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頭銀白髮,想必已過輝煌之時 。蒼白的臉上鑲嵌著一雙對未來充滿期盼的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歡樂。深如坑的皺紋訴說着她有缺陷的一生。
我是一名心理醫生,而她是我的病人,黃婆婆。
秋風剛起,樹上的楓葉隨風飄揚像舞者在半空中起舞,又像和秋風嬉戲般。景色旖旎令人難以移開眼神,眼線不禁被紅葉帶到遠方。
但只有她一個不為所動,不受周遭風景吸引。她一直緊握着手中發黃的相片,凝視着月台。當有火車到達,乘客落車時,她總是馬上從座位上彈起身,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麼。而每次她都抱着失望的神情回到座位。可是不用多久,她臉上的失落消褪換來的是期待。她再次期待下班列車,把期盼和願望放在它上。
我身邊的男子一面憂愁地凝視着遠方的黃婆婆並說:「我媽一年365日風雨不改,每天都在這個火車站等着我爸。殊不知,我爸早在30 年前已去世。」
經過一番了解後發現。黃婆婆的老公早在30年前因國家士兵不足而被徵上沙場。那時的他曾向黃婆婆許諾:「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可惜天意弄人,他乘坐的那班車遇上風暴,墜入山底一去不返。只留下依然在車站等她的黃婆婆。
自從黃婆婆聽到他死的消失後,整個人彷彿失去生氣,痴痴呆呆,又不愛說話。近年她患上老人痴呆,更是把他死去的消息忘得一干二淨。她一直在期待着他的歸來,想像着有一天可以和他團聚,可以再次拂拭愛人的臉孔。
她不管周邊人的阻撓,一意孤行要來火車站。在毫無法子的情況下,她的兒子只好把真相告知。可是,婆婆知道真相後卻因受到太大激烈而暈倒入院。醒後,她再次把真相忘掉。而她的兒子也不敢把她從幻想中扯出來。
黃婆婆的兒子憂愁地說:「醫生有辦法可以救救我媽嗎?」
驀然,一道“鈴,鈴鈴。”聲響起。震動從我的口袋傳來。我向他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走到一個較安靜的地方把手機拿出。螢幕上顯示着一串陌生的電話,我接通電話。然而裏頭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
「若非我換了電話號碼,你會接嗎?你不要再逃避現實了!他已回來了,你逃不了多久……」她還未說完,電話已被我中斷。
其實我知道,我逃不了多久。可是,就不能讓我在這美好的幻想中多停留一會嗎?去期待事情會出現轉機,會有不同。
現實是殘酷而無情的,幻想是美好而仁慈的。在現實中,人總是會不自覺去期待明天會更好,想像明天會有好事情發生。慢慢人們逃入幻想中,拒絕面對現實。亦無法接受現實和真相,他們無法承受其帶來的打擊。
黃婆婆每天都期待事情會出現轉機,想像着她的老公會回來,而不願看清現實。一旦接受現實,她腦海中的彩色玻璃世界會支離破碎。玻璃碎則會轉化成利器狠狠地插進她的心臟,血流成河,造成極大的傷害。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要打破她那美夢,讓她沉溺在充滿希望的世界。
我心裏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我回到黃婆婆的兒子身邊,聲線略帶平淡道:「黃婆婆年紀也不少了,讓她快快樂樂地度過餘生吧!更何況她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面對現實。」
他聽到我的話語後,若有所思地低頭不語。
幾個月後,我收到黃婆婆的死訊。躺在白花上的黃婆婆一臉平靜。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否得知真相,但我肯定現在的黃婆婆十分欣喜。4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F2npSv2yG
她的期待實現了。
一道鈴聲從褲袋傳來。看着那陌生的電話號碼,一個熟悉的人影浮現在我的心口。這次我沒有接聽而是乾脆地拒接。
我從傘架中抽出寶藍色的傘子,輕拍去在它身上的細雪,打開傘子冒著大雪離開喪禮,很快我身影被狂雪遮蓋著。
我是一個心理醫生,我的頭號病人是自己。
我有逃避現實的心理。
題外話:美人魚的結局我短期內應該(?)會出,如果我有心情或靈感的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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