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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們學校不只注重學生的成績，也積極扶植學生的創造力...」廣播的聲音忽遠忽近，和燠熱的天氣夾雜成了耳裡的盲音，「最後，」麥克風發出了難聽的爆鳴，冗長的演講結束在猛然拔高的聲調裡：「我們恭喜這屆南青文學獎得獎的同學們。」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F6RDi8hg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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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開心傻啦?」我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渙散的視線瞬間被聚攏在了眼前那張青澀的臉上：「不下臺站在這裡幹嘛?」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8JQhzJxb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正站在講臺上，手裡的獎盃倒映著我14歲的臉頰，在南國的太陽裡閃著金光。
我升上國二那年，突然有了某種神祕的能力。
我時不時就會作一些深刻到真假難分的夢，每當我把這些夢境寫下來，拿去投任何規模任何性質的文學獎，都是百發百中。
所以我就這麼寫著寫著，寫到上了高中，寫到高中二年級開學第一天的模擬考，因為考不好，所以存稿都被刪除，存放靈感的硬碟也被砸毀丟掉。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5bQZ4Q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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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考上了一所很普通的大學，找了一份很普通的行政工作，每天都要打很多字，但這些內容和文學獎一點關係都沒有。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6ACyVQzQ
甚至，我的睡眠時間已經少到再也作不出任何夢了。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VKuoop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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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得文學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9tGORRrzj
我現在應該要是一個在辦公室開會的時候偷滑小紅書的28歲社畜來著!!!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J53lsZO6
我現在會回到14歲一定是我在開會的時候睡著了啊!!!
「欸那個誰，」下臺回到隊伍裡後，我戳了戳前面同學的背：「你可不可以打我一下?」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31hvG3B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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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那人對自己的掌心哈著氣:「多用力都可以嗎?不會翻臉的那種嗎?」
在他的巴掌呼到我臉上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了記憶裡那張永遠與遺憾相提並論的臉。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LjEuL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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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活在我腦海裡的應該是這張臉年長一些卻悲苦晦暗很多的版本，眉頭糾結，嘴角永遠下垂，說話之前會有嘆氣作為前綴。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lReGTgR5j
後來他頂著這張臉，躺在那個襯著錦緞，開了個玻璃窗的木箱裡，年歲永遠凝固在了23歲。
「欸，你怎麼哭了啦?」那張還沒有遭逢父母離異和考試失利，仍然鮮活而朝氣蓬勃的臉透出了肉眼可見的慌張：「不是說多用力都可以嗎?哪有人先放話再來哭的啦?」
雖然哭的原因跟那一巴掌的力道沒什麼太大關系，但很痛卻是真的。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dfKg9orv
所以這一切，也都是真的嗎?
「欸你今天到底?」那張臉浮現了疑惑的表情，眉毛一高一低：「整天恍神欸，隔壁班的那個不會喜歡你啦，你不要再想她了。」
「靠北喔。」我捏起拳頭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才整天都在發春啦。」
「第二排第二位第三位站起來。」臺上的聲音落下，全班的視線也跟著落到了我們身上：「發春嘛，很開心嘛。」
「啊不是很愛聊春天?」老師在臺上刷刷的翻著資優班一定要有的自製講義:「把補充教材裡的課文原文全文抄5次，下禮拜一我要看到。」
班上的聲音此時散落成了嘈雜的議論紛紛，老師拿起教鞭用力敲了兩下講臺:「再有聲音，全班一起抄。」
今天講的是褚士瑩的「另一個春天」，全文1434個字，含標點符號。
2.
既然回到了國二，那麼或許有些事是我能改變的吧?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fznAqL4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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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那份枯燥而沒有發展性的工作，繳掉房租之後就所剩無幾的薪餉，還有那些已經蒙塵的獎盃，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的平庸。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q7ZneK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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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咧都你啦，」那張臉一邊咬牙切齒的抄著「那天清晨有點陰霾，不像初春的天氣...」，一邊罵罵咧咧:「要不是你咿咿喔喔的思春，我現在早就在跟毛毛他們玩老爺不要的遊戲了。」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sHA13x4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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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不准牽拖。」我也一邊抄著「她吃驚地拿著小黃花，臉上飛過一陣紅暈...」，嘴上沒有要放過他:「都不知道是誰先轉過來跟我聊天的，喔好像是我要你轉的欸，真抱歉。」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ji0hnU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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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他的黑色百樂0.38在稿紙上繼續鬼畫符著「再往上走一、兩公哩，就是聞名的古劇場以及競技場。」：「你南青文學獎有獎金吧，要請客吧?」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0NnSZM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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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略，假洨。」記憶裡那些臉孔，此時都頂著更年輕的版本在我身邊打鬧著，那個因為家裡長輩先後早逝而獨自面對董事會內狼虎親戚的製造業千金，此時正無憂無慮的和小姊妹們聊著當紅的韓星，那個因為酒駕撞死了人而被關了好幾年的男孩，現在連機車都還不會騎。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ZYa7gZ9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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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人啊，就應該多顧一點自己。」手上沒閒著，他嘴裡也從來不停，一邊碎念著把課文又翻了一頁:「我就不應該雞婆。」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w2YMM9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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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不過才14歲，要去導正一個8+9或者去幫一個女孩在董事會裡周旋，實在是太難也太不現實了。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2EljtWn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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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在寫那種「我重生在父親被檢查出中風前兆那一天」的那種小說。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5eH8Kxx2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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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幫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寫下不一樣的結局，應該還是可以努力一下的吧?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AUp8OF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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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天起，我逼著他和我一起晚上留校念書到九點半，然後我回家洗個澡，再敲敲打打著那些夢裡的靈感到晚上十一點半。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nbQhfS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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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為甚麼這一題的答案是45度角啊?」歷史老師講到李鴻章簽下馬關條約的時候，我舉著數學考卷上的紅叉，又一次戳了戳前面的背:「這個論證邏輯跟希臘神話一樣亂欸。」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5htP73l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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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如果被罰抄整段中國近代史，你他媽就要幫我抄一半。」嘴上這麼說，他還是接過了卷子講解了起來:「你看這兩個是同位角，同位角相等對頂角相等，然後內角和180扣掉...」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Xe1Dsf6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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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年夏天蟬聲響起的時候，我又多拿了兩個校外和網路平台上的文學獎。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mC001nh0
而我和他也已經在放學後的教室裡度過了將近60個夜晚，年級名次雙雙進入了年級前十。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NLFs9G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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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排第二個第三個，」將近學期末，國文老師的補充教材已經剩下了最後一小疊:「這次要抄什麼，你們自己選。」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oxVP8X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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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們可不可以寫「勞勃·海萊因的短篇小說《你們這些回魂屍（英語：All You Zombies）」?」還沒等我開口，他倒是先舉了手。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BYc3iM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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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科幻題材的短篇小說，說的是一個雙性人孤兒長大之後，與從未來穿越回來的自己邂逅，生下了自己，被從更遠的未來穿越回來的自己送進了孤兒院，最後為了拯救某些避不可擋的災難，一次又一次的殺死年老自己的故事。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U3LfcT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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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將要上大學那一年，這部小說被改編成了電影。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EY8R7J7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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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原先的世界裡，也正是那一年，他徹底的從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年，提早蒼老成了一個遭受生活毒打的成年人。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7VAawu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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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後來的一切是那樣的得來不易，卻也是那樣的順理成章。我們因為國一時候的在校成績不出色，沒辦法免試上高中，但我們在國中生涯的最後一場戰役裡，卻都得到了能夠讓我們去往第一志願的勝利。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ZEDtJ2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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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後，會繼續寫小說的對嗎?」畢業典禮那天，我們最後一次坐在那兩張充滿回憶的椅子上，他的眼神和思緒似乎一起飄的很遠很遠，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玩著胸花。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hG4cqF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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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應該會吧。」少年人的世界，時間與空間都是大片大片的飽和色塊，用14歲的身體重活了這麼一年半，我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28歲的自己了。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B8yNLOq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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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打勾勾。」他的手離開了胸花，握拳伸出拇指和小指舉到了我眼前。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jwOj4CV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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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你小孩子喔。」我看著就算是畢業典禮，制服還是不肯好好穿的他，笑出了聲。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B24fjz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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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繼續寫的，」他舉著手，語調急切了許多:「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文字在你手裡就好像變魔術一樣，堆出來的東西都好厲害。」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INJfZg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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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寫東西的你是很快樂的，」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額頭上也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也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而我希望你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永遠保有讓自己快樂的能力。」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PXAwE8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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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舉著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也曾經這樣期待過自己，可是好像已經來不及了。」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jXL6cS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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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突然想起來了，那一天。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DqJVB88c
我帶著警察一起撬掉他家的門鎖，把早已涼透了的他搬下來的那一天，正是我們國中畢業典禮的八週年。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q4wAYU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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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了嗎?」眼前還是堅持舉著手的他被泡在淚水裡，糊成了黑黑白白的一大片:「那這一切，也都要結束了，對嗎?」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00he7Z1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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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答應我。」他的手又靠近了我一些:「只要還願意開始，就永遠不會有結束的一天。」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JDQwCLh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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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當我的小指勾上了他的小指，大拇指印上了他的大拇指，14歲的世界就在我眼前消散了。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NOVxju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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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28歲的生活。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P0kHhA2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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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我沒有在開會的時候睡到作夢，壞消息則是我是趴在書桌上睡著的。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gNbTp2bAA
我從脖子一路到後背再到腰，正在發出尖銳的疼痛來控訴我的惡行呢。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sXOvcG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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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平臺徵文活動的頁面，而他的溫度，好像還縈繞在我的指尖。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HGgv8L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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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按下了投稿的按鍵，開始一字一句的寫下:「我升上國二那年，突然有了某種神祕的能力......」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XL8hhf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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