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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些人與人,是注定無法溝通的。
無論他們是親切的用同種語言問候彼此的母親,還是憤怒的用異種語言大喊你媽死了,或是用手比出中指。
這些人是不同的動物,有著各自的習性、生活範圍。但當生活產生過多的交集,無法溝通的他們注定衝突。
「生態棲位」指的是一個物種生存所需的資源和環境。「競爭排除原則」的提出者高斯則表明:「物種如果具有相同的生態棲位,就無法共存;因為他們會居住在完全相同的區域,爭取完全相同的資源。」
獲勝的一方,可以留在原來的生態棲位繼續生存。 輸的一方為了繼續生存,則可能會改變棲息地、飲食習慣,甚至改變了本身的日夜規律,例如日行性與夜行性的時間差異,來儘量遠離或規避獲勝方。在苦難之中進化適應,延續種族。
他們在競爭過程中,偶爾才會想起自己是人類;然後在更少的頻率中,想起對方也是人類。
而人性,早在這個競爭過程當中消弭,只剩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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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正天還記得十五年前的那個夏夜,辦公室外西北雨傾頹,閃電與雷聲在黑暗的天空交織,各路神明都為正義發出怒吼。
手上的鋼筆在那時化為令箭,他再度端詳了一下死囚林武銘的死刑令,最後在文件的右下角,緩慢的一橫,一豎,用力簽下自己的名字;謹慎且耐心,因為他等了這天已經等了不知多少年。
在一陣閃電後的巨大雷聲當中,他把簽完死刑令的鋼筆丟到了地板上,一切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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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五年後,同樣也是對流旺盛下著西北雨的一個夜晚,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母親看著來到病床前的他,與父親樊建國。
「建國、正天,我沒辦法闔眼,我對不起樊家。樊家祖先在上,是我跟建國無能,把正天培養成一個懦弱、無法為家族報仇雪恨的人......」
他伸手擦掉母親滿是皺紋臉上的眼淚,此刻的母親燃燒著生命的殘火,聲音竟比平常都響亮厚實,咬牙切齒的瞪著他。
「母親!在我任內,我執行了林武銘的死刑!那個害死我們三個親戚的人渣!我在您跟父親的努力的培養下,一路謹慎努力,最後才取得能站的挺直,又能制裁林家的位置!我們怎麼可能對不起樊家?我可是用林武銘的死,將他從林家家譜上強行劃掉!祭遭他殺害的人於天之靈!」
「正天,你努力一輩子,最後只殺了一個林家的人,你這樣就滿足了?」
母親的胸膛快速起伏,表情憤恨的說:「正天,我的一生中,最後只靠著你間接殺掉林家一人,這就是我最大的恥辱!見到你們樊家的祖先,我絕對當面跪下謝罪!而我最大的恨,就是在自己的一生中,等不到『十人譜』的到來。但是......你會遇到!」
在一陣來自窗外炫目的閃電後,帶來的是震撼樊正天內心的最大雷聲,且回音不斷。
「正天......」母親的聲音顫抖,換氣開始不順:
「我等不到那天了,那天到來時,也已經不確定建國能不能看見了。但是我們樊家完成仇殺林家『十人譜』的那天,你能看得到!請你代替我,還有身體不好的建國,擔起樊家大家長的角色,帶著忠義、忠武、忠花,還有更小的浩雲、可可跟巧巧......以及將來的子子孫孫,完成消滅林家『十人譜』的祖訓,讓我們家飲光林家的血,作為我們樊家往後五十年繁榮的養分!」
「忠義!」樊正天起身,全身無力的勉強走到母親臥房的門邊,紅著眼眶對外頭的長子說:「帶你弟弟妹妹,還有兒子女兒全過來,媽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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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拉至二零二五年六月一號的現在,依舊是受到白天熱氣而有著強烈對流的夏日夜晚,天氣預報似乎說,這個晚上的雨與雷聲,會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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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家在接獲勤義宮的宮廟管理人:林家的林武財,前幾天的通知後,得到了本屆樊家與林家「十人譜」的兩份名單;林武財想必也把在神壇抽出的兩份名單也交給自家了。
出發位在山區的勤義宮前,樊忠義忙碌的聯絡著今晚他請的保鑣們,勤義宮是林家的勢力範圍,他們不得不慎;而另一個更大的理由是:
目前兩家的「十人譜」名單上的各十人,都已意外少掉一人,事實上已經都變成「九人譜」。
樊忠義在國中擔任教官,在名單上的堂兄樊聖光,數天前在深夜校園巡邏時意外過世;至於林家同樣位在名單上的林武康是如何死的,樊家沒人想回想。
各少一人的情況下,雙方都懷疑對方開始動手了;由於樊家不得不前往勤義宮完成「十人譜」械鬥前最後必要的祈福儀式,他們只好請保鑣來度過充滿危險的這一晚。
樊忠義在勤義宮往外延伸出去的違建遮雨棚下,面對香爐拍著老父親的肩膀,希望能讓對方放輕鬆。當然,他非常了解此刻的父親肩膀上的擔子有多重;因為追著父親背影走上同樣走上檢察官之路的他,同樣追查著林家這個黑道帝國的犯罪紀錄,幾乎耗掉一輩子精華時期。
可以的話,他希望「十人譜」這個兩家秘傳的詭異械鬥習俗儀式越早解決越好,他已經決定不計任何代價,要靠著人脈跟權力快速解決林家剩餘的九人;特別是在看見自己的妻子、獨子跟兩個女兒全都被神明選中名列在樊家「十人譜」上後,任何催眠自己與父親「放輕鬆」的紓壓方式根本無效。
五十五歲身為長子的樊忠義,是樊正天一輩子的心血結晶;就如同擔任過法務部長的樊正天,也是他父母一輩子的心血結晶。
他們家自民國三十八年隨國民政府遷台後,改變過去自家歷史上與林家械鬥地盤的流氓模式,逐漸刻意培養血親進入公務體系,有效靠著政府威權與明面上的體制,強壓本土黑道勢力的林家,使他們一低頭就是七十多年;然而近幾年,林家靠著經營各種企業遊走在黑白兩道的灰色地帶,再度成為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以財力來說,林家遠勝樊家;以身分地位來說,樊家遠勝見不得光的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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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白天,太陽還高懸在空中,熱氣蒸騰到必須讓冷氣無時無刻運轉的時候,林宅一個陰暗卻華麗廣闊的房間裡,一個中年人正顫抖的說話:
「我一直相信台灣,過去經濟起飛的年代我賺了不少錢。我家一直都是正當的公民,我守法認真地養大我女兒......
兩個多月前,我女兒跟她新認識的網友出去,那些人強灌她酒,想佔她便宜,她抵抗了,但是那些人攻擊她,就好像她只是隻......畜生,不是人,是個可以隨便虐待的動物。
當我到了醫院,我看見她鼻梁被打斷,下巴碎了。因為疼痛,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但我哭了......因為她一直是我的天使,她本來很漂亮的,現在再也漂亮不起來了。」
他開始啜泣,一個人走上前安撫他,給了他一小杯酒後退到旁邊。
他勉強地喝下酒,稍微鎮定點之後繼續說:
「我報了警,就像每個正常的台灣人一樣。可是那兩個混帳最後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還可以緩刑......他們當天就沒事了!我像個傻子站在法庭,他們竟然朝著我笑!於是我對我太太說,我們必須去找隔壁區,我們認識的林家討公道!」
林邁可留著一頭梳得整齊服貼,符合目前時尚潮流的淺棕髮,穿著以夏天來說非常熱的長袖黑西裝外套,外套上還別一朵非常顯眼的紅花,白色的內裡襯衫領口上還有一個黑色蝴蝶結。
他的身材偏瘦,身高普通約莫一百七十幾公分,但今天多墊了幾個鞋墊。
他坐在中年男子的對面,聲音明顯壓低,沙啞的開口:
「你去報警之前,為什麼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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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不安地說:
「您想要怎麼樣?請您盡管吩咐!但求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幫你什麼忙?」
男子走向他,蹲低,在他耳邊說出自己的願望。
邁可思考一下,稍微揮揮手,沙啞地說:「那個我辦不到。」
「您要什麼,我都會給您!」男子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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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可摸著他膝上的米克斯貓「毛毛」灰色的長毛髮,一邊開口: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sS3sUoqB7
「你和我爸爸認識多年了,這是你第一次來找我家幫忙,我不記得你家上次請我家的人過去喝咖啡是民國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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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兩隻手在空中緩緩一攤,然後又繼續摸著毛毛說:
「我坦白說吧!你從來就不想要我家的友誼,而且你害怕欠我人情!」
「我不想捲入一些是是非非......」中年男子畏縮的回答。
「我了解。你發了財,生意做得很好,又守法,你不需要我這種朋友。」邁可繼續說:「但是,你現在來到我的面前,說要我替你主持公道,你知道你對我一點尊重也沒有嗎?你不願把我當朋友,心裡也沒有我這個林家接班人。你在我父親過世的喪事期間來我家,想用錢收買我為你殺人......」
「我只希望您能主持公道,讓他們受到就像她受到得折磨!我該付您多少錢?」
邁可站起身,把貓放在辦公桌上,走到窗邊說:
「到底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不尊重我?如果你以我的朋友身分來找我,那欺負你女兒的人當然會受到處罰,像你這種古意人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他們自然會怕你。」
邁可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嚴肅地對他宣告。
「所以,邁可,我很抱歉在你父親過世這幾天打擾你家,我現在還可以用朋友身分來面對你嗎??」
「吻我的手!」邁可說。
「啊?」中年男子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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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想就是文化差異吧!我剛回國沒幾天,已經盡量做到台詞的本土化了!」邁可尷尬的說。
「好......」中年男子聽不太懂,但還是彎腰吻了他的手一下;接著邁可的手搭在他肩上繼續說:
「改天我或許會需要你的幫忙,也可能不會有那一天,在那一天以前,收下我給你的這份公道,當作作為新朋友的見面禮。」
「謝謝您!謝謝!」中年男子再度與他握手,再三鞠躬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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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交給霓宣。」邁可在門尚未關上前,盯著中年男子的背影,繼續跟他周圍的人們說:「我要用可靠的人、頭腦親醒的人!我們不是謀殺犯,下手別太重。」接著他拿起別在西裝外套上的紅花,在門關上,中年男子消失在眼前後,吻了紅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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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玩嗎?」密室中更深處的一個密室門突然打開,祖母林吳寶珠,整個林家地下王國的實質統治者瞪著他。
二十五歲,在接獲父親林武雄於五月二十號突然猝逝,急忙從紐約趕回來奔喪,時差甚至都還沒調好的邁可,此刻面對他嚴肅的阿嬤、媽媽、兩個妹妹、叔叔以及兩個被他稱為「伯父」的家中親戚。
「我不是成功演完這齣了?」邁可拿起紅花再吻了一下,把紅花浮誇的拿到阿嬤臉前揮來揮去,對著她笑,然而阿嬤的臉依舊垮得像沒預算修繕,地主比較希望能都更的三級古蹟。而他剛成為黑道遺孀的媽媽則冷冷地詢問他把聲音壓低又裝沙啞的理由,並嫌棄他的西裝款式不夠台。
「這很重要!老媽!妳們不懂!」邁可說,然後再度抱起毛毛。
「你總不能每次都靠演技混過去,今天只是第一次,就暫時饒過你。」阿嬤嘆口氣,然後威嚴的對林家所有人說:
「今天,是『十人譜』最後的祈福儀式了,結束之後我們跟樊家的『十人譜』械鬥就算正式展開!晚上所有人記得去武財的勤義宮。哈利剛才回報,樊家請了一堆保鑣,面對我們還知道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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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雲跟哈利知道這裡吧?」晚間,開著車抵達勤義宮後,樊正天看了看手上的錶,不安地問兒子。
「地址我傳給他們了,他們說會晚到一點,警局今天不巧事情多。」樊忠義幫剛通過三等特考,分發到警局任職的兒子樊浩雲,還有靠關係分發到一起的乾兒子陳哈利說。
「如果可以,真想完全拋下這一切!」樊正天深吸一口氣,但身為大家長的他,心中這話誰都不能說。
扣掉還未抵達勤義宮的樊浩雲與陳哈利,還有在家中休息的年邁樊建國、已經意外身亡的樊聖光外,樊家由勤義宮作法時抽出的「十人譜」上的六個人都到了;此外,還有好幾個由樊正天向政府臨時申請的保鑣正在附近走動,盯著另外一邊的林家人。
「樊正天,我們上次見面是何時?看你身體保養的不錯。」
林吳寶珠,樊正天這輩子一度靠著政府一清、二清與三清等各種專案幾乎鬥倒,卻總在最後一刻失敗的女人來到他面前;兩人甚至年齡相近,林吳寶珠現年七十六歲,只大樊正天一歲。
近年,她靠著地方勢力,把自己的親戚林武國送進立法院。退休的樊正天每天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武國在電視上鬼扯,然後靠各種法案圖利自家的各種關係企業,再每年一次次凌遲般削掉他的退休金。
「妳也保養得很好!」樊正天皮笑肉不笑的回應,隨即嚴肅的說:「妳二兒子突然離開的事請節哀,恕我抽不出身前來送最後一程。」
「你送我兒子?」林吳寶珠冷冷地問:「是要在靠一枝筆,再送走我一個兒子嗎?」
「我是真的請妳節哀!我們都上了年紀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有多痛,彼此應該都能理解。」樊正天又正色說:「至於妳大兒子,做錯事的是他,不是我,我代表國家送他下去而已!」
樊忠義見狀立刻拉走父親,林曼莉則以儀式有些許問題想請教帶走婆婆,兩人在拉開長輩時互相對視微笑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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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不好的預感。」
在恢復冷靜,走回自己家人身旁後,樊正天嘆了口氣。
這樣的大雨夜晚讓他回想起簽下林吳寶珠大兒子死刑執行令的那一天,還有母親死前對著自己猙獰憎恨的表情。
樊浩雲與陳哈利兩人停好車,撐著雨傘抵達勤義宮時,林家的人安靜地看著穿著警察制服高大的樊浩雲,一盞以「正義」、「法制」為原則,由國家名義發射的聚光燈彷彿打在他身上;仍舊穿著一早那套西裝演出黑道教父的林邁可撇過頭,想離站上舞台的對方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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