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徐徐地吹來，讓大地吹起一陣子綠色的雪。它又悄悄地離開，正如每個使女人掏心掏肺的男人，給她一個承諾後隨著噠噠馬蹄聲消失，留給她的只是白布下那雙無神的眼睛、鐵甲上的血紅，以及眾人的淚水。

        但這又如何呢？

        我靜靜站在窗臺上，手裡拿著一封我不想拆開的信件。象徵不幸的黑色烏鴉已經來臨，牠捎來的信件也同。我並不是不願意面對現實，而是這個現實太過於殘酷。

        「您就拆吧。」老學士說道。

        我握緊手上的信封，瞪著上頭的黑色被陽光照得發亮，「可是我不相信。」我頑固地說：「他一定還活著。」

        老學士輕嘆一口氣，快步走到我身旁，把僅存的一隻手臂放在我的肩上，「不相信還是得相信，況且妳連內容都不知道。」他看我無動於衷，又說了一句：「夫人，算您行行好。」聽到這句話，我才轉頭看他。他平時很少叫我夫人。他的臉看起來好蒼老，眼神則是透漏出無盡悲傷。我以前怎麼可能沒注意到？

        「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夫人，還把我當小孩子看。」我賭氣道。

        「您當然還是孩子。」他挺起腰桿，讓我想起昔日的他曾是將軍的事實，現在卻只剩下一隻手臂，被降級到當一個學士。

        「是的，安東尼爵士。」我故作輕鬆地說。

        「還知道我是妳的爵士呀，還不快點把信給我拆了！」 

 

        「嘿！」我發現我跳入自己設下的陷阱裡了，「那是之前的事了，現在我是你的夫人，你是我的學士。」

        他的肩又垮下來了，「願您能真的知道，夫人。」他臨走前不忘多看一眼那封信，我也看向它。

        「總有一天我會看的，我保證。」我在他尚未關門前悄聲承諾著。

        「學士，學士！」       

        隔天的凌晨時分，我用力搖晃著學士龐大的身軀。如今的倫理道德已經不管用了，反正沒人會想說這個家的夫人壞話，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學士睜開他那綠藻般的眼睛，一見到我便立馬說出一句話，著實讓我嚇了一跳，「妳快點走！」

       「嗯？」我有點不確定地往門口一看。他的話語是何時變得那麼令人摸不著頭緒了？「走？」

        學士沒有理會我的疑惑，只是盲目地喊著同樣的詞語：「走！妳快點走！他就要來了！走！」

        「誰？誰要來——」在我根本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學士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向門，彷彿沒有聽到我的抗議。「快走！」他大吼道。

        我對這樣的學士感到陌生，同時還有些恐懼，門的另一方好像才是我的歸屬。

        「好，我走。」我緩緩開口，緩緩站到門的後方，它在我跨出去的那刻便關上了。

        但即使在門後，我也能聽到學士的低語。

        「他要來了……他要來了……那雙被血染成黑色的手……血創造了他的手……他的手創造了血……樹枝插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插在樹枝上……糟糕……糟糕……他的手……是他的心臟！」

✶

        我騎著一匹白馬，讓牠在樹林間奔馳，好彌補這些被拴住的日子。牠也需要好好運動了，最近太委屈牠了。

        本來想讓學士一起出來的，順便看他的反應如何，畢竟這有點難啟齒，所以直接交給下一個人還是最快了。

        涼爽的風拂過我的身旁。今天是個打獵的好日子，就算只是凌晨也一樣。我雖帶著弓箭，卻沒有任何想狩獵的念頭——當然，也沒有人想看女孩子揮舞致命武器，死在一個女人家手上傳出去能聽嗎？

        我勾起一個微笑，加快馬兒的速度，這種念頭讓我更興奮了。沒人想死於女人腳下，但偏偏還是有，為什麼呢？因為他們不願承認女人有殺人的能耐。對他們來說，女人就是個生孩子外加打點家裡的工具，沒有工具能拿工具的。

        驀地，一個黑影擋在我的馬面前兩公尺處，我立刻降速，在馬兒停下後下了這匹俊馬。

        「小艾，妳遲到了。」那個黑影說。

✷

        我看著他，這個全身被黑色斗篷罩住的男人，心臟不禁漏了一拍，不過我還是聳聳肩道：「被那個學士耽擱到了。」

        他冷哼一聲，「好個學士。」

        「人家好歹也為你這個『主人』少了一條手臂，你還這樣說。他是被你逼瘋的。」我揶揄著。

        「妳說這個？」他舉起斗篷下的手，那上頭沾滿了紅色動物血，和用了移位效果的樹枝，如同萬聖節的恐怖裝飾般嚇人。

        我點點頭，請捏了下他細長的手指頭，特別挑了沒被染到之處，「下次別弄成這樣了，我可不想被另一個神經病抓住，大喊著那些瘋言瘋語。」

        他嘆了口氣，「所以我才用烏鴉捎信，讓他以為我已經死了，這樣在我又出現時才顯得可怕。要騙就得騙得徹底點。」他揚起一個我從斗篷下就可以看出的瀟灑微笑，「對了，我要的東西在哪裡？」

        我繞到馬兒的後面，解開牠承受的袋子，丟給了他，他用另一隻手滿意地掂著它的重量。

        「前任子爵人真豪爽。」他說。我沒有打算戳破他對這袋錢的幻想。只要有老學士總財產的一小部分，他就已經達到滿足——前提是，我說那是幾乎是全部，總得留一點錢給學士度過餘生。

        「下次要去哪個地方呢？」我問。

        「這個國家已經不安全了，」我聽得出他剛才的高興已經消失到九霄雲外，「我們勢必要越境，但這裡偏偏是個好地點。」

        我握住那隻手——盡可能不去想上頭的血——堅定地說：「沒關係，不管是哪裡，我都跟你走。」

        他也握緊我的手，「謝謝妳，小艾。」

        此時的我只覺得噁心。

✹

        兩天後，我們在一家旅館裡住了下來，開始研討對策，不過我沒有花太多的心力在那上面，畢竟很快就用不到了。

        夜幕悄悄來臨，整個城市都籠罩在黑暗之中，而我沒有半點睡意，任由夜颯傳入我的耳裡，呼嘯而過。

        「怎麼還不睡？」他的聲音在我的背後響起。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的來臨，因為那咖啡味實在太香了。我正要轉身時，他在我的肩上蓋上外套，也讓我看到最真實的他。不是罩住斗篷的男子，不是有一隻染血的手之人，而是一個稚氣未脫、為了野心不惜殺人的十六歲少年。

        這樣想起來，我也才大他一歲，我們都懷有近乎不可能的夢想——只是我的今天就能完成，他的就不可能實現了。

        「睡不著。」我用最簡樸的理由終止他腦中一切的小劇場。

        「喔。」他遞給我那杯令我朝思暮想的香濃咖啡，我感激地接過。

        「你這樣是讓我更睡不著。」我笑著說道。

        他把手舉起來，高指天空。「睡不著才好，這樣我們就可以徹夜在這裡吹風。」

        「嗯哼。」我邊喝邊回應，「整夜嗎？」

        「整夜。」他說。

        星辰在我倆的眼中移動，月亮為我倆打下閃光燈。我們談了幾個無聊的話題，像是夜晚為何總是如此漫長、黑色為何象徵不幸的原因等等，夜光幾乎都被這些蠢問題浪費掉了，不過倒也不錯。

        「小艾，妳的夢想是什麼？」在我們剛討論完今夜會不會有流星後，他如此問道。

        「嗯……」我正思索著這個回答的嚴重性，「應該是買一間小木屋，在鄉下獨自生活吧。」我最後決定把位於最外層的想像說了出來。

       他挑起一邊的眉毛， 「應該還有其他的……我說得對嗎？」他保險地問。

        我頓了一下，「是有啊，例如找出害死我父親的兇手啊——你知道我是為了他才學武的。」他嚴肅地點點頭，這點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或者，殺死你之類的。」我的語氣猶如雲朵般輕飄飄的，使它聽起來就像玩笑般。

        他愣了一下，接著笑了兩聲，用手攬住我的肩，「我們家小艾怎麼可能會殺我……呢？」他輕鬆的語調在那瞬間消失無蹤，就跟泡泡一樣，前一秒美麗，下一秒就不見了。我相信他絕對感受到外套下的冰涼，因為他的身體僵硬了起來。

        「小……小……小艾？」他結巴了起來，那樣子還真可愛。

        我笑了下，打算以另一個問題解決他的困擾：「為何不？」兩秒後，我肩上的手墜入地面，他的腹部上染著的並非是以往的動物血，這次是他自己的血。

        一顆慧心劃過天際，火花下的它看起來更加美麗。那是一顆經過雕琢的鑽石，搭配著今夜的血紅更顯光彩。

        「父親，我為您報仇了。」我把這句話送給黑暗，只望它能為我傳達到在地府沉睡的父親身邊，「您沒能兌現對我的承諾，都是這個男孩害的。請記住他的名，他叫伊文·克姆，是我們尤恩家族的死對頭。

        「我，艾蜜莉·緹·娜塔莉·凱薩琳·拜拉席爾·尤恩，如今是個罪人，只有死亡能讓我獲得解脫，並與家父重逢。

        「願月光照亮我們兩個罪人的路，願父親能夠原諒女兒的魯莽，願一切都能安然度過。」

        我吞了一口口水，使勁地說出我遺留在人世間最後的一句話。

        「父親，我來了。」

        語落，我倒在伊文的身旁，手上拿著那把刀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勾起嘴角，慢慢地，慢慢地，我聽到一隻烏鴉奮力地叫著，劃破這個安靜卻又不寧靜的夜，好像在傳遞什麼訊息般。

        黑色的烏鴉帶來黑色的訊息，我暗忖。但現在也無力反駁什麼了，只能努力挺過一切了。

        我感覺到風輕輕闔上我的雙眼，告訴我我這一生不平凡的故事。他哼唱了兩首小調，讓我的眼皮越來越沉，帶我進入永恆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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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了突然覺得好混亂，學士和女主角名字根本就是來亂的（特別是女主角的名字，我根本就是隨便湊起來的XDDD

好啦，雖然說加了很多根本就沒必要的劇情，和不太完整且莫名其妙的後續，但我寫得還蠻開心的XD（我邊寫邊聽Charlie Puth的How long，劇情整個被影響了((這是哪門子的影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