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廣場中央的鐘塔上,時針悄悄的推向了數字「9」,隨之而來的是宏亮的整點鐘聲,響徹了整座都城。
這座位於歐洲西南邊的城市,即使已受到了夜幕的垂憐,仍不願入睡。高樓林立,並閃耀著點點燈光,彷彿穿金戴銀的皇室侯爵,在黑壓壓的柏油路面前,宣示著他們所占有的城池。
街道的兩邊,路燈照亮了重新聚集起的人潮,翹首望向鐘塔。街旁幾座華麗樓房裡,穿戴珠寶、金飾品的富裕人家們貼著窗戶,投下或好奇或輕蔑的眼神。還有不少街友身上掛著襤褸的衣衫,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出暗巷。更顯眼的是穿著藍黑制服的警察,持著形似權杖的長槍;其中有些腳下跨著摩托車、有些開著汽車,還有的正在直升機上等候。他們都在這喧囂的夜晚,護衛著即將遭到破壞的秩序。
如上的景象,全被一名藏身在鐘塔內的少年紳士收入眼簾。
這位名號為怪盜雨果的紳士少年,他香檳色的披風飄逸在晚風的吹拂下,彷彿黃昏酒館的酒香。同樣香檳金的寬沿紳士帽低垂,加上面罩的遮蔽下,使得面孔不甚清晰;但仍能隱約看見帽簷下有雙靈動又銳利的湖水綠眼眸,觀察著整座城市的光影。在他戴著白手套的掌心中,被他用作「道具」的月長石靜靜的躺臥著;它閃爍著低調而雅致的淺藍,宛如月色輕輕潺湲。寶石的表面儘管平整,其中心卻刻劃著精細的紋路,不知是哪位千百年前的高人所留下。
沒關係,我可是準備了一齣免費的好戲呢!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就是了。紳士想。
而且「道具」已準備完成。
怪盜高舉月長石,大喊:「各位先生女士們,還有那位罪惡的肖韋先生,按照稍早的預告信內容,『風月之吟』就由我收下了!!!」
下方人群發出尖叫和歡呼。
就在此刻,少年察覺有槍口對準他,便反射性地跳開──砰!他原先站立的屋頂被射出了一個孔洞。
四位騎著直升機的刑警橫在眼前,領頭那位長著寬大下巴、留著黑鬍子的巡警更大吼:「站住!臭小子!」
如果是你會像笨蛋一樣站住嗎?怪盜雨果笑著忖。他接著趕在對方看見他的長相之前,左手收起寶石,右手掏出一把金閃閃的小槍。
這小子居然帶了武器?!幾位巡警一陣錯愕,連忙舉槍。
「安啦,空氣槍而已!不像你們!」怪盜雨果一派輕鬆的扣了幾下扳機。
只見一團氣體從少年的槍口噴成屏障,方才射出的子彈摔落在地上,成為破碎的廢鐵。
趁著警員詫異之際,怪盜少年閃身跳下鐘塔。
、、
跳下鐘塔的瞬間,怪盜從背後展開飛行傘,轉向前飛去。直升機緊隨在後,引擎的轟鳴聲在空中迴盪,彷彿一群虎頭蜂攻向膽敢直捅蜂窩的獵物。
這突如其來的景象驚動了街上的行人,紳士們的高帽子和鴨舌帽不自覺地後仰,穿著蓬鬆裙裝的女士們則發出尖叫。
但警察此刻無暇顧及路人。他們窮追不捨,追在前排的警察抄起長槍,朝飛行的怪盜射出數槍。
卻見怪盜一派輕鬆的閃身、側身、翻轉。眾多子彈在他周圍拉出長長的火線,卻未傷及他分毫。
地面上歡呼四起。
他的目光在城市的燈火中快速移動,尋找著逃脫的機會。下方的警方仍在緊追不捨,但雨果借助建築物的遮蔽,讓追捕者的視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目標。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感覺體力逐漸流失,但經驗豐富的怪盜無所畏懼,只是開始暗自盤算如何往下逃;熟悉都城環境的他,唯有靠近地面,才能利用城市的複雜地形和人群,讓警方徹底追丟。
、、
大約降到比某座普通樓房略高的高度,雨果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十字路口。
那喧鬧的路口附近,坐落著一座火車站和巴士站。周圍的街道彷彿一張織網,滿佈著暗巷和曲折的小徑。站牌上閃爍著幽微的燈光,引導著渴望離開的旅人。
就是那裏了!他想。
那處路口充滿暗巷和窄街,也有汽車、馬車、火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如果時間抓得好,還可以直接乘坐火車逃跑。
唯一的壞處是可能被包抄…
砰砰!砰砰砰!槍聲此起彼落。
當怪盜雨果距離十字路口上空只剩咫尺之遙,一群警察從四面八方包圍他,地上的警車和空中的直升機疊加起來,狀似小溪匯聚成巨流。
呵,這些警察學乖了嘛!我還以為他們像以前一樣蠢呢。怪盜雨果想。
隨後他趕緊在離自己最近的矮天臺上歇腳。
差不多時候,那座天台上,聚集好成群的警察。
「你已經被包圍了,快投降吧!」領頭的博爾涅警長大喝。
「怎麼又是你,博爾涅老爹?」怪盜雨果故作驚訝的問。
「哼哼,臭小子,我早料到你會選這種容易混淆我們的方式逃跑,所以老早叫手下在附近等了。」博爾涅警長說:「現在趕快舉起雙手放下武器!」
彷彿被警長嚇到似的,怪盜雨果睜大湖泊般清澈碧綠的雙眼,一臉無辜的舉起雙手。
其他警員見香檳西裝的罪犯乖乖束手就擒,神情均放鬆了大半,便按照法國警察日常的訓練,朝他圍過來,其中有幾人已經亮出了手銬。他們沒注意到的是,少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
博爾涅警官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喊:「小心──」
霎那間,一團白煙從怪盜站立處爆出。
「啊!咳咳咳!」巡警們反射性摀住臉,嗆咳幾聲。
當他們回過神來,才發現而自己追逐的怪盜早已消失無蹤。
、、、
接下來數小時,怪盜雨果穿著隨處可見的普通服裝,乘著火車從大城市奔向田野,從田野奔向國土邊境的小村鎮。他料到警方肯定會沿著火車沿線追捕他,並對此有所因應。
沿途中,他不斷將印著自己臉孔的懸賞告示,黏上事先準備好的假告示,上方印的正是博爾涅警長的面孔。
平常負責追人的傢伙,偶爾也該被追一下才有趣啊~他愉快地想。
只是那些假懸賞告示的效果似乎太好了點,他沿路上,竟沒遭遇任何追捕;這使他不禁感覺有些無趣。
隨著路程,繁華的城市景觀已消失在他的視野內,取而代之的是某座名不見經傳的荒廢小鎮。只見小鎮內滿眼的破舊矮房,每塊磚瓦和窗面都蒙上一層塵土,伴著參差不齊的朽壞痕跡;只有少許的燭火、零星的燈光和忘了拿下的曬衣架,證明此村莊還有人居住。
午夜時分,怪盜雨果走進一間招牌刻印著黑色倒置桃子圖樣的破舊酒吧。
這間名為「黑桃」的酒吧,外牆破舊而粗糙,內部裝修卻出奇地完好。酒吧內的燈光透過花格燈架,在木製的地板上投下華麗的幾何圖案。繪著城堡圖案的牆上雖然留著幾處破損,但它們以奇特的方式融入了整體風格。
吧檯內側的女郎染了一頭桃紅的捲髮,婀娜中充滿妖冶,但她身上的烏黑連衣裙反倒宛如無光的午夜;她笑容挑逗,沉黑的雙眼卻透著警覺。
怪盜雨果清楚,在白天,「黑桃酒吧」只是間普通的餐酒館,到了晚上,它就成了龍蛇雜處的天堂;小偷、強盜、殺手、賭徒、賞金獵人和走私客等執法單位難以容忍的職業者,甚至是某些鄰國的危險份子,都聚集在此地。
於是,怪盜雨果放心的脫下紳士帽,向吧檯後的女人行個禮。
「好久不見了,黑桃女士。」
那頂遮住半張臉的帽子一掀開,就露出富有浪漫氣息的蜜棕色捲髮,以及青春感十足的俊秀面龐;雖然他的上半臉還戴著面具,卻仍能看見他鑲嵌在面龐上的湖水綠大眼,活潑靈動中不乏鋒利感;高挺的鼻子和揚起自信弧度的薄唇,都在他身上呈現了獨特的瀟灑感。
「唉呀!怪盜雨果,你終於來了~」黑桃女士發出嫵媚的聲線。
酒吧裡的女人紛紛雙眼放光,並發出甜蜜的呼喚。
「是怪盜雨果!太好了!」
「雨果,你終於來了~」
「雨果,你今天可以多待一會兒嗎?」
相形之下,男人對他就有敵意多了。
「很久沒見到這煩人的傢伙了,今天居然又來了?!」
「每次他一來,都沒有好事發生。」
「兩個怪胎已經夠煩人了,今天居然還加上這臭小子!」
牆角旁的銀髮神槍手則別過頭去,似乎正嘗試忽略他所見到的一切場景。
面對其他酒吧顧客的驚喜或憤恨,怪盜雨果早已習慣,只因為他和其他歐洲的罪犯都知道,「怪盜」是犯罪圈中的異類。他們雖然和其他盜賊一樣偷搶拐騙、以假名或外號隱藏身分,但他們犯罪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樂趣或自己心目中的正義,且通常談吐與舉止高雅,與那些滿口粗話的賊寇迥異,他們的性格也多少有點特立獨行。不怪乎,怪盜和其他的盜賊總是水火不容。前者嫌後者低俗,後者則認為前者古怪、自命清高,因而總以「怪胎」稱呼之。
他簡要地向周圍的人點頭致意後,逕自走向坐在酒吧內側的那桌怪盜夥伴,並自然地坐在桌外側空出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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