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鄰的單位已經丟空了好一段日子,最初都疑惑著原因,日子久子就習以為常,始終在這個城市,沒有幾家的門是開放著的。
我和太太間或談起那單位的事,然而我們始終不多機會坐在一塊吃飯,坐在沙發看電視的時間就更少了,至於做愛,都是別問我上一回是在哪天了。
直到發現那單位的門起了變化的那一天,是我早上下班回家的時候。那道門怡像飛機艙的門,光亮得甚至可以照見自己模糊的影子。門鎖更是用密碼的。凝望著那密碼鎖,很自然想碰碰運氣,抱著看看能不能像打開金庫或者夾萬之類的東西的心態,說不定會發現寶藏。
我當然沒有這麼做,只是想像門後隱藏了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在我看得入了神時,一把嬌柔的聲音跟我說抱歉。她告訴我是剛搬來的新鄰居,當空姐的,跟我一樣,也是剛下班回來。
你的門用密碼鎖,真特別。我蠢蠢欲動要看她按下甚麼密碼。
是我先生建議的,他怕我常常冒失忘記帶鑰匙,他又常常不在家,所以便用密碼鎖好了。
那若你忘了密碼又怎麼辦?我後來發覺問這問題實在別有用心。
密碼是我的生日日期,怎會忘了呢。她展現出一副甜美的笑臉,讓我怦然心動。
後來她失落地告訴我那天是她生日,可惜丈夫遠赴外地公幹,沒法跟她慶生。
就在那一天,我們吃飯,逛街,喝咖啡,聊天,然後回到她家做愛。沒想過一切發生的那麼自然,自然得像平常都會發生的一樣。而令我感到吃驚的,是她家的陳設跟我家的差不多一模一樣,只是色調添了幾分浪漫,還有她會在沐浴時,在狹小的浴缸裡放進玫瑰花瓣;在牀上多放兩個軟枕,還有一些用和紙摺的鶴,以及長期點起的薰衣草香薰。我好像回到家,又不像回到家,感覺既踏實又虛幻。
後來我猜想這應該不是虛幻的感覺,因為我有一天用她的生日日期開了那個密碼鎖。
我無意否定人的慾望永遠勝過任何道德甚至真理,而且在我推開那道門時,就像回家一樣自然。
雖然她家的每一件傢俱都跟我家的十分相似,我卻十分仔細的研究每一樣似曾相識的東西,甚至打開冰箱把食物和飲品都逐一檢閱。我又在她的房間檢視她每件衣物,這都是我從沒有在自己的家做過的事。即使就在前幾天,我太太在家中的鏡子前展示新買回來的幾件衣服,我也無意要多瞄幾下。到底是我對她愈來愈熟悉,還是對太太愈來愈陌生呢。我呆坐在牀沿,腦中一片空白。直到她穿著空姐服,拖著行李箱回來。
我登時一臉尷尬,亟欲尋找擅闖她家的合理解釋,沒想到她竟沒半點驚訝,更興奮的擁著我熱吻起來。
我們做愛之後,她弄了一個簡單的早餐一起吃。三文治、橘子汁。一個我做夢也沒想到的景象,出現在一個疑幻疑真的空間裡,感覺卻從未如此踏實過。
那天之後,我沒有再擅自開她的門。也許一切來得太踏實,我害怕踏實會把一切都變成習慣。習慣意味著平凡、失去神秘感,還有乏味。所以我每次經過那道門,都刻意迴避目光,不去看那個密碼鎖,寧願掏出自己那條帶點生銹的鑰匙,開自己家那道平凡的木門,回到那個習以為常的家。
直到那一天,我的鑰匙在開門時斷了,我執著匙的端,匙孔藏著另一端。天意把我的目光自然地望向那個密碼鎖。密碼鎖卻沒有了,連匙孔也找不著。這時身後又響起她那嬌柔的聲音。
對不起,忘了告訴你我先生換了一個新的鎖。面前的她竟穿上了護士服。
是嗎,他怕你連自己生日都忘了?我打趣著說。
你怎知道啊,我有一次真的忘了喔,你說是不是很奇怪呢。她靦腆地笑著。
但現在匙孔都沒了,那你怎開門?
她豎起姆指說,用指紋辨識就可以了。
你先生必定是個科技專才,還應該是做密碼這一行的。我看著她把姆指放在門中央的一個小孔上一會兒,門鎖便自動開啟,還以為自己置身在科幻電影之中。
我問她為甚麼穿上護士服,她說她轉了工,現在一間私人醫院當護士。我說她真厲害,同時有兩個專業資格。
人生苦短,我不能想像一生只會做一種職業,過一種生活。
對啊,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我沒多問,只享受跟她一起的時光。
我忘記了斷匙的另一端還留在匙孔內,或者我壓根兒就想把門內與門外唯一的通道都封鎖了。
我們到日落才睡醒,一起換過衣服便出門了。離開前我在屋內四周張望,家中的擺設又有些不同了,唯獨從未看見她跟丈夫的合照。
人生苦短啊,想這些幹嗎?我也跟著上班去了。
第二個早上,我回到家門前才發現還未處理斷匙的事,再次很自然地走到她家門前,看著那個指紋辨識的「匙孔」,好奇地把姆指放上去,待一會,門自動開了。
她好像知道我會進去似的,坐在沙發上,裸著身子。
我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只是,只是我還未能打開自己家的門而已。
沒關係,只要你心想的,這道門就會為你打開。她挨近我,近得可以感受她的心跳。我摟緊她,我們做愛。
到我醒來時,她已走了。我才發現門內沒有那個指紋辨識鎖,甚麼鎖也沒有。四周連一扇窗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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