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防盜眼望出去,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唉,看來這晚比我想像中漫長。我把刀放進衣袋裏,不禁這樣想著。
「嗨,陳生,發生甚麼事?」
「啊,沒甚麼,只是想說你放的音樂太吵,令我一直睡不了。」
當然啦,不然你想怎樣?聽那男的不斷亂叫嗎?
「呃,要不你先等三分鐘?我現在有點事要做,三分鐘後我一定會……」
「嗯!」
這一聲是從浴室傳出來的,陳先生看著我的眼神瞬間變了。明明音樂開得這麼響,為甚麼他還會聽到?
「這是……」
「啊,這只是我剛剛撿回來的小狗。沒事的話我先……」
「要不你先給我兩分鐘?」陳先生抵著門對我說。
我緊握著口袋中的刀,耳邊傳出自己的心跳聲,口中的肉也不自覺被咬成兩半,但我還是強行擠出一抹微笑。
「進來再說。」
陳先生住在我隔壁,乍眼望下去沒有甚麼顯眼的外貌特徵,把他丟進人羣後會完全找不著,但由我第一次見他時,我就知道他會帶給我不少麻煩。
「你的狗真怕人,聽到我在你家中便一直吠。」陳先生一坐下便這樣說。
「對啊,我剛剛帶牠回家時,牠還在想著怎樣逃走。」我儘量令自己的笑容保持自然,但我的腦袋已經熱得發昏了。
陳先生他……應該沒看得出吧?那為甚麼他會坐直身子,眉頭緊鎖,手指搞著大腿?他那雙眼直勾勾望著我,像是一隻老鷹看著地上的獵物。
「對待狗隻,就該有憐憫的心。」良久,他打破了沉默。「如果你一直毒打牠,虐待牠,見牠不聽話便殺掉牠,這樣只會令你的罪孽加重,改變不了情況。」
握著刀的手已經開始麻痹,我的臉也變得滾燙。我吃力地抓著腦裏僅存的理智,儘量控制著自己。
「我理解你的情況,畢竟本性難移,習慣這事不是說要改就可以改到的,但既然你這兩年沒有對我動過手,這證明你還有良知。」
浴室裏的噪音戛然而止,我腦裏的聲音也停了。
「阿穎,趁你還有能力,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不行了,我撐不住了。我衝進了浴室,重新披上雨衣,用刀抵著那人左手手肘內側便拚命地鋸。「吓!?你理解我嗎?我和你很熟嗎?你又是我甚麼人?!」我嘶喊道,嘴裏的兩截舌頭噴了出來。
雖然陳先生以前也會不時會無事獻殷勤,但他那時頂多也只會問我有沒有沒有甚麼需要幫忙,沒現在這麼煩擾,而且他對其他人也一樣愛管閒事。不過,自從他年半前撞見我丟骨頭後,他便常常不請自來,八成是看太多哥德式浪漫喜劇了。有時我不禁會想,如果我一開始小心點不被他發現,現在我會不會耳根得清淨。
當我割斷左臂的筋時,整個淋浴間已佈滿著血,眼前的待宰羔羊亦已經全無氣息。我原本還想慢慢享受的,但陳先生這次上來卻毀了我的一夜。我解下束縛時不斷喘著,試圖冷靜下來,想想要怎樣打發他走……
「阿穎……」
「不!要!再!叫!我!阿!穎!」我大喊著剮下一片片手臂肉,血水濺臉我一臉。瘋了,真的瘋了。要不是見他住在我隔壁,嘴巴又夠嚴密,我早就斬死他了。
「張小姐,那我先走……」
「滾!!」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Q5xKPLDv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YDpWUVzK0
回過神來,眼前的雙臂只剩下枯骨,所有的手臂肉也堆疊在地上,但我整件雨衣已沾滿了血,而陳先生也不見了。我拾起一片肉端詳著,粗糙的刀工令肉佈滿紊亂的刀痕,血肉模糊的切口黏著濕漉漉的肉碎,血液不斷從肉塊裏滴出來,一陣腥味縈繞著我的鼻子,陰魂不散。我最擔心的事最後還是發生了。
算吧,這怪不了其他人。我走出浴室,關上音樂,再補多點空氣清新劑,便把砧板、爐和鐵鍋搬進來,加了水,插了電,關了蓋,就回去扯起他的頭,把盤子放在他脖子下方。我對準他大動脈割下去,換來的只有一小注血流,不到兩秒便流光了。剛剛割肉割得太投入,血也沒放,結果整雙手也毀了,這一次的屠宰是場徹底的失敗。
「不過人呢,不是為失敗而生的。」我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我拿起花灑,向著地上的手臂肉沖水,肉堆下冒出了一個鮮紅的水窪,這水窪好比我的興致,在花灑的澆灌下漸漸化開,變淡。
「一個人可以被毀滅,」我關掉花灑,抓起一把肉,拿到水龍頭搓洗,再切成片。
「但不能被打敗。」我望一望鐵鍋,看到裏面的水也差不多煮沸了,便把肉丟進去。
我不喜歡海明威,我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記著這段話。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心平氣和地卸掉剩下的肉,衍生的問題遠比為甚麼我會記得海明威更煩人。
我解開腳上的束縛,脫去他的衣褲,割開腿大靜脈,仔細按摩。拌隨著每一下按壓,切口也會滲出一點殘留在腿裏的血。每一推,一按,一搓,也在把靜止的血液排出去,腿也隨著推拿變得蒼白。有一時半刻,我手中的腿好像不是一雙腿,而是一個麫團,在我的手心中幻化,蛻變,成型,而我心中的煩擾也伴隨著每一次搓壓逐漸消除,眼前的景象也變得豁然開朗。
搓揉過後,我望了眼鍋,裏面的肉還未熟,看來還是切得太厚了,現在就用這一小段時間來處理右腿吧。
割肉這事,我閉上眼也可以做得出來。我跪在腳掌那邊,右手握刀,左手按腿,刀鋒向外,刀背向內,算好了角度,便開始一刀刀平削下去。每一片肉削下來,切口也異常平滑。雖然腿裏大部分的血已經擠出來,但削下去時還會有少量的血滲出來,不過這也無傷大雅,反正淋浴間本來已經淋滿血了。真正困擾的,應該是我內心的沉悶。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一開始那傢伙活蹦亂跳,全身上下十分完整的時候,我割下去會很興奮,但當他死翹翹時,我切下去卻心如止水,而到了他身上少了一堆肉時,我開始不覺得自己在割人肉,而是對一大塊肉進行切割。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有這種感覺上的差異呢?
轉眼間,旁邊已堆起了又一座小肉山,眼前的右腿也消失了一半,露出米白色的骨頭。我再看看鍋,那些手臂肉也終於熟透了。既然漫漫長夜還有很多肉要收割,我就先吃點宵夜,來場小休吧。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