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予吻 - 【ꕤ】蜂蜜燕麥：中篇

五月其實不會做菜，開始養成自己買兩人份的菜、煮飯、煲湯，硬是把廚藝練習到還能吃，是因為江玹。

離開周眠他們家之後又去買菜，添購點兒生活用品之後才回家。晚飯煮好準備開動的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八點，但竄進涼意的客廳只開著一盞小燈，一個人吃飯好像也沒那麼糟，就是孤單了點。

她習慣了江玹每天傳過來的訊息不是說要加班，就是晚餐不用等我吃之類的話。一開始還會打電話過去抱怨幾聲接受對方的安撫，但現在，她也知道身為程式設計師，平時是很忙的。

很久沒吃到江玹做的飯了……尤其是燉牛肉。很好吃的，那個味道。

感覺今天炒高麗菜的鹽好像少放了，沒什麼味道；櫻花蝦煎蛋也沒有把蝦子炒得夠香，浪費了食材。只有照著江玹食譜熬了整天的雞湯是香醇又順口。不過當然，因為那不可能失敗的。

空了的飯碗和筷子一同收到廚房，洗了碗、洗了澡、吹乾頭髮，她除了調製藥劑外沒有另外的娛樂，早早便打起哈欠，感覺床鋪對她的吸引力越來越大。

「……可是。」

瞄了一眼客廳桌上從其他人類家帶回來的保溫袋，裡頭裝著下午在那兒學會的蜂蜜燕麥粥。那是她今天想等到江玹的理由，不然她早就倒頭大睡了，再次有意識醒來大概是對方在早晨時的輕喚。

虎斑貓在無人的客廳悠晃，地也掃了、窗也擦了，不但沒有感覺預定到家的時間轉瞬即逝，反而把自己累得一塌糊塗。

「……。」

於是她又去沖了一次澡，這次刷好牙、穿上睡衣、拉來毯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踏了幾步然後縮著身子躺好，看不見的翅膀大概代替了貓尾拍拍抱枕。

沒多久，便墜入了沒有江玹的夢。

「五月。」

女人順手將黑髮撩到耳後，又捏捏五月有氣無力的軟臉頰，感覺是睡暈了還沒醒來，她便將手臂穿過對方的腰和後膝，準備連鬼帶毯子一起收進房間。

可都還沒抱起來，才睜開一半眼睛的小虎斑便掙扎著踢腿，拉著毯子從女人懷裡脫逃。

貓的尖牙從張開的嘴露出，魅魔張嘴，然後又闔上，小手扯了扯江玹的睡衣。

「妳吃宵夜嗎？」

「嗯？……好啊。」

還沒回答完畢，女孩便跳下沙發，伸手打開廚房的燈，然後拎起桌上的保溫袋到流理台旁的備料區，把甜的蜂蜜燕麥粥倒到碗公裡微波加熱。

七百瓦一分半，熟練地調好時間之後才又聽見江玹的聲音，她都已經準備好要向對方討稱讚了，那碗粥基本上還是她動手的，周眠家的男人只有開口說話。

「我才想說妳怎麼會有這個圖案的保溫袋。」江玹抬手摸摸帆布外殼的保溫袋，素色的布面上繡著一隻有些歪扭的黑貓。「……好懷念啊。」

「這是周眠身邊的人類教我的。說是能助眠的食物，適合睡前吃。」

「嗯，蜂蜜燕麥粥嘛。」

「……。」

五月瞥了女人一眼，軟下的溫柔眼神掃過那個帆布保溫袋，然後定睛和她一同等待加熱好的粥。

不能說不在意，但江玹似乎認識那個男人。

微波爐發出烹調完成的「叮」一聲，女孩雙手戴上隔熱手套將熱騰騰的宵夜送上桌，順便叼來了湯匙，接著便跳回沙發的毛毯裡，只露出一雙琥珀色的大眼默默看著女人的側臉。

看著江玹紮起馬尾，舀了口甜粥吹涼送入嘴裡，然後驚喜地睜眼、發出胃被滿足的聲音。

反覆動作著一口接一口，如果真能起到助眠的作用就太好了，畢竟江玹可是每天都用妝容遮住黑眼圈，即便晚下班了回來也因為生理時鐘而不見得能睡好。

所以她才去見了周眠每次都口口聲聲說做的料理好吃的男人，學了簡單的一道菜。但為什麼江玹，溫柔的表情不是對她展現，而是自己在那兒不知想誰，或是想什麼。

女孩張口，本想說些什麼的聲音卻很快嚥了回去，毛毯蓋住頭就轉身面對沙發。反正她刷好牙了，馬上可以睡——

「五月？」

像貓被翻過肚子，江玹大她很多的手在腹部打圈按摩。她本沒想要應聲的，但被揉揉肚子確實很舒服，發出夢囈般的呼嚕聲也是等意識到時才覺得羞恥。

「……要洗碗了嗎？」她作勢撥開蓋毯起身，卻才動一下就被江玹壓回沙發躺好。

「不是。」

「那幹嘛摸肚子討好我。」

「因為我覺得妳好像在生氣，生我的氣？」

「……。」

幾個月相處下來，她知道了江玹雖然外表是個快奔三的女子，內心卻還是小孩，好像停在父親逝去的那年就沒有再長大。

個性很直腸子，情緒感知也像個小孩一樣敏感。所以她才不想說。

男人，雄性的人類被他們這樣稱呼。

妳在想誰，其他男人嗎？

這是魅魔的死亡宣言，每當她以男人之姿獵殺前都會這樣說。好像惡魔把這種行為合理化，又或是習慣性的固定流程。

她只是不想對江玹說這種話。

「說來我聽聽。」

「不要。」

薄荷的味道很煩人，可是清涼的香又總能讓她妥協。

肚子上的討好還在繼續，她翻了個身撥掉女人的手，然後輕手輕腳地跳下沙發抄起空碗盤就溜到廚房。

眼周紅紅的，水面反射出模糊搖晃的女孩臉龐，委屈得快崩潰。

早知道就不去接觸其他人類了，不要學什麼健康料理，不要睡在客廳就為了讓江玹叫起床。維持平常的生活很好，平淡無波地一個人過週末以外的時間，偶爾在睡夢中聞到洗好的西裝味道，偶爾熟睡翻身時會滾到體溫低一點的懷裡。

——可是為什麼，嘴裡血的味道好苦好澀。

「五月。」

「現在又怎麼樣。」

暗掉廚房的燈，在關起的房門前，女孩站在蹲下身時與她齊高的江玹面前，別開頭，卻有回應她的叫喚。態度很不好，她知道。

今天睡客廳吧。她不想對江玹態度這麼差之後還讓對方睡覺時還要看見自己。

可她才轉頭回來對上女人的視線，她便將手貼到五月的額頭，摸摸臉、又揉揉耳朵。

「？」

「妳體溫好高，讓我看看水晶。」

「什麼，現在？」

「對啊。」

怔在原地的小魔鬼很輕易就可以被兩手抱起來。她沒有胡亂踢腿反抗，因為洗過澡又吃了蜂蜜粥，江玹的身體熱了一點，暖過的薄荷味道柔了下來，很好的安撫效果。

把她催眠得被放在床頭包著棉被時還在眨巴大眼睛，勾著江玹香香的頸部不想放開。

「沒事的，只是檢查一下，好嗎。」

心臟一般的水晶因為她的情緒波動在發熱，但不會跳動，也沒有生命力。那裡佈滿血管又銳利，看起來像成團扭曲的蟲，像魔鬼一樣噁心。

「能不能不……啊，不。我是說，好，但是能不能把燈關掉？」

「……那妳躺好，放輕鬆。」

依約暗下房裡的燈，江玹扶著女孩的後頸使她躺在堆疊的枕頭上，然後撩起毛絨絨的衣襬，微涼的掌心由腹部緩緩按摩。

女人能感覺到手裡細嫩的皮膚繃得緊緊，對方根本沒有把放輕鬆三個字好好聽進去。

於是她壓低身子，下巴靠在五月的臉頰邊耐心哄著，好像要做什麼悖德的事，卻只是第一次的身體檢查。

平常敲打鍵盤的指尖在觸碰銳利水晶的一刻好像被針刺了一下，小小的傷口濕濡起來，黏黏的血髒了手，依附在微微發光的玫紅水晶上時卻滋滋幾聲，像水一樣蒸發不見。

血的感覺消失了，就像被魔鬼的水晶吸收一樣。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清楚看見五月的心臟，可是右胸前驟降的溫度很明顯是好轉的跡象。

「冷，呃。」

本來乖乖檢查的女孩開始小幅度地動著四肢，微微發抖的身體很無助，卻沒有用力推開江玹。

睡魔和她說過餵血會使魔鬼降體溫，但對方只有說降一點點，降到能讓五月冷靜下來的程度，並不是連皮膚都開始發涼。

她著實被嚇了一跳，事先準備好的棉被大意了沒有暖過。放開手的瞬間，女孩便像貓一般撇頭，把蜷著的身體埋入冷冰冰的棉被。

她的委屈好像在此時一口氣爆發。

沒有溫度的洞穴，眨出來的水珠結成冰，江玹伸過來暖呼呼的手像不可觸及的陽，被五月輕巧握住，悶住的聲音好像說了什麼。

好溫暖。

江玹的薄荷味道環著全身，好像鑽過毛絨絨睡衣，包裹著微涼的皮膚渡進熱意。她從來都不知道人類三十六點五度的體溫比厚棉被還舒服。

小手抓著女人後背的睡衣，孩子般的身體還是縮成一團待在江玹懷裡沉默著接受拍背和時不時的摸頭。

眼淚蹭在衣服上就不見了，心臟滾燙的感覺好像也因為那幾滴血而緩緩冷靜下來。差不多了，可以了，她接下來可以自己暖被子睡覺了。

可當她瞄了一眼江玹皺著的眉、放下擁抱的力量準備溜走時，纖瘦的腕卻反被握住拉向女人身前，太近的距離好像要窒息。

「妳，為什麼躲我？」熟悉的溫度蓋上後頸安撫，虎斑貓動動貼上熟悉觸感的鼻子，第一反應是向後退。「我哪裡做錯了妳直說。罵我，像爸爸那樣罵我也行……別都不說話。」

人類闔上眼，伸舌舐落掛在琥珀貓眼角的鹹鹹淚液。五月有種感覺，江玹嘴裡的味道或許像是海，澀澀鹹鹹的。

「我不是妳爸爸，所以不會那麼做。」女孩張開小嘴吻上江玹，舌頭有意無意地試探，眼淚的味道尚未消散，嚐起來確實是她想像中的那樣。苦澀，卻也溫柔得令人安心。

我想和妳一起沉溺大海。

「要我難受的時候找妳，可妳加班晚到連晚餐都不回來吃。」

不是想要抱怨，也不是不知道江玹加班並不是自願的，努力工作是為了養活她們倆。

所以只要習慣了不找江玹，像以前一樣什麼都自己來。自己做飯、睡覺，偶爾說上幾句話都是天賜的禮物，無法奢求的。

「我……想妳的時候，妳不在。」

冷冷的海裡空蕩蕩。

小魔鬼不逃了，放肆趁著還感受得到稍高的人類體溫時多蹭幾下柔暖的懷，然後才悶悶地吐出從心底來的後半句話。「妳不知道吧，我其實還滿常這樣的。啊，總覺得講出來有點討厭，好像在自曝弱點討拍。」

「……不是的，妳很好。」女人收緊雙臂，揉揉五月蓬鬆的後腦，鼻音有點重的聲音隱隱在耳邊說了句道歉的話。「我、我，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別道歉，也別哭。」

女孩抬手也摸摸江玹的髮頂，然後把人拉進棉被堆成的床鋪。看著對方紅透卻忍住沒有落淚的眼睛，淺淺笑了。

鑽進她的懷裡貼著胸和肚子，魔鬼的體溫已經恢復了，對她來說微涼的人類體溫才更熟悉、更令人安心。

今天先睡覺吧，她說。

拉起棉被蓋住兩人，耳邊緩緩呼吸的江玹散發著薄荷和蜂蜜的味道。她又像想起什麼似地睜眼，睡衣袖子探出半隻手掌扯扯女人的衣角。

「還有一件事，妳都回來了就別想其他男人了好不好。」

想起來了，這才是讓她真正心情不好的主因。

「什麼？」

「周眠家的那個男人啊，你們認識？」

「……嗯。不過五月，妳別誤會。」女人向後退開一段距離，好好地把她漂亮的小魔鬼收進眼底。然後緩下情緒，變回耐心成熟的大人。「我喜歡的一直只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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