Ｂ還瘋狂。

他穿著奇裝異服，而且對王一點敬意都沒有。他完全不服從王的命令，而且聒噪得不停。雖然我無法理解他口中大多數的詞彙，但是他的語氣好似謾罵。

我感受得出來，他對某種極端主義有狂熱的信仰。

即使他被壓在斬首台前，也依然直勾勾的瞪視著王，並嚷嚷著憲法，人權之類的陌生單詞，這使我不禁停止了呼吸。

那些詞彙似乎都出現在石板上過，難道說，那塊石板上正記載的這份極端主義的核心？

我立刻悄悄觀察著他人的反應，但很可惜，大家好像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有王一個人眉頭深鎖，隨後便氣憤的取消了保送，親自折磨他。

其實我有一瞬間起了上交石板的念頭，但是我實在很好奇是什麼東西讓那位異端分子那麼著迷，即使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也堅毅的重複這些詞彙。

不過一想到我如果走錯一步，那就是我的下場，我就感到恐懼。

看來今後的行動，要更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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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主曆590年（西元3290年）5月25號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寫日記了，那塊石板被發現了。

在王的威壓下，我慌張地編出了「不認識上面的圖騰」這個謊言來蒙混過去。

其實看王的表情變化，他很明顯地知道我在撒謊，但是他卻放過了我，並叮囑我下次發現類似的東西要立即上交。

好險，保住了工作，也保住了性命，但我知道不能再下去了，我的日記如果被發現，人生就完蛋了，我得趕緊燒了它們。

我的日記就寫到這裡吧，連同我的理想一起，畫上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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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郊外的一處空地，看著眼前搖曳著的火焰，我的內心五感雜陳。

我很想大吼、很想揮拳、也很想躺下來打滾，但我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無力地接受眼前的事實。抬頭望向這還未甦醒的國家，我拖著沉重的情感回到了家。窗外的光透過窗格灑進房間裡，將時間切格成了一格格的分鏡。

我站在鏡子前打好領帶，提起公事包走出家門。

那顆再次燃起的心只能，也只應該隨著紙張的餘灰被我永遠埋藏在那片草皮下。

「聖主曆590年5月26號，理想，終究只能是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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