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回到家後,腦裡還沒消化完與徐海莉的巧遇,就先想起了今天是第七天。沒了自己的報導,田柾國會怎麼做?
金泰亨的心底突然毛了起來,那不好的預感成長到最強烈,他趕緊打開電腦點進娛樂新聞專欄,標題斗大的幾個字映入眼簾--
JK自爆坦承為秀賢私生子!巨星殞落四年秘密見光!
往下一看,撰稿者還是金泰亨的名字,這樣的突如其然讓他整個人傻在了電腦前,握著鼠標的手不禁顫抖了起來。怎麼回事?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更別說寫出這篇報導了!
金泰亨抓起手機就要往公司裡打,但又在電話接通前一刻按下了停止通話鍵。他回過頭俯在桌前,把新聞拉到最上方重新看過一遍。
文章裡鉅細靡遺地講述秀賢坎坷的人生,以及田柾國如何長大的經過。田柾國是田秀賢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還沒來得及長大,就因為田秀賢長期為了保持苗條身材、營養不良而流產。雖然報導裡沒有明說,但田柾國顯然不得田秀賢的寵愛--又或者可以說是,田秀賢在失去了第一個孩子以及愛人時,就已經同時失去了靈魂,以至於她無法分出任何心神去養育田柾國。
田柾國在報導裡被問到恨不恨母親?他的回答是「曾經恨過」。田柾國從小到大,沒有感受過所謂的母愛,只是憑著那份薄弱的血緣關係,陪著田秀賢生活,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身旁的這個女人,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田秀賢每天精神渙散地窩在沙發上,偶爾注意到田柾國,叫的也是第一個孩子的名字,從來沒有喚過田柾國的名字。她終日鬱鬱寡歡,每天發著呆,連飯都可以忘了吃,從田柾國有記憶以來,就沒看見母親笑過。
就在田柾國高三的那年,田秀賢的身體終於撐不下去,因為長久抑鬱而體虛逝世,但那也是田柾國感覺與母親最親近的時候。他透過整理母親的遺物,瞭解到過去媽媽是活在一個怎樣頂端的人,又是如何摔得渾身是傷,他突然就覺得沒有那麼埋怨了,因為田秀賢最終不過和自己一樣,是個為那唯一的愛人而生的人。
身分不得見光的田柾國,只能仰賴母親昔日好友的幫助,獨自料理所有後事,但他也沒有公開說出自己的身分,或是仰仗父親的一絲情分而任性妄為,他最終做的,只是為可憐的母親保守秘密。
金泰亨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眼睛發澀,喉頭的酸楚讓他紅了眼眶,咬著的嘴唇也滲出了血。
他只知道陷入自己的不幸,卻從來沒有發現田柾國每天都遊走在地獄之中,自己對於母親過去的樣子感到痛苦,田柾國又何嘗不是、甚至加倍地掙扎與難受?
金泰亨一把抓起外套和鑰匙往外衝,他得去見一個人,一個可能早知道這一切會發生的人。
金泰亨來到一棟灰色的建築物前,一樓是個工業風格的咖啡廳,仔細一看,最旁邊有個向下的樓梯。金泰亨走向那個通往地下一樓的樓梯,黑色的大門在他來到的剎那被自動彈開來。
走進去,那是一個諾大的錄音工作室,閔玧其正好整以暇地端著咖啡做在椅子上,似乎早就料到金泰亨會來。
「請坐,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金泰亨坐到閔玧其對面的椅子上,內心充滿了不安,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你大概已經猜到了一半,不然你不會來這裡。」閔玧其輕啜了口馬克杯中的液體,「田柾國是我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
由於田秀賢離開演藝圈後的墮落,田柾國從小就在保母的照顧下長大,直到上了國中,家裡再也請不起保母,田柾國學會自立自強,一邊打著零工,一邊照顧母親的生活起居。
田柾國的苦日子持續到親生父親發現了他的存在,田柾國母子倆的生活才好過一點。不過,田柾國雖然依靠著親生父親的資助生活,甚至和母親一起偷偷搬回首爾,卻沒能認祖歸宗,因為他的父親也是個名氣不小的歌手,還有自己的家庭,田柾國只能背負著私生子的身分安靜生活。
閔玧其起初看到父親帶著田柾國來認識自己時,還沒有察覺這些事情,只以為父親是發現了個極好的歌手原石,讓自己好好發揮琢磨。後來知道了兩人是兄弟之後,閔玧其並沒有太大的反彈,畢竟他是真心喜歡田柾國這個弟弟,兩人的相處模式也沒有改變。
「柾國對誰都一副客氣乖巧的樣子,但只對我說真話,所以我知道你。」閔玧其看像金泰亨的眼神,帶著點埋怨,「他從來沒有停止過找你,直到一年前他去日本工作的時候,偶然撞見了你,那時是他第一次向我提出請求,他告訴我,他想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想要找回你。」
金泰亨緊緊咬著牙,這才沒讓那股強烈想大吼的聲音喊出。他發覺自己非但不瞭解田柾國,甚至連句「喜歡」也沒對田柾國說過,只是一味地接受對方的愛,自私揮霍;然而現在回過頭,才看到田柾國是血淋淋地捧著心臟在表達對他的喜歡。
「我可以接受他是我父親在外打個分手砲生下的弟弟;我也可以接受這個弟弟性向與他人不同;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如此輕易地放棄得來不易的生活,他活得太苦、太執著了,我怕你如果像他媽一樣不要他了,他就真的會結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我狠狠揍了他一頓,讓他滾出我的視線。」
身為哥哥,這是閔玧其唯一無法對弟弟做出的讓步。
金泰亨低著頭,細碎的瀏海蓋住了眼睛,然而手上一滴滴透明的液體卻早已出賣了他。
那才剛被劃開的傷疤,又被使勁往裡挖,血肉模糊。
「我不清楚你們之間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金泰亨--」閔玧其彎低了身子,試圖讓金泰亨看著自己,「如果連你都逃避,我那可憐的弟弟就真的沒救了。」
田柾國的身世,讓全國都沸騰了起來,掀起前所未有的熱議,媒體都變得跟警察似地地毯搜索,想要找到田柾國討個當事人說法,然而除了那篇標有金泰亨記者的報導,其他明星好友、包括經紀公司,都不是不知情、要不就是閉口不談,大家都像進到死胡同裡找不到出路。
唯有金泰亨向著與大家不同的方向前去,來到了母校的門口。
他看著熟悉的大門,還有田柾國總是倚著的那面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底最溫暖的地方,同時也刺痛得最強烈。
那個看似明媚的少年,總是嘴角上揚、帶著笑容,用溫暖的手心牽起自己的手,哼哼歌、說說笑,好似生活中從來沒有什麼困擾,每當望向那雙透亮的眼睛,那裡頭就只裝著自己,容不下他人。
所有微笑的假象,好像可以掩蓋那些不為人知的傷痛,彷彿面對再大的誤會與拋棄,也會笑笑說一句「沒關係」--那人表面上是這樣做了,但內心卻淌滿了血,遍體鱗傷。
金泰亨討厭自己明明清楚這一切,卻像個沒事人,只願單方面聽田柾國那一句句「我愛你」,卻不曾真正主動擁對方入懷,告訴那個人這世界也有人愛著他;更甚,他居然選擇在田柾國失去至親的時候,狠狠推開對方。
金泰亨還清楚記得分手那天,田柾國是帶著什麼樣的表情送自己離開,自己每天渾渾噩噩關在房間裡頭的時候,田柾國是否也正做著同樣的事情?他有多麼煎熬與痛苦,那田柾國肯定是加倍吧?
帶著恐懼與不安的複雜心情,金泰亨熟門熟路地推開了屋頂的門。
同一個地方,同一個陰影處,同一個姿勢,田柾國就在那裡。
戴著黑色鴨舌帽的人原本環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就在金泰亨靠近時,他如同當年金泰亨發現有人前來時的驚嚇,猛地抬起了頭,臉上同樣掛著兩行淚。
金泰亨心底一顫,不自覺地開了口:「哭了……」
與過去驚人的相似,卻又相當陌生。
田柾國只是這麼一直望著金泰亨,久久無法言語,那哭紅的眼底,閃爍著驚訝與不解,像是完全沒有料到金泰亨會出現在這裡。
金泰亨一步、兩步……緩緩走到田柾國面前蹲下,想說的話多到就快溢出,那些誤會、那些抱歉、那些悔不當初,金泰亨都想一個個說清楚,然而最後他卻只能伸出顫抖的手、抱住田柾國--
「我愛你。」
這三個字欠了你好多年,對不起。
田柾國先是睜大了眼、愣了愣,接著眉頭一皺,緊緊抓著金泰亨的衣服大哭了出來,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像是累積了隱藏許久的委屈,又有如釋重負的喜悅,還有一絲恐懼退縮的顫抖,豆大的淚水瘋狂打濕金泰亨的肩頭。
金泰亨聽得心裡一抽一抽地,像是被人不斷在心臟上劃刀一般,難過得想死。他不知道還要說多少對不起,才能將那些不堪挽回,即便現在抱著這個人,他卻覺得對方脆弱得像流沙一樣會從懷中消失。
如果金泰亨沒有和田柾國相遇、如果那時徐海莉沒有出現、如果誤會之後田柾國沒有消失……如果沒有這些撕心裂肺,那麼或許他們的愛情走到今日也不會捨不得放手。
愛情燃燒得猛烈迅速,卻也可能在最不經意的時候親手撲熄,來來回回錯過了四年,那些曾經以為是敵的假想,其實根本從不存在--最大的敵人,是不懂心的自己。
「我愛你…田柾國,我愛你……」
千言萬語,錯綜徘徊,為的無非就是這三個字。
三個月後。
金泰亨端著杯子從房間走出,不符身形的寬大睡衣鬆垮垮地掛著,露出了一邊肩膀,他不在意地露著春光,在某人熾熱的視線下來到飯廳。
當金泰亨一看見桌上報紙頭條,一下子嘴裡的牛奶全噴了出來。
「我靠?」
「什麼大事讓你這麼吃驚啊?」田柾國不疾不徐地用布擦乾金泰亨製造的慘案。
「李恩惠那種女人也有人要啊?」
金泰亨說的正是先前利用過田柾國,想要名利雙收的李恩惠。
當初李恩惠想要藉著和田柾國炒緋聞提升知名度,怎料三天後風頭全轉向了田柾國的身世,大眾全把她拋在腦後,她那時是氣得半死,卻又不想去淌渾水,最終只能作罷。後來搭上了個沒錢沒勢的新人,起初以為只是玩玩,怎知玩出了真感情,兩人終於在今天修成了正果。
田柾國笑得狡黠,伸出舌頭舔到金泰亨嘴邊的牛奶,「你也有人要啊!」
金泰亨身體不自覺抖了一下,把田柾國色瞇瞇的臉拍到一邊,「這是我要說的吧!?」
田柾國不屈不撓地拿開金泰亨的手,從背後抱住對方,將下巴擱在那人裸露的肩膀上,滑溜白嫩的肌膚墊得舒服。「是、是,感謝金大經紀人的收留。」
「這才乖!」金泰亨拍拍那毛茸茸的腦袋,「給爺好好掙錢了,五五分,一分都不能少。」
金泰亨三個月前在田柾國的事情發生之後,就提了辭呈,表面上是說因為曠職多天對不起公司,事實上他只是想跟田柾國站在同一陣線,畢竟記者永遠都是明星可怕的敵人。雖說主管因為那篇田柾國的獨家報導並不想計較、甚至可以說是欣喜若狂,但金泰亨知道若不是田柾國硬要送這份貴重的禮物,自己憑著那幾天的專欄也搞不出什麼名頭--他不想以傷害他人來工作賺錢,所以還是堅持離職。
田柾國這頭才聽到金泰亨離職,回頭就立刻要公司錄取金泰亨來當自己的經紀人,這讓莫名被「開除」的金碩珍相當不爽,最後只能在田柾國的軟磨硬泡下,坐上經紀部門部長的位置,任憑田柾國假公濟私。
田柾國睜圓了眼,「有你這麼賺的嗎?我這是攤上了個不肖經紀人?」
金泰亨轉身把田柾國輕輕推開,兩隻手做出爪子狀,笑得一臉邪惡:「上賊船容易、下船難呀!」
田柾國用手指摩娑著自己的下巴,然後突然笑了出來,往金泰亨屁股上一抓,「看來我只能從別的地方獲取額外報酬了!」
「JK非禮自己的經紀人啊--哇啊--」
「說真的,你那時候第一眼見到我就喜歡我了?」
「嗯,看著你哭,就想要保護你。」
「那換成是別人坐在那哭,你就喜歡誰?」
「不,我就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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