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有光（Ｒ） - 學而習之（六）

　　受傷的關榆正還想繼續雕刻，凌湘見他手顫得厲害，看不下去，徑自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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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雕已大致完成，從髮髻隱約能辨認出是個婦人，唯五官未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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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湘翻看幾眼，忽略掉關榆正略顯心虛的表情，問：「劉浩榮托你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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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榆正眉頭頓時舒展，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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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鬧你也跟著鬧，怎好臆想別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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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話倒也沒錯，僅靠旁人口述來想像面容，對那位未過門的姑娘而言定是極不公平。若真是受劉浩榮所托，關榆正和他豈不成一路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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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榆正亦知理虧，連忙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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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湘不去深究，拖出床下的箱子將木雕扔進去，木頭登時撞出沉悶的聲響，垂眸只見各個大大小小的雕像擠在箱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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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靜默半晌，暗下決心，走到灶房取來剩下的飯菜，佈在石桌後囑咐關榆正幾句就徑自挑起背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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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鈴聲漸遠，關榆正這才記起今日是十五，是往日關榆平上山的日子。縱知曉現在不必再用獵物獻殷勤，想不通凌湘堅持的原因，關榆正的身體還是比腦袋快了一步，急追上前，邊跑邊喊話：「嫂嫂！我和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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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湘扭頭看了他一眼，腳下未停，暗自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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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走快些，久未回來的關榆正不見得能記起去往深山的路，這樣她就有獨處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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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榆正追得急，連盲杖都忘了取，憑記憶跟到了竹林，側耳尋聲，然那抹清脆的鈴聲再也沒響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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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蹲身四處摸索，撿起一根粗幼正好的竹桿暫充盲杖，只是竹葉未除，點地時的沙沙聲頗是嘈雜，原就心情不佳的關榆正揪著竹葉猛扯一通，直到手腕愈發的痛，整根竹桿變得光禿禿，才萎靡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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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子劃在雙掌留下許多道傷口，細細長長，密密麻麻，鮮血順著創口緩慢滲出，掛在被丟棄的竹葉邊沿，周圍的空氣就此染上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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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山下時，常聽人說獸類嗜血，尤人血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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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更清楚，這說法並不適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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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哥實在是天生的獵人，在山上殺了太多太多野獸，比起記恨，那些猛獸對他的印象更傾向於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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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聞到屬於關榆平的氣味，眾獸都會躲得遠遠，以致於後來的他在深山待個十天半月，卻總是空手而歸，僅能靠陷阱捕得小動物，最後更是想到在山上砍樹，給關榆正帶回罕見的木頭，做些稀奇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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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風自東邊起，穿梭在竹林間，輕輕落到不遠處的小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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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榆正五感靈敏，卻也無法與獸類相比，故而他不知此刻的風與三年前有無不同，山中野獸又會否看在關榆平份上，對那曾染滿同樣氣息的凌湘保有敬畏之心，在她靠近時逃得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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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僅能依靠傷口上的刺痛來維持清醒，迎風站了一會兒，才撐著竹桿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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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湘按住銀鈴盤坐小山丘上，距離他不過二丈，自始一言未發，沉默地看著他發瘋發愣，及後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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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該如何引導一位心思長歪的少年，尤其在疏遠未果，換來對方一刻都離不得的結果時，即便山上多有不便，她仍無比盼望能迎來一場困人於深山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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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湘佇立良久，時而望天，時而閉目，最後只是將這不切實際的小願望在腦中揮去，重新背好竹簍，揮著柴刀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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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她大概無法離開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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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進山一事並不是非做不可，尤其是凌湘對狩獵一竅不通，能做的也不過是摘些野菜箘子，看看有無小獸誤入陷阱，若像關榆平那樣去狩獵，凌湘自認為上萬條命都不夠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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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進山只是她用以掩飾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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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很大，雖據關榆平所說，曾視村子為獵食地的獸類早被他打怕，只要帶著有他氣味的東西便可橫行霸道，凌湘依然沒去挑釁不懂人言的獸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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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經岔口，凌湘望向下山的小路時，腳步遲疑，終究拐回林子，去往陷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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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聲在密林裡變得幽遠，不存在於自然的聲音恰好成了警鈴，叫林間生物下意識地遠離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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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湘在其中一個陷阱重新佈上餌，埋首苦幹許久，仍以失敗告終。她默數家中尚有幾個能用的，點著點著，驀然想到了心靈手巧的關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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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陷阱是關榆平為她所留，卻都是由關榆正親手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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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而習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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