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 - 序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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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序

宮佟玉

Feb 2,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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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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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pnDYUdPEm
　　這二十年，在雪花紛飛的晨曦中結束了。

　　黎絳洵握在雙手裡的蒼白手指，已經冷硬了好一段時間，曾經盈鼻的暖香，如今也冷成白煙，白煙散去後，枕上的容顏白到發青，黎絳洵眼中平靜無瀾，彷彿躺在床上讓混著藥味的蒸氣籠罩的，不是他結縭二十年的髮妻。

　　他想起自己看不見的那段期間，十分依靠著妻子，儘管如此，他們當時感情並沒有特別親暱，是以過了好一陣子相安無事的日子後，黎絳洵才遲疑地問妻子：「怎麼我感覺一天天，好似睡得更久了？日晷是不是出問題了？」

　　妻子輕輕笑了聲，嘟囔著：「怎麼還是被發現了啊？」

　　當時的黎絳洵伸手摸索幾下，直到妻子直接將手覆在他手背上，他聽見妻子說：「我不擅長挽髮，想著夫君看不見，就躲懶了，散著頭髮，省掉很多時間，自然也就晚起了。」

　　他的妻子說話總是省略掉完整的思路，以至於黎絳洵一開始經常聽不明白妻子說的話，只是他們之間原就是依父母之命成婚的，婚前並不曾相處過，是以黎絳洵對妻子也生分客氣，並未多加追問。

　　現在，要是當時多和妻子說幾句話，多了解她一點，是不是現在就不會感到這麼遺憾了？

　　黎絳洵好不容易啟唇，對著妻子的遺體輕聲說：「綉綉，是你說想看雪的啊。」

　　為了實現妻子的願望，黎絳洵甚至將祖厝廊下掛了多年的風鈴取下，一併帶來了。

　　門外冷冽的風將他的呼吸聲吹得支離破碎，他卻想起妻子剛嫁來的時候，雙手交互握著取暖，仰頭凝視著風鈴祈禱的模樣。

　　久而久之，妻子站在廊下祈禱的模樣，一點一點鐫刻心頭，妻子從此在他記憶中有了面容，不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那時他才產生了要了解妻子的心。

　　不諳家務的妻子又一次被熱鍋裡滾燙的油濺到手腕上時，黎絳洵用帕子潤了冰涼的水，覆在妻子傷處，注意到妻子亮晶晶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黎絳洵出聲相詢，妻子紅著臉囁嚅著：「第一次有人對我這樣好。」

　　明明自己總是對妻子冷顏相對，怎麼也算不上是好，過去二十年間，妻子卻總是滿足地說，能和自己成婚，是她一生的幸運。

　　「你才是啊，綉綉……」黎絳洵恍惚地低喃著妻子的小名。

　　他從來沒有想過，二十年原來是這樣短暫。

　　黎絳洵將臉頰依偎在妻子手背上，暖不來妻子冰冷的手，妻子的面容隨著時間，慘白而漸漸像是另一個人。

　　喉嚨裡是鋪天蓋地而來的苦澀，他彷彿聞見茶香，那是妻子第一次戰戰兢兢泡的茶。

　　為何，等到人都不在了，心裡才有那麼多細碎的光陰織成回憶，綿綿密密，摀著他口鼻眼睛，剩餘的空間則淪陷為哽咽？

　　為何，曾經以為終究會兩看厭膩的人，而今才恍覺，終究是不夠理解？

　　妻子恬淡的笑靨如翻動的書冊，每翻動一頁，妻子的神色與穿著就變上一些，記錄著她日日的情緒與情感。

　　在黎絳洵最絕望、以為自己撐不到天明的時候，也是妻子強撐著笑容說：「如果真不能與夫君白首共度，也該是我在奈何橋邊等夫君三年啊。」陪他度過最闃黑的夜晚。

　　他摘下頸上妻子為他求來的平安符，放進妻子手中，讓妻子的手指向掌心按著平安符。

　　他的妻子是這樣怕黑，他得在頭七之前回到家裡才行，要提前布置好沿路的燈，讓妻子能找到回家的路。

　　黎絳洵閉上雙眼，好沒容易才放下了妻子的手。

　　該替妻子造墓立墳的。

　　妻子若是和她心心念念的雪景葬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見陽光將白雪綴上顏色的模樣，會不會樂不思蜀，而不回來看他呢？

　　黎絳洵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輕聲問：「可是你怎麼能真的先離開？言曇橋，你怎麼可以？」

　　他揹起妻子的屍身，踏著深雪，只消到最先迎接朝陽的位置，便要將妻子埋下。

　　走著、走著，直到滑落山崖，也僅記得要護好妻子，而未曾感到自身危險。

　　黎絳洵闔上雙眼，谷底吹上來的風，彷彿是妻子的呼吸聲。

　　──綉綉，三年太長了，我先去找你，你別走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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