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隨著逐漸深入而漸漸變得狹窄,到末段寬度甚至只容許一人通過,然而再走不久便可看見洞穴外隱約有著搖曳的燈光。
果不其然,步出洞穴窄口之後,竟是一片廣大的山中盆地,一目望去約有十數間茅屋錯落在田間,隱約也可看出種在道路兩旁的是桃花樹。若在平時,想必是個鄰里相望、友善和樂的小村落吧?
然而此時,除了隱隱約約的溪水聲與受驚的鳥鳴之外,坤達與其黨羽擄人的喝罵聲與村民的哀號聲,無一不在破壞這桃花源裡的寂靜與平和。
宗鏡順著哭喊聲奔去,沿路的屋舍前倒著不少男人的屍體,零星幾人看得出是洛幫幫眾,但更多的是身穿白衣的男子,想必便是這桃花源裡的居民。這些人身上除了有著大大小小的刀劍傷外,有些人甚至是整支手臂被卸了下來,死狀十分悽慘,也讓宗鏡加快了腳步,力圖阻止坤達的暴行。
果然沒多久,宗鏡便趕上了洛幫等人。有幾名小嘍囉正拽著房舍裡的女子往外走,才剛抬起頭看見宗鏡,一道藍色的劍光便已迅速封喉,連喊聲都還未來得及發出。
宗鏡快速向救下的女子們詢問坤達等人的去處,這才得知他們似乎是往山谷深處的谷主房舍而去,而谷外那名一直扮演著妖怪的男子,似乎就是他們的谷主連皓東。
沒時間細想,宗鏡趕緊讓生還者往洞外移動,自己就這樣沿路殺敵飛奔,直到來到了道路盡頭,在那顯得特別突兀的磚造院落前,終於追上了坤達和他的貼身精銳。
此時的坤達正從屋內走出,手裡拿著一捲羊皮卷宗,大笑著向手下們炫耀手中所謂洛幫的未來,卻在見到宗鏡立於庭前時,笑聲戛然而止。
因為看到他還活著,就知道楊曄已然一敗塗地。
而江湖上的勝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坤達深知宗鏡身手超凡,當下便收起羊皮卷,命貼身精銳圍攻宗鏡,自己則重新執起腰間的雁翅刀。
銅環一震,雁鳴高歌。
然而滄熒冥冥,卻是奪魄驚魂。
四名貼身精銳長劍直指宗鏡,連串猛攻之下配合無間,令宗鏡想起曾經對陣過的四象無極劍陣,也是招式連綿不絕,變化多端。
但正道人使劍張弛有度、進退合宜,而這群洛幫幫眾雖然訓練有素,但劍心卻是凶狠有餘,行招之際不留餘地。即便配合起來看似天衣無縫,但招式末尾終究見老難收。不出五個回合,宗鏡已然看破,手腕翻轉騰挪之際,滄熒劍猶如幽幽鬼火般拉扯住四柄劍尖,虎口一旋,對方長劍已然擊地,再一踏一掃,四名精銳喉間已然各多了一道血痕,倒在了庭前。
然而緊接而來的,卻是雁鳴斬刀勢從天而降!
坤達一招「鴻鵠踏雪」無聲飛襲而來,殺得宗鏡措手不及,幸得腳下步法運轉自如,這才勘勘避過,也驚奇於鑲有銅環的雁鳴斬竟能被他使得無聲無息,其功力確實也是登峰造極。
一招失利,坤達並未鬆懈,雙足落地之後立馬回身斬擊,一套飛鴻刀法使將起來猶如浪濤拍岸一波接一波,招式之間不只絲滑連貫,更是不留空隙,難以反擊。
雖然遭受猛攻,宗鏡卻未因此慌亂,閃躲騰挪之際,手中緊握滄熒劍一邊觀察敵方破綻,隨時準備反守為攻。
坤達接連十數招盡皆落空之後,深知兩人武學根基有著明顯落差,要取勝唯有依賴社會經驗,因此一招「大雁展翅」橫斬逼退宗鏡之後,自己也收住後勢急退十步,打算用言語攻勢擾亂對方心緒,再趁勢將其拿下。
坤達:「哼!看來我是高估宗少俠了,還以為能跟那連老頭子戰成平分秋色是真有兩下子,沒想到卻是連接我一招都不敢。可笑,可笑啊!哈哈哈!」
宗鏡:「你……洞穴裡那名假冒妖怪的男子到底是誰?」
一聽宗鏡問起那老妖怪,坤達立時決定從這話題切入。
坤達:「哦?你不知道嗎?唉呀,是我疏忽忘記告訴少俠了,那個假扮妖怪的糟老頭子,就是你手上那柄妖劍的原主,也是我洛幫曾經不可一世的前任幫主連皓東啊。如何?這答案夠驚喜嗎?呵哈哈哈!」
宗鏡:「所以是你為了貪圖洛幫幫主大位,一路追殺他到這天荒山,甚至在這天泉鎮待了十年之久,就只為了將他斬草除根嗎?」
宗鏡義憤填膺的質問,握劍的右手也越握越緊,就等坤達給出肯定的答案,便準備找機會即刻將其格殺。
殊不知,坤達的回應令人意外。
坤達:「哼,我可沒那個膽子跟他爭幫主啊。當初可是他自顧自地拋下了洛幫金盆洗手,躲到這天荒山裡逍遙過日子的,跟我可一點關係都沒有。」
宗鏡:「咦?那為什麼你又會出現在這裡?」
坤達見宗鏡有所遲疑,便用言語吸引他的注意,左手則悄悄地伸向後腰暗袋裡,摸出其帶有劇毒的獨門暗器「封喉斷魂鏢」,準備攻其不備。
坤達:「我來這的目的?哈!告訴你也無妨。連老頭走了之後,我跟幾個幫中的長老為了幫主之位爭的是頭破血流,最後反倒是讓官府有機可趁,給我們安上個聚眾滋事的罪名,不僅抄了我們梧州的總壇,還把大部分的漕運生意都給盤了過去。眼看幫中資產幾乎全被奪走,又恰好有流言傳出連老頭之所以隱居天荒山是因為他找到了舉世無雙的金礦礦脈,所以為了重振我洛幫聲威,我才帶領剩下的洛幫幫眾來到天泉鎮,為的就是逼他交出礦脈位置圖,好讓我洛幫不至於因他的離開而毀於一旦!」
宗鏡:「那綁架天泉鎮的兒童又是怎麼回事?你們洛幫裡的事又何必牽連無辜?」
坤達:「哈哈!哈哈哈哈!」
坤達突然的大笑讓宗鏡摸不著頭腦,明明自己問的是非常嚴肅的問題,為何對方卻能像是聽到笑話一般大笑出聲?
而此時的坤達左掌掌心已然藏好斷魂鏢,只待對方聞言衝動向前,必用此鏢讓他命喪九泉。
坤達:「宗少俠你也實在是太過天真,我洛幫上上下下多少人要養,在失去漕運生意之後,若不是我靈機一動轉作人口買賣,如何能有大筆金錢維持幫裡的開銷呢?」
宗鏡:「所以從頭到尾都是你在背後操弄。綁人的是你,嫁禍誣賴妖怪的是你,扮好人幫村民找人的也是你!」
坤達:「沒錯,都是我!但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能奈我何呢?哈哈哈哈!」
宗鏡:「真是……無可救藥!」
憤怒的宗鏡收劍回鞘,準備再展驚世絕藝。然而坤達拖延許久就是在等待這一瞬間,抓準滄熒劍入鞘的一剎那,斷魂鏢瞄準其右手急射而出!頓時讓宗鏡只得撤手閃避。坤達眼看機不可失,雙腿一振,人如魚鷹突襲獵物般螺旋飛出,雁翅刀尾直指青年眉心而去!
然而,他似乎忘了兩件事。
第一,他的雁翅刀刀尖早在十年前就被滄熒劍給削平。
第二,他瞄準的這名青年,不需要握劍,就能拔劍!
就在坤達逼近眼前之際,宗鏡彷彿已然進入禪定境界,順著坤達的節奏輕輕退了半步之後,左掌輕拍劍鞘底部,滄熒劍瞬間出鞘半截,右手二指輕按劍柄讓劍鋒抵上雁翅刀的刀尖缺口後,人微傾順推,雁翅刀與坤達的身子,就在滄熒劍的銳利之下畫出曲線一分為二。
環碎雁落,惡徒身死。
而事到如今,這天荒山的寶礦與桃花源,也許只能是一場夢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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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無力起身的連皓東,只能靜靜地躺著等待生命流逝。在不知道等了多久之後,也許是一刻,也許是好幾個時辰,他終於聽見好幾道腳步聲從他身邊穿過,直到最後一人停在了他的身邊,但他此時已經看不見了,只能用微弱的氣息說出最後一句話。
連皓東:「炸掉……通道……封閉……桃花源……」
說完之後,就此斷氣。
停在他身邊的人,是宗鏡。
灰衫上沾滿了血,泛著藍光的劍身此刻也浸染著不知多少人的血跡。
然而,即便疲態畢露,他仍是蹲了下來,取下連皓東的骷髏面具。
在面具底下的,是一張眼神已然空洞,卻仍能從皺紋中透出堅毅的男人臉孔。
宗鏡緩緩的替他闔上眼睛,嘆了口氣。
宗鏡:「唉。連兄,你讓我來找這人間仙境,我找到了,也確實見識到了,但你有預料到這結局嗎?」
一刻鐘後,劇烈的爆炸聲響遍了天荒山。
半個時辰後,在家喝著悶酒的老蔣隱隱感覺門口有人,回頭一看,一名身著白衣的女子站在門口,激動的流著淚。突然,老蔣像是想起什麼一般,衝上前去緊緊抱住那女子,眼裡的淚是再也憋不住了。
老蔣:「女兒……女兒啊!妳終於回來了……妳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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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隨著從洞中秘境生還的九名男女指認,官府才得以把暗中進行人口買賣的洛幫全數剿滅。然而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找到那神秘的洞口,而那名將他們從欲殺人滅口奪取財寶的人口販子手中救出的青年俠士,也就此成為了天泉鎮的鄉野奇談。
所以那名喚作宗鏡的青年,就這麼消失了?
或許,他只是和他來時一般,遠遠看著失散多年的家人團聚之後,張開手中的油傘,在綿綿細雨中步出了鎮子。
也許哪天,你會在某個城市或是小鎮裡,再次碰到有人欺壓良善、魚肉鄉民。
如果,只是如果,你剛好看見某個灰衫青年,腰間配著一柄無格長劍,神色自若地站出來替弱小抱不平。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PVd9JXcMD
可能在那某年某月的某處,就會是那湛藍劍身再度現蹤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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